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chapter15
南笳失眠到大半夜,第二天天一亮就醒了。</br> 沒聯(lián)系許助,自己打了個車回去,也沒打聽周濂月的下落。</br> 她后面有工作,關(guān)姐讓她去試一個戲。</br> 南笳的工作室,單看股權(quán)結(jié)構(gòu)很難溯源到周濂月頭上,只有圈里人知曉這些門道。</br> 工作室除了關(guān)姐,還有一個股東,但只是代持者,是周濂月放在臺前的一個幌子,身份干凈得扒不出任何東西。</br> 周濂月投資影視行業(yè)并不直接經(jīng)由他的基金會,而是專門成立了一家文化公司,那公司依然是找人代持股份的,且也與工作室沒有任何可在明面上查到的交叉的股權(quán)關(guān)系。</br> 南笳當(dāng)然不會覺得這是在保護(hù)她,這是周濂月在保護(hù)自己。</br> 文化公司投了著名導(dǎo)演何訥的新戲《灰雀》,給南笳爭取到了一個面試女主角的機(jī)會。</br> 周濂月并非最大的投資方——倒不是投不起,而是性價比不高,因為何訥有自己固定合作的制片人,演員也有他用慣了的一套班底。</br> 關(guān)姐讓南笳去試試,成功了更好,不成功也不虧,就當(dāng)長見識。反正保底是女三號,合同里寫了的。</br> 這一陣,南笳就在研讀劇本。</br> 但本子看下來,她最感興趣倒不是女主角,而是女二號。</br> 試戲當(dāng)天,南笳跟導(dǎo)演何訥見過以后,就覺得機(jī)會不大。</br> 明顯何訥更傾向于他一手培養(yǎng)出來的影后。影后姓梁,叫梁司月,也是最大的投資方,也即這部片子制片人的妻子。</br> 要拼裙帶關(guān)系,她這頭遜了不止一星半點。</br> 梁司月演女主角南笳是服氣的,梁司月偶像出身,起點比別人低,但憑借成績一步一步打破非議,二十七歲就得了影后。</br> 反觀自己,二十六歲了才算真正入了行。</br> 試戲完,南笳沒立即離開,她站在會議室外,等所有面試女主的都結(jié)束之后,再度走進(jìn)會議室。</br> 何訥翻簡歷,抬頭打量她一眼,說:“你不是剛剛面女主的?”</br> “是的何導(dǎo),但我覺得女二號才是非我莫屬。”</br> 可能大家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這么老套的自薦套路了,都愣了下。</br> 南笳無所謂,只有自己才能替自己爭取。</br> 何訥倒是個很惜才的人,笑問:“那要不先演一段。”他翻了翻臺本,隨意點了一場。</br> 臺詞南笳早就背熟了,讓演就演,幾乎沒猶豫,一秒鐘投入角色。</br> 她其實演完了也難說自己演得好不好,腦子有點空。</br> 何訥又問了問她對角色的理解,她一一答了。</br> 何訥點點頭,“了解了。”他又翻了翻她的簡歷,“南笳是吧?我會考慮你的意愿。回去等消息吧。”</br> 南笳以前跑過太多太多的面試了,在她這里,這句話基本等同于沒戲。</br> 倒也沒覺得失望,反正已經(jīng)盡力了。</br> 她拿起扔在地上的包,笑著沖何訥和其他工作人員鞠了個躬就走了。</br> -</br> 南笳第一部戲還沒上,第二部戲又還在等角色通知,這個空檔期,很難有什么成體系的工作安排。</br> 閑的時候,仍會去劇場給陳田田做做外援,丁程東不管她這個“外人”,也管不著。</br> 近平安夜,南笳終于接到周濂月的消息。</br> 他行事風(fēng)格一貫如此,不會提前告訴她要做什么,當(dāng)天上午,直接把車開到了她小區(qū)門口去接她。</br> 今日的車卻不是周濂月常用的那一輛,而是一部寬敞的商務(wù)車。</br> 南笳一身Y2K風(fēng)格,穿一件黑色皮草上衣,不規(guī)則剪裁的黑色長款皮裙,厚底皮靴,腰間束金屬鏈條,卷發(fā)高馬尾,戴一副淺紅色寬大眼鏡,又酷又另類,像個仿生機(jī)器人女殺手。</br> 她開門時,車廂內(nèi)卷入一股香水味,很烈很野性的小豆蔻、胡椒混合野姜花的氣息。</br> 周濂月瞥她一眼,誠然他看不懂她千奇百怪、回回不同的穿衣風(fēng)格,但不能否認(rèn)她很會穿,每一回都莫名貼和她的某一部分特質(zhì)。</br> 她上車之后脫下皮草的外套,里面是一件高領(lǐng)的黑色毛衣,肩部鏤空的設(shè)計。</br> 她轉(zhuǎn)頭看他,笑說:“你很久沒聯(lián)系我了。我都以為我已經(jīng)被開除。”</br> 周濂月語氣平淡,“你那天加我微信,是為了做什么用的?”</br> “可以隨便發(fā)給你?”</br> 周濂月無可無不可的,“你愿發(fā)就發(fā)。”</br> “你會回嗎?”</br> “看心情。”</br> 南笳笑了,她看車子已經(jīng)啟動了,便問:“去哪里?你好像第一次上午找我。”</br> “委托你今天陪周浠逛街。”</br> 車不是往商圈去的,拐了彎去往西山的方向。</br> 最后開進(jìn)一片別墅區(qū),停在一樁白色的別墅樓前。</br> 周濂月叫她在車?yán)锏戎约合铝塑嚒?lt;/br> 南笳不想惹麻煩,一眼都沒往那樓里面瞥過。</br> 沒一會兒,周濂月牽著周浠走了出來,后面還跟著周家的保姆甄姐。</br> 甄姐坐去了前排,后方空間容納三人綽綽有余。</br> 周浠和南笳見了面很是興奮,直接抓住她的手,笑說:“好久不見了。”</br> “好久不見。”</br> “我早就想讓你陪我一起逛街啦,但我哥前陣子一直在忙,沒有時間安排。”</br> 南笳只是笑了笑。</br> 逛個街還得經(jīng)過周濂月的安排,她其實多少有些同情周浠。</br> 周浠問她:“你今天穿的是什么樣子的衣服。”</br> 南笳形容了一遍,“能想象嗎?”</br> “能。我買衣服都要靠別人描述。但是,我會懷疑柜姐會為了銷量騙我。”</br> 南笳笑說:“你長得這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的。”</br> 周浠偏一下頭,“那你覺得,我會適合什么風(fēng)格?”</br> 南笳認(rèn)真打量她,“你穿miumiu嗎?我覺得適合你。類似的風(fēng)格都可以。”</br> 周浠轉(zhuǎn)向周濂月,“聽到了嗎?”</br> 周濂月輕笑一聲,轉(zhuǎn)而吩咐司機(jī)。</br> 周浠又說:“不過其實我不是很喜歡逛這種品牌,柜姐有時候太熱情。那種很虛偽的熱情會讓我很不舒服。”</br> 南笳說:“我認(rèn)識幾個朋友,做獨立品牌的,自己也開了線下店,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看。”</br> 她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去看周濂月,生怕他的目光會有審視意味。</br> “可以呀!反正今天有一整天的時間。”</br> 周濂月只送她們?nèi)チ说谝患遥€有公事就先走了。</br> 到下午四點半,忙得差不多了,便聯(lián)系司機(jī)詢問去向,誰知她們半天已然去過了兩個商圈,現(xiàn)今在南笳朋友的店里。女人購物可怖的戰(zhàn)斗力。</br> 周濂月直接過去找人。</br> 那店沒開在商圈的最內(nèi)圍,四周游客和車輛都比較少。</br> 推門進(jìn)店,里頭人不算多,有個導(dǎo)購模樣的人上來詢問,周濂月說了句找人,抬頭一看,便在試衣間附近發(fā)現(xiàn)了南笳和周浠的蹤影。</br> 他走過去,也沒作聲,在一旁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br> 南笳正蹲在地上,一邊給周浠扣袖子上的紐扣,一邊跟她描述她身上這條裙子的模樣,詳細(xì)到褶皺的樣式。</br> 扣好了,南笳站起身,問道:“你覺得怎么樣?穿起來舒服嗎?有沒有哪里很勒,或者面料不親膚的地方。”</br> 周浠搖頭,問她:“好看嗎?”</br> “好看。像夢游仙境的愛麗絲。你很適合這種童話風(fēng)格的小裙子。”</br> “那你把手給我。”</br> 南笳將手遞過去。</br> 周浠握住,笑說:“你應(yīng)該沒有騙我。”</br> 南笳也笑說:“握一下手就可以測謊?”</br> “人說謊的時候和平常不一樣,動作和呼吸都會泄露的。”</br> “如果我說,我不會騙你的,你會相信嗎?”</br> 周浠笑,“因為我看不見嗎?”</br> “是的。這樣說希望你不會不高興。我覺得如果騙你,是對你不公平。”</br> “避諱客觀事實我反而才會不高興。可惜很多人不懂這個道理。”</br> 周濂月在一旁坐著,一直沒出聲打擾。</br> 他已忘了上次見周浠這么快樂是什么時候。</br> 且這快樂不摻雜任何刻意的,想要他放心,因而不得不懂事的成分。</br> 南笳掏出手機(jī),正打算給周浠拍張照片,往鏡子里瞥一眼,頓了一下。</br> 這微妙的沉默周浠并沒有漏過,問:“怎么啦?”</br> 南笳笑說:“周總過來了。”</br> “哦,那正好,要他買單。”</br> 帶她們看衣服的是店主,也是南笳的朋友,走過來問她們準(zhǔn)備要哪幾件。</br> 大小姐財大氣粗,反正也不是花自己的錢,就笑說:“我試過的,南笳說好看的都要。”</br> 她抬高聲音,是刻意要周濂月聽見。</br> 周濂月笑了笑,掏出錢夾,拿了張卡遞給店主。</br> 店主將衣服都打包好,將卡和小票遞給周濂月,周濂月沒接,向著南笳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示意店主給她。</br> 南笳沒說什么,看了周濂月一眼,直接接了。</br> 包好的衣服袋子,周濂月提著了。</br> 等上了車,才發(fā)現(xiàn)座位上已然堆積了大包小包,衣服、提包、鞋子、首飾……應(yīng)有盡有,甚至還有幾瓶無火香薰。</br> 周濂月問周浠:“都是你的?”</br> “對呀。”</br> “真能買。”</br> “不然你賺錢做什么?”</br> 周濂月笑了聲。</br> 車往餐廳的方向開,路上,周浠一直挽著南笳的手跟她聊天,都是些極幼稚極瑣碎的話題。</br> 到了餐廳,周浠要去洗手間,也是南笳牽著她去的。</br> 真跟高中小女生一樣,上個廁所都不肯分開。</br> 點餐的時候,周浠告訴南笳:“這家店我很喜歡,小時候,還看得見的時候就來過。這么多年,他們的菜品味道一直很穩(wěn)定。”</br> 南笳就將菜單一闔,笑說:“那你幫我點。”</br> “你相信我的口味?”</br> “當(dāng)然。”</br> 最后菜端上來,每一道南笳都喜歡極了。</br> 周浠比自己吃到了美食更高興。</br> 她朋友很少,更少和朋友像普通人一樣逛街,更別說給朋友“安利”成功。</br> 吃完飯,南笳又帶著周浠去買奶茶。</br> 這事兒周濂月自然懶得陪同,先去車上等她們?nèi)チ恕?lt;/br> 南笳挽著周浠,一直在注意周遭環(huán)境。</br> 忽聽周浠說了什么。</br> 她沒聽清,轉(zhuǎn)頭湊近,“嗯?你說什么?我剛剛沒注意聽。”</br> 周浠說:“我說,我十二歲的時候,差點被綁架。有人買通了家里的廚師,如果不是甄姐發(fā)現(xiàn)及時,可能就……所以從那以后,我哥就對接近我的人非常戒備。我看不見,自保能力為零,身邊24小時都得有人。如果我被綁架,會很麻煩,對我哥,還有其他的……一些人。”</br> 南笳說:“可以理解。”</br> 周浠說:“希望你不要怪他。”</br> 南笳笑了笑。</br> 沒說好與不好,她答應(yīng)過周浠不對她說謊。</br> 回程路上,周浠漸漸安靜下來。</br> 到家的時候,她一整天的興奮勁兒基本已消散殆盡。</br> 南笳明白那種心情,高興過后的落寞感。</br> 甄姐將車?yán)锏臇|西都拎了下去,而周濂月扶著周浠下了車。</br> 周浠握著手杖,面朝著南笳所在的方向,笑說:“謝謝你,我今天真的很快樂。”</br> 南笳說:“差點忘了。”</br> “嗯?”</br> 南笳從自己的包里掏出個小禮品盒,拉過周浠的手,將其放上去,“不是什么貴重的。當(dāng)圣誕節(jié)禮物了。”</br> “啊……”周浠“看”她,“我沒給你準(zhǔn)備。”</br> 南笳笑說:“我也不是專門買的。上次去逛街隨手拿的,一直放在包里。剛想起來。”</br> 周浠捏住盒子,“……謝謝。”</br> “沒事。”沒說下次再跟她一起逛街,因為這不由她決定。</br> 周濂月將周浠送到大門口,說:“進(jìn)去早點洗漱,早點休息。”</br> “你不再進(jìn)去坐一下么?”</br> “南笳還在車上。我送她回去。”</br> 周浠笑,“真的嗎?送她回去?”</br> 周濂月敲她腦袋一下。</br> 周浠正色,:“哥,她真的很好。”</br> “知道了。”周濂月說,“進(jìn)去吧。”</br> “你最好是真的知道了。不要讓我再撞到你對她說難聽的話。”周浠笑著,以手杖探路,走進(jìn)屋里。</br> 周濂月回到車上。</br> 南笳雙臂趴在打開的車窗上抽煙,她覺察到周濂月在觀察她,轉(zhuǎn)頭。</br> 他不作聲,她只好笑問:“怎么了。”</br> 周濂月將她手腕一捉,“下車。”</br> 南笳被他牽著,走到了停車坪的另一側(cè),那里停了輛大G。</br> 他打了個電話,片刻,甄姐從屋里出來,送來一把車鑰匙。</br> 周濂月將車解鎖,拉開了副駕門,自己則繞去了駕駛座。</br> 南笳上了車,見周濂月系安全帶,真是要打算自己開車,笑說:“你這樣我有點受寵若驚。”</br> 周濂月淡淡地瞥她一眼。</br> 車駛出去,周濂月點了一支煙,一手搭在方向盤上。</br> 轉(zhuǎn)頭看她,問:“逛了一天,怎么沒給自己買點東西。”</br> 南笳笑說:“都順走了你一張卡,還不夠?”</br> 他們聊天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br> 周濂月抽著煙,過了會兒,才又出聲:“對《灰雀》的女二號感興趣?”</br> 不做他想,肯定是關(guān)姐跟他匯報的。</br> 南笳笑看著周濂月,“我陪周浠真沒想從你這里得到什么額外的好處。這就是我分內(nèi)的事——這么說也不對,她是個很可愛的姑娘,我陪她一天也挺開心的。”</br> 周濂月只問她:“不想要?”</br> “想。我也知道你追加投資是很輕易的事,但還是希望你不要多做干涉了。這角色我很喜歡,就更不想影響導(dǎo)演的判斷。關(guān)姐說合同保底女三號,我覺得就夠了。分量重的角色,還是留給導(dǎo)演一些自由抉擇的空間吧。藝術(shù)創(chuàng)作本來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br> 周濂月轉(zhuǎn)頭看她。</br> 他其實多少覺得這姑娘有點兒圓融,真話假話渾說,更別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br> 這種真誠的時刻就格外難得,就像她那晚在那兒燒劇本,拿火點煙。</br> 像剝洋蔥。</br> 他挺想看看,剝到最后一層,她到底會不會給他驚喜。</br> 南笳覺察到車是往近郊開的,以為他大半夜的要去那性冷淡的餐廳,胃已經(jīng)開始痛了。</br> 然而不是,后來看見了沿路的路牌,才知要進(jìn)山。</br> 她也不問去做什么,現(xiàn)在多少有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意思。</br> 進(jìn)山的路到后來車流便越來越稀疏,只偶爾有車對向駛來。</br> 這一點南笳很佩服周濂月,有素質(zhì)不高的人開遠(yuǎn)光燈,換她早就三字經(jīng)問候了,他倒是格外平靜。</br> 山里安靜極了,南笳看著車窗外樹影幢幢,早就分不清楚方向,就笑說:“你不是要殺人越貨?”</br> 周濂月竟應(yīng)承了她的玩笑話,“能賣幾個錢?”</br> 最后,車開到了一棟別墅前面。</br> 南笳跳下車,一瞬間侵來的寒氣叫她打了個冷顫,山里比城市要冷得多。</br> 周濂月走過來,將她的腰一攬,就這樣半摟著她進(jìn)屋去。</br> 是密碼鎖,他按鍵的時候,她故意湊過去看,他卻什么也沒說,就由著她。</br> 進(jìn)屋,周濂月按了一下總控開關(guān),全屋的燈火一霎亮起。</br> 南笳發(fā)現(xiàn),不管多少次,這樣的瞬間總會叫她心緒翻涌一下。</br> 別墅里沒人,但干干凈凈的沒有一絲灰塵,可能是日常有人打掃。</br> 南笳問:“可以參觀嗎?”</br> 周濂月點頭。</br> 別墅的裝修有點類似侘寂風(fēng),但比那更溫暖些,一樓是客餐廳和廚房,沒什么特別的。</br> 上了二樓,有個十分開闊的書房,一整面的玻璃墻,下方便是一片林海,再向遠(yuǎn)處眺望,是比蜃樓更遙遠(yuǎn)的城市燈火。</br> 更妙的是,玻璃墻對面的那面墻,砌了一個壁爐,是真燒柴的那種。</br> 南笳走過去研究了一會兒,問:“壁爐可以燒起來嗎?”</br> 周濂月說:“你可以先去洗澡。我叫人來燒。”</br> 這荒郊野嶺,不知道哪里有人。</br> 可當(dāng)南笳洗完澡再來到書房,這壁爐真的已經(jīng)燒了起來,火尚且還不夠旺,但靠近時,那真切的,可以灼熱皮膚的溫度,還是讓南笳一霎便心情雀躍。</br> 周濂月不知道去哪兒了,不在書房里。</br> 沙發(fā)挨壁爐很近,南笳從沙發(fā)上撿了一只抱枕,在壁爐前的地毯上抱膝坐了下來。</br> 過了會兒,她聽見有腳步聲,轉(zhuǎn)頭一看,周濂月走了進(jìn)來,手里提著兩瓶瓶裝的橘子汽水。</br> 仿佛是冰鎮(zhèn)過的,瓶壁上有水珠。</br> 周濂月遞給她一瓶,她看了看,卻愣了一下,因為是她十九歲時拍過廣告的那品牌。</br> 她瞥了周濂月一眼,但他永遠(yuǎn)是那樣淡漠的表情,她猜不出來,這是不是故意的。</br> 透過火光,橘子汽水的顏色更玄妙。</br> 周濂月坐在身旁的沙發(fā)上,垂眸。</br> 南笳只喝了一口,便呆望著汽水瓶,有點失神,火光在她眼睛里跳動,讓人想到沉了冰塊的玻璃杯,陽光照進(jìn)去的模樣。</br> 周濂月一時覺得喉間干澀而微癢。</br> 伸手,將她手臂一拽。</br> 她回神來望。</br> 他捉住她的手,接過了她手里那支汽水。</br> 南笳不明就里地被拽了過去,跪坐在他腿邊。</br> 下一秒,周濂月扯開她浴袍的領(lǐng)口,將汽水緩緩地淋下去。</br> 她整個愣住了。</br> 周濂月手指收攏,摟著她的肩膀,低聲說:“別動。”</br> 南笳被冰得顫抖了一下,這過程沒有持續(xù)多久,瓶子就空了。</br> 而下一瞬,周濂月一把將她拉起來,帶入懷里,低頭,品嘗微涼的汽水。也品嘗她。</br> -</br> 荒誕的開始,卻是溫存到南笳覺得在做夢的展開。</br> 或許因為這里氣氛太好,或許因為今天的周濂月溫和得不可思議。</br> 當(dāng)然,她知道,更多是因為,周濂月仿佛有無窮盡的耐心,過程中不斷地、不斷地以言辭,以緩慢而溫柔的行動,告訴她,放松,放松。</br> 到最后南笳已經(jīng)徹底消解了緊張和恐懼,只剩下非常本能的,叫她自己也不可置信的渴。</br> 而周濂月仿佛比她自己更了解她的每一個細(xì)微變化。</br> 他看著她,摘了眼鏡,往一旁一扔,伸手將她緊緊一摟。</br> 滿足感。</br> 以及劣根性的成就感。</br> 這游戲階段性地通了關(guān),這一霎,周濂月覺得他的耐心值得。</br> 壁爐里木柴燃燒發(fā)出嗶啵的聲響,還有一些更遙遠(yuǎn)的聲音,來自于那玻璃墻外,像是風(fēng)拂過樹林的嗚咽,寂寥又不可捕捉。</br> 南笳睜眼,借壁爐的火光去看周濂月的眼睛。</br> 原來,他摘下眼鏡是這樣。</br> 沒有那樣冰冷,只是幽靜,而當(dāng)染上了欲,也會有微微起伏的波瀾。</br> 她幾乎是出于本能,仰起頭,舌-尖去觸碰他的眼睛。</br> 周濂月條件反射地閉眼,她碰到的是他眼皮。</br> 脆弱的,柔軟的。</br> 然而,他不會永遠(yuǎn)讓她有機(jī)會“偷襲”。</br> 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臂,壓在她身側(cè),另一只手則一把蒙住了她的眼睛。</br> 失去視線,一切都變成未知。</br> 已知的只有他。</br> 真切地存在于她的內(nèi)里。</br> 結(jié)束,南笳做的第一件事,是撈起了一旁還剩的那支汽水,仰頭一口氣喝下去。</br> 周濂月則戴上眼鏡,去撈地上的長褲,摸出來煙和打火機(jī)。</br> 他點燃銜在嘴里,她自然地要來分一杯羹。</br> 這次甚至都不曾打聲招呼,她笑著,直接捏著濾嘴奪過去。</br> 她吐出來一個薄薄的煙圈,整個人是濕漉漉的,頭發(fā),皮膚,以及看他的眼睛。</br> 周濂月以為她要說點什么,但她看了他片刻,卻一個字也沒有說。</br> 只是將煙拿下來,塞回他嘴里,說:“我去洗澡。”</br> 周濂月伸腳一絆,她停下。</br> 他笑,咬著煙,伸手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一起。”</br> -</br> 南笳回到壁爐前,已經(jīng)是四十分鐘后了。</br> 整個人清爽而疲倦,皮膚上沒有粘稠的橘子汽水和汗液,只有被火焰的溫度,烤得微微緊繃的疼痛感。</br> 她有點莫名癡迷這種感覺,一直坐著沒有動。</br> 周濂月穿著浴袍,走到她身側(cè)坐下。</br> 片刻的靜默,南笳腦袋一歪,枕在他肩膀上,笑說:“故意的是不是?”</br> “什么?”</br> “汽水。”</br> 周濂月不否認(rèn)。</br> “什么感覺?”</br> 周濂月垂眸看她。</br> “十九歲的我,玩起來是什么感覺?”</br> 周濂月頓了下,“你問我?”</br> 南笳笑,“哦。我搞錯了。”</br> 她低下頭。</br> 許久都沒有再出聲。</br> 周濂月有點懷疑。</br> 凝視她片刻,伸手,去捏著她下巴,將她腦袋抬起來。</br> “怎么?”她笑。</br> 然而眼里是濕漉漉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