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絕對利己
    兩人轉眼間已爭執(zhí)起來,武才揚靜靜地看著修小羅越來越是惱怒的目光,越來越是沉冷的面色,忽然問道:“為何你對無關緊要者,要以公道人心來對待,對至親者反倒冷酷莫名?你這等所謂的犧牲精神,便是你心內的俠義正道?”</br>
    修小羅被責問得莫名其妙,怒道:“什么意思?”</br>
    武才揚冷冷望向修小羅,忽然傳音道:“彼時你喜歡情難絕姐姐時,明知只需出言相攔,事態(tài)便會改變。也明知根本無須自己犧牲愛情,為何竟能斥責他人不當以她人性命換命,卻對情難絕姐姐毫無一分攔阻?”</br>
    這事實真相,修小羅每一想起,都痛苦得直欲癲狂。雖則已從武才揚那里得到情難絕未死的猜測心里好受了許多,但一日未曾真?zhèn)€見到情難絕,這心結一日就無法驅逐。這也是至今為止,發(fā)環(huán)依然的佩帶的主要原因。現下武才揚再提起這段往事,修小羅哪能說出一句反駁之詞?</br>
    想及當初無盡的苦楚,在心底里大浪濤沙般層層疊疊地涌現。想及諸葛清的質問之詞當時只覺天地俱是一片漆黑的痛苦經歷,更是一點也不想再聽下去。心頭迷茫下,想大聲呵斥道:“你一個孩子家,懂得什么感情親情?”卻又想到:就在方才,自己看了武才揚對典煙凝的目光、聽了武才揚對典煙凝的說話方式,還曾想到自己是否受了情難絕的媚惑,還在懷疑自己對情難絕的情感是否屬實。又哪里能呵斥得出?</br>
    武才揚卻毫不放過,繼續(xù)傳音斥責道:“一摟哥哥是你至親時,你可任其僵化死亡;但當情難絕姐姐占據更要緊位置時,你便能犧牲情難絕姐姐,來救治一摟哥哥。你不是什么所謂的要為公道大義負責,其實乃是自愿進入永遠癲狂之境,寧愿自尋痛苦。”</br>
    修小羅再無法忍耐下去。掩耳道:“你別說了!我不聽這胡說!”</br>
    武才揚傳音道:“不聽?好!在你心中,我是比一摟哥哥同門師兄弟的位置更重要,亦或是比他們的位置次要?假若這些一摟哥哥師門物品被你無意遺失,你將來有何顏面去見一摟哥哥?一摟哥哥曾道他們乃是遇到水災滿船師門兄弟僅剩下凌橫刀和他兩個。他可以自愚為愚,你身為旁觀者,難道就從未想過,以他們的武功,為何竟能遇到水災就和滿門師兄弟都分手找不到一人下落?——修小羅!你是當真未曾思索過,柳一摟的同門師兄弟都拋棄了柳一摟,乃至于最終連凌橫刀也要拋棄柳一摟,還是有意佯做不知?”</br>
    修小羅只覺腦海轟然一響,驚得一片空白。呆呆道:“不會的。絕對不會的。”忽覺自武才揚身上涌來一股無形力道,困住自己周圍,意識那是隔絕聲音的內力,雖在茫然當中,依舊不禁傳音繼續(xù)說道:“一摟那么善良……,他們怎么會將其拋棄……”</br>
    武才揚冷然道:“水向下流,人往高走。既有一身絕學在身,又有幾人甘愿隱姓埋名下去?——跟著一個無能的首領,不是最終全體走向無能,便是只好背叛!——想想你自己的刀法,再看看橫刀刀法,你自己覺得,誰的刀法發(fā)展?jié)摿Ω螅靠纯茨阕约旱膬攘Γ阕约翰恢阋煌卤闶罩校瑫贸龆啻罅Φ烂矗恳渤鞘俏摇Q了他人,方才已經死去。那時你是否又可借口癲狂?你究竟在逃避什么?!竟要有心制造出一個個的潛在痛苦來?好。既如此,便讓你自己覺得已經堪稱感情至深的人,做你內心不可容忍的同侍你我二人之舉,來喚起你的痛苦,有何不可?!”</br>
    絲絲的寒意,無盡涌現。修小羅呆若木雞地端坐于橫刀廳的主位上。禁不住瑟瑟發(fā)抖起來。心神一片震撼下,哪里能說得出一字?</br>
    武才揚的指責,也唯有在被指責后,才能意會,這些東西,原本該早就想到,可是天地良心,自己的確是從前未曾想過,但——當真如他所說,自己的所有舉止,竟都只是在為自己尋找到一個癲狂的借口么?為什么會是這樣?不。為什么會是這樣?不!</br>
    武才揚伸手將修小羅腰間柳一摟師門的另一柄刀解下,也背于自己背上。轉到呆然的修小羅身前,單膝跪下,拉過修小羅的一只手,雙手握著。行動之間,困攏聲音不能傳出去的內力,已經散去,武才揚懶得再以內力罩住周圍,傳音說道:“大哥。許多的事情,并非是只看表面。許多的道義,事實上并無分辨法則。”</br>
    修小羅嘴唇哆嗦幾下,卻是一個字也說之不出。</br>
    武才揚握著修小羅的手,繼續(xù)傳音道:“……非是人人都須利己,實在是若然只做于自己不利的痛苦之事,定然是先天觀念已被扭曲。大哥。我不知道你是誰人派遣來對付活閻羅禍患的人員。但這等預先假定一個舉世浩劫,而后再采取非人手段,步步制造出浩劫最終反可能會使那假定的浩劫當真出現的人員,不是浩劫的真正制造者,便是心態(tài)已經邪惡扭曲到極限的真正惡魔。大哥。咱們就此分別。哪一日你能真正體會到我的話語,哪一日你可前來尋我。不過到得那時,無論我有何等舉措,正如爺爺所說,你都首要服從,而后方可辯駁。”</br>
    修小羅茫然坐于主座上,但覺武才揚的話語,仿佛遠在另一個世界一般,模糊不清。也似問旗亭處那古怪的經歷一般,武才揚此刻,便已是那些精靈魂魄也不足以形容的古怪東西。</br>
    武才揚動情地最后握了握修小羅的手,想到曾經想趕走修小羅,以免害了自己新結識的哥哥,而現在,卻是自己要離開或者說是要拋棄修小羅,以免這新結識的哥哥耽誤了自己。世事果真變化巨大,但除了這樣,又能有什么辦法?到了眼前這地步,還能有什么辦法,解決這些困難?</br>
    他強行忍耐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咬了咬牙,終于傳音提示道:“大哥。小心他們。這些人,很有問題。一笑嫣然。典煙凝倘若能控制住自己,不以那等上不得臺面的媚惑**媚惑于我。說不得我也會逐步墜入其內。不過。他們確實是太性急了些。我走了。乾洲一行。我收獲之大,是他們難以想像的。無論你將來……無論如何!——他們將來必會后悔這種布置的!”</br>
    松開修小羅的手,退后兩步。又凝望依然呆滯的修小羅一眼,搖搖頭,募然飛身而起,筆直地撞入原本橫刀廳中堂應當有副圖畫其實始終空白之處。</br>
    “砰!”墻壁裂開。廳內發(fā)出一聲巨響。黃久升、典霧帳、典煙凝、史留得、忽逶伶飛身沖入。武才揚冷然長吟:“武皇精魄久仙升,帳殿凄涼煙霧凝。俱是蒼生留不得,鼎湖何異魏西陵……”墻壁長合,在驚訝叫聲倏然小去的同時,已經進入到了秘道當中。</br>
    那首李商隱所著的《過西陵》,武才揚卻是從未學過,但這首詩歌躍然于腦海之后,對方的身份目的,便已了然在胸。現下修小羅雖然茫然,但那些人此刻就出手的話,修小羅定然能認出他們的真實武功來歷,以其早被安排下的使命,定然會予以出手,反會壞了他們首腦的大計,是以驚訝歸驚訝,他們也只能是繼續(xù)掩飾下去,把那些不為人知的詭秘爭斗,繼續(xù)下去,同時也把充足的逃亡時間,留給他。</br>
    或許他們唯一的失誤之處,就是全然想像不到,當世竟然還有個土木機關十分精通之人吧。</br>
    飛掠當中,武才揚心思不斷回顧修小羅的所有經歷。同時仔細體會修小羅的往事。活閻羅究竟是誰,已經躍然于心;是誰安排的修小羅,也有了模糊認識。喃喃暗念道:“好。既是如此。我武才揚,倒要看上一看,究竟是你這活閻羅當真能創(chuàng)下那浩劫。還是我武才揚能夠挽救。”</br>
    秘道延伸出三十余丈,便到盡頭。武才揚掃了一眼,見秘道盡頭處一左一右都有一只油翁,尚有未曾點燃的燈燭。瞇眼打量間,搜索出光線的來源并非是秘道盡頭,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涌現出幼時師傅錢三所說的土木機關要決“凡中求奇”四字。將油翁推轉兩下,見無反應,頓時明白方法。手掌伸出,太陽玄功真氣發(fā)散,兩燭立刻點燃。</br>
    光明乍現的同時,武才揚飛身而起,墻壁奪奪飛出一排箭雨,倘若方才是有人以火石點燃燈燭,定會首先遭遇到這排箭雨襲擊。箭雨過后,那燈燭***明滅晃動,光線影影綽綽地呈現出墻壁正中的一只八卦鏡圖像。武才揚暗暗點頭,在八卦鏡的“生”門處伸手一按。內力吐出,秘道盡頭的墻壁登時左右分開,露出另一條漫長的秘道。</br>
    武才揚長身而入,但覺那秘道向下延伸,飛竄一陣,突覺秘道有了清新氣息,知道出口已近,“土遁”發(fā)動,配合隱身術、伏擊術,以靈貓步輕微點動,接近出口,側耳聆聽一下,知道對方的安排僅僅是隨侍于修小羅身畔,待到時機成熟才會發(fā)難,現下外界非常安全。放心地尋出機關點,這次卻是太極圖的陰陽魚,一指按陰,一手拉陽,兩點同時用力,陰陽魚轉動間,厚重的石門緩緩打開。</br>
    武才揚飛身而出。掃了四周一眼,見已在鏢局外的一片荒蕪土地上,身后里許處才是擴建最終的鏢局規(guī)模外圍。點點頭。知曉這龐大的工程,恐怕掩飾著另外的目的。不過無論如何,這乾洲城從地理堪輿上來說,都非埋寶所在,自己腦海中的地理堪輿知識,也太過欠缺,知曉只有日后找到個地理奇才后,才能基本明了這鏢局建設的真正目的,現下并非思恃這些的時機。便悄然伏身當中,飛快地不斷以五行**掩飾身形,離開乾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