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四章(上)
    守守不由得跟師姐一起竊竊私笑,確實如此,不論是裝修風(fēng)格,還是明式風(fēng)格的桌椅,這辦公室都讓人覺得古典十足,守守一時好奇,想待會兒易長寧會不會穿一身雪白唐裝走進(jìn)來,舉手投足都是儒商氣派,想起他白衣勝雪的樣子,不由又垂涎三尺。
    負(fù)責(zé)攝像的師兄嫌辦公桌上一只青花筆筒擋住鏡頭:“從下往上搖的時候,這個礙事,不如放到旁邊去。”守守打量了一下,又拿起來仔細(xì)看了看腹足,笑著說:“呦,這個說不定是真正的雍正官窯,滿屋子?xùn)|西,就數(shù)這個最值錢,待會兒給它一個鏡頭得了。”
    話音未落,突然覺得師兄們都安靜下來,回頭一看,竟然是易長寧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原來今天他穿黑色西服,本來很中規(guī)中矩的商務(wù)男裝,穿在他身上,卻格外的莊重,與在學(xué)校演講時判若兩人,他站在門口微一凝神,竟然讓守守想到一個詞“淵停岳峙”。
    她有點后悔自己的冒失,吐了吐舌頭,乖乖縮到師兄背后去。姜潔丹連忙上前打招呼,向他一一介紹采訪小組成員,介紹到守守的時候,簡單說了句:“這是攝像助理葉慎守。”易長寧照例與她握手,眼底卻光芒一閃,仿佛微蘊(yùn)著某種笑意:“葉小姐是真慧眼。”
    “哪里,哪里。”她言不由衷的心虛笑著,其實是因為他指尖微涼,握著她的手,卻有一種奇異的力量,仿佛那點輕微的涼意,順著指端,一直蜿蜒至心臟。她腦子里亂哄哄的,還沒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已經(jīng)放開她的手了。
    開機(jī)之前姜潔丹先跟易長寧隨意聊了聊,主要也是為正式開始做準(zhǔn)備,讓雙方盡快進(jìn)入角色,這么一聊才知道原來易長寧跟姜潔丹還是小學(xué)校友,不過易長寧沒畢業(yè)就跟父母移民了。姜潔丹于是開玩笑:“那您還是我的師兄呢。”
    采訪很順利,他們雖然只是校臺,但全科班出身,見慣了大場面,專業(yè)素質(zhì)不比任何一個電視臺弱。而易長寧年輕有為,對待媒體的經(jīng)驗也非常豐富,賓主雙方皆是輕車駕熟,訪談結(jié)束得很愉悅。
    天色已經(jīng)擦黑,易長寧十分輕松的說:“各位既然是姜師妹的師弟師妹,那么也就是我的師弟師妹,今天辛苦了,我請大家吃頓飯吧。”
    姜潔丹自然推辭,而易長寧堅持,姜潔丹只好躬了躬身,不無幽默的說:“既然大師兄請我們打牙祭,那恭敬不如從命。”
    都是年輕人,頓時哈哈大笑,氣氛變得活絡(luò)許多。
    那一年正是水煮魚如火如荼的巔峰,于是易長寧請他們吃川菜。
    那家店才開張不久,環(huán)境很優(yōu)美,魚做得更是又辣又鮮,對于嗜辣如命的守守來說,幾乎要歡呼了,吃得那叫興高采烈。
    姜潔丹長袖擅舞,面面俱到,將席間氣氛調(diào)動的非常熱烈,她先代表采訪小組敬了易長寧一杯,沒有叫“易總”,也沒有叫“易先生”,而是沿襲了適才在辦公室的話頭,將易長寧稱為“大師兄”,頓時將距離拉近不少。易長寧到底年輕,沒有多少架子,片刻功夫跟大家打成一片,端著酒杯嘻嘻哈哈論起年紀(jì),結(jié)果守守是理所當(dāng)然的小師妹。
    “小師妹不會喝酒,就敬大師兄一杯吧。”姜潔丹很照應(yīng)的說,因為按照酒桌上的規(guī)矩,要每人敬一圈下來才可以放杯子。
    守守當(dāng)然乖乖聽話,捧著杯子,笑瞇瞇叫了聲:“大師兄!”
    包廂里天花板上,是所謂“滿天星”密密射燈,光芒璀璨,照著她脂粉不施的一張清水臉,明亮光潔,笑意盈盈的一雙眼睛映著燈光,隱隱似有星芒閃動。易長寧心下微微一怔,只覺得這女孩子眼睛真亮,微笑說:“不用客氣。”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是果酒,甘香醇厚,入喉才微微有些酒意,令人薄醺。
    放下酒杯,易長寧才似是不經(jīng)意的說:“小師妹年紀(jì)小,可是眼睛真厲害。”
    守守只給他一個標(biāo)準(zhǔn)笑容。
    “不過那件青花筆筒,并不是我辦公室里最貴的一樣?xùn)|西。”他的眼睛在燈光下黑得似深不可測:“小師妹也許沒注意,墻上那幅吳仲圭漁趣圖,價值應(yīng)當(dāng)遠(yuǎn)在筆筒之上。”
    守守一時想也沒想,脫口道:“如果那幅吳鎮(zhèn)是真的,當(dāng)然比筆筒要貴。”
    話一出口,立刻明白自己有點冒失,有點后悔的咬住舌尖。但易長寧只怔了一下,旋即很輕松的笑起來:“這幅畫雖然是從一個朋友手里淘換過來的,不過也請幾位熟人看過,都覺得應(yīng)當(dāng)是真跡。小師妹雖然年輕,但見識過人,只看了兩眼,就斷定那是贗品?”
    話說得這樣客氣,可當(dāng)中的揶揄她聽得出來,不就是話中有話,嘲笑她一個毛丫頭懂什么古董字畫?她有點惱,自尊心受損,臉上卻笑嘻嘻的:“大師兄,要不我們打個賭吧,如果萬一是摹本,那大師兄就再請我們打一頓牙祭。如果這幅漁趣圖是真跡,那我就請大師兄吃飯。”
    她一派天真爛漫的樣子,易長寧想也沒想就點了頭:“好!”
    她伸出手來晃了晃:“擊掌為誓!”
    她的手很白,古人說的膚若凝脂,原來是真的,她掌心溫暖細(xì)膩,輕輕的拍上去,他都不敢用力。她卻很用力,輕脆的掌聲三擊,然后眼底微蘊(yùn)著笑意,仿佛是奸計得懲的小狐貍。
    他本來覺得有十足把握,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卻忽然有種上當(dāng)?shù)母杏X。
    本來是件半開玩笑的事情,過了幾天,他卻十分頂真的將畫送到一位研究吳鎮(zhèn)字畫的權(quán)威鑒賞家那里去,也許是覺得這小丫頭太狂妄,也許只是為了好玩,讓她請自己吃一頓飯,也是件有趣的事情,結(jié)果出來,有點傻眼。
    那個小毛丫頭竟然沒說錯,這幅他花了重金收購的漁趣圖,竟然真的是摹本。
    “真是樣好東西,雖然不是真跡……”那位鑒賞家拿著放大鏡,反反覆覆看了好幾個小時,最后才下了定論,十分贊嘆的一寸寸細(xì)賞:“應(yīng)該是清代的摹本,你看看這印章,印下留紅,做得多漂亮,還有這題款……真是可以亂真……”一時竟愛不釋手:“要不是我研究了三十多年的吳仲圭,只怕也要被唬過去。”
    他脫口想問,有沒有可能一個在念大學(xué)的毛丫頭,就能一眼看出來這是贗品,最后想了想還是將這句話咽了下去。
    省得吐血。
    給守守打電話之前,他還猶豫了一下,該用什么樣的口氣,什么樣的措辭,才會不塌面子。誰知打電話過去,她只歡呼了一聲:“大師兄你真的請我吃飯啊?那我要吃魚!水煮魚!”
    易長寧一時有點啞然失笑,自己在商場里翻滾的久了,將人心都想得太深沉太復(fù)雜,而她根本沒有多想,只以為是個簡單的打賭而己。
    “可是師姐他們都不在,去西安做節(jié)目了。”她無限惋惜的說:“要好幾天才能回來呢。”
    “沒關(guān)系,我先請你好了。等他們回來,再一塊兒吃頓飯。”
    “好啊。”她很高興:“那我占便宜,可以吃兩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