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4:行不通
“那么,就放其他人走”寶姨說道。
“我對其他人沒興趣。”詹達爾說道:“所以我會把他們留給凱杜爾大人。據(jù)我猜想,他可能會覺得留著活口大有不便,不過呢,這都聽憑他處置就是了;反正我已經(jīng)拿到我想要的東西了。”
“你這個禽獸”寶姨無助地罵道:“你這個臟臭的禽獸”
詹達爾不動聲色地笑著,然后伸手重重地打了寶姨一巴掌。“你真的得管管你的舌頭,寶佳娜。”詹達爾說道。
嘉瑞安的腦袋幾欲爆炸。他在模糊之中,看到杜倪克和其他人被軍團兵制住,但是似乎沒有人把嘉瑞安當成危險人物。嘉瑞安想也不想地朝著生平大敵走去,手則往匕摸去。
“不是這個做法”一直待在嘉瑞安心底那個慧的聲音說道,但是那聲音不再消極旁觀。
“我要把他殺了”嘉瑞安無聲窗在腦海里說道。
“不是這個做法”那聲音再度警告嘉瑞安:“他們不會讓你用刀子是行不通的。”
“那要怎么辦?”
“貝佳瑞斯和你說過的就是‘愿心’和‘真言’。”
“我不知道該怎么做。我做不來。”
“你就是你,你一定做得來。怎么做我現(xiàn)在教你,看好”然后嘉瑞安腦海里,出現(xiàn)了不請自來的影像,那是索烈魔全身浴于雅杜圣石所迸出來的烈焰的情景,而且那一切清楚得就像是嘉瑞安自己當場目睹似的;嘉瑞安看到索烈魔的臉孔融化,手指著火,然后那臉孔開始扭曲變形,最后終變成黑暗的監(jiān)視者的那張臉而那黑暗監(jiān)視者的心智,乃是自嘉瑞安小時候起,就與嘉瑞安相連的。嘉瑞安感到內(nèi)在一股可怕的能量不斷蓄積,而詹達爾則站在自己面前、全身浴火。
“就是現(xiàn)在”那聲音命令嘉瑞安道:“去”
那能量一定要爆出來;除非把那能量爆出來,否則嘉瑞安的憤怒無法平息。嘉瑞安突然沖到那奸笑的安嘉若祭司面前,快到軍團兵沒一個來得及擋住他;然后嘉瑞安揮出右臂,而在手掌碰到詹達爾右頰的那一刻,嘉瑞安瞬時感到蓄積在體內(nèi)的那股能量,從掌上的銀色印記一涌而出。“燒”嘉瑞安命令道,并集中愿心,觀想它生。
措手不及的詹達爾,連連退了幾步。他臉上出現(xiàn)一時的怒意,然后他雙眼明睜,因為他終于領略到這是怎么一回事;詹達爾以徹底恐懼的眼光瞪著嘉瑞安看了一下,接著便因痛苦而扭曲。“不”詹達爾以粗嘎的聲音喊道;然后他的臉頰開始冒煙,而方才嘉瑞安的印記碰過的地方則噴出火焰。詹達爾的黑袍上升起一簇簇的濃煙,好像這袍子才剛從燒得火熱的爐子上拿起來似的。接著詹達爾厲聲尖叫,并抓住自己的臉;他的手指也冒出火焰。詹達爾再度尖叫起來,并扭曲地倒在地上。
“你站穩(wěn)了”這次是寶姨的聲音,在嘉瑞安的腦海里對嘉瑞安叫道。
現(xiàn)在詹達爾整張臉孔都化為火焰,而他的尖叫聲則在昏暗的樹林里不斷回響。軍團兵畏縮地退后,嘉瑞安則突然感到不適,他開始把火頭轉(zhuǎn)開。
“不要軟弱下去”寶姨的聲音對嘉瑞安說道:“繼續(xù)揮你的愿心”
嘉瑞安站在全身著火的安嘉若祭司身前。地上潮濕的樹葉,一被烈焰焚身、掙扎不已的詹達爾沾到,便開始燃燒、冒出濃煙。詹達爾的胸前噴出火焰,尖叫聲也變得微弱。他費盡千辛萬苦,掙扎地爬起身來,哀求地對嘉瑞安伸出雙手;他的臉已經(jīng)化掉,油膩的黑煙從他身體里冒出來,然后沉在他腳下飄蕩。“主子。”詹達爾嘎啞地叫道:“慈悲”
臉面之情拉扯著嘉瑞安;過去兩人之間長年的秘密聯(lián)系,使得嘉瑞安倍受羈絆。
“不”寶姨的聲音堅持地命令道:“如果你放過他,他會把你殺了”
“我下不了手。”嘉瑞安說道:“我要停下來了”嘉瑞安像方才一樣,再度集中愿心,并感到愿心像同情與憐憫的大潮般,在他身體里不斷蓄積;他朝著詹達爾伸出手去,并集中想像著復原的景象。,
“嘉瑞安”寶姨說道:“殺你父母親的,就是詹達爾”
嘉瑞安心里的善念凍結了起來。
“詹達爾害死了杰隆和伊黛拉;他把杰隆和伊黛拉活活燒死就像他現(xiàn)下的模樣一般。你要報仇,嘉瑞安繼續(xù)用火燒他”
從老狼大爺把父母遇害的事情告訴嘉瑞安以來,嘉瑞安便念茲在茲的所有悲憤與怒火,又重新在他心里燃燒起來。那火,前一刻幾乎已被嘉瑞安澆熄,突然又嫌燒得不夠了。嘉瑞安本因憐憫而伸出的手,凍結在半空中,然后嘉瑞安在大怒之下,高舉右手,掌心朝外。嘉瑞安的掌心傳來前所未有的感覺,然后那手也浴于火焰之下;那艷藍的火焰從他手上的印記噴出來,沿著他的手指向前蔓燒過去時,嘉瑞安并不覺得痛,連熱的感覺都沒有。那藍色的火焰愈來愈亮,最后亮到嘉瑞安無法直視。雖然承受著極大的苦楚,但詹達爾那安嘉若祭司仍縮身躲避嘉瑞安手上的烈焰。詹達爾粗嘎且絕望地慘叫一聲,想要舉手遮住焦黑的臉,接著他蹣跚地倒退了幾步,然后像著火的木屋那樣,砰然地倒在地上,沉入大地之中。
“這行了”寶姨的聲音再度響起:“此仇已報”然后寶姨歡欣激昂的聲音在嘉瑞安的腦海里回蕩著:“貝嘉瑞安我的貝嘉瑞安”
原來曾是詹達爾的那堆灰燼仍冒著煙;面如死灰、四肢抖的凱杜爾回過神來,倒抽一口冷氣道:“法術”
“一點也沒錯”寶姨冷冷地說道:“我看你是沒本錢玩這種游戲哪,凱杜爾。”
四周的軍團兵嚇得連連倒腿,方才那一幕,使他們看得連眼睛都突出來。
“我想皇帝一定會嚴格追究此事。”寶姨對眾軍人說道:“尤其他要是聽說你們本有意殺他女兒,只怕就難以秉公處理了。”
“我們沒起意殺害公主。”一名軍團兵立刻說道:“那是凱杜爾出的主意,我們只是聽命行事而已。”
“他們也許會接受這個借口”寶姨懷疑地說道:“不過,如果我是你們的話,我一定會送個禮物給皇帝,以表明自己的心意當然了,最好是那種應景的禮物。”寶姨刻意地看了看凱杜爾。
有幾個軍團兵領略了她的意思,于是拔出劍,走上前去把凱杜爾大公團團圍住。
“你們在做什么?”凱杜爾質(zhì)問道。
“我看你今天丟掉的,還不只是個王座而已,凱杜爾。”寶姨說道。
“你們不能這樣做”凱杜爾對那些軍團兵說道。
一名軍團兵舉劍直指著凱杜爾的咽喉。“我們效忠于皇帝,大人。”那人不懷好意地說道:“我們就此以叛國的罪名,即時將你逮捕,如果你給我們?nèi)锹闊┑脑挘覀円苍敢庵皇前涯愕募壦偷劫R奈城這意思你懂”
一名軍團軍官恭恭敬敬地在瑟琳娜面前跪下。“帝國公主殿下。”那人說道:“您有何吩咐。”
仍然嚇得蒼白抖的公主定了定神。“把這個叛賊送到我父親面前。”她以銀鈴般的聲音說道:“并且把這里生的事情說給他知道。你就稟告他說,你們是依據(jù)我的命令,而逮捕凱杜爾大公的。”
“立刻去辦,殿下。”那軍官說完便起身,接著朗聲下令道:“把那犯人鏈起來”然后他轉(zhuǎn)向瑟琳娜問道:“我們能不能護送您前往目的地呢,殿下?”
“那倒不必。”瑟琳娜對那軍官說道:“只要別讓這叛賊礙了我的眼就行了。”
“遵命”那軍官說著便深深地一鞠躬。接著他揮了個手勢,于是眾士兵便把凱杜爾帶走了。
嘉瑞安瞪著手心的印記;方才那火焰,絲毫沒有在他手上留下痕跡。
士兵松開了杜倪克之后,杜倪克眼睛睜得大大地望著嘉瑞安,然后小聲地說道:“我還以為我認識你哩你到底是什么人,嘉瑞安?還有,你是怎么弄的?”
“親愛的杜倪克。”寶姨一邊碰著他的手臂,一邊溫柔地說道:“你還是只信自己眼見的事情啊嘉瑞安仍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人,一點兒都沒有變。”,
“你的意思是說,剛剛是你做的?”杜倪克往詹達爾的軀體看了一眼,然后立刻把眼光移開。
“當然了”寶姨說道:“嘉瑞安嘛,你是知道的,他是全世界最平凡的男孩子。”
但嘉瑞安知道事情并非如此;剛剛那個“愿心”,是出于他自己的觀想,而“真言”也是出于自己之口。
“別輕舉妄動”寶姨的聲音在嘉瑞安腦海里警告他。“這事不能讓別人知道。”
“你為什么叫我做貝嘉瑞安?”嘉瑞安無聲地質(zhì)問道。
“因為你的名字就叫貝嘉瑞安。”寶姨的聲音答道。“現(xiàn)在你盡量保持自然,別再用問題來煩我;我們隨后再談。”然后寶姨的聲音便走了。
眾人尷尬地站在一旁,看著軍團兵帶著凱杜爾離去。然后,等到官兵都走得不見人影,也不需要再保持帝國公主的自持儀態(tài)之后,瑟琳娜便放聲大哭;寶姨把那小女孩摟進懷里,柔聲地勸慰。
“我看我們最好把這個埋起來。”巴瑞克一邊說著,一邊用腳碰了一下詹達爾的余燼。“如果我們就這樣走開,任它繼續(xù)冒煙的話,樹精們可能覺得受人冒犯。”
“我去拿鏟子。”杜倪克說道。
嘉瑞安轉(zhuǎn)身走開,并經(jīng)過曼杜拉侖的希塔面前;嘉瑞安的手抖得很厲害,而且人疲倦得幾乎抬不起腳來。
剛剛寶姨喚他貝嘉瑞安,而這個名字令他心頭一震,好像他自己本來就知道這是自己的名字感覺上,仿佛他這短暫的人生一直都不圓滿,直到這名字出現(xiàn)的那一剎那才補全了似的。然而貝嘉瑞安是懂得“愿心”和“真言”,而且在一碰之下,就使活生生的人浴于烈火之中的人。
“是你做的”嘉瑞安指責待在心里某個角落的那個性靈。
“不。”那聲音答道:“我只教了你該怎么做,至于那‘愿心’‘真言’和手指的那一觸,可都是你自己所為。”
嘉瑞安知道此話不假。他在百般恐懼之中,想起了他的大敵臨死前對他苦苦求饒,以及自己如何以那纏繞著烈焰的手,嚴峻地拒絕了對方懇請他大慈悲的哀求。過去幾個月來,急欲為父母復仇雪恨的嘉瑞安,終于得以一償宿愿,然而這個結局,實在是太苦澀、太苦澀了。
然后嘉瑞安的膝蓋一軟,人便跪倒在地上,像個心碎了的孩童般哭泣起來。
大地依然如舊,樹木也沒有變化,天空也仍高掛在上;現(xiàn)在還是春天,因為季節(jié)仍以莊嚴的步伐前進,并沒亂了調(diào)子。但是對嘉瑞安而言,一切的一切都變了。
一行人穿過樹精森林,朝著特奈隼南邊的界河而去,而且這一路上,嘉瑞安現(xiàn)伙伴們不時對自己投來異樣的眼光。他們的眼神充滿疑問,欲言又止,而那個實實在在的好人杜倪克的舉止則幾乎顯得驚惶害怕。唯一看來毫無變化、一點也不在意的,只有寶姨。“別擔心,貝嘉瑞安。”寶姨的聲音在嘉瑞安心底說道。
“別叫我貝嘉瑞安”嘉瑞安答道,他的思緒很混亂。
“那是你的名字呀”寶姨無聲地說道:“你不如早點習慣的好。”
“讓我靜一靜。”
然后寶姨盤據(jù)在他心頭的那個感覺就消失了。
一行人走了好幾天才走到海邊。天上仍不時點綴著烏云,但是并沒有下雨。他們走上河口的寬廣沙灘,便感到強勁吹來的海風;海浪頂端碎為白沫,浪花打在沙灘上時,出隆隆的聲響。
一艘修長黝黑的吉魯克戰(zhàn)艦停泊在重重的浪花之外,船的上空盡是盤旋尖叫的海鷗。巴瑞克拉住馬,以手遮陽,細看了一下。“這艘船挺眼熟的。”巴瑞克一邊熱切地打量那艘快船,一邊低沉地說道。
希塔聳聳肩。“在我看來,不管什么船都是一個樣子。”
“什么話,船哪有一樣的,差得可遠了”巴瑞克說道,聽他語氣好像有點憤憤不平。“我要是告訴你說,全天底下的馬,長得都一個樣子,你會有什么感覺?”
“我會當你瞎了眼。”
巴瑞克露出大大的笑容。“一樣的道理嘛”他對希塔說道。,
“我們要怎么讓他們知道我們到了?”杜倪克答道。
“他們已經(jīng)知道啦”巴瑞克說道:“除非他們通通喝了個爛醉。水手們總是鉅細靡遺地監(jiān)視不友善的海岸。”
“不友善?”杜倪克問道。
“每當吉魯克戰(zhàn)艦現(xiàn)身,每一處海岸都會變成不友善的地方。”巴瑞克答道:“據(jù)我看,這有點迷信的成分在內(nèi)。”
那船拉起船錨;船漿像是細長的蜘蛛腳似地動了起來,于是那船便仿佛漫步般地走過重重白浪,向河口而來。巴瑞克領著眾人走到河岸上,然后獨自騎馬入水,沿河而走,直到他找到一處水深得足夠泊船、可以讓船靠岸的河灣為止。
把纜繩拋給巴瑞克的那幾個身穿毛皮的水手,看來很是眼熟,而第一個從甲板上跳到河岸上的人乃是哥第克,他是巴瑞克的老朋友了。
“你這一趟南來,走得可真遠。”巴瑞克也不寒喧,便劈頭說道,好像他們倆才剛分手而已。
哥第克聳了聳肩。“我聽人說你需要一條船。我反正也沒什么事,所以就過來看看你有什么大計劃。”
“你跟我堂兄談過啦?”
“林奈格?那倒沒有。我們攬了一批德斯尼亞商人的貨,從寇圖城送到賀拜城;然后我正巧碰上艾鐵格(elteg)這人你記得黑胡子,只有一只眼睛的家伙?”
巴瑞克點點頭。
“艾鐵格跟我說,林奈格聘他到這兒來接你們;我想到你跟艾鐵格老是處不好,所以我就自告奮勇地說我要代替他前來。”
“所以他就答應了?”
“才不呢。”哥第克一邊說著,一邊拉著胡子。“老實說,他叫我別管閑事。”
“這我倒不驚訝。”巴瑞克說道:“艾鐵格這個人貪婪得很,何況林奈格大概是開了個很好的價碼。”
“準是這樣。”哥第克咧嘴笑道:“不過艾鐵格倒沒說那價碼到底是多少。”
“那你是怎么勸到他讓步的?”
她指了指一艘細長的銀色飛船,飛船就停放在一個碩大的墻架上,奎恩現(xiàn)跟他和杰生?科萬乘過的那艘飛船大小差不多。
“設計這艘飛船是為了飛回地球,那是它的港口。但它還從未射過,因為公司擔心他把它用于測試新的動機,或者用來聯(lián)系光圈中你媽媽那些遠方的朋友。有一天奧拉夫和六七個好朋友突然失蹤了,懷疑是投奔了圣族人。”
“對你媽媽說來,這是一件殘酷的事,她被扣押起來嚴加審問,但她聲稱不知道奧拉夫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的意圖何在。最終你媽媽獲釋了,繼續(xù)進行有關天魚的實驗,但是要在衛(wèi)士的監(jiān)視下才能進行。”
他們繼續(xù)朝奎恩媽**實驗室走去。這個實驗室要小一些,屋內(nèi)一片狼籍,是炸彈爆炸后的結果。高高的金屬隔板斷成了兩截,被煙熏得黑黑的,中間有一些黃色燈樣的東西,那是干粉滅火器救火時留下的痕跡。
“她的椅子就在那邊,”敏迪指著一個空地方說,“一顆威力很大的炸彈,圣族人是制造炸彈的專家。她肯定死于當場。三個趕來救援的人也在濃煙中窒息身亡。”金屬地板上有一個大大的黑點,那是他****血嗎?他感到已失去了知覺,他轉(zhuǎn)身在屋里走來走去:炸翻的工作條凳;燒得卷曲的實驗儀器和金屬碎片;腳下踩得嘩啦嘩啦的玻璃殘屑。敏迪跟在他身后,同情地緊捏著他的手。
他漫無目的地踢著腳下的垃圾:燒成灰燼的紙堆面上擠著一串串黃色的沫;閃亮的計算機碎片;融化成一團的膠片。地上揚起的灰塵夾雜著一股嗆人的味道,他彎下腰打了個噴嚏,突然看見了一張照片。
禿頂?shù)目死渍敌ΑK紫律硎捌疬@張照片,拂去面上的薄灰。他在雜物中又翻了翻,找到了一張燒得半焦的照片。照片中的小孩,正憧憬著外面的世界,在他身后那個狹小房間的床鋪上,放著幾個太空包。
“你的照片?”敏迪驚呼了一聲。
“在簡諾特照的。”他的喉嚨里像有塊硬硬的東西,隱隱作痛。,
“在我媽媽太空船里的房間照的,那一天她就要走了,我最后一次見到她。”
他蹲下身又找了找,這次找到一張保存得完好無損的照片,照片還未褪色,是他美麗而又年輕的媽媽沖浪時攝的,她金色的長仍在風中自由地飄動。
“有一次我問媽媽地球是什么模樣,她就給我看了這張照片。”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她說是我爸爸拍攝的照片,我一直希望她能告訴我爸爸是誰。”
眼淚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拿照片,吹去附在上面的微塵,突然現(xiàn)背面寫了些東西,是一串數(shù)字,墨跡已褪色。他眨巴了兩下眼睛,念了出來。
“是個電話號碼。”敏迪說。
“我爸爸的?”他看了她一眼。“是嗎?”
她點了點頭,用探詢的目光望著他說,“也許是。”
天魚被關在實驗室盡頭一個陰暗的地方。他從鋼柱間朝里瞧去,太陰暗,什么也看不見,直到敏迪指著角落一塊灰色的東西,他才知道那是天魚。這時他從沉悶煙熏的氣味中嗅出了一絲清新的氣息,陌生、甜蜜、淡淡的神秘氣息。
他跪在地上看著囚在里面的天魚。天魚的線條修長而又優(yōu)美,尾巴越來越細。最后細成一個點,身上有兩塊覆蓋物,一直垂到槽底,像翼,又像是鰭。天魚的臉怎么沒見?他不由自主地把手伸進去,觸摸天魚那柔軟的肌膚,當摸到一條又長又細的傷痕時,他悚然縮回了手。
激光的燒傷
他莫名其妙地自哀自憐起來。這里就有一只太空的動物,身在沒有空氣的永恒黑暗中卻能安之若素,而人類卻需要借助復雜的裝備才能在此生存。天魚朝他們游來,也許沒有惡意,或許還希望結交一些人類的朋友,誰知它卻被囚在了這里,失去了自由。
“我過去常常跟你媽媽到這兒來,”敏迪說,“她把它從地球?qū)嶒炇覂?nèi)解救出來,那里的專家讓它談話的努力失敗后,就懷疑它的智商,但你媽媽卻現(xiàn)它同我們一樣的聰明。”
“也許還更聰明一些。它有電子感官。你媽媽確信,即使沒有任何裝備,它也能接收到電波。我親眼見過它讀看報。它翻頁的度好像有一目十行的閱讀本領。”
“但它不說話,連跟你媽媽也不說。安全部門動用了種種逼使手段,比如說強光,比如用像要傷到它的噪聲,甚至用牛角刺。你媽媽誘使它說話的方法溫柔得多,但它還是不說,連對你媽媽也不說。”
“我說”他蹲下身又去看天魚。
“你媽媽認為,由于我們來到了這個光圈,太空中的動物受到了驚嚇。她以為天魚是派過來監(jiān)視我們的,所以它決心不泄露任何秘密,以免背叛了它的世界。”他點了點頭,伸手又去摸了摸天魚。
想到神秘的天魚不能在無盡的黑暗中自由地遨游,他顫抖的手再一次停了下來,心中溢滿了憐憫。
“現(xiàn)在呢?”他問道,“現(xiàn)在又該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敏迪不安地聳了聳肩說道,“我命令把實驗室封起來,以保護天魚。但沒有人知道它需要什么。它不吃東西,也不呼吸。它把你媽媽貼在傷口的防腐衣撕了下來。它的新陳代謝還不為人所知。安全部門的科學家設法抽取血樣,但它卻把他們的針夾和刀片損壞。科學家們嘗試運用x光線,天魚卻放射出自身的神秘光線模糊了他們獲得的圖片。”
“你媽媽放棄了這些手段,她叫奧拉夫設計了一個磁場裝置。
奧拉夫現(xiàn)天魚體內(nèi)有一個巨大的磁場,他認為其結構與自己設計的新型動機內(nèi)的磁場結構相似。他想知道其能量是否就是核能。
很多人對他的想法嗤之以鼻,但天魚為什么能在太空中生存下來呢?為什么它不需要食物,空氣和熱量?”
好奇心令他渾身激動得抖,他彎腰再次看了看天魚。
“你認為它明白我們現(xiàn)在說了些什么嗎?”
“我相信它不會明白。”她拉著他的手退后了幾步。他感到她的手在顫抖。“我無緣無故就會感到害怕。我們很多人都這樣。很多人知道你媽媽讓它念東西后都驚駭不已。他們擔心它洞悉了我們的秘密后會逃逸回去。”,
“那也許就是這里遭炸彈襲擊的原因。”
天魚躺在那里,扁扁的灰撲撲的一團。他竭力想像著它在太空中的生活,它究竟洞悉了人類多少的秘密,它又有何感想。想到這些,他禁不住渾身顫抖。這里除了刺骨的寒氣,還有更加刺骨的東西。
“你認為”他害怕得說不出話,把她又拉開幾步。“它會被殺死嗎?”
“還沒有判決。”她的聲音也有些嘶啞了。“巨頭親自任命三十人委員會調(diào)查所有的報告。或許以后還有一場爭論。科萬家族的有些人希望重新努力讓它開口說話,在判決前”
她輕嘆一聲說道,“我希望它沒有聽見我們的談話。”
奎恩搖了搖頭,在離開之前,再次側(cè)過身去看了看天魚身上那道傷痕。
他們回到貝尼托?巴拉卡的豪宅時看見來了許多仆人,個個皮膚黝黑,穿著白衫,正準備一場盛大的晚宴。這些仆人沒有太陽標記,也沒有佩戴黃色的徽章。奎恩的機器翻譯機被安全部的人帶走了,所以他根本不懂他們在說些什么。敏迪把他引到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面前,這個男人正在吩咐仆人干這干那。
“奎恩,這就是貝尼托。”
貝尼托的皮膚跟手下的仆人一樣黑。一個英俊的男人,奎恩暗想,頭整潔而光滑,修剪整齊的黑胡子下面閃著一口皓齒。
“奎恩,你好。”貝尼托好似隨意地點了點頭,但一雙敏銳的目光還是仔細地打量著他。“歡迎你到艾爾尼都。”
“謝謝。”
奎恩把手伸出去,但貝尼托卻裝著視而不見,側(cè)身把敏迪攬在懷中。看著他們熱烈地擁在一起,長長的熱吻,奎恩心里妒意難耐,只得把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他嫉妒的不是貝尼托的高位和財富,而是他奪走了心愛的敏迪。
敏迪最終松開了貝尼托,回到奎恩的身邊。
“離晚飯還有幾個小時。”她的聲音很溫柔,眼睛長久地凝視著他,他心想,她肯定感覺到他強烈的醋意。“你最好去休息一下,好嗎?”
他把突如其來的醋意強咽在心中,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回到寬敞的客廳。他又感到渾身在顫抖,好似生病了一樣,好似藥效還在體內(nèi)作,他幾乎懷疑自己是否還能說話。
她開始興致勃勃地談論著貝尼托。他的母親是阿茲特卡的一位巨星。他父親(據(jù)他的母親說)是一個有著太陽血統(tǒng)的記者,到阿茲特卡去采訪她時留了下來,成了她的情人,兼做她的經(jīng)紀人。
“這樁戀情觸怒了圣族人,他們稱他的母親是妖婦,于是丟了一顆炸彈在她的臥室,正巧他的父親也在里面,雙雙身亡。那時貝尼托才五歲。”
“我叔叔克勞迪奧?巴拉卡收留了他。他一直贊助貝尼托母親的事業(yè)。他肯定是她的另一個情人我相信他才是貝尼托的父親,這就是為什么貝尼托也姓巴拉卡的緣故。”
他們這時候正好走到客廳門口,她停住腳看了他一眼,好像很不高興。
“敏迪”他痛苦地輕喚了一聲,“你與貝尼托要成親嗎?”
“當然不會,奎恩”她咯咯地笑了起來。“那是不合法的,盡管太陽帝國的人并不像圣族人那樣要謀害我們,但懲罰卻是難免的,就是動手術抹去太陽標記,然后逐出太陽族。”
“你愛他嗎?”
“哦,奎恩”他看見她眼中有淚光閃動。“不得不離開你,我傷透了心。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中間又多了許多曲折。”
她側(cè)過身來吻了他一下,輕輕的一吻,短暫的一吻。“求求你,把該忘記的東西都忘了”
他多么渴望把她擁在懷里,但此時她已準備開門。只聽見鎖咔嚓一聲,他身后的門便悄然地打開了。
獨自站在客廳,敏迪的芬芳氣息還依稀可聞,他感到是那么徹底的無助。巴拉卡的豪宅比衛(wèi)士的審訊室要舒適得多,但他的未來卻未見光明多少。
他身不由己地恨起貝尼托?巴拉卡來,也不由自主地想敏迪跟了他是否真正會幸福,但即使她不幸福,他又能怎樣,還是愛莫能助。自哀自憐像一把刀子插在他的心上,他想起了那條囚在實驗室中的天魚,一如他那樣的無助,等待著他人的裁決,也許結果就是死路一條。,
但是,要能找到了爸爸他又把在實驗室里找到的三張照片摸出來。禿頂?shù)目死自谏敌ΑD莻€大眼睛的孩子。他**媽早已凋謝的美麗,還有那串寫在照片背面墨跡已褪的電話號碼。
打電話能找到爸爸嗎?過了這么多年,他想,不大可能了
但是他還是走到那張大床前,拿起電話,電話里一陣盲音之后,傳來了電腦的提示:“該用戶電路出現(xiàn)故障。該用戶”
他胡亂地拍打著數(shù)字鍵盤,電腦提示聲戛然而止。這時電腦屏幕上閃出一個女人,嘶聲啞氣地唱著一好像憂傷的外國歌曲,他沒有理會她,只管讓她唱下去。衛(wèi)士給他服過的藥現(xiàn)在在口中泛出一絲苦澀的余味。他坐在床沿上,茫然若失地盯著電腦屏幕。
歌星的頭像眨眼間便消失了,屏幕立刻現(xiàn)出一串新聞,報道啟示者唆使的犯罪事件:一個電站遭到破壞;一個食品廠被炸;泛非地區(qū)生騷亂,動亂分子縱火焚城;阿茲特卡的罷工遭到血腥鎮(zhèn)壓。
“以下幾點是他的非法信號。”
屏幕上閃現(xiàn)出一個陰險的黑臉,黑色的眼睛出憤怒的火花,白胡子閃閃亮。這就是啟示者,又吹又擂,又唱又跳,聲音很有磁性,使人昏昏欲睡。開始時不知是哪國文字,但一眨眼間頭像消失后,變成了英語。
“我是阿爾法,為上帝保佑的孩子闖出了一條神圣的路。我是歐米加,挺身而出殺死撒旦的孽種,那些家伙天生沒肝沒肺,注定是要在他們虛幻的天國垮塌之時毀滅。對所有的偶像崇拜者,野獸罪惡的種子,在他們死后,我要來度他們的靈魂,哇哇哇
“我預言他們的世界末日馬上就要來臨,他們褻瀆神靈的巴比倫塔即將陷落,因為我看見圣徒約翰說過的紅色巨龍給他們帶來了打開地獄之門的鑰匙。他們飲著圣徒的血,生活在罪惡之中卻覺得甜美無比。
“我已經(jīng)看見了怪獸朝他們飛來。他們的空中艦隊,他們的邪惡奴才,他們天生就應下地獄的巨頭,救不了他們。太陽標記是他們遭到詛咒的符號,他們救贖無路。他們不會懺悔,因為他們沒有靈魂。他們已經(jīng)聽到了啟示錄,但他們不會相信。
“但是一個證人便活在他們中間,一個被*待的可憐人兒,他誓也看見了怪獸。這個撤旦的孩子,孕育在地獄最黑暗的地方,他警告過他們末日的來臨,但他們依然不會相信。只有等到他們建造在空中的巴比倫塔陷落,所有的罪惡主子和他們身著紫衣的娼ji都葬身其中,他們才會相信。
“現(xiàn)在,他們卻要把這苦命的孩子,這個看見了怪獸的孩子處死,因為統(tǒng)治著他們的惡魔禁止讓他們相信末日的到來。”
奎恩驚懼萬分,慌忙用手胡亂地拍打著數(shù)字鍵盤。
是他,看見過啟示者說的怪獸
王后飛離她母親的星球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這期間她一直沒有進食。肚子里已經(jīng)沒有了新的金屬食品,以后嗷嗷待哺的孩子只有吞噬她的肌體了。她的新窩剛剛筑好,臨產(chǎn)前的痛苦就把她折磨得暈了過去。
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現(xiàn)肚子已經(jīng)沒有了。剛出生的孩子已把她的肚子吃光,把她的盔衣也裹在他們的身上。她成了殘廢,噴氣機式的液囊也沒有了,她再也無法飛翔。
她也失去了第二次做母親的機會。她的肚子里寶貴的**像點點圣潔的火花,這些火花本可以在好幾千個武士兒子的體內(nèi)燃燒,以便能補償他們的父親所做的犧牲。可是現(xiàn)在她卻失去了再次生育的能力。
她拖著殘廢之軀照料著正在孵化的卵,然后一瘸一拐地來到洞口,以防食肉動物的襲擊。她的雙耳充滿了蚊蟲令人作嘔的叫聲。
她堅守著自己武士家族不可征服的精神。她的王子并未白白地死去,她也不會。她會和兒女們開始新的生活,更加幸福燦爛的生活。
急切的她覺察到新的生命在第一個小卵里萌動。熾熱的蛋殼開始破裂,她幫助自己第一個兒子獲得了自由。她舐掉緊貼在兒子身體上的外殼,將他放進她的小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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