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龍白院~
寒風(fēng)凜冽,紛紛揚揚的雪花漸有停止之意。大雪沒膝,兩人又行了大半個時辰,這才接近那村莊。村莊尚有一里開外,武才揚突然停了下來,臉上神色倒似見到了鬼般。錢三詫異停步,問道:“小羊兒怎么了?”武才揚顫聲道:“師傅……今天……今天是不是除夕?”錢三道:“是啊,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武才揚臉上的恐懼之色更濃了,“現(xiàn)在……現(xiàn)在快到申時了吧?”錢三一怔,向村落望去,武才揚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一里開外的村落,顫聲道:“可是,可是……為什么……沒人放鞭炮?沒人玩耍?沒有炊煙?沒有狗叫?”</br>
連串的為什么,直問的兩人毛骨悚然。</br>
風(fēng)冷雪大,野外無人,本來并不奇怪,但年關(guān)之時,家家歡樂,即使窮得無米下鍋之人,也會強顏作笑,借債度年,以便去舊迎新,圖個來年吉利。眼前這處村落,雖是地處偏僻,但建筑整齊,看來決非窮得全村逃荒的村落。像這樣的村落,除非沒有頑童,否則定有小童不懼寒冷在外游玩,鞭炮聲也必將時時響起。即使真的沒有頑童,也不應(yīng)寂靜萬分,連雞鳴狗吠聲也不見傳出。縱然并無雞犬,只要有人,必定會有炊煙升起。但眼前的村落,卻死一般的寂靜,毫無半分生機。</br>
武才揚更怕了,躲到了錢三身后,捉緊了師傅的手,“師傅師傅,……村里的人是不是……都……死光了?”</br>
錢三定定心神,道:“胡說!”一邊用神打量觀望,一邊安慰徒弟,“你看,這么冷,雪這么大,又是除夕,大家說不得都在烤火呢……哦,在火盆邊烤火呢。”在火盆邊烤火那自是見不到炊煙,這番安慰之詞雖是十分牽強,但武才揚卻顯然已經(jīng)滿意。</br>
村外半里處孤零零地卓立著幾顆樹,都沒有一片葉子,也不知是枯樹還是因為冬天葉子都掉光了的緣故。其中一棵合抱粗的樹旁還倒著顆枯樹,兩樹之間乃是一棵小樹。兩人走到近前,武才揚眼見那兩棵大樹一倒一立,中間又有棵與他等高的小樹,忽覺悲從心來,眸中已是晶瑩一片,“爹……娘……小羊再見不到你們了……”淚水滴答而落,忽然再也忍耐不住,“哇”得一聲,哭了出來,哭聲中抱緊了那顆合抱粗的樹,顯是觸景生情,將這顆樹當(dāng)作了自己的父母。</br>
哭聲凄慘,聽的錢三也不禁老眼迷離。</br>
這幼童武小羊,本是他于一年前的除夕之夜于雪地中救活的一個乞兒,詢問之后,才知他是個牧羊兒,父母是村中地主的長工、傭人,先后死去。武小羊在父母死后不久,一日所趕羊群中有數(shù)只羊被餓狼刁走,他年齡尚小,哪敢追趕,此時餓狼又向他撲來,急忙逃命,等到餓狼返回他也膽戰(zhàn)心驚地去找尋羊群時,才發(fā)覺三十余只羊竟被狼群叼走了八只,知道丟失了這么多的羊,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條,便將羊群托付給一個玩伴,自己逃命去了。一路乞討為生,也無定地,到了雪大之時迷路于荒野上,最終凍僵。像這樣的事情,幾乎每日都有發(fā)生,因此而加入丐幫的,也占了大半比例。錢三以前也不是沒有救過這樣的孩子,此刻卻見對方資質(zhì)奇佳,動了收徒之念。得到丐幫扶護堂首肯后,便將其留于身邊,正式收為弟子。否則,以武才揚年齡之幼、入幫之晚,豈會身背兩袋。</br>
錢三任其哭了一會兒,勸道:“小羊,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等你武功大成后,咱們回到村里,去找那人算帳。”武才揚哭道:“師傅,爹是被活活打死的,娘是被逼死的……我要殺了他們!”錢三道:“好,殺了他們。”口中雖是這樣說,心下里卻暗暗搖頭。丐幫絕大多數(shù)子弟都有著悲慘身世,而因此習(xí)武大成者也不知凡幾,但若人人都報仇雪恨,殺人償命,丐幫早就不容于天下,丐幫子弟哪里還能以乞討為生?因此丐幫中人若是要報仇殺人的,必先行稟明,待得到化子堂的同意且上報執(zhí)法堂后,方可出手且須自行承擔(dān)因此而來的官府追捕等后果。私自出手者,輕則降袋重則逐出幫去。是以丐幫雖身世慘淡者多,真能以“償命”方式報仇雪恨的,卻了了無幾。只聽武才揚道:“好啦,我不哭了。”</br>
錢三語重心長地道:“小羊,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固然流淚者莫不傷心,但人生百年,際遇之苦者,多如牛毛,若一遇到事就流淚,那只是個弱者。我們一定要學(xué)會堅強,要像野獸那樣,即使有了傷口,也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去舔。現(xiàn)在的你還小,等你長大了,一定要記住,一個人,如若不能夠掩飾自己的脆弱,必然是最先被擊倒者。因為,你的敵人,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的弱點。”</br>
武才揚道:“師傅,小羊記下了。”</br>
“那好,咱們走吧。”錢三一拉武才揚,繼續(xù)向前走去。他雖是知道前行難卜吉兇,但當(dāng)此大雪紛飛之時,要想不被餓死,便只有入村一途。剛踏出一步,忽然瞥見樹木有異,又停了下來。</br>
那樹木雖是極粗,卻僅有一人多高。大雪掩其外表時,倒還看不出什么,經(jīng)武才揚一抱,雪落干露,登時可瞥見樹干顏色沉黑,竟是株生鐵鑄成的假樹。錢三以杖敲擊,空空之音傳出,敲了幾聲,雪片紛紛墜落,露出樹木的全貌,那樹干之上,居然有著四個凸出的字跡,赫然竟是:天龍莊白不禁驚呼道:“天龍莊?這里竟是天龍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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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莊?師傅,天龍莊又是什么?”</br>
行走江湖,閱歷最為重要,便如兵法所云的“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因此錢三從不禁止武才揚發(fā)問,也從不敷衍了事。道:“天龍莊乃是江湖中的一大勢力,在當(dāng)今江湖中,僅次于本幫。本幫有天下第一幫之稱,天龍莊則是五岳第一莊,現(xiàn)在也被稱為天下第一莊。”他一指那個“白”字,接道:“天龍莊有四個分支,俗稱黑、紅、白、綠四院。江湖中知其名者多,知其地者少。四處莊園,黑院論智、紅院論力、白院論財、綠院論名。前三者均是江湖中惹不得的禁地,綠院卻從來以‘神秘’著稱。傳言說道,天龍莊的財力依靠白院供給,在江湖中博得名聲,依賴于紅院人手,所有的行動調(diào)遣,出自于黑院,但所有的人員安排,卻由綠院決定。當(dāng)然,這也只是個傳說而已,因為據(jù)師傅記憶,從未聽誰說過有見到綠院中人的,也有很多人懷疑綠院早在上一代莊主時就已經(jīng)滅亡了,只是天龍莊為了維持江湖中的聲名才不得不隱瞞下去。如果這里真的是天龍莊白院所在,必然是富可敵國之處。不過,這村落的樣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錢的所在……”</br>
武才揚道:“不管怎么說,——他們總有吃的吧?小羊已經(jīng)兩天沒討到吃的了。”</br>
錢三苦笑一聲,“師傅何嘗不是已經(jīng)餓得頭昏眼花。”忽然一聲若有若無的呻吟傳來,兩人同時一驚,游目四望,卻又不見人影,那聲音卻又再次響起,且有微弱的呼叫:“留……留步……”</br>
“誰?……你在哪里?”武才揚驚問。錢三四望一眼,一步跨到那棵躺著的枯樹旁,揮出一掌。掌風(fēng)激蕩,“呼”的卷起一大片白茫茫的雪,待到雪散雪落時,枯樹已經(jīng)完全裸露出來。那枯樹也有合抱粗,一人多高,同樣是生鐵鑄成的假樹,樹干上卻雕著四條形態(tài)各異的龍。錢三只看了一眼,便知其故,伸杖一點,正點在一顆龍睛上,“吱”一聲,樹干裂開,露出樹內(nèi)的人來。</br>
這樹內(nèi)藏人之舉,想來是天龍莊布下的暗樁。錢三解下腰間葫蘆,打開蓋子,向那暗樁口內(nèi)灌入兩口酒,這才貼于對方丹田處,輸入一股真力的同時,查看身體狀態(tài)。知道此人隨時會死,便不再客套,急急道:“我是丐幫弟子五袋長老錢二十六,有何話語,請快交代。”</br>
“天……天龍莊……覆滅……被襲……是……是……黑風(fēng)寨……轉(zhuǎn)告……轉(zhuǎn)告大先生……報仇……救……救小姐……她……她……”一口氣接不上來,身軀一陣顫抖,突然靜止,但一對眼珠,卻兀自定定地瞪著錢三,那當(dāng)真是死不瞑目。</br>
錢三又是奇怪又是不信,所謂江湖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多年以來,江湖中勢力也真地更換不休,但百余年來,始終屹立不倒的,除了一些武林世家、各大門派外,便是天龍莊和丐幫。近三十年來,七大派庸才多良才少,已然是沒落之勢,丐幫也難覓出色人才,如今丐幫后繼之人便只有丐幫雙孟二人,而天龍莊卻風(fēng)頭日健,幾有取代丐幫成為天下第一勢力之嫌。假如天龍莊覆滅由丐幫和七大門派合力而為,那倒也說得過去。但即使丐幫現(xiàn)在想掃滅天龍莊,也要折損七八,若想恢復(fù)元氣,非數(shù)十年不可,此人的說法卻是被“黑風(fēng)寨”所滅,任誰也不能相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