第五十四章 雅尼大師
再次醒來時,東邊的朝陽刺破云層,給這片曾經(jīng)輝煌過的土地渲染上一層金黃。遠處,高高低低的石像都面朝東方,默默注視著那絢麗的紅日,晨起的渡鴉在薄霧和晨曦之間飛過,連綿的石墻蜿蜒壯麗,這片遺跡顯現(xiàn)出了肅穆靜逸的一面,我也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久久不能回過神來。</br>
“非常美麗,對么?”米格瑞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我一回頭,他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正用關(guān)切的目光看著我。</br>
“聽艾瑞說你沒事,我太高興了。”米格瑞慢慢走了過來,右邊眼眶上的淤青非常扎眼。</br>
“嗯,命算是撿回來了。”我指了指他的眼睛,“你有沒有事?”</br>
“呵呵,小意思。”米格瑞用手摸了摸眼眶上的淤青,“當時想要去扶著你,沒想到你會出手。”</br>
“對不起,我懷疑你了。”我有些曬然,右手摸著自己胡子拉碴的臉說:“要不,你也還我一拳吧。”</br>
“哈哈——”米格瑞干脆大笑起來,坐在了我的旁邊。</br>
“如果我是你,我也會打出這一拳的。”他停住笑看著我,認真的說。</br>
“我懷疑了你,你就是還我一拳也對。”我也認真的說。</br>
“揚,為了阿諾卡,我挨這一拳不虧。”米格瑞拍了拍我的手,“更何況,被你打一拳可不是什么丟臉的事。”他跟我開著玩笑。</br>
在清晨的陽光下,兩個同樣出色的男人曬著太陽,他們之間的隔閡慢慢消融了。</br>
礦工們被解放出來,布利漢德召集了他們,使他們明白從今天起,阿諾卡的礦場屬于人民自己了,女皇的統(tǒng)治就要結(jié)束了,孩子們都會回去上學(xué),女人們會有自己的田地和漂亮的衣服,一個全新的阿諾卡就要到來了。</br>
打掃了戰(zhàn)場,戰(zhàn)況的惡劣出乎我們的意料,不光是我們,連敵人也都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所有的敵人彈藥不到一個基數(shù)了,最后除了人數(shù)多于我們,無論從精神到肉體,他們都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了,怪不得被包圍后,沒有抵抗就投降了。</br>
審訊了俘虜,知道他們是從位于阿諾卡西海岸中部的Grumm格瑞姆鎮(zhèn)調(diào)集過來的士兵,經(jīng)過導(dǎo)彈基地時,我們正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受罪。他們沒有驚動我們,全部埋伏在支斯納東部的一處礦洞里,就等待我們攻擊支斯納時,利用這里的險惡地形,沖出來把我們一網(wǎng)打盡。</br>
“女皇知道了圣杯在我們身上”米格瑞的神色嚴肅起來,“軍隊就是為了圣杯而來,他們知道我們會來支斯納。”</br>
“機會的圣杯,女皇是沒有機會得到它了。”我摸了摸背包里的圣杯,沒有被槍彈擊中,不得不說是個奇跡。</br>
過了中午,越來越厚的積雨云匯集在一起,擋住了耀眼的太陽,又要下雨了。</br>
我去了一間不起眼的茅草屋,這里就是瑪雅大師的房間。從外表看,和這里的茅草屋沒有什么區(qū)別。艾瑞攙扶著我,一跳一跳得上到了樓板上。</br>
“吱呀——”木板門拉開了,一位僧侶打扮的老人站在門口,穿著洗成灰白色的僧袍,掛著一串磨得錚明發(fā)亮的佛珠,臉色因為長時間海邊的日曬,而顯得有些黧黑,但一雙眼睛明亮清澈,正在看著我們。</br>
“阿彌陀佛——”他單手打了個揖,用中文說出了一句佛號。</br>
“請問,您是雅尼大師么?”艾瑞聽不懂這句話,小心的問了一句。</br>
這個老僧沒有說話,拉開房門,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br>
艾瑞攙著我,慢慢走進了這間草屋。</br>
屋里面點著梵香,一尊色彩鮮明的菩薩雕像端坐在屋子正中間,佛龕面前的條幾上,擺放著木魚、燭臺,兩支蠟燭燃燒著,并沒有嗆人的氣味,反而很舒服。我想起了泰拳洪猜屋子里的茶燭,也是這個味道。</br>
“施主請坐。”老僧關(guān)上了房門,示意我們坐在地上,地上一個低矮的茶幾,放置著幾個草墊,茶幾上擺放著一套茶具,一個紅泥茶壺放在一個熱水盆子里,散發(fā)著茶香。</br>
“雅尼大師?”我試探著用中文問他。</br>
他看著我,一張老臉忽的綻開了笑容,滿臉的皺紋就像一朵盛開的雛菊。</br>
“拯救者。”他一語中的。</br>
“阿諾卡國家博物館的艾迪讓我來找你,他說你知道這個是什么意思。”我清了清嗓子,掏出懷里的禪語拓片,放在桌子上,推到了他面前。</br>
“好長時間沒有看到它了。”雅尼大師的手突然顫抖起來,用手小心地輕撫拓片,“有幾十年了吧,當時我還是個年輕人。”</br>
“你能告訴我這句話的意思么?”我迫不及待地問。</br>
“呵呵,別著急,小伙子”雅尼大師抬起頭來,看著我們倆。“先給我說說你為什么來到這里的?”</br>
“為什么來到這里?”我重復(fù)著他的話,思考起來。</br>
如果我信守對海麗絲的承諾,就不該來到這里;如果不來這里,就無法憑借正常的途徑奪回海倫的監(jiān)護權(quán)——這個矛盾其實一直都存在,只是被我刻意地壓制了。當初我也為之苦惱了幾天,之所以來這里,是因為我答應(yīng)過海麗絲給海倫幸福美滿的生活,為了海倫,我覺得海麗絲不會責(zé)備我。</br>
“是為了解救阿諾卡的人民,推翻戴蒂娜的殘暴統(tǒng)治。”我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個比較靠譜的答案。</br>
“小伙子,佛說,不打誑語。”雅尼大師的眼睛里散發(fā)著笑意,好像能看透我的心思。“你沒有說出真正的原因,所以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br>
茶爐里的水噗噗作響,他拎起茶壺,給我們倒上了一杯茶。</br>
“你是中國人?”雅尼大師和洪猜都能直接說出我的故籍,我很奇怪,我的臉上又沒有寫著我是中國人的字。</br>
“嘗嘗吧,來自中國的茶葉。”他端起茶盞,向我示意。</br>
蛋清色的杯壁,深藍色的花紋,古樸流暢的紋理,配上明黃色的茶水,還有令人神清氣爽的茶香,竟然驚人的協(xié)調(diào)。我端著這盞茶,感覺自己穿越時空,突然回到了自己以前的家。</br>
“揚——,我們中國人講究平淡自然,和諧中庸,凡事不可冒進,不可爭強斗狠,不可嗜殺成性。”父親坐在一把椅子上,對站在下面的我教導(dǎo)著。</br>
那還是十年前,我剛被美國軍隊征收入伍,父親十分不高興,他原來想讓我當一名醫(yī)生的。但是多年的美式文化渲染,他基本上不太過問我的事情,所以雖然不高興,但還是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那段話就是給將要離家入伍的我說的。</br>
我當時不是這么想的,當兵就是要上戰(zhàn)場,上戰(zhàn)場能不開槍么,能不殺敵么,所以父親的話我基本沒聽進去。</br>
“喝一杯茶再走吧。”父親給我倒了一杯茶,我們家里從來不缺少茶葉。</br>
“好苦啊。”我大口喝完了茶,發(fā)覺這次的茶泡的很濃,我是不太喜歡喝茶的,總覺得苦澀,我喜歡喝可口可樂,啤酒。</br>
父親沒有作聲,又給茶杯倒上水遞給我,“慢慢喝,不要太大口。”</br>
這次好了一點,在苦澀中透出一些淡淡的茶香。</br>
等到喝第三盞的時候,就是滿口余香了,茶葉都被熱水完全浸泡透了,香味悠長綿軟,沁人口舌。</br>
父親說:“感覺到了么,我為什么讓你喝三盞茶。茶要三盞才出味,人到中年自然明。一些話,你自己琢磨去吧。”</br>
可惜等到我明白父親的深意時,他老人家已經(jīng)離開我了,我的心里埋藏著對他深深的愧疚。</br>
我回過神來,茶盞仍在手里端著,明黃色的茶水晃悠悠的,映著一張滄桑的臉,不知不覺中,我已經(jīng)三十歲了。</br>
放下杯子,我擦了擦眼角,這里的環(huán)境和氣氛太像父親的書房了,讓我不禁想起了父親。</br>
“我來這里,是因為我的女兒海倫——”我娓娓說著,從我入伍開始,到結(jié)識海麗絲,到最后發(fā)生的一切災(zāi)難,最終為了挽回海倫,我不得不來到這里,一一對雅尼大師講來。</br>
空氣里的香味濃郁了許多,蠟燭燃燒了一半,茶爐里的水咕嘟咕嘟開著,我們?nèi)齻€對坐著,直到我講完自己的故事。</br>
“我一直很苦惱,覺得沒有信守對海麗絲的承諾,可是我又沒有很好的辦法去奪回我的海倫,每天夜里都會夢到她們——”我語音低沉,覺得自己很沒用,保護不了自己的愛人和孩子,沮喪的感覺籠罩著我,我不禁蜷縮起身子,把頭埋在兩肩中間。</br>
“我的孩子,我可以這樣叫你么?”雅尼大師終于開口了,我抬頭看著他,他的年齡足可以這樣叫我。</br>
“善惡一念間,有因必有果。”他低頭看著那張拓片,用中文大聲地念了出來,我覺得是那么的合拍,流暢。</br>
“中國,是一個神奇的國度,它的文化和傳統(tǒng),足以影響半個世界的人。”他正色道,“即使你從小在美國長大,你也擺脫不了中國的文化影響和傳統(tǒng)精神,尤其你的祖上還是中國人。”</br>
我不太懂他的意思,但仍仔細地聽著。</br>
“中國的所有宗教和文化,都發(fā)源于佛教和儒學(xué),而他們的精髓則提倡的是淡泊和博愛,雖然很多人沒有刻意地去學(xué)習(xí)它們,但是他們的思想已經(jīng)被深深地根植進這種文化,即使你不知道,但它們確實是在影響著你,你的潛意識里會墨守這個文化。”雅尼大師盡量用我能理解的方式給我解說著。</br>
我有些明白了,但是還不徹底明白,如果是這樣說的話,我潛意識里墨守的,和我現(xiàn)實里所做的,發(fā)生了沖突。那會有什么后果,自責(zé)么?人格分裂?我不這樣認為。</br>
“戰(zhàn)爭后遺癥!”我突然想到了問題所在,我每晚的夢境里,那些被我殺死的敵人,慘烈的呼號、紛飛的血肉,在夢境里比現(xiàn)實里更清晰真實,難道是我的潛意識里在抵觸這種生活么?</br>
雅尼大師和艾瑞看著我,看著我的臉一會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一會兒又迷茫,顯得悵然若失。艾瑞想要推醒我,被雅尼大師阻止了。</br>
“善惡一念間,有因必有果。”我嘴里重復(fù)著這句話,反復(fù)咀嚼著它的意思,漸漸清晰起來,我的眼睛也漸漸亮起來。</br>
“大師,我知道了。”我猛地按住茶幾,對雅尼大師說。</br>
“善和惡是對立的兩面,你不管是做善事還是做惡事,都會有原因的,而你現(xiàn)在所做的事情,就會有相應(yīng)的結(jié)果。”我把自己的見解說了出來。</br>
雅尼大師微笑著點了點頭,艾瑞在旁邊也露出了笑容。</br>
“我還有一個困惑,我現(xiàn)在所做的事情,是對還是錯?”我又問雅尼大師,這個問題也是我想知道的。</br>
“你來看。”雅尼大師站起來,推開后面的草簾窗子,遠處,礦工們正興高采烈地清掃礦區(qū);孩子們歡笑著,追逐著民兵來回奔跑;女人們也在打掃遺跡內(nèi)的戰(zhàn)場,一切都顯得生機勃勃,一掃原來支斯納鎮(zhèn)的頹廢之氣。</br>
“你原來在戰(zhàn)場上,看到過當?shù)厝诉@么歡迎軍隊么?”雅尼大師欣慰地看著外面。</br>
我想了想美國參與的幾次戰(zhàn)爭,我搖了搖頭,一次也沒有。</br>
“一場戰(zhàn)爭,必須師出有名,才會順應(yīng)民心。”雅尼大師指著外面的民兵,“你們現(xiàn)在所從事的解放事業(yè),是為了推翻戴蒂娜的暴政,這是師出有名。并且得到了阿諾卡人民的歡迎,這就叫順應(yīng)民心。”</br>
“多謝雅尼大師,我想我明白了。”我誠心實意地向他鞠了個躬。</br>
“對了,雅尼大師,還有一件東西,我想你肯定感興趣。”我想起了什么,示意艾瑞拿過來背包,從里面拿出了機會的圣杯。</br>
“這是——機會的圣杯!”雅尼大師激動地有些失態(tài),顫抖的手接過了圣杯,一張老臉上煥發(fā)出奇異的光芒來。</br>
“我們從博物館里面偷出來的,要不就會被戴蒂娜帶走了,我想,這個不算壞事吧。”我不等他問,老老實實的說。</br>
“機會的圣杯,支斯納鎮(zhèn)的人民有十年沒有見到它了——”雅尼大師的話語透著激動。“阿諾卡的光明就要來臨了,明珠支斯納會煥發(fā)它往昔的光芒!”</br>
“我懇請你,請把機會的圣杯留在支斯納鎮(zhèn),這樣整個阿諾卡都會感謝你的慷慨。”雅尼大師有些失態(tài),他太激動了。</br>
“這個——”我有些為難,畢竟我當時答應(yīng)把圣杯交給米格瑞的。</br>
“請不要拒絕,這是支斯納的支柱,有了它,支斯納就會成為阿諾卡的明珠,會恢復(fù)往日的榮耀!”雅尼大師一手拉住我,一手抱著圣杯,情緒激動。</br>
我讓艾瑞去請來了米格瑞,這種事我不能自己做主。</br>
對于所有幫助過我的人我都心懷感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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