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卷三第十八章古無有第七節(jié)白癡高手</br>
    他詫異一下，尚在思索這孟庸才、孟少俠究竟是何須人也，像是為了回答他的困惑般，山洞之外，已然傳出兩人的對話。</br>
    先一人道：“當今天下，多年來豪杰倍生，新崛起的高手比比皆是，但武功聲譽達至神話境界，被公認為不可匹敵者，三十年來，也始終只有十三個，又因這十三人二十余年來始終罕見形跡，是以早被奉承為十三隱世高人。”</br>
    后一人道：“但十三隱世當中，陰陽二魔擁有天山不老情天勢力，破落先生擁有南丐勢力，賞一口飯是丐幫正傳，擁有北丐勢力，冷冰冰則暗地里是神秘的獨眼教教宗，巴圖師憑徒力，非但早被尊為帝國國師，更因十五個徒弟各個俱在大元帝國內占據高位，而聲譽顯赫。這幾人便是再于江湖上不現(xiàn)蹤跡，也總有人能夠知曉，他們的死活近況。”</br>
    先一人道：“金光老道、神眼法師、天罡大師、殘鴻子這四人，兩魔兩俠，前三人已經身為黑風寨供奉，身不由己。殘鴻子則據說早和天罡合力，傳下了一名不世豪杰‘縛虎手’柏堅。卻因柏堅加入丐幫，于天龍莊和丐幫交惡之時，被大元帝國趁機拿下斬首之故，殘鴻子只身入大都行刺順帝，從此杳無音訊；天罡大師則成為黑風寨供奉之一。”</br>
    后一人道：“但即使殘鴻子未入大都前，這四人的行蹤，也三十年來時隱時現(xiàn)地從未真正絕足江湖。”</br>
    先一人道：“是以真?zhèn)€勉強能稱之為“隱世”者，只有一心鉆研毒功、不敢露面、多年以來，只有幾個故交知曉他依然健在的毒手無命。被禁制于絕地無法出來的心月狐。獨來獨往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十三郎。——這三個并無門生弟子者。”</br>
    后一人道：“而在這勉強能稱之為‘真正隱世’的三人里，卻又只有毒手無命一人，歷來以心胸狹隘、睚眥皆報、一身是毒、卑鄙濫殺而為江湖人等不齒，可謂舉目天下，竟無一個可信之友，是以也以他對江湖動向，最為孤陋寡聞。”</br>
    先一人道：“何況孟庸才、孟少俠二人，雖則早已名動江湖，但丐幫既然覆滅，他們又多年未現(xiàn)，江湖人的談言中自然很難提到他們。”</br>
    后一人道：“憑毒手無命的這等日日隱藏，不與江湖人真?zhèn)€打交道，又無門生子弟提供消息的走江湖法，若說依然處在‘隱世’當中，也不為過。是以他若一聽孟庸才、孟少俠便知是誰，反倒奇怪。”</br>
    先一人道：“奇怪不奇怪，見怪則不怪。他是否奇怪已無關緊要，我們倒要奇怪，他偷偷地毒殺了數(shù)十條無辜人命后，失蹤多時，又突然出現(xiàn)于華山腳下，為了何事。”</br>
    后一人道：“這等前輩高人，想來自有說辭？”</br>
    這兩個聲音，侃侃而談，語氣間殊無半分抑揚頓挫之感，宛若背誦書籍。說至此處，同時停了下來，山洞之外，頓時靜止。</br>
    毒手無命靜靜而聽，表情絲毫不見半分波動，目中卻已有了重重疑問。以他的閱歷，自然能夠得出這二人都是白癡的結論，且和柴木兒、洪峰那等的“白癡”又有不同，而是腦神經當真受了創(chuàng)傷之后，永也無法恢復過來的白癡。只不知那“孟庸才、孟少俠”二人，又是如何讓這兩個白癡，背誦出這么大段東西的。</br>
    無聲靜止片刻，那平靜的聲音又道：“后學晚輩，一生一夢里，孟庸才、孟少俠，率丐幫殘眾，再度向前輩問安。言辭若有得罪，尚望見諒為盼。”</br>
    到得此時，毒手無命終于面色微變。哪還聽之不出，連這平靜說話的聲音，自稱是叫做“孟庸才、孟少俠”的，竟也是個被驅使了的“白癡”！</br>
    眼目余光借暗淡至極的光線掃了眼柴木兒和洪峰，卻見柴木兒如遭電掣般呆在那里，一動不動，洪峰正睜大著躍躍欲試的眼睛，想飛身出洞，當下出手。</br>
    心念微轉，說道：“洪峰。出去看看，是誰在出言折辱爺爺。”洪峰道：“爺爺，殺了他們吧。”毒手無命點了點頭，眼光示意洪峰張嘴，洪峰剛一張嘴，毒手無命已無聲彈入一粒藥丸。那藥丸入口即化。洪峰砸了砸嘴，當即飛身出洞。</br>
    毒手無命無聲移至柴木兒身邊，輕輕拍了一拍，柴木兒依然僵呆。又輕輕推了推，柴木兒仍在僵呆。毒手無命心中微憂，內力在柴木兒天靈上輕輕一震即收，柴木兒這才身軀一震，叫道：“阿……”毒手無命傳音道：“高原，”截住了他的叫聲，傳音道：“爺爺和哥哥去去便回，外面危險，你絕不可出去。聽到否？”在他嘴內也塞了粒藥丸，見他猶如身處噩夢當中般驚慌莫名，心想這孩子大約還未從方才的噩夢里醒來，無限痛憐地撫了撫他頭頂，緩步出洞。</br>
    柴木兒無聲倒退一步，無聲坐倒。</br>
    人在噩夢初醒之后，陡然發(fā)覺自己到了個陌生的地方，會有什么反應？</br>
    腦海一片空白當中，柴木兒直驚得魂飛魄散，方才那猶如一生那么長久的夢境，點點滴滴漫長無比卻又迅捷如光般長虹貫日地流瀉入腦海當中。</br>
    他夢到自己不叫柴木兒，也不叫高原，自己叫做武才揚。</br>
    他夢見自己出生于一個叫做大青山的地方，那里有個程家村，村里的財主叫做程萬斗，自己的爹娘就猶如萬萬千千的饑民一樣，乃是程萬斗的奴隸，悲慘而死。自己則又因走失了羊而被迫逃亡，凍僵于雪地當中，被一名丐幫老人所救。那老人，后來成了他的師傅。他的師傅，叫做丐幫錢三。</br>
    他又夢到了跟隨師傅錢三在江湖行走的時光。又夢到自己遇到天龍莊禍患，認識姬丹荷。還夢到自己墜入無底懸崖，通過“卯穴”進入神秘前人留下的三個洞，習練到他心通術。然后是因掌握了四龍玉炔之秘、從洞里拿了幾樣東西出來后遇到神拳鐵腿。又夢到自己跟隨老哥哥杜惡的日子，無意搭救妖狐金二姑認識“飛星星”龐琳，跟隨石不知的日子，丐幫大會后死谷習藝的日子。</br>
    一切的一切，都在夢中轉移習藝地點之后，開始變化。</br>
    他被拋棄。他遇到左點水，他遇到逼死自己爹娘的財主程萬斗要復仇被諸葛清道破，他被諸葛清攜走遇到合龍圍殺。</br>
    夢境至此混亂，無數(shù)的支離破碎的噩夢片斷，都是陰陽二魔對他慈祥的講故事，都是無盡的殺戮與奔走。美麗的三個大姐姐，會變老變小的天不老，和他一起打鬧的天狗星，一個個少了死了的人。然后就是突然之間只剩下他和陰陽二魔，突然之間無數(shù)的利箭飛來，那之前陰魔以冰凍**暫時阻攔一下襲擊，兩股磅礴的內力盡數(shù)貫入他的體內，將他早已習成的土地遁法生生壓出，壓入地底數(shù)丈又以凍土封鎖。他在地底發(fā)出瘋狂的叫嚷，無盡的精神力量向外發(fā)泄。他被一群不知組殺手挖出。</br>
    然后是，他遇到游泳的瘋子，遇到毒手無命……，乃至于他不久前還像遇到老哥哥杜惡考究一樣的運用伏擊**于林中，和毒手無命高爺爺談話……。</br>
    過往一切的如夢經歷在腦海中再度經歷。兩個毫無抑揚頓挫宛如背誦的聲音。兩個分明乃是白癡——乃是噩夢里在天龍莊懸河口山上那阿大阿二的，但已經完全沒有了正常人情感的白癡聲音。</br>
    夢耶幻耶空耶人之一生耶？何為真？何為假？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自己？自己的名字，究竟該是高原，該是柴木兒，還是該叫做武才揚？</br>
    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華山山脈腳下的一處密林，這一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已經認可了自己的名字叫做高原，自己爺爺是毒手無命，也是陰陽二魔的柴木兒，驚愕坐倒。</br>
    坐倒之后，卻再非半月來的高原、年來的柴木兒，而是個真真實實的，自出生以來便未曾改變的“小羊”——武才揚。</br>
    在他受到內力激震，成為白癡的一年又一月多后，終于恢復過來。</br>
    昏暗的林間，模模糊糊地仿佛埋伏有千軍萬馬，也似空無一人。毒手無命緩步出洞，衣闋無風自起中，毒粉已經悄然擴散開來。走出十余步，洪峰翩然落于身前，納悶說道：“爺爺，找不到一個人。”毒手無命毫不奇怪。心想對方既然采取了這種種的手段來圍攻于他，又豈會被人輕易發(fā)覺藏身何處？微微一笑，拉過洪峰，左折右折地繞著小洞附近行了一圈，這才又回到洞前三丈處的一片小空地上，盤膝坐下，輕輕道：“洪峰。你也坐下。”洪峰坐下。</br>
    毒手無命拉住洪峰的手，問道：“洪峰，方才爺爺走出的那些步伐，和當今的方位，你記下了沒有？”洪峰道：“爺爺，我能一步不差地走上一遍。”毒手無命道：“爺爺不是讓你走，是問你，從方才的步伐中，和當今的方位里，你能得獲些什么？譬如——你是爺爺?shù)臄橙耍吹搅藸敔敺讲诺男袆樱瑫泻胃邢耄俊焙榉逡苫笙胂耄溃骸盃敔敚欠褚呀洸枷铝硕娟嚕俊?lt;/br>
    遠處飛鳥掠起之聲紛紛傳出，似乎正有不少的飛鳥被驚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