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羅朝受了傷，畢竟修為在今夕之上，是武師初階，打了半天今夕竟然沒占到上風(fēng)。
    就在這個時候，今夕突然心口一疼，發(fā)現(xiàn)自己的魔心竟然開始有了裂痕，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躥出來一般。
    強忍著疼痛，卷起清風(fēng)，急忙退開。
    偏偏在這個時候進(jìn)入了魔由心生的突破
    今夕近乎咆哮般宣泄著自己的疼痛，轉(zhuǎn)而向羅朝發(fā)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勢。
    羅朝雖然在第一次交手吃了虧，但是畢竟自身修為強過今夕，后來居然慢慢扳回了劣勢。
    見到今夕更加瘋狂的進(jìn)攻，羅朝不由微微一笑，心知此人應(yīng)該是差不多到極限了，想要短時間分出勝負(fù)。
    于是，羅朝便開始拖延了起來，不與今夕進(jìn)行硬碰硬的接觸，反而打起了游擊戰(zhàn)，讓今夕苦不堪言。
    隨著胸口的劇痛一陣一陣的傳來，今夕視線也是漸漸模糊了起來，“我就要結(jié)束于此處了嗎？”今夕在心里不甘心地吼道。
    電光火石之間，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xiàn)在陳耀的眼前，那是張絕世佳人的面孔，溫柔的笑臉，纖薄的紅唇。
    只是突然之間，熟悉的溫柔被冰冷所取代，眼神里透露出的是無盡的不屑與輕視，一張一合的雙唇仿佛是在嘲笑他的卑賤。
    隨著她雙唇的閉合，一股恨意從今夕的心里緩緩上升，魔心震動的更加劇烈，里面依稀可見一個黑影
    不管羅朝已經(jīng)到達(dá)眼前的攻擊，一把抓住羅朝的手臂，強烈的反震之力從羅朝的手上傳出，仿佛要傳到今夕的心里。
    不去理會手上強大的反震之力，死死掐住羅朝的手臂，緩緩抬起頭，羅朝只覺得心神都為之一震，世界上竟然有那么恐怖的雙眼。
    布滿的血絲將整個眼睛染色，仿佛是被一只兇狠的野獸盯上，羅朝竟然從心底里產(chǎn)生一股懼意，他，羅朝，羅家第六少爺，竟然害怕了。
    就在羅朝恐懼的不可察覺的細(xì)微瞬間，今夕的魔心轟然全部碎開，一個黑色的影子在今夕的心里發(fā)出一陣野獸般的咆哮。
    頭上的第三目緩緩張開，紫色的光芒方式勾人心魂一般，羅朝心里的恐懼竟然不斷放大。
    感覺到手上的力量在逐漸變小，今夕也是把握住這個機會，一把抓住羅朝的咽喉。
    “你是誰？只要不殺我，什么榮華富貴都給你”羅朝竟然有些絕望的驚聲尖叫道。
    沒有回答，羅朝也是拼盡了全力，震開了今夕的如同惡魔一般的手臂。
    回頭一拳打去，今夕竟然輕松的接住了
    羅朝大叫不好，剛剛轉(zhuǎn)頭，就看到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仿佛是來自從最黑暗的地方爬出來的存在，同樣的頭上旋轉(zhuǎn)著紫色的光芒。
    前一爪，后一腿，這位羅家六少的生命在這里就寫下了完結(jié)篇。
    今夕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緩緩收起了黑影，第三目疲倦地閉上。
    “若不是在最后的關(guān)頭我突破成功，恐怕還真殺不了你。”今夕平靜地說道。
    現(xiàn)在的今夕，已然達(dá)到武師初階。
    打坐運息了一會兒，今夕緩緩張開眼睛，眼睛里的如同潮水般早已退去。
    “剛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夕吐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
    剛才分明感受到了羅朝那種恐懼的心情，雖然只有短暫的一瞬間，但是今夕分明感受到了
    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今夕才緩緩開口說道：“這個第三目究竟有什么秘密？”
    搖了搖頭，不再讓自己去想這么多，想著遺跡外面急速奔去。
    一路上，若是換做以前，今夕一定會相當(dāng)高興。
    但是自從知道了這個無名男子的遭遇，今夕對于晉級已經(jīng)失去了那份開心，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擔(dān)憂，對未來的一種迷茫。
    漸漸地，今夕感覺四周的空間正在變得虛幻，仿佛是整個空間都在坍塌
    “糟糕這個牢籠快破裂了，我必須趕快出去”今夕放下心里的擔(dān)憂，加快了步伐。
    畢竟以后的事情，誰也說不準(zhǔn)，現(xiàn)在的今夕的確需要力量，需要力量去復(fù)仇
    就在這時，今夕面前緩緩出現(xiàn)一個黑色的空洞，只見羅虛的身影緩緩地出現(xiàn)在黑洞里。,
    “小子，快進(jìn)去。”羅虛仍然是用那種沙啞的聲音說道。
    不久，今夕便出現(xiàn)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身邊的空間緩緩扭曲，羅虛的身影緩緩地浮現(xiàn)了出來。
    “多謝前輩的救命之恩。”陳耀抱拳說道。
    羅虛開口說道：“不用，小子，你走吧，這里距離羅家相當(dāng)遙遠(yuǎn)，從此天高地闊。”
    今夕一抱拳，緩緩開口說道：“我是自然要走，但是現(xiàn)在，我必須回去。”
    羅虛的臉上還是那么平靜：“你對羅家的仇恨這么深嗎？”
    “不是，只是，小子回去另有其實，朱老對我有恩，我不能知恩不報。”今夕堅定地說道。
    看著今夕堅定的眼神，羅虛那僵硬的臉上，竟然浮出一絲絲的微笑。
    緩緩，羅虛開口說道：“如果當(dāng)時你轉(zhuǎn)身就走，又或者你的回答不讓我滿意，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堆白骨了，小子，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今夕點頭，沒有說話，剛欲轉(zhuǎn)身離去。
    “小子，你可知我為何弄成現(xiàn)在這幅模樣嗎？”羅虛下定決心般，沉重的說道。
    “愿聞其詳。”今夕轉(zhuǎn)過頭來說道。
    “記得那個時候，羅家還算不得九鼎城頂尖的勢力，但也就在那個時候，羅家出了兩個天才，一個是我，另外一人是我弟弟。我們兩兄弟歷盡萬難，才打下了現(xiàn)在羅家的江山。”羅虛帶著回憶的口吻緩緩說道。
    今夕默默注視著羅虛，只見羅虛的臉上干枯的臉龐漸漸恢復(fù)了生機，如同枯枝逢春，從新長出嫩芽。
    “羅空一直很欽佩我，因為我是他的哥哥，更是把我當(dāng)作目標(biāo)，一直想超越我。”羅虛微笑著說道，那樣子，仿佛就是在回憶什么美好的事情一樣。
    “可是后來他不是對你？”今夕低聲的問道。
    今夕知道后來羅空弒兄的事情，所以今夕也是極其小心的問道。
    “那一天，我遇到了同樣是天才的朱夜，那時候我們年輕氣盛，比武較量，卻又視為兄弟，后來更是定下賭約，這些你都知道。只是在這一切之前，羅空跟我來到了這個地方。”羅虛沒有回答今夕的問題繼續(xù)說道。
    “后來發(fā)生了一事，這件事因為當(dāng)時的忽略，卻成了后來所有噩夢的開始。”羅虛繼續(xù)說道。
    沉默了許久，仿佛是經(jīng)歷了一場噩夢般，羅虛才緩緩開口：“當(dāng)我們來到這個牢籠的時候，巧合下，羅空進(jìn)入了下層，而我則是在外面等著他，當(dāng)他出來之后見到我神色竟然有那么些許的變化。只是當(dāng)時的我，并未察覺罷了。”
    “就在羅空對我和朱夜進(jìn)行偷襲之后，我才得以茍且偷生，最后帶著迷惑來到了這個地方，更是見到了那個心魔，才得知當(dāng)年一事全為它一手造成，此魔更是奪取了羅空的意識，種下了一顆不可磨滅的種子在他的心里。”羅虛緩緩開口說道。
    今夕漸漸感到驚訝起來，因為他沒想到這個心魔竟然有這般能力。
    “我身上都種有一顆心魔的種子，我能感應(yīng)到，那個心魔并沒有死，而是潛伏在羅空的身上，回去救朱夜那混蛋，一切都只有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說罷羅虛緩緩閉上眼睛。
    今夕只見羅虛的剛恢復(fù)生機的身體卻在漸漸腐爛，正隨著風(fēng)飄散。
    “前輩你這是？”看著羅虛漸漸消散的身影，今夕不解地問道。
    聽到今夕口中那略帶關(guān)心的急切，羅虛微笑著開口說道：“拜心魔所賜，得以讓當(dāng)年受那么重的傷的我茍活了幾年，現(xiàn)在，我要走了。我一直在等，等能真正幫助我的人出現(xiàn)，小子這個拿去，若有一天，我弟弟恢復(fù)清醒，將此物給他，讓他來此處。”
    說罷，羅虛從袖子里拿出一塊玉佩，鄭重地交給今夕，然后轉(zhuǎn)過頭，不再說話。
    今夕望著負(fù)手看著天空的羅虛，鄭重地收起羅虛所給之物，抱拳說道：“朱夜弟子，今夕，拜別前輩。”
    羅虛一愣，帶微笑的看著天空，隨著風(fēng)，瓦解掉了，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只是今夕覺得手里的東西，是那么的沉。
    “此人就是朱老最敬佩的對手，羅虛，果然當(dāng)之無愧”今夕看著羅虛最后站立的地方，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玉佩。,
    “空”上面只有一個字，但是今夕覺得這一個字，又仿佛包含了萬千的話語，只是自己現(xiàn)在還不能完全弄懂。
    回過頭，朝著九鼎城飛奔了回去。
    回到九鼎城，關(guān)于外圍獵場的驚變已經(jīng)傳的沸沸揚揚了，今夕大致聽了一下，便朝著羅府趕了過去。
    走進(jìn)羅府，今夕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大對勁，雖然看到每個人都是那樣和藹的笑容，但是總有種危機的感覺在今夕的心里蔓延。
    “怎么回事？”今夕在心里暗暗覺得不對。
    “你就是那位大得老祖贊賞的朱先生吧？”一個婉轉(zhuǎn)動聽的女聲從今夕的身后傳來。
    那么的熟悉，卻又那么陌生的聲音，今夕緩緩轉(zhuǎn)過頭去，抱拳說道：“原來是婉鳶姑娘啊，敢問有什么事情嗎？”
    仿佛還能感受到伊人的鼻息，今夕的心漸漸的沉了下來，雙眼里是掩飾不住的血紅與殺意。
    婉鳶現(xiàn)在也是一驚，她從來沒遇到過不為她的相貌驚動的男人，而且這份鎮(zhèn)定不是偽裝出來的，而是一種本能的冰冷，今夕在婉鳶的心中也是漸漸變得神秘了起來。
    “朱先生，想必你不知道六少已經(jīng)身亡的事情吧？”婉鳶轉(zhuǎn)過身，顯示出她驕人的身段說道。
    “什么？六少竟然？”今夕臉上露出一種夸張的悲傷。
    這時婉鳶突然略移杏步，來到今夕的身邊，對著今夕耳語道：“朱先生，今天月微出，此地，小女子有事相告。”
    伊人的呼吸在今夕耳邊圍繞，今夕停下了夸張的表情，那陣暖暖的熱氣卻讓今夕感到說不出的冷冰。
    不等今夕回答，婉鳶便離開了此處，看著婉鳶離去的背影，今夕心頭一時千般滋味。
    緩緩平復(fù)了心境，今夕朝著鎖著朱夜的地方趕去。
    當(dāng)今夕看到那間小屋的時候，卻本能的覺得不對，兩股冰冷的氣息瞬間鎖定了自己，而且修為竟然比自己高出很多
    “怎么回事，這里為什么會有這等高手的存在？”不甘心地離開了這個地方，今夕的心里卻是萬般著急。
    不久，今夕便回到自己所在的木屋，看著白晝漸漸披上黑色的外衣。
    “怎么辦？朱老現(xiàn)在還對這件事情毫不知情。”今夕想過無數(shù)的辦法，甚至想過硬闖，但是對方的氣息實在太強，就算自己到達(dá)武師的境界，還是無法完全感應(yīng)到，如果不是這兩個氣息的主人只是為了警告自己，恐怕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亡魂了。
    看著漸漸暗淡下來的天空，今夕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婉鳶的話語。
    回憶起婉鳶那張傾國的臉龐，今夕心里的恨意漸漸地升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一到靈光突然閃過今夕的腦海。
    對啊自己如果不能從正門進(jìn)去，那么可以從曾經(jīng)關(guān)過自己的地方再次進(jìn)去
    而當(dāng)初陷害自己的人，正是婉鳶
    “她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地方。”今夕露出一抹令人悚然的微笑。
    玉盤緩緩從天空中露出了一個腦袋，照亮了地上的黑暗。
    今夕來到之前約定的地點，前方的空地上，正站著一個妙曼的身影，身上披著的輕紗正隨著晚風(fēng)微微舞動。
    致遠(yuǎn)猜得不錯，田軍果然緊隨梁副總之后，作為第一副組長躋身招標(biāo)小組的前列。
    此時投影儀在室內(nèi)的大屏幕上，投射出pndd的組織結(jié)構(gòu)圖，所有和投標(biāo)相關(guān)的stakeholder，包括關(guān)鍵省公司的一二三把手，都顯示在一張excel表里，不同的顏色標(biāo)示著每個人對mpl的態(tài)度。
    醒目的三種顏色，代表著三種不同的客戶類型：綠色是攻守同盟或者友好人士，黃色表示貌似中立，紅色，不用多想，就是明確反對mpl的。
    一眼望過去，紅黃兩色所占的比例，共有40％左右。雖然少，卻因其濃重的色彩飽和度，顯得異常醒目。
    很不幸，田軍的名字，尚被黃色覆蓋著，而讓致遠(yuǎn)備感挫折的劉裕泰，也出現(xiàn)在招標(biāo)小組的名單里，而且是刺目的紅色。
    喬利維正在白板上勾畫著他們彼此之間的關(guān)系，“pndd總部山頭林立，各個省公司在京里也各有后臺，這表中二十多個關(guān)鍵人物，彼此關(guān)系微妙又復(fù)雜，沒有探清敵情之前，千萬不可妄動”,
    致遠(yuǎn)接受上回的教訓(xùn)，除了在大家跑題時提醒一聲，一直就沒怎么說話，只是安靜地聆聽。
    她不得不佩服喬利維鉆營的能力。不過一個星期的功夫，就把pndd上上下下翻了個底朝天，掌握了不少藏在水面下的信息。
    喬利維介紹完畢征詢意見的時候，致遠(yuǎn)開了口。
    “我有一個建議，私人的，”她口齒清晰地表達(dá)自己的意見，“按照pndd以前的習(xí)慣，技術(shù)交流一結(jié)束，標(biāo)書很快就會下來，我們只有三到四周的時間去做關(guān)系，很顯然，care每一個stakeholder是不現(xiàn)實的，只能把精力分配在維持同盟者，爭取中立者上面，目前依然negative的客戶，我建議暫時放棄。”
    喬利維象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放棄？你能保證被放棄的客戶，他的決定不會左右最終的結(jié)果？”
    “我不能保證。”致遠(yuǎn)看著他，態(tài)度溫和卻堅定，“這本來就是場賭博，有舍有得，誰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沒試過你就知道不可能？cherie你難道忘了？做sales的，哪怕只有1％的機會，也不能輕易說放棄。”喬利維篤篤敲著桌子，倒是沒有動氣，但寸步不讓。
    “老喬，cherie。”于曉波的聲音及時從會議電話里傳出來，“這問題我們下來再討論，已經(jīng)快十點了，早點散會讓大家回家。”
    致遠(yuǎn)立即醒悟，目光迅速掃向那幾個銷售經(jīng)理，他們正睜大眼睛，象看戲一樣興致盎然地注視著兩位acting總監(jiān)，以及他們之間不見硝煙的隱秘火并。
    她笑笑說：“今天先到這兒，同志們都辛苦了，趕緊回家休息。下一步的actionplan，明天會發(fā)給大家。”
    會議室內(nèi)頃刻間就走避一空，會議電話
    上的同事也一個個離開，只有于曉波依然保留著接入狀態(tài)。
    致遠(yuǎn)關(guān)上門坐下來，向喬利維道歉，“老喬，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讓你下不來臺，但這件事，我們?nèi)肆τ邢蓿瑫r間也有限，真的要認(rèn)真考慮取舍。”
    她的態(tài)度突然軟化，讓正處于自衛(wèi)狀態(tài)的喬利維吃驚，楞了片刻他笑起來，“前半段堅決接受，后半段誓死保留。”
    于曉波則慢悠悠地表明立場，“我同意老喬的意見。和fsk相比，我們沒有任何優(yōu)勢，只能盡量減少一切失誤的可能。那些不待見mpl的客戶，多接觸總比不接觸多點機會。”
    他的話讓譚斌原本堅定不移的決心開始動搖，因為于曉波說得確實是實情。
    她咬著嘴唇猶豫一會兒，最后說：“既然二比一，那我收回自己的話。咱們可以采用人盯人的方式，老喬你做個計劃出來，明天一塊兒去見kenny，讓他咬個牙印兒。”
    散了會譚斌去洗手間，剛一推門，就聽到空曠的洗手間里，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哽咽聲。
    致遠(yuǎn)渾身的汗毛立刻炸了起來。洗手間里的燈光雖然足夠敞亮，但這個時間的寫字樓，基本上已經(jīng)人去樓空。乍一聽到那悲悲戚戚的聲音，還真讓人嚇一跳。
    她被迫在越來越大的哭泣聲里解決內(nèi)急，剛要拉門離開，卻站住了。
    這聲音聽上去好象還挺熟悉。
    致遠(yuǎn)輕輕走過去，面前一溜兒隔門，只有一扇顯示著“有人”的標(biāo)志。
    微微俯身，她看到一雙白色的圓頭皮鞋，鞋臉上系著俏皮的蝴蝶結(jié)。
    這雙鞋早上她還特意夸過，很有六十年代的優(yōu)雅風(fēng)范。
    致遠(yuǎn)抬手敲門：“方芳，我是cherie。一會兒你洗把臉出來，我在三號會議室等你。”
    隔間內(nèi)的哭聲戛然而止。
    十分鐘后，方芳蔫蔫地坐在她面前，額發(fā)濕漉漉貼在腦門上，眼睛和臉都是腫的。
    致遠(yuǎn)遞給她一大杯美祿巧克力。
    “謝謝。”方芳接過捧在手里，聲音也是啞的。
    “出了什么事？”致遠(yuǎn)問。
    方芳低下頭，淚珠又骨碌碌滾出來，“我不想干了”她嗚咽。
    致遠(yuǎn)松口氣，揉揉酸澀的雙眼，無奈地笑：“這是你第幾回說不干了？”
    “這回是真的。”
    “為什么？難道客戶又給你氣受了？”
    “不是，被young罵了，他太過份”方芳得到傾訴的機會，滿腹的委屈倒豆子一樣嘩嘩涌出來，“明明是他自己稀里糊涂，就和客戶開會約個時間，屁大一點事兒，一天三變，惹得客戶不高興，我替他擋完罵，回來好心提醒一句，他居然也罵我，罵我對客戶一副奴才相有這樣做manager的嗎？都是爹媽養(yǎng)的，一樣的人，憑什么他能罵得這么難聽，我就得低聲下氣看他的臉色？”,
    聽到這里，致遠(yuǎn)心中有瞬間的后悔，后悔剛才不該多事，現(xiàn)在已是騎虎難下。
    young本名周楊，目前接替致遠(yuǎn)擔(dān)任北京地區(qū)銷售經(jīng)理，方芳依舊是北京的銷售代表，所以她的直線經(jīng)理，不再是致遠(yuǎn)，改成了周楊。
    周楊人挺能干，對付客戶也很有一套，但和內(nèi)部同事打交道，說話卻相當(dāng)不客氣，譚斌已收到不少人對他的抱怨了。
    方芳跟她兩年，關(guān)系一直不錯。若非如此，方芳也不會有一種優(yōu)越感，敢在老板的老板面前，肆無忌憚地數(shù)落自己的老板。
    但這個孩子顯然不明白，如今兩人已隔了一層，這樣越級告狀，實在是辦公室里的一大忌諱。
    每一種管理模式，都要依靠既有的結(jié)構(gòu)維持平衡，越級就是對這種結(jié)構(gòu)的顛覆，很少會有公司刻意地容忍或鼓勵這種行為。
    致遠(yuǎn)的位置，更不方便直接插手下屬的恩怨。
    “方芳，”她決定實話實說，讓方芳明白她的態(tài)度，“這件事本身，我無法評價對錯。young的問題，我會跟他談。但他畢竟是你的linemanager，你得學(xué)會自己去和老板溝通，我沒辦法幫你。”
    方芳抬起頭看著她，眼中滿是驚疑的神色。
    致遠(yuǎn)暗自嘆口氣，接著說：“我一直把你當(dāng)小師妹待，如果你還認(rèn)我是大姐，就聽我一句話。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和你投契，尤其是上司的風(fēng)格，你不可能象在飯店一樣，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點菜，只能人家上什么，你吃什么，即使不喜歡，你也要盡量自我催眠，告訴自己很好吃很好吃，火候到了你自然會覺得那就是珍饈美味。”
    方芳抹干凈眼淚，賭氣說：“干嘛讓自己那么委屈？不喜歡我可以換菜館。”
    “真是孩子。”致遠(yuǎn)笑，“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天下烏鴉一般黑？”
    “難道讓我天天對著他溜須拍馬？我做不來。”
    致遠(yuǎn)按住嘣嘣亂跳的太陽穴，知道自己方才一番話，完全是對牛彈琴。極度疲倦之下，她盡量保持著僅有的耐心，決定一說完就離開辦公室。
    “方芳，”她站起身說，“想贏得上司的信賴，不是靠溜須拍馬或者無條件順從就能做到的。他的強項你能欣賞，他的弱處你能填補，這才是維持信任的捷徑。你不想讓人輕視，首先要有不讓人輕視的資本。回家吧，沖個澡睡一覺，其他的事明天再說。”
    致遠(yuǎn)狠狠心走開，方芳依然呆坐在會議室，半天不見動一下。
    也許回家她還要哭上一場，但沒有辦法，成長的陣痛沒有人能替代。哭過了她會明白，弱者的自言自語總是難以被人聽到，不是聲音不夠大，而是因為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總為強者存在。
    還能感覺到受傷，證明她的感官依然年輕敏銳。
    若干年后，也許不會再為別人一句話就痛哭流涕，也許會變得八面玲瓏，左右逢源。
    但圓滑光潤的代價，是感覺變得日益遲鈍閉鎖，心中再沒有大開大合的波瀾，年輕時飛揚的想象力將逐漸枯竭，所有的不羈和漏*點，隨著身外之物的增加，終有一日會煙消云散。
    回去的路上，譚斌忽然想起，自己好象很久很久沒有正式哭過了。
    每次有點哭的意思，總會下意識地轉(zhuǎn)移開注意力，看書看電視，不給自己自傷自憐的機會。過了那個時候再回頭，就會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什么值得哭泣。
    紅燈前她伏在駕駛盤上，許久不愿抬頭。
    終于到家，已是精疲力盡，也顧不得天氣潮熱是否合適，盡量調(diào)低空調(diào)溫度，放了一缸熱水跳進(jìn)去。
    精油的味道漸漸揮發(fā)，亂糟糟的心事似乎也隨著汗水排出體外。
    正自神昏身軟，客廳的電話不合時宜地響了。
    她實在懶得動，由著它嗚哇嗚哇響了很久，終于安靜下來。
    剛松口氣，手機的鈴聲又開始唱。
    “靠。”這回譚斌實在坐不住了，水淋淋地爬出浴缸，取了手機跑回浴室。
    號碼是沈培的，這讓她有點高興，畢竟好些天沒有聽到沈培的聲音了。
    “沈培？”
    “是我。斌斌，你在干什么呢？”沈培那邊的信號并不是太好，時斷時續(xù)。,
    “泡澡。”致遠(yuǎn)趴在浴缸邊沿，懶懶地回答。
    汗出得太多，身體仿佛已被控干，不再儲存一點兒水分，頭有點昏，她不敢亂動。
    “怎么說話這調(diào)調(diào)？是不是病了？”
    “沒有沒有沒有，我好好的，別咒我。你在哪兒呢？”
    “甘肅碌曲，昨天就已經(jīng)進(jìn)入桑科草原了。”沈培顯然很興奮，“你真該一道來，夏天的草原太漂亮了漂亮得我找不到任何形容詞形容，完全失去了語言能力”
    致遠(yuǎn)輕聲笑：“我看你抒情抒得挺好嘛。甭繞彎了，說，找我什么事？”
    沈培在電話里“呸”一聲：“你這人，真沒情趣”
    “得了，你那點小心眼兒，打完市話換手機，就為了告訴我草原多么美麗？鬼才相信。”
    “好吧，服了你，我想問你句話。”
    “說，我聽著呢。”
    沈培卻不出聲了，致遠(yuǎn)只聽到耳邊嗚嗚的聲音，不知是電流聲，還是桑科草原上清涼的夜風(fēng)。
    “說話呀，你怎么了？”
    沈培咳嗽，再咳嗽，終于開口，“嗯，那個結(jié)婚手續(xù)是不是很麻煩？”
    手機差點脫手滑進(jìn)浴缸，致遠(yuǎn)瞪著手機，簡直懷疑搭錯了線。
    “斌斌？”
    致遠(yuǎn)回過神，“你剛才說什么？結(jié)婚手續(xù)？”
    “嗯。”
    “你沒發(fā)燒吧？還是酒喝多了？”
    “又侮辱我，我很認(rèn)真的。你別打岔，讓我一口氣說完。今天見到藏民的灌頂法會，很多很多的人，用了幾年時間，從青海四川內(nèi)蒙，一步一個長頭磕到目的地。我站在一邊看著，我一直在想，那么多人用盡一生等待的，竟是一個虛無飄渺的來世，只是為了一個無法驗證的承諾，就把一生最好的時光都獻(xiàn)給了他們的信仰，除此之外一無所求。如果有一天，他們知道維持生命和希望的那根細(xì)線，另一端卻是空無一物時，他們會怎么樣？”
    致遠(yuǎn)的腦子轉(zhuǎn)得有點吃力，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思考過如此深邃的話題了。
    “會怎么樣？”她說，“我只能想到一個詞，萬劫不復(fù)。”
    “是，我忽然覺得，以前的作品簡直沒法兒見人，他們說我的畫風(fēng)華麗又空洞，我一直不愛聽，現(xiàn)在想想，也許他們是對的。”
    致遠(yuǎn)不再說話，靜靜聆聽。
    “致遠(yuǎn)，我想跟你說，離開前說過的話，我收回。我不想為了將來的不確定，放棄手里可以把握的，就這樣。”
    “好，我等你回來。”致遠(yuǎn)的聲音很輕。
    這一次沈培的沉默維持良久。透過電波，致遠(yuǎn)似乎能察覺到一片靜寂中他的滿足和快樂。
    沈培終于說：“太晚了，你好好睡。我掛了。”
    三秒之后，聽筒里傳來嘟嘟的忙音。
    致遠(yuǎn)跳出浴缸，感覺能量又汩汩注進(jìn)身體，當(dāng)夜的睡眠，少有的酣暢甜美。
    也是自那一日起，日常工作的節(jié)奏驟然加快。
    產(chǎn)品經(jīng)理開始按照pndd的具體要求，夜以繼日準(zhǔn)備技術(shù)交流的文檔。
    這些產(chǎn)品經(jīng)理基本都是技術(shù)背景，技術(shù)水平當(dāng)然無可挑剔，但制作演示文檔的時候，經(jīng)常犯一些常識性錯誤，不看對象，沒有重點，不分主次。
    除了忙自己的工作，致遠(yuǎn)還要抽出時間，幫助他們修改交流用的材料。
    但她的煩惱卻無人可倚。
    那天她在劉樹凡面前拍著胸口保證，一定要把田軍的關(guān)系更進(jìn)一層。但是時間過去一周，卻無任何進(jìn)展。
    這天是周五，她從pndd總部返回公司，被前臺的女孩叫住：“cherie，你的快件。”
    一個十公分見方的紙盒，包裝得整整齊齊。發(fā)件人的姓名極其陌生，致遠(yuǎn)只知道那地址是長安街上一家著名的寫字樓。
    奇怪，她一路嘀咕，不會是炸彈或者霍亂菌什么的吧？
    回到座位拆開了看，紙盒里套著一個精致的木頭盒子，上面鐫刻著西番蓮的古樸花樣。
    再抽開盒蓋，致遠(yuǎn)嘩一聲，頓時睜大了眼睛。
    盒子里竟是一枚絢麗晶瑩的田黃印章。
    就算平日對這些瑣碎的小玩意兒不感興趣，可是跟著沈培耳濡目染，關(guān)于雞血田黃的市值，多少也知道一些皮毛。
    看那田黃的成色，溫潤細(xì)膩，似半透明的凝脂，即使是彩凍石仿冒，亦屬其中的上品，價格無論如何不會太便宜。,
    她疑惑地取出來湊在眼前細(xì)看。
    觸手之處清涼滑膩，章底手刻的幾個字，筆意濃郁，為古樸圓熟的小篆。
    瞇起眼睛努力辨認(rèn)，也只能勉強猜到兩個字。看看底部還殘留著紅色的印泥，致遠(yuǎn)哈口氣蓋在白紙上，這下倒是看清楚了，可呆在當(dāng)?shù)匕胩熳霾坏寐暋?br/>     那七個字是：“十分紅處便成灰”。
    致遠(yuǎn)少年時代最喜歡的一位作家，某本書里曾用過這句話。那時她還在高中，尚不明白樂極生悲以及盛極必衰的辯證關(guān)系，只是無端覺得觸目驚心，似有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踵。
    很久以后才知道這句話的真正出處。
    在少年的心里，“十分紅處便成灰”，似乎比“開到荼蘼花事了”更加慘烈。
    多年之后再見，最初的那份震蕩感依然存在。
    致遠(yuǎn)詫異地盯著紅色的印記。到底是誰呢？
    想起文曉慧評價男友：和平年月又不指望他替我擋槍子兒，那么他肯在我身上花費金錢和時間，大抵應(yīng)該還是愛我的。
    所以如今送禮都恨不得把價簽雙手奉上，以示情真意切，還有誰肯送如此個性的禮物？
    好在木盒底部另有張卡片。
    小小一張白色卡片，正面用流利的行草寫著：恭祝芳辰。翻過來兩行同樣的筆跡：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而簽名，則是她曾經(jīng)在合同上見過無數(shù)次，熟得不能再熟的三個字，程睿敏。
    明天就是致遠(yuǎn)二十九歲的生日，這是一份有心的生日禮物，一個別致的邀請。
    致遠(yuǎn)抱起膀子坐下，不知是不是正好在風(fēng)口下，感覺有點冷。
    她料著程睿敏是做事極有分寸的人，這塊印章很有可能是仿鄧石如的近代贗品，價值不會太離譜。
    致遠(yuǎn)多少見過些世面，比它更貴重的禮物也收過。關(guān)鍵是前后沒有正常鋪墊，突然劈下一個雷，她沒有足夠心理準(zhǔn)備。
    前幾次見面，程睿敏言語間若有若無的曖昧，不是察覺不到，但虛榮心作祟，她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反而相當(dāng)享受這點曖昧。
    僅此而已。
    這世上誠然有很多美輪美奐的好東西，但不是人人都有足夠的資格買單。勉強擁有，也不代表從此就能所向披靡，心想事成。
    不過遠(yuǎn)遠(yuǎn)地欣賞評點一番，然后拋擲腦后。
    這是致遠(yuǎn)自時尚雜志眩目的大牌廣告中得來的經(jīng)驗。
    可是這份重禮一出，仿佛窗戶紙被捅破，一切都變了味道。
    似程睿敏這般人才，覬覦的人不知有多少。他犯得著八字尚無一撇，就貿(mào)然拋下賭注？
    下意識里，譚斌強烈感覺這不是他的風(fēng)格。
    她收起印章，決定赴這個約會，看看葫蘆里究竟裝的是什么藥。
    “更待菊黃家醞熟，共君一醉一陶然。”他用的是白居易，致遠(yuǎn)自然也回他白居易，編輯成短信發(fā)出去。
    一心以為很快會有回復(fù)，但是沒有。
    一直到下班，手機響了又響，都不是她等的號碼。
    致遠(yuǎn)便有點牙癢。心想敵進(jìn)我退敵退我進(jìn)，他玩得真是嫻熟。
    已是周末，同事陸續(xù)告辭，她還在悶頭處理郵件。
    手機再響，空蕩蕩的辦公室里格外驚心。
    致遠(yuǎn)瞟一眼來電顯示，若無其事轉(zhuǎn)開臉，等它唱完大半首歌，方按下通話鍵。
    “您好，我是譚斌。”典型公事公辦的腔調(diào)。
    那邊似乎被噎了一下，半天沒有聲音。
    “請問您哪位？”譚斌假惺惺追問。
    “程睿敏。”終于報名。
    “有事嗎？”自己都覺得真tm矯情，那條短信是誰發(fā)的？
    程睿敏顯然也被鬧糊涂了，沉默片刻回答：“我剛下飛機，才看到你的短信。”
    “呵。”致遠(yuǎn)頓時泄氣，意識到自己的無聊，立即換了一副口氣，“對不起，我差點忘了。謝謝你的禮物。”
    “你已經(jīng)收到了？”
    “收到了。很特別，我很喜歡，謝謝”
    程睿敏輕笑，“就是說，你的短信，我可以理解成一份邀請書？”
    致遠(yuǎn)“嘿”一聲，然后說：“這叫一個黑白顛倒，明明是你先開口的，我最多算一rfq（requestforquotation）。”
    “誰先開口并不重要。”程睿敏慢條斯理地回答，“致遠(yuǎn)同志要不要我提醒你？我約的是冬季，你可是提前到了秋天。”
    致遠(yuǎn)啞然，找不出任何話反駁。
    程睿敏談判桌上縱橫十年，三十六計駕輕就熟，論起口才和心計，哪一樣她都不是對手，還是藏拙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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