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3: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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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了,林奈格大人。(請記住我..)”那灰發(fā)男子答應(yīng)道:“皇帝陛下總是樂于見到安斐格國王的私人代表。可惜的是,陛下剛剛才安歇;不過我可以在今天下去找個時間,讓你與陛下見個面最遲不超過明天早上。”
“這事兒等不得,墨林。”林奈格說道:“我們得馬上跟皇帝見個面;你還是把他叫醒吧”
墨林大人顯得很驚訝。“這事情不會那么急吧?”墨林輕輕駁道。
“恐怕就有這么急。”林奈格說道。
墨林一邊一一審視眾人,一邊噘著嘴沉思。
“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墨林,若非要事,我絕不會輕出此言。”林奈格說道。
墨林嘆了一口氣。“我相信你的,林奈格。好罷,請隨我來。您的士兵請在這兒等著。”
林奈格對他的護衛(wèi)比了一下手勢,然后眾人便跟著墨林大人穿過寬廣的庭院,踏上了一條環(huán)繞著屋舍而建的游廊。
“陛下近來如何?”林奈格在眾人沿著有遮蔭的游廊走上前去的時候問道。
“陛下健康依舊。”墨林答道:“不過最近他的脾氣越來越差;這也難怪,波倫家族的人大批大批地辭去要職,返回波倫城。”
“在目前的情勢之下,這個做法似乎最為明智。”林奈格說道:“我在想,這次王位繼承,莫非會引起相當(dāng)數(shù)字的傷亡。”
“也許吧。”墨林應(yīng)和道:“但是陛下仍難免有些喪氣,因為他自己的族人竟棄他而去。”墨林在一道大理石拱門之前停了下來;這門前站的那兩名挺立不動的軍團兵,胸前的護甲都描金繪銀的。“煩請各位把兵器留在這里。陛下對這些東西很是敏感我想這道理各位了解的。”墨林說道。
“當(dāng)然了。”林奈格說著,便把長衫下的寬刃劍解下來,靠在墻上。
眾人也跟著林奈格的榜樣做了,而墨林看到滑溜從身上三個不同的地方,各掏出一把匕首的時候,眼睛里閃著驚訝大開眼界內(nèi)侍大臣的手指比著密語。
有備無患滑溜輕描淡寫地解釋道。
墨林大人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領(lǐng)著眾人走進拱門,進入花園里。花園里的草地修剪地整整齊齊,間歇點綴著流水淙淙的噴泉;玫瑰花從經(jīng)過精心剪枝,看來樹齡甚老的果樹正冒出新芽,幾乎已經(jīng)準備好在春暖之際迸出一樹的花朵;麻雀群則為了樹枝上的筑巢地點而啾啾吵嚷不已。嘉瑞安和其他人隨著墨林,沿著蜿蜒的大理石走道,往花園中心而去。
特奈隼皇帝朗波倫十三世,是個小個兒的老者;他頭上禿得厲害,身穿金色的長衫。葡萄藤已開始抽芽,朗波倫歪在藤架下的大椅子里,正在喂著一支停在椅子扶手上的金絲雀吃種子。那皇帝有著像鳥般小而彎的鼻子,那明亮的眼里,則透著深究質(zhì)問的眼神。“我說過我不要人來打擾的,墨林。”原本逗著金絲雀的皇帝抬起頭來,以不耐的口氣說道。
“千萬個抱歉,陛下。”墨林大人一邊解釋著,一邊深深地鞠了個躬。“林奈格大人,吉魯克王國大使,希望向陛下稟報一件至為重要之事;林奈格大人讓我相信,這件事情一點兒都不能等。”
皇帝以銳利的眼光看著林奈格;他的眼神狡詐,幾乎可說是惡意。“看得出來,你的胡子已經(jīng)開始長出來了,林奈格。”
林奈格的臉慢慢地紅了起來。“我早該想到,陛下應(yīng)該已得知我個人小小的不幸事件。”
“賀奈城發(fā)生的大小事情,我通通都知道,林奈格大人。”皇帝斷然地說道。“雖然我的親戚們紛紛像老鼠逃離失火的房子一般地逃走,但是我身邊還有幾個信心堅強的人。你是怎么了,竟去招惹嘉渥奈女人?我本以為你們愛隆人瞧不起安古拉克人的。”
林奈格怪聲怪調(diào)地咳了一聲,然后很快地看了寶姨一眼。“這是鬧著玩兒的,陛下。”林奈格說道:“我本想羞辱嘉渥奈大使何況他太太又是個標(biāo)致的美人兒。我怎想到她會在床下暗藏了一把剪刀呢”,
“你知道吧,她把你的胡子擺在一個小金盒里。”那皇帝笑道:“然后向她所有的朋友現(xiàn)寶。”
“那個女人真是邪惡啊”
“這些人是誰?”那皇帝一邊問著,一邊揚起指頭,指著站在草地上,略比林奈格大使后縮一步的眾人。
“我堂兄弟巴瑞克和幾個朋友。”林奈格說道:“其實是他們需要跟陛下見上一面。”
“崔翰封邑伯爵?”那皇帝問道:“您到賀奈城來做什么?”
“只是路過,陛下。”巴瑞克說著便鞠了個躬。
朗波倫以銳利的眼光逐一打量每一個人,看來他是初次見到大家。“而這位應(yīng)該是德斯尼亞的凱達王子。”朗波倫說道:“上回他離開賀奈城的時候,走得很匆忙;我記得當(dāng)時他是在巡回馬戲班子里走鋼索賣藝,然后他就那么一跳,搶在警察趕來之前跑掉了。”
滑溜也客氣地鞠了個躬。
“還有愛力佳的希塔。”那皇帝繼續(xù)說道:“也就是想要支手將索爾摩戈國的人口大舉消減下來的那個人。”
希塔微微首致意。
“墨林。”那皇帝尖刻地質(zhì)問道:“你怎么讓一群愛隆人進來了?我不喜歡愛隆人。”
“這事至關(guān)重要,陛下。”墨林惶恐地答道。
“還有一個亞藍人?”那皇帝一邊說著,一邊看著曼杜拉侖。“說得確實一點,應(yīng)該是佛閔波人。”朗波倫的眼睛瞇了起來:“從我聽過的描述看來,他不是別人,正是曼杜城男爵本人。”
曼杜拉侖的行禮既優(yōu)雅且繁復(fù)。“陛下眼光實在銳利,竟無須提示,就能看出我們的身分。”
“但并不是你們每一個人我都認得出來。”那皇帝說道:“我就認不得那個年輕人,到底是仙達人,還是歷瓦人?”
嘉瑞安的心砰砰跳。巴瑞克曾經(jīng)跟他說過,嘉瑞安是哪里人雖看不出來,但最像是歷瓦人,不過這段偶然際遇下的評語,早因為接下來發(fā)生的許多事情而被嘉瑞安遺忘了;現(xiàn)在這位似乎有股奇怪能力,能夠看透事物真相的特奈隼皇帝,又說他是歷瓦人。嘉瑞安很快地朝寶姨瞄了一眼,但是她好像把整個心思都用來審視玫瑰花從里的花苞了。
“這位仙達人是杜倪克。”老狼大爺說道:“他是個鐵匠,在仙達力亞,人們把有學(xué)問的匠人,看成是近乎貴族一般的人物。那年輕人是我孫子,名叫嘉瑞安。”
那皇帝抬眼看著老人。“感覺上,我似乎應(yīng)該認出你來;你有一股”朗波倫停下來沉思。
此時停在椅子扶手上的那支金絲雀,突然開始放聲歌唱;金絲雀躍入空中,直接朝寶姨飛去。寶姨伸出手指,那金絲雀便停上去,然后側(cè)著頭,忘我地歌唱,好像牠小小的心滿溢著仰慕似的。寶姨正色地聽著那金絲雀的歌唱;她穿了一件深藍色、綴滿了繁復(fù)蕾絲的衣裙,外面套著貂皮斗篷。
“那是我的金絲雀,你在干什么?”
“傾聽。”寶姨說道。
“你是怎么讓牠唱起歌來的?這幾個月來,我一直在想辦法誘牠唱歌。”
“你沒正經(jīng)把它當(dāng)一回事。”
“這女人是誰?”皇帝問道。
“我女兒,寶佳娜。”老狼大爺說道:“她對鳥兒的感知特別敏銳。”
那皇帝突然大笑,笑聲里帶著毫不隱諱的猜忌與懷疑。“噢,別了吧你該不會指望我相信這一套吧?”
老狼神色嚴肅地看著朗波倫。“你真的確定你不認識我么,朗波倫?”老狼溫和地問道;老狼穿著林奈格借他的淡綠色長衫,看來很像特奈隼人不過像歸像,卻又不怎么真切。
“你們裝扮得很高明。”那皇帝說道:“你看來像你那個角色,她看來也像她那個角色,不過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把那些神仙故事給丟掉了。”
“真可惜。我敢說,從彼時起,你的人生就變得有點空洞。”老狼環(huán)顧周遭修剪整齊的花園,以及園里的眾侍仆、噴泉,和隱身在花床各處站崗的皇帝貼身衛(wèi)兵。“即使有一這一切,朗波倫,沒有驚奇的人生,仍是貧乏且走味的。”老狼的聲音有一點悲傷。“我想,你像是放棄了太多東西了。”,
“墨林。”朗波倫斷然吩咐道:“去把札力爾找來。我們馬上就把這事給講個清楚。”
“我可以把我的金絲雀要回來了嗎?”朗波倫帶著愁容對寶姨問道。
“當(dāng)然。”寶姨穿過草地,往大椅子而去,她走得很慢,以免驚擾到正唱得起勁的小鳥兒。
“有時侯我會想,不曉得它們的歌里,都唱了些什么?”朗波倫說道。
“現(xiàn)在它正在跟我訴說它學(xué)會飛那一天的故事。”寶姨說道:“學(xué)會飛翔,對鳥兒來說可是一件大事。”寶姨伸出手,于是那金絲雀便跳到朗波倫的手指上,嘴里仍不斷地唱著歌,明亮的眼睛則直盯著朗波倫的臉龐。
“講得真有詩意。”那小個兒老人笑了起來,眼光眺望著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的噴泉池。“但我恐怕沒時間玩這個了。現(xiàn)在全國上下都在屏息等我咽氣;他們似乎以為,我能夠為特奈隼國做的最偉大的事情,就是現(xiàn)在立刻死去,而且有的人還千辛萬苦地想助我一臂之力;光是上個星期,我們就在宮里抓到四名刺客。而波倫人,我自己家族的人,,則棄我而去,害我差點不夠人手來管理皇宮,更不夠人手來治理帝國。啊,札力爾來了。”
一個眉毛稀疏、穿著繡有神秘圖案的紅長衫的削瘦男子,快步穿過草地,然后深深地向國王鞠了個躬。“您差人找我嗎,陛下?”
“我聽說這位女子是法師寶佳娜。”那皇帝說道:“而那老人則是貝佳瑞斯。札力爾,你好好地看一看,他們是否真為其人。”
“貝佳瑞斯與寶佳娜?”那眉毛稀疏的男子嘲弄道。“您一定不是認真的吧,陛下那是神話故事里的人物,世上是沒有這種人的。”
“你看吧”那皇帝對寶姨說道:“根本就沒有你這個人;這可是權(quán)威中的權(quán)威說的。札力爾本身是會魔法的,你知道吧”
“真的嗎?”
“他是頂尖的一流巫師。”皇帝對寶姨說道:“當(dāng)然了,他的把戲靠的就是手巧,因為法術(shù)云云的畢竟只是個噱頭而已,不過他倒很討我歡心而且他把他那一套看得很認真。你可以進行了,札力爾,不過你可別像往常那樣弄出很臭的味道。”
“根本不必,陛下。”札力爾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如果他們真的是哪門子的法師的話,我是馬上就會認出來的。我們有特別的溝通方式,您是知道的。”
寶姨看著那個巫師,一邊眉毛揚了起來。“我想你應(yīng)該要看清楚一點。”寶姨勸道:“有時侯難免會看漏了。”然后她做了個幾乎看不出來的手勢,而嘉瑞安也好像聽到微弱的風(fēng)吹聲。
那巫師眼睛發(fā)直,瞪著眼前的空氣,接著他的眼睛開始突出來,臉則變得像死人一樣蒼白;然后他突然跪下去,趴在地上,仿佛腳被人切斷了似的。“原諒我,寶佳娜女士”札力爾粗嘎地叫道。
“這一招應(yīng)該是要讓我看了印象深刻的。”那皇帝說道:“不過我以前就看過心智被他人政府的事情,何況札力爾的心智本來就不怎么強。”
“你愈說愈走調(diào)了,朗波倫。”寶姨不耐煩地說道。
“你應(yīng)該要相信她的,你知道吧”那支金絲雀以尖聲的細小聲調(diào)說道:“我一下子就認出她來了當(dāng)然了,我們的感知力,比你們這些在地上爬的東西還強你們?yōu)槭裁匆诘厣吓溃课腋艺f,只要你肯試一下,你一定也飛得起來。還有,我希望你不要再吃那么多大蒜了你口臭得很嚴重呢”
“噓,好了。”寶姨溫和地對那金絲雀說道:“你可以回頭再跟他說這個。”
那皇帝抖得很厲害,而且他望著那金絲雀的眼神非常害怕,好像那鳥兒是條蛇似的。
“我們何不假裝我們都相信,寶佳娜和我就是我們自稱的那兩個人物呢?”老狼提議道:“我們可以花一整天的時間,說服你相信我們的身分,不過我們實在沒有那么多時間。我有話跟你說,而且這些事情非常重要無論我到底是誰。”,
“我想,這我可以接受。”郎波倫答道,他仍在發(fā)抖,并瞪著現(xiàn)在已經(jīng)緘口不語的金絲雀。
老狼大爺把兩手背到背后,眺望著一群在附近的樹上爭吵不已的麻雀。“去年初秋。”老狼開始說道:“叛道逆賊力達,偷偷潛進了歷瓦王大殿,偷走了雅杜圣石。”
“他什么?”朗波倫追問道,并一下子坐直了。“怎么偷的?”
“這還不曉得。”老狼答道:“也許我可以在抓到他之后,跟他問個清楚。不過,我敢說你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這是當(dāng)然。”那皇帝說道。
“愛隆人和仙達力亞人正悄悄地準備打仗,”老狼對皇帝說道。
“打仗?”皇帝以震驚的語氣問道:“跟誰打仗?”
“當(dāng)然是跟安古拉克人。”
“力達跟安古拉克人有什么關(guān)系?說不定是力達自己想要圣石,不是嗎?”
“你這人的確沒那么簡單。”寶姨評道。
“你忘形了,女士。”朗波倫嚴厲地說道。“現(xiàn)在力達在哪里?”
“他大約在兩個星期之前路過賀奈城。”老狼答道:“如果我沒能把他擋住,而讓他跨過邊界,溜進了安古拉克人的國度里,那么愛隆人就會揮軍前進了。”
“你問得真是愚蠢”
“對不起,少爺”
“沒事,小子。”杰生笑得更加燦爛。“我猜你已找到了答案。”
杰生停了停,微瞇的綠眼睛看起來又像一只貓了。“老費爾蘭多不能活一輩子,我打算接替他的位置,可接替從來都不是自動的。他之所以當(dāng)選,是因為他弄了只外星鳥回去。我也需要這類東西,向七人委員會證明,我比當(dāng)時的他還要強。現(xiàn)在明白了吧,小子?”
奎恩點點頭。他不敢說自己喜歡這件事,但當(dāng)杰生講起科萬大廈和控制著大廈的“七人委員會”時,他聽得津津有味。那兒的成員在殘酷地競爭;那兒有賄賂、敲詐和背叛;有啟示者和圣族人正掀起戰(zhàn)爭欲摧垮太陽帝國;還有謊言、特務(wù)和暗殺。
一切的一切他都聞所未聞。他聽得又專心又羨慕,什么時候他才能像杰生那樣無所畏懼?這時,駕駛室的無線電話瘋狂地響了起來。杰生回頭去接電話。奎恩聽見卡本在話筒里大喊大叫的聲音。
他沒聽清卡本在說什么,卻聽見了杰生明譏暗諷的回答。
“關(guān)于外星鳥嗎,船長?你要是害怕那破船上有外星鳥,我們將它趕跑就是了;你要是不怕,我們就給你帶只回來當(dāng)寵物。”
話筒里卡本的聲音更加尖厲了。
“為我擔(dān)心?不必了吧,我好著呢。”
信號斷了,但杰生仍坐在駕駛室里。獨自面對著那臺小引擎,奎恩心上又泛起了不安的想法。除了那點迷人的微笑,他實在說不上喜歡杰生什么地方。好好想來,杰生也并不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供應(yīng)飛船不日即將啟程,到時杰生肯定隨船而去。盡管不經(jīng)意中他曾答應(yīng)過給自己弄太陽標(biāo)記,但奎恩相信,杰生會把他忘得一干二凈,而自己則還要留下來承受慘重代價:克雷會十分傷心,即使喬莫,也會為“他的孩子”感到失望。他開始感到很不舒服了。
“她在那兒”杰生把他從沉思中喚醒。“快停船,咱們?nèi)タ纯础?br/>
他們已經(jīng)飛到破船旁邊了。看上去它比他想像的還要小,而且殘破不全,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金屬空殼。多數(shù)船架已經(jīng)拆散,被太陽照得明晃晃的。他懷疑,自從卡福迪奧抓住那只外星鳥以后,外星人又來光顧過這艘破船。
“這兒不會有怪物的。”杰生把照相機對準船艙。“他們沒有藏身之處。”
“我們有太空燈,少爺。”奎恩提醒他。“只有一盞,在內(nèi)務(wù)箱里。”
“我只要照片。”
奎恩看著他照相,看著船身慢慢旋轉(zhuǎn),看著太陽照射到每個陰暗的角落。沒有外星人,只有爛鐵破銅。外星人也許會來把他們需要的東西取走,但取完之后他們會返回光圈,讓克雷尋不著蹤影,使他想建立一個人類更美好的未來的夢想無法實現(xiàn)。,
“小子”杰生忽然叫起來,他的聲音在狹窄的飛船里聽起來十分空洞。“我看見板上的信號說氧氣不足了。咱們快回去快開動發(fā)動機越快越好”他們呆得太久了。他只好猛推推力表。紅色警告燈不停地閃著,他不得不將推力表拉回到1/2g.“加快,小子”杰生一個勁兒地催促。“再快點否則我們就沒有空氣呼吸了”
這一次他推得過猛,盡管不停回拉,但主磁鐵還是熱得發(fā)燙。
終于他可以透過舷窗看見簡諾特了,從一個昏暗的灰點逐漸膨脹成一個灰色的小雪球。但它膨脹得非常緩慢,他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抓時,主磁鐵爆炸了。
一股熱煙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手里拖著人工滅火器,跌跌撞撞地沖到外艙透一口氣,卻聽見杰生把空氣箱撞得咚咚直響。
他什么也看不見,但聽得見發(fā)電機的轟鳴聲。杰生那拖長的音調(diào)隨之傳來。
“真不想拋下你,小子,不過這架救急船不適合你,我坐倒正合適。再說,我也得快點趕回去,否則靳賽一走,我就要被扔在你們這臭烘烘的冰盒里了。
“委屈你了,小子”
他話音剛落,閥門嘣地關(guān)上了。
魯恩桑和西陽根是紐林人,姐妹倆都是研究語言學(xué)的。她們的妹妹金基妮自愿到光圈邊緣守護伏米倫觀測站,警惕黑色伴侶的入侵。
事業(yè)剛剛開始,她們就來到恒星觀察臺研究救回的那幾位行星人。在艾爾德里她們也是初來乍到,所以對這些拼命反抗的原始人產(chǎn)生了同情。她倆希望能幫助填平與他們的文化鴻溝。
然而,他們進步極其緩慢,魯恩桑逐漸失去了信心。另外,她姐姐現(xiàn)在負責(zé)這些行星人,她也受膩了姐姐的管轄,于是她請主任給自己重新安排工作。
“那些家伙簡直笨死啦。”她告訴主任。“我用最自然的方式去接近他們,可那些囚犯一個個嚇得直發(fā)抖,而且也毫無合作精神。
住在小光圈內(nèi)緣的那些家伙倒是想與我們交談,他們不斷發(fā)出些幼稚的信號,主任你說,我們該不該回答?”
“你們這些紐林人。”他權(quán)威的口氣讓他閃出平和的綠光。“你們還得學(xué)學(xué)艾爾德的處世原則,那就是,耐心、謹慎、平和。上面已經(jīng)警告,我們?nèi)魏螘r候都不能泄露我們的身份和住址。”
“謹慎?”她急得雙翅發(fā)紅。“我認為你們謹慎過頭了。他們的信號就在大張旗鼓地宣揚他們在光圈上的存在。毫無疑問,他們是想與我們結(jié)成朋友。”
“也許是在給我們設(shè)下圈套,想為丟失的船只報仇吧?”
“不去聯(lián)系,我們永遠無法知道他們要干什么。”
“你們紐林人總愛草率行事。”’“因為人生短暫啊。”
“短暫得沒時間思考了嗎?”主任責(zé)備她時,眼睛直閃藍光。
“這些人是否適合艾爾德,我們還沒有掌握很有說服力的證據(jù)。也許他們是些血腥的暴徒,濫用科技,連他們自己也控制不住。”
“我寧愿冒那個風(fēng)險。”
“如果你想冒險”主任閃爍青藍色光打量著她。“也許你愿意去完成一項偵察任務(wù)。”
她挺直翅膀,等著下文。
“我們一直沒有征請自愿者,”他告訴她。“因為這項任務(wù)危險得嚇人。我們已經(jīng)失去了一位偵察兵。一位愿意冒險去研究行星人飛船的年輕工程師”
“魁克史密斯。”她心頭掠過悲傷的陰影。“我們的老朋友,我們一塊研究行星人的技術(shù)。”
“說起來真慘。”他那雙大眼睛閃了閃。“我們不曾一次要帶他離開那艘飛船,他總說不急,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大批行星人趕來,卻沒有時間派小艇了。他肯定被俘虜了。我擔(dān)心他以后的日子不好過啊。”
主任沒有繼續(xù)講下去。
“沒關(guān)系。”她說。“我會努力做得更好。”
“你們紐林人讓我捉摸不透。”她看見主任閃過一絲高興的眼神。“因為有了這種性格,你們的運氣也許真的會好一些。”
“你想說,我們是原始人性格?”,
“我們崇拜的那種原始人性格。”他聳聳肩,臉上閃過的尊敬之色讓她驚詫不已。“第一,你們樂意冒險,第二,身體上你們能夠承受那些能將我們殺死的輻射、引力和大氣。”
她問還有什么指示。
“靠得越近越好。如果有可能,偵察一下行星人用以發(fā)射并控制他們那些破飛船的設(shè)備。”
說完,他閉上眼睛。
“再次警告你,這項工作極端危險。”
“為了開闊眼界,”她告訴他,“冒再大的危險也值得”
生命剎是一種特效藥物,太空遇險時可使人進入休眠狀態(tài)。它可以降低體溫,減緩新陳代謝進程,減少人對氧氣、水、食物的需求。副作用很多,有時能致人死命。存活與否取決于年齡、身體狀況、組織物質(zhì)、藥物治療以及昏迷持續(xù)的時間。在個別情況下,昏迷一年之久還能活下來。
奎恩在灼熱的濃煙里拼命大口吸氣,燙傷的手四處亂摸。他扯下滾燙的主磁鐵,掛上備用繞線磁鐵。測試之后,電流有了,但超荷燈又閃了起來。顯微晶體管阻礙了電流。他只好回拉推力器,一下、兩下,直到推力器微弱得讓他感覺不到。他跌跌撞撞地沖進駕駛室,眨巴著被淚水蒙住的眼睛,在控制屏上找到了一個模糊的灰點那準是簡諾特。他無法看清具體數(shù)字,但他知道距離還遠,推力器太弱,而空氣又太污濁。他亂摸亂按,終于將那個遙遠的灰點納入到了飛行目標(biāo)。之后他摸進內(nèi)務(wù)艙,尋找生命剎悠悠醒來時,他已經(jīng)躺在光圈站醫(yī)院的塑料帳篷里。他胳膊有如針扎,腦袋咚咚直響,眼睛也痛得厲害。他昏睡,醒來,又昏睡,后來他聞到一股刺鼻的星霧味道,這才發(fā)現(xiàn)克雷坐在自己身邊。
“該死的傻蛋”他喉嚨仍在作痛。“我是個傻瓜,我偷用了小飛船。對不起,克雷,真對不起”
“別說話。”克雷聳聳肩,看上去并不十分生氣。“你能活著回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你朋友杰生告訴我們,你已經(jīng)死了。”
“怎么會”他疼得連呼吸都很困難。“怎么會”
“放松點,孩子,”克雷笑著說,“不要講話,我知道你現(xiàn)在的感受,把你從船里弄下來時我就知道,我也曾用過生命剎呢。不過,恩吉爾護士說,你很快就會沒事的。”
他等著下文,心里隱約輕松了些。
“杰生沒有管你。”克雷告訴他。“他一個人乘坐救急船轉(zhuǎn)來,正好趕上啟程回去的飛船。他吹得簡直神乎其神,說他目睹了一個躲在破船里面的外星人,說外星人的激光照到你們的小飛船后,他才發(fā)現(xiàn),說破船都給燒毀了。
“他還說,那外星人把你殺死了。”
他閉著眼睛,仿佛看見杰生毫無表情的笑臉,聽見他懶洋洋居高臨下的音調(diào)。
“委屈你了,小子。”
“他永遠都那么狡猾”克雷松開捏緊的拳頭,吸了一口星霧。
“可我們只得聽他講。他說他想救你,后來帶著耀眼激光的外星人爬出了破船;他說他加足推力器馬力,躲在飛船的背后,這才得以脫身”
“胡說八道”他忍不住輕聲說了一句。“根本沒有外星人”
“科萬人從不說謊。”克雷的聲音里明顯帶著譏諷。“但我們的望遠鏡沒有得到任何激光戰(zhàn)斗的信息,小飛船沒有任何激光的痕跡,你身上也沒有。此時此地,我們都知道他在撒謊,但回到太陽那邊,有誰知道呢?”
他痛苦地呻吟著,問敏迪?茲恩的情況。
“走啦,和家人一起走了。我到泊位給他們送行時,聽見敏迪問杰生出了什么事,當(dāng)杰生告訴她你已經(jīng)死了,她大哭起來。”
克雷聳聳肩,斜眼看著他。
“認命吧,這是我們家鄉(xiāng)的口頭禪。命運不好哇,孩子。我一直看著你和敏迪,猜得出你對她的感情,但你最好把她忘掉。她長得越來越可人,可她不屬于你。”也許,她屬于杰生?這個想法令他痛苦不堪。不用說相對杰生而言,她太小了然而,杰生會這樣想么?無論如何,在飛往太陽那邊的漫長旅途中,她周圍都是些像杰生那樣的太陽族,他們會令她癡迷,就像他自己一樣。,
他知道,他應(yīng)該將一切忘掉。可是當(dāng)克雷離開后,他在迷迷糊糊中等著恩吉爾來護理他時,他想起有一天,她第一次告訴他,她必須和父母一起回家。
那時,克雷已經(jīng)為他和敏迪做了兩對翅膀,他們倆在體育館寬闊的空間里一起飛翔。簡諾特引力很小,他們自由自在地飛來飛去,玩得開心極了。忽然他看見敏迪臉色不對,就問她怎么回事。
她裝出高興的樣子把原因告訴了他。
“媽媽答應(yīng)我,當(dāng)我們回回家以后,她要送給我一件重要的生日禮物。”她聲音微微顫抖。他見她咬緊嘴唇,她一傷心就咬嘴唇。“那就是,我自己的太陽標(biāo)記”
“我希望你留下來”
當(dāng)然她還太小,不可能一個人留下來。除此之外,她又說她父母希望她有機會發(fā)展。而光圈站的男孩無論在文化方面、事業(yè)方面或其它任何方面都沒有機會發(fā)展,這是她母親講的。
他們頂著微寒直往上飛,兩個人在上面飄浮很久。她的臉龐和頭發(fā)散發(fā)出一種奇特的花香。當(dāng)他詢問時,她大笑起來,說自己偷用了母親一瓶昂貴的野木香水,因為她想讓他聞著清香。香味很快消失在刺鼻的塑料、氨氣之中。體育館向來很冷,因為它為整個光圈站冷卻空氣。他們叉手飄飛,只偶爾騰出手來拍拍翅膀,談起了過去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
“我們見面那天,”他故意逗她。“你說過,你不喜歡我。”
“噢,奎恩,如果我真的”
她想笑,卻顫抖著哭出聲來。奎恩把她拉進懷中,他們接吻了。她信誓旦旦說長大以后她一定再回來;他則輕言細語,說只要可能,他將追隨她到太陽那邊。如今躺在氧氣篷里,他仿佛看見她還在自己懷里,那么溫暖,那么有力,那么美妙,仿佛聞到那野木清香夾雜在氨氣里面,仿佛嘗到他們咸咸的眼淚。
綿綿思緒之中,他擔(dān)心自己再也見不著她了。只有杰生?科萬幫他,他才能踏上前往太陽那邊的路途。迷糊中他努力不去想自己匆匆忙忙犯下的錯誤,但杰生卻不停地走進他的夢中,他拿著誘人的太陽標(biāo)記,仿佛拿著一塊閃亮的金幣,給了他,但馬上又搶回去。
恩吉爾護士不斷往他血液中注入消毒藥劑,慢慢將生命剎逼出體外。不久,他頭腦清醒了,也能從床上坐起來了,于是她攙扶他下地走路。克雷也過來給他打氣。卡本來調(diào)查情況時,還在擔(dān)心破船上真的擠滿了外星人。
“狗*養(yǎng)的”當(dāng)最后確信從來就沒有什么怪物時,這位胖子船長毫不掩飾他對杰生的厭惡。“他現(xiàn)在滾回家,對巨頭撒謊去了。”
“難道你不能和太陽那邊通話,告訴他們真相?”
“那又有什么用?”卡本聳聳肩。“巨頭寵愛兒子,他才不要真相呢。”
終于出院了。奎恩一方面想忘記對杰生的痛恨,一方面想擺脫屈辱的陰影,于是他回到教室聽課,到發(fā)動機房和喬莫一起值班。
克雷有時間也讓他去圓頂觀察臺教他使用發(fā)動機。探測燈仍在工作著。
“輸入茲恩的聯(lián)絡(luò)碼,”克雷道,“發(fā)出交談的邀請。”
奎恩聽得直皺眉頭。
“那些家伙有能耐抓住斯比卡號,而且很好奇地把它拆開,我們知道他們就在附近。他們收到了我們的信號,也讀懂了,但就是不給回音。”
“害怕我們?”
“有可能。”克雷聳聳肩。“他們一定已經(jīng)猜到我們對那個外星鳥的所作所為。也許”他伸手去拿星霧。“誰知道他們是什么?誰知道他們怎樣看待我們?也許按他們的時空觀念,他們可以花上一百年甚至一千年來觀察我們。”
阿爾德巴倫又來了,帶給克雷一封信。他讀完之后,盯著星霧狠看了一會,再把信讀了一遍。然后,他目光嚴峻地把信遞給奎恩:“你母親寫的。”
她寫道,她和奧拉夫仍然在科萬實驗室上班。奧拉夫埋頭搞他的超導(dǎo)體研究,而她自己研究完外星鳥之后,現(xiàn)在教些課程,同時開始了一項新的研究,那就是太陽人和地球人之間日漸顯現(xiàn)的基因差異。
“從杰生?科萬那兒聽到奎恩的死訊,”她寫道,“我萬分痛苦。”
讀到這里,奎恩內(nèi)心一陣發(fā)冷。“把他一個人拋在那么遙遠的地方,我一直都心有不安。我常希望,無論如何我得想辦法讓他來太陽這邊。”
他雙手顫抖,憤怒的淚水奪眶而出,沾濕了信紙。。.。
隨風(fēng)飄(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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