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昱
夏末,空氣里還冒著余存的熱氣,翻騰在太陽光下。湖水波光瀲滟,碎金在波峰上跳動,閃閃爍爍,猶如碧天里的星星泛著轉(zhuǎn)眼的光芒。
秦云坐在涼涼的石凳上,睨著眼,循著這一片靜謐的空閑,置身在安寧的氛圍中,連每個細(xì)胞都能等到放松與享受。
“原來你在這里。”仿佛找了很久,仿佛就為了找到她,又仿佛只為了找她。
淡淡的薄荷味繞來,秦云睜眼,側(cè)身看向來人。
“是你?”
“路昱。”他伸手。
“秦云。”她握住。
相視而笑,他和她就這樣算認(rèn)識了。
倆人靜靜的坐在湖邊,呆了一個下午。
只因為,高一的課程不多,高三基本是復(fù)習(xí)。
所以,他和她剛好如此悠閑。
日近西落,傍晚的天空并不陰暗,反而有一種明麗的藍(lán)。一簇簇晚光鋪散在湖面上,染上了一層暈紅。
秦云收回視線,看了下手臂上的白色腕表。
同時,學(xué)校的下課音樂正當(dāng)響起。
秦云跳下石凳對他說。“我該回家了。”
“我也該回去了,一起吧?”
男孩的不舍她無暇發(fā)現(xiàn),“嗯…好吧。”她拿起旁邊的課本,踏著輕快的步子,與男孩一起走出學(xué)校。
小爸說今天會來接她下課,平時都是齊叔來接,不過,小爸有空就會過來的。
校門外,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來往的人們看不到深色車窗內(nèi)的情形,只是不斷投來驚艷的目光,發(fā)出嘆息般的羨慕。
有些人,窮極一生都不可能攀上這樣的高度。而有些人,只要屈指一揮,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收入囊中。可是,上帝不會厚待每個人,耀眼光環(huán)的背后,或許就是血淋淋的搏命。當(dāng)然,如今的秦城早已遠(yuǎn)離了那些殺戮爭端。
“小姐出來了。”
秦城放下手中的文件,透過車窗,一眼就看到了消失一天的女孩,身旁還有個比她高一些的男孩,他們攜伴走出校門,一路談話不多,卻也有說有笑。
秦城看到女孩止了步子,背對著馬路,與男孩說話。
秦云早看到了秦城的車,遂與路昱道別,不想讓小爸久等。
“接我的車來了,我走了。”
“那…你有手機么?以后可以經(jīng)常聯(lián)系。”路昱不相信自己還會有今天的好運氣,可以再次巧合的碰到她,有了號碼,會方便許多。
“哦…我找找。”拉開書包拉鏈,秦云在一堆課本中費勁的尋找無影的手機。
由于不常用手機,所以她會亂放。
為了能夠及時聯(lián)系到她,幾天前小爸給她買了一款與他相似的手機,只是顏色不同而已。
“啊…找到了。”秦云摸出包里的白色手機遞給他,讓他輸入號碼,不常用,所以不太會用。
怎么她跟這手機不熟似的?
路昱好笑的拿過她手里的機子,解鎖輸入自己的手機號碼,靈活的手指在屏幕上活動著。
“云云,過來。”
小爸的聲音一貫冷冷如冰,秦云卻沒有一次害怕過。
可是現(xiàn)在,她聽出了小爸聲音中的一絲怒氣。
秦云轉(zhuǎn)過身,就看到車?yán)锏哪凶右部粗f出口的話好像是不能抗拒的命令。
莫名的,一股懼意流入心間,她是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會有與其他人一樣的淡漠感覺。
“過來。”無波無痕的語調(diào),又重復(fù)了一遍,商海中的“秦先生”從來話不說兩遍,這已是極限。
“呃…我先走了。”連手機也忘記拿回,秦云便已走過去。
齊叔為她打開后車門,待她入座又重新關(guān)好車門,接著快速的繞過車頭,啟動,離開。
盯著徒留掌心的手機,想到男子臨走前的一瞥,路昱停在原地,朝著車子離去的方向,思索著。
即使他沒有接掌家族企業(yè),即使他沒有涉足商海,“秦先生”三個字卻也如雷貫耳,他本人更是各大報紙的頭條。
因此,路昱對他不可謂陌生。
但是,為什么秦云會與他有關(guān)系?
秦云?都姓秦?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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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引擎聲環(huán)繞在車內(nèi),聽得秦云愈加緊張,她指尖用力的抓住書包帶子。
秦城繼續(xù)處理手中未完的文件,薄薄的唇抿成直線,沒有其他的弧度,比如對她才會時常上翹的溫暖弧度。
秦云悄悄地又小心的瞧了眼身邊忙碌的男子,從一上車開始,他就沒有理過自己,沒有說一句話,只除了翻頁紙張的“唦唦”聲,那聲音回蕩在車內(nèi),似刮在她的心上。
小爸為什么生氣?
小爸在生她的氣么?
她的手機!
到這時她才想起,由于走的急,手機落在路昱那兒了。
她鼓著嘴巴,癟著臉頰,秀眉縮在一處,再瞧瞧旁邊人的臉色,就更郁悶了。
車子駛進別墅區(qū),停在大門口。
秦云跟著秦城亦步亦趨的走進別墅。
齊叔看著他們一前一后遠(yuǎn)去的背影,只逗留幾秒,便重新啟動引擎,調(diào)轉(zhuǎn)方向盤,駛?cè)胲噹臁?br /> 不該他管的,多管無益。
她站在客廳里,直到秦城消失在書房門口,才垮下肩頭,一步步邁上樓梯,走入自己的臥室。
途經(jīng)書房的時候,那緊閉的房門仿佛也帶走了秦城留給自己的溫暖,她失落的關(guān)上臥室的門,趴在床上,腦袋埋進被里,試圖尋找一點依賴。
晚飯時間,秦城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餐廳,可是餐桌旁少了另一個主角。
“小姐回來后直接進了臥室,沒有出來過。”觀察著先生不愉神色,Joe報告起小姐的行蹤。
“下去吧。”
丟下一句,秦城離開餐廳,朝她的臥室走去。
啪!暖光照進臥室,照亮了昏暗的房間。
床上的人兒合趴在床上,正在熟睡。
睡得紅撲撲的小臉蛋上,眉頭微蹙,被她壓在身下的被子扭曲的攪在一處,被沿的褶皺印在了她的臉頰邊,鼻翼一張一翕,試圖呼吸足夠的空氣,而嘴里咕嚕的冒著說不清的夢話。
秦城看著她,微微嘆息。
在車?yán)铮麤]有生氣,只是煩躁,所以沒有說話,任她在一旁情緒泛溢。
他知道,自己的面無表情讓這個小丫頭害怕了、膽怯了。
畢竟,自從收養(yǎng)她以后,在她面前從沒有像今天一樣的嚴(yán)肅冷漠。
所以,她不敢開口與自己說話。
秦城抬手撫在那一頭柔順的烏發(fā)上,緊繃一晚的唇角總算有了好看的弧度,手心的暖透過長發(fā)傳到了她的夢中。
秦云的夢境里有一張熟悉的臉,就像小爸今天的樣子,冷峻嚴(yán)厲,沒有表情,那是如至深窖的感覺,連心窩的溫度都能冷卻。
越睡越冷的時候,發(fā)心傳來一股暖流,為她注入了一絲溫暖,使她不再冰冷,也不再害怕。
身體的感知愈加強烈,似乎有人在撫摸她的腦袋,溫暖又溫柔,一如爸爸般。
她悠悠轉(zhuǎn)醒,顫抖的睫毛漸漸展開,朦朧的睡眼一下子接受不了光線的刺激,眼簾一開一合。
再次睜開時,耳畔是小爸的手溫,眼底是小爸的寵溺,還有觸到發(fā)心的那只寬厚大掌,驅(qū)趕掉了體內(nèi)的最后一些冷意。
“小爸?”秦云帶著一絲試探,小心翼翼的樣子。
秦城扶起她,用被子偎在她的周圍,睡了一覺剛起容易著涼。
“嗯。”
“你…還在生氣么?”她聽話的擁緊被子,縮在被窩里,只露出小巧的腦袋,烏亮的瞳仁猶如星星般眨著無辜的眼神。
秦城對上她的眼睛,片刻后,深邃的眸中浮現(xiàn)略略的笑意,深棕色的瞳孔里滿是她的唯唯諾諾。
看來,真是把她嚇著了。
“餓了么?餓了就下去吃飯吧。”他刻意軟下來的語氣,讓她瞬間眉開眼笑起來。
他想,這小丫頭很敏感。
“嗯!”
一頓融洽的晚餐過后,秦城回到書房繼續(xù)處理公事,秦云則好心的想要幫Joe收拾廚房。
不過,Joe沒有給她插手的地方,連一絲都沒有。
最后,她只能無聊的晃蕩到客廳,打開屏幕,開始看許久不看的電視節(jié)目。
當(dāng)鐘擺敲響第九下的時候,時鐘正好指向九點的位置。
客廳里吵鬧的電視正在上演,秦云獨自一人坐在沙發(fā)上,抬眼瞧瞧樓上的房門,依舊關(guān)的好好的。
“小丫頭,看電視呢?”
秦云突地轉(zhuǎn)過身子,看向門口大搖大擺走進來的漂亮男子。
漂亮,是她目前唯一可以想到并運用在他身上的一個詞。
“唐叔叔,你來找小爸么?他在書房。”
“小丫頭怎么不猜我是來找你的呢?”唐繼逗逗她,慣常的笑容不曾卸下,對著小丫頭是區(qū)別于對待外面人的真。
“那唐叔叔是來找我的么?”俏皮的撲閃著睫毛,靈動的眼睛里卻是否定的答案。
“小丫頭真?zhèn)倚摹!碧评^撫著心臟處,裝作傷心。
唐繼輕刮她的鼻尖,“好吧,我去找你小爸了,小丫頭可別想我哦。”
終是沒躲過他的“騷擾”,秦云無奈的聳聳鼻子,粉紅的丁香舌若隱若現(xiàn),朝他背后扮著鬼臉,要是小爸在,他肯定不能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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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晾了老頭這么長時間,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慵懶的音質(zhì)飄饒在空氣里,其主人舒適的靠在椅背上,重疊的雙腿難得規(guī)矩的沒有擱在桌上。
窗邊的黑色身影仍是沒有動作,未點燃的煙夾在指間,撐在窗楞上。
“再給他幾天。”
“呵呵,那他的日子可不好過,垂死掙扎,不過是徒勞而已。”
唐繼耐不住煙癮,抽出一支煙,叼在嘴邊,銀質(zhì)的Zippo打出幽藍(lán)的火苗,就快要觸到干燥的煙頭。
“滅了。”隨風(fēng)一樣的涼意從窗外吹入,秦城并沒有回身。
“什么?”
“我不想再重復(fù)一遍。”
合上蓋子,唐繼問,“就為著小丫頭不喜歡煙味,你真戒了?”揚揚手中的煙盒,甩手丟進了腳邊的垃圾桶,不爽的扒扒腦袋。
看著秦城轉(zhuǎn)身回到座椅,他再次開口,“陳賢那老頭不過對她稍稍嚴(yán)詞一些,你就這樣費心思整他。現(xiàn)在更是為了她,把多年的煙又給戒了,你是認(rèn)真的?”
“在外面隨你,這里,不行。”
唐繼知道這是在回避問題,便擰眉瞧他,“她還那么小,你要等到幾時?再說了,你是她小爸,她也一直把你當(dāng)親人看待,你準(zhǔn)備怎么讓她轉(zhuǎn)這個彎?”
“只要她呆在我身邊,其他的都不是問題。”
“是么?”他挑眉莞爾,“小孩子心性一向不定,你確定到最后,她會毫無異議接受你們關(guān)系的轉(zhuǎn)變?”
秦城沉默不語,面對他的諸多疑問,他可以選擇避而不答,過多的解釋,不能益于結(jié)果的走向。
所以,他無需說明,事情的發(fā)展,他自有數(shù)。
咚咚咚…
正當(dāng)氣氛沉悶之際,秦云敲響了許久不曾開啟的房門。
別墅里只有她會在進來前禮貌的敲門,至于其他人,從不敢擅自來打擾他,唐繼除外。
“小爸,唐叔叔。”秦云把手中的托盤放下,兩杯上好的藍(lán)山端到他們面前,書房里一瞬間便溢滿了藍(lán)山特有的香氣。
“小丫頭手藝還不錯!”唐繼回味著口齒留香,率先打破了之前的沉悶。
秦云揚開清麗的笑顏,彎彎如月的眉,剎那間便融化了秦城臉上堅硬如鐵的一角。
深夜,秦城坐在床邊,月光細(xì)細(xì)白白的灑在她臉上,倒使他更看清了她的睡顏。
他把白皙的小手放入暖和的被窩,又替她掖好被角。
明月將他的影子拉長,與她的小臉交疊,蜻蜓一吻輕輕點在了她的額上。
那扇即將合上的門遮住了他朗朗如星的目光,唐繼的話始終盤旋在他的耳邊。
也許,有些話,唐繼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