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竅
秦云坐在畫室里對著畫板上的人像發(fā)呆,她心里很亂,找不到可以走出圍城的缺口。連堯說小爸送她出國念書是為了給她時間理清楚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而顯然這種關(guān)系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子。
“愛情”這個詞,在她近19年的人生里面是完全陌生的詞匯。連堯問她有沒有愛上小爸,可是她從不作他想,一直把他當(dāng)作一種無法替代的接近親情的角色,是否愛上小爸,是她從沒有考慮的情感。
連堯問她有沒有與小爸發(fā)生過親密的事情,親密的事情包括擁抱么,包括親吻么,包括那晚發(fā)生的么?
秦云甩甩腦袋,托起下巴擱在桌子上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畫板瞧。不可否認(rèn)的是,他們的確做了所有可以親密的事情了。擁抱親吻的那些,從她被收養(yǎng)開始就有了,因為那時她剛剛失去雙親,整晚整晚的做惡夢,只有躺在他懷里,被他緊緊的摟著才能安然入睡。睡前他總會親親她的額頭,道聲晚安,這些都已經(jīng)變成最普通的習(xí)慣了。
秦云眨巴下酸澀的眼睛想,這些算是愛上小爸了嗎?愛上,又是什么感覺呢?
“小爸,你堅持送我出國就是要我想清楚這些嗎?”她對著畫板上的人像問。
每當(dāng)她想念小爸的時候,她就會在畫板上畫下腦海中小爸的樣子,或是輕蹙的眉心,或是緊抿的嘴角,又或是上揚的眼睛,各種神態(tài)的樣子都能夠被她清晰的記在腦中,刻畫出來。
秦云慢慢閉上眼睛,回想記憶中的小爸。
那一晚,她只顧把懷里的木雕緊緊抓住,那樣子好像深怕他會把木雕搶走一樣,不去理會小爸眼里的神情,那時候她排斥他,躲避他,還怨他。她不知道那時候的小爸是不是傷心的,因為小爸從不會表現(xiàn)在臉上,所以她不知道那時候的他是不是傷極了心,才會那樣的生氣,以至后來…
后來他硬要送自己離開,卻只是一遍一遍的對自己說,“我會等你回來。”他的眼神深邃,幽暗不見底,她以為他是舍得的,因為他再沒有說過其他類似留戀的話,因為她沒有看懂他眼里的含義。她不知道,多少次在她看不見的背后,有一雙深情的眼眸會凝望她許久許久,即使她故意不去理會他,即使她已經(jīng)睡著了。
唐叔叔曾經(jīng)告訴她小爸做得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小爸會那樣殘忍的對待自己只是因為他害怕了。唐叔叔問過她會不會因此恨小爸,她當(dāng)時沒有回答卻搖了頭,她想她是不恨的。在那時候唐叔叔就已經(jīng)看出小爸對自己的特殊情感了嗎?小爸是因為愛她,害怕失去她才會如此傷害她的嗎?
濕潤的睫毛輕輕抖開,明亮如星的眸子怔怔的看著畫板,畫上的男子輪廓鮮明,雖只有側(cè)臉,卻不難分辨出那雙依舊凌厲的眼睛里帶有溫度的看著不遠(yuǎn)處的自己。
“咚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秦云凌亂的思緒,秦云從回憶中掙脫,看了看時間,快要到七點了,她貌似錯過了晚餐時間。
打開門,Joe一臉擔(dān)憂的看著她,一整天她都待在畫室沒有出來,Joe會擔(dān)心是正常的。
秦云安撫的對她笑了笑,“對不起,我忘記了。”
秦云坐在餐桌旁沉默的用餐,全程都沒有出聲。接著她便進了臥室,并沒有看到Joe的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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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窗外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玻璃在被子上倒映下斑斑點點時,秦云便睜開了眼睛,醒來的第一感覺就是,仿佛有什么不一樣了。她閉上眼睛聞了聞空氣中殘留的味道,幾秒過后,她一下子掀開被子,像被上了彈簧一樣的從床上坐起來,來不及套上鞋子就跑了出去。
“Joe,手藝精進了不少嘛,是不是小丫頭又在挑食?”即使為了趕第一班飛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很疲憊了,唐繼依舊有本事讓周圍的氛圍看起來非常融洽,而不像一旁的秦城那樣死氣沉沉。
唐繼在品咖啡的同時又在觀察著這座公寓,怎么看怎么覺得眼熟,小丫頭出國快半年時間,他是一次都沒有來過。
“你是把國內(nèi)的復(fù)制到這里了?嗯~怪不得我有種還在國內(nèi)的錯覺。”秦城的想法真是太驚人了,唐繼不置可否。
“小爸!唐叔叔!”
唐繼聽見喊聲毫不意外,他堅持到現(xiàn)在還沒有去休息就是為了睡前能夠瞧她一眼,畢竟好久沒見了。再看看身邊那位,始終不動聲色,真淡定啊!哦~他忘了,秦城到公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臥室看小丫頭去了,難怪了。
一眨眼功夫,身邊人快步走過去抱起了小丫頭的身子,唐繼看到時瞬間明白了為什么。
“小丫頭原來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我了?”唐繼故意逗她。
秦云縮在秦城懷里,一只腳心試圖覆上另一只腳背,粉嫩的腳趾害羞的蜷曲著,撇撇嘴巴沒有說話。
秦城示意傭人,一會兒傭人就拿來了臥室里的拖鞋,又給她穿上。
“小爸,你們什么時候到的?怎么事先沒有通知我呢?”秦云拉拉褶皺的睡衣,坐在對面問他。
明顯,秦城沒有表達(dá)內(nèi)心豐富情感的意向,所以唐繼接了她的話,“想給你一個驚喜呀!怎么樣,這個驚喜大不大?”
“大!很大!”秦云毫不吝嗇的予以肯定。
她的燦爛笑容讓唐繼疲憊的神經(jīng)有了一絲紓解,咽了一口咖啡,又說,“好久不見小丫頭似乎又長高了,還長漂亮了!”
“唐叔叔也變得更加漂亮了!嗯…比我都漂亮!”秦云狡黠的說。
“咳咳~~~咳咳~~”唐繼被嗆到了,小丫頭以牙還牙的本事漸長了。
秦云看看秦城,再看看唐繼,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似在問,我有說錯么?
唐繼的英俊不同于秦城的深刻,他透露出另類的柔美,特別是狹長微翹的眼角給那一雙迷人的桃花眼增添了點女性的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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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羅旺斯馬賽國際機場,下午3:00。
“小爸,這樣好嗎?”秦云跟著秦城從vip通道走出機場,踏上一輛明顯早就候著他們的轎車。在車子啟動后,秦云才對坦然坐在身旁休憩的秦城說出疑問。
在唐繼直嚷著要先睡飽再另做其他游玩打算之后,秦城直接帶著秦云悄然離開了公寓,坐飛機歷時兩個小時來到這個就連空氣都充滿獨特香氣的地方——普羅旺斯。
“他會自行安排,不用管他。”秦城依舊一副無愧于心的淡定表情,他和她的世界不需要“第三者”插足,唐繼是“自作多情”的跟到巴黎來。
不多久,他們到達(dá)一家酒店,建筑外觀可比擬古堡。侍應(yīng)生給他們提走了行李,秦城拉著她直接走向大廳左側(cè)的電梯,手指按下數(shù)字8,電梯門關(guān)閉。秦云看著光可鑒人的電梯門,眼觀鼻,鼻觀嘴,不再說話。秦城要做的事情,即使問出口也不會再改變什么,這是她與小爸生活這么久以來的熟知。
房間與以往他們出去時是一樣的配置,在侍應(yīng)生離開后客廳里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一個坐著,一個站著。
秦云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后,見秦城仍舊坐在沙發(fā)上,只不過身體有些松懈下來,秦云顯少有看過他如此疲憊的一面。
“小爸…”秦云輕聲喚他,繞過沙發(fā)椅背走到他面前,這時秦城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無言的看著她的臉,她總覺得眼神里包含了許多她至今仍看不懂的感情,絕非是單一的寵溺。
“小爸。”她情不自禁的又喚了一聲。
秦城拉近她坐在身邊,撫上她光滑細(xì)膩的臉頰,說:“累了?”
她搖搖頭,伸手觸到他的手背,手背上已經(jīng)有了細(xì)紋,攤開掌心,掌心深處的繭子還是那樣“沉重”。
“小爸,我們?yōu)槭裁匆竭@兒來?待在公寓不好嗎?你也不用這樣累了。”秦云在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他。
秦城勾起一絲絲唇角,說,“這季節(jié)的鳶尾花是沒了,不過還是可以看看薰衣草的。”
其實薰衣草在這時候也只剩下枯莖而已,覆蓋上白雪,倒是截然不同的景觀。不過那是對于室外自然生長的薰衣草,如果是在恒溫日照條件下,薰衣草是可以四季綻放的,而鳶尾花所需要的條件就比較苛刻了,對此他也沒有辦法。
“你帶我來就是為了看花的?”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著他,可以看到瞳仁里的他也專注的看著她。
“嗯。”秦城看看時間,又對她說,“薰衣草明天再看,現(xiàn)在帶你去吃飯。”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去換件衣服我們就出發(fā)。”
親昵只是一瞬,秦云卻臉頰微紅,略低下頭,正好可以擋住那般不自在的視線,“好,我去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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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克斯距離普羅旺斯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半個小時后,秦城和秦云就走在了隨處可見噴泉的林蔭大道上。埃克斯的市區(qū)內(nèi)有近百處噴泉,而且這里的水很好喝,純凈無雜味。
秦云手捧著一杯溫水,慢慢的喝著,即使在冬季,在這里卻只要穿一件薄外套就可以了,冬暖夏涼是埃克斯的典型氣候。
“我們要在這里待幾天?”秦云看著走在大街上的各種膚色鮮亮活潑的年輕人,手指滑過杯沿,轉(zhuǎn)頭問秦城,雙眸晶亮。
“喜歡這里嗎?”
“很喜歡!”秦云毫不猶豫的說,臉頰的弧度很鮮明。
簇?fù)碓诮值纼膳缘膭e致商店,藝術(shù)感強烈的米黃色建筑,還有可口香甜的可松林餅干,都是她喜歡這里的源泉。
“那就多住幾天。”秦城瞧著她明顯帶笑的容顏也倍覺舒暢,他不介意把事務(wù)全都推給唐繼來處理。
“那…公司的事…你不回去么?”她遲疑。
“不重要。”
她突然覺得吃在嘴里的食物泛著特別的味道,類似薰衣草芬香中揉著獨特的甜味。
秦城把自己的餐盤與她的調(diào)換了下,換好的餐盤里食物已經(jīng)全部切成可直接入口的形狀。秦云看了一眼對面,又想到連堯走之前的話,心里反反復(fù)復(fù)。
“小爸,你當(dāng)初為什么非要送我出國念書?”
她的欲言又止猶猶豫豫秦城都看在了眼底,不想她要問的是這個。秦城放下刀叉,看向令他著迷的眼睛,答非所問:“我在等你長大,云云。”
秦云似懂非懂的眨著迷茫的眼睛,想要從他的眼里看出點什么可以解開埋在她心里好久的困惑。連堯說小爸是在等她愛上自己,所以才會堅持把她送出國的,是這樣么?
“小爸,你是喜歡我的嗎?”她的直覺里“愛”這個字相對于“喜歡”是比較陌生的。
秦城望著她說:“喜歡。”
她猜他是誤會了,她的意思不僅于喜歡的表面含義,而是接近那個陌生情感的字眼。
“我…我說的不是那種喜歡…”她說。
“我知道。”秦城截斷她。
“…”
秦云懵了,她不知所措,她亦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本來有一大堆的問題想要問清楚,可是現(xiàn)在,他說他知道她的意思,那是不是意味著…
“唔~~~”
在她陷入又一輪困惑前,秦城毫不猶豫的奪去她的呼吸,在眾人的見證下,撇去偽裝的鎮(zhèn)靜和深沉,只想撬開她柔軟的唇瓣,汲取溫暖所在。
“我的云云正慢慢長大。”
秦城輾轉(zhuǎn)在她嘴角,殘留的葡萄酒盡數(shù)讓她吞咽下去,伴隨著喉嚨處的上下浮動,他繼續(xù)深入品嘗葡萄美酒的香醇和源自中世紀(jì)傳統(tǒng)可林松餅干的甜美。
秦云只有緊緊攀附著他的手臂,軟儒的丁香觸及更溫?zé)岬拇嬖冢阒荒苡伤瓶亍?br /> “云云…云云…”
她從沒像現(xiàn)在這般覺得,她的名字在他嘴里繞過靈活的舌尖再輕慢的吐出來,是有多動聽。
她想,她是喜歡小爸的,在這么多日日夜夜里,她沒有一刻不在想念著她的小爸,她承認(rèn)她是有些依賴,可是剩下的那些絕不是之前想的那樣簡單。
她的身體在成長,她的思想也在一點點成熟。她排斥異性的接觸,她在學(xué)校里不交異性朋友,即使是路昱那樣如同哥哥般的對待,她與他也沒有過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就算機場分別時的那個擁抱,她也是在克制下才能保證完成的動作,而不至于尷尬。
現(xiàn)在,她在小爸的懷里,不排斥亦不掙扎,她想,她是喜歡這樣的。
可是,她又覺得有些不對。
“小爸…”
“嗯?”
“你…你是我的小爸啊?怎么能……?”
“噓~”帶有薄繭的食指抵在她微腫的紅唇上,秦城輕輕的告訴她,“我不是…”
秦云疑惑的看向他,在尋求一個答案。秦城沒有再說話,看了她半晌,又低頭親了一口,便俯身抱起她。
“啊~”
秦云被猝不及防的抱起,雙手本能的抓牢他的脖子,雙頰緋紅,唇色鮮艷,如瀑長發(fā)散落在秦城的臂彎上,他帶她離開了熱鬧的餐廳。
全程中,秦云皆是躲在他的懷里,不敢再睜眼看周圍的人和物,因為她終于意識到他們是在公共場合,即使這里的人們早已司空見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