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堯
美好的時光總是很短暫的,在秦城離開后,秦云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個轉(zhuǎn)折——大學。既然不能選擇留在國內(nèi),那么她就要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yè)——美術(shù)設(shè)計。
有了開學前的緩沖,秦云覺得在法國的生活并不是那么的難以忍受,她對自己說,小爸沒有離開她,小爸只是在一個地方等著她回去,他說過,他會等她回來的,她一直記得的。
開學一周,秦云在學校幾乎是獨來獨往,來去匆匆。由于學校的亞洲人不多,她與同學間的交流亦很少,語言方面的不足令她幾乎不怎么開口,當然是除了老師提問以外。
公寓離學校不遠,差不多十幾分鐘的路程。在這里,她放棄了優(yōu)渥的條件,堅持每天獨自上下課,拒絕司機的接送。她認為,既然要獨立求學,就必須貫徹到底,她不可能永遠都躲在小爸的羽翼下成長,她也要學著自己長大,就像小爸說的,她對他太過依賴了。那么,她就從交通工具開始,一點點開始鍛煉自己,等到學成歸國,她一定要讓小爸看到不一樣的自己,對他說她真的長大了。
想著心事的秦云在走廊的轉(zhuǎn)彎處與迎面而來的人毫不意外的撞在了一起,這就是所謂一心二用的后果,相當慘烈。
捧在懷里的課本落了一地,還打翻了顏料盒,更可悲的是未干的顏料沾染了對面人的裙子,淺色碎花裙上極其突顯的一塊藍色顏料,看情況是很難恢復(fù)原色了,可惜了一條裙子。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實在對不起…”秦云一口氣說了無數(shù)的對不起,暗自怪自己粗心大意。
連堯大致拍了拍裙子,見實在無能為力,也就放任它去了,接著俯下身去收拾掉在地上的課本,并沒有理會她的道歉。
秦云見她不說話,以為她很生氣,尷尬的站在一旁,“你…要不要跟我回去換條裙子?”
連堯拾起課本拍了拍,這才正視撞到她的秦云,看她一頭烏黑長發(fā)甩落肩處,輕蹙的眉心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連堯笑了笑,笑意可有可無,“不用了。”說完就擦過秦云的肩膀離開了,帶起了一縷長發(fā),留下了一個玲瓏的背影。
秦云來不及說一句話,那背影便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她看看懷里的顏料盒,又看看早已遠去的背影,愧疚的嘆了一口氣。
難得在學校碰到一個亞洲人,還是一個中國人,因為她剛才說的是中國話,而那個人回答她的也是。不過,她的歉疚對那人來說好像不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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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秦云倚在臥室窗前的榻上給秦城打電話,巴黎這時候是下午6點,而他那邊應(yīng)該是深夜了,深沉清晰的嗓音從電話那頭遠遠的傳進她耳朵,拋開了白天的不愉快,秦云這時候的內(nèi)心是踏實的。
“小爸,早點休息。”秦云提醒道。
“嗯。”秦城是一貫的少言。
掛掉電話,秦云在榻上又磨蹭了一會兒,Joe應(yīng)該還在準備晚餐,暫時不急著下去。她看向窗外的夜景,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埃菲爾鐵塔的塔尖,閃著霓虹彩燈的光芒,光芒四射,晚上的埃菲爾會閃耀一整夜的,直到天幕微翕。
看著看著,秦云又想起了秦城帶她登上鐵塔瞭望臺的那日,他們置身在鐵塔中央,燈光也如今晚一般的耀眼。她仍記得那時自己奮力的呼喊和握在手心的溫度,攤開手心,錯綜的紋路漸漸的看不清了,她不得不仰起頭逼退眼中的濕意,而手心的溫度卻慢慢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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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的最后一節(jié)課在美妙的音樂聲中落下帷幕,秦云整理好筆記,準備離開回去,兩點一線,她的行程很規(guī)律。
剛走出教室,一雙白色球鞋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中,秦云抬頭看去,擋在前面的是一個有著漂亮藍眸,白皙膚色,棕色短發(fā)的帥氣男生,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剛好柔和了他的男性氣質(zhì)。
秦云禮貌的開口,她的法語是可以流利的進行日常交流的,“請問你有什么事嗎?”
“我叫Fred,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我關(guān)注你很久了。”
秦云是知道法國人的熱情奔放的,不過這熱情奔放的對象變成自己就有些受不了了,看他一臉陽光充滿自信的樣子,她猶豫著要不要委婉拒絕一下,以免傷到他的巨大自信。
“那個~我不認識你…”秦云維持著微笑。
男孩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沒關(guān)系,做了朋友以后你就會認識我了。”
“呃~~~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了。”秦云不知道他的自信是從哪兒來的,不過她沒時間耗在教室門口。
秦云加快了腳步,走在林蔭道上,兩旁的法國梧桐在夕陽下泛著金色,這里的黃昏要比國內(nèi)的更唯美一些。
身后追隨而來的腳步聲令秦云一度苦惱,他的鍥而不舍是她沒有想過的麻煩。在這里呆了兩個多月,她認識的人不超過一只手。并不是她不合群,只是她眼中的金發(fā)碧眼畢竟與自己隔了些距離。所以,上課時間她認真聽講,下課后就會回到公寓整理一天的筆記和完成作業(yè),即使課業(yè)不重,大多數(shù)時間她也是呆在公寓獨自消磨的。
這些月以來,她的生活一直很安靜,沒有第二個人插足,可是現(xiàn)在卻莫名其妙的出現(xiàn)一個自以為是的追求者,讓她郁悶。
“你等等~~~喂!”
秦云本想裝作沒聽見,奈何他的步子挺快,不多久就攔住了她,秦云很無奈。
男孩跑的有點喘,不過并不影響他的魅力,從四周傳來的注目禮就知道了。Fred稍稍頓了頓,才說,“我是真的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好嗎?”
“不好!”秦云放棄迂回選擇直接。
“告訴我為什么?”男孩很執(zhí)著。
秦云第一次遇上這種情況,直覺的要拒絕,卻真不知道是為什么。他英俊帥氣,長了一副人見人愛的模樣,四周駐留看他的女學生大概會想要他的青睞,可是她不想要。
“我…想以學業(yè)為重,其他的…沒考慮過。”秦云勉強以此為借口。
Fred說,“我不會影響你。”
“可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影響我了。”秦云反駁。
他皺了下眉,似乎還想說下去。
“她是不會跟你做朋友的,F(xiàn)red!”突然出現(xiàn)的聲音跟它的主人一樣夾雜一絲慵懶和隨意。
秦云驚訝于會再一次碰見她,那個不接受她道歉的女孩,而且她好像還在幫自己解圍。
“Yao,你又是來攪局的?”男孩不爽的瞇起眼睛,鏡片后的藍眸猶如利刃。
“我對你的事情不感興趣。”完全不屑的態(tài)度。
“那你……”
“她是我的朋友,你騷擾她我可以放任不管么?難道看你再一次傷害我的朋友?”
Fred看看她,又看看秦云,最后無聲而去。
“謝謝。”
連堯輕巧一笑,擺擺手說,“不用了。”
秦云與她見過兩次,兩次她都是說同一句話,她的口吻云淡風輕,可是她給秦云的感覺很深刻,說不上來,卻能記住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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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她們做了最要好的朋友,在異國他鄉(xiāng)彼此作伴。
后來,連堯告訴她,F(xiàn)red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幾乎沒有追不上手的女孩,可是一旦追到了,上床了,不出一個月就會甩掉,重新尋覓新的獵物。秦云問她怎么知道的,她說以前有一個很好的朋友,被Fred用花言巧語騙走之后,不久就被甩了,可是她的朋友仍是不死心,她勸過罵過還是不頂用,最后她的朋友反過來與她翻臉了。
秦云說她不會被Fred騙到的,連堯只盯著她看了許久,最后又是笑得云淡風輕,海藻般的大卷發(fā)掠過她的視線,被風吹起來,飄散在混有廉價酒香的空氣中,依舊極盡嫵媚。
秦云看到她的眼里全是冰冷,好像任何事情在她眼里都是虛無,令她心疼。
她們依偎在塞納河畔的護欄上,仰望遠處的埃菲爾塔頂,幽藍的塞納河水倒映出河畔的夜景,波光粼粼,美不勝收。
“后天是除夕夜,你要去哪兒過?”秦云只知道她也是孤身一人在巴黎,沒有親人朋友。
連堯灌下一口啤酒,迷離的眼神看向不知名的方向,凜冽的風吹起她身后的發(fā),她卻更清醒了。
“不知道,也許會回去看看吧。”說完又是一大口啤酒入喉。
秦云也不攔著她,問,“你要回國?你不是說…”
連堯說過,她沒有親人,是因為母親早逝,父親在世時一門心思撲在賭桌上,最后把命也搭在了上面。她從小就要靠打工養(yǎng)活自己,世間冷暖早已嘗盡。而能夠與秦云做成知己,也許是被她眼中那一抹不染世俗的純凈所吸引的。
“母親是在我出國前死的,這么久沒有回去,總要讓她知道我長成什么樣兒了,也好讓她在天上安心。”
秦云看她兀自笑著,心里像沉了一塊,悶悶的不舒服。
“那你照顧好自己,回來了找我。”秦云有點不放心。
“哎!怎么心事重重的樣子,我能耐著呢,放心好了。倒是你,要見到你的小爸了,開不開心吶?嗯~~~”連堯撞撞她肩膀問。
說到秦城,秦云沉默了。之前跟連堯講過她與小爸的事情,她的事情連堯大致是清楚的,她們之間沒有秘密。
“怎么了,不說話?”連堯晃蕩著手中的罐子,疑惑的看她。
“沒怎么…”她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與小爸聯(lián)系了,打給唐叔叔,唐叔叔總說小爸在忙,而且是很忙很忙,忙得連接她的電話都沒時間了嗎?
“不說算了。”連堯喝掉剩下的啤酒,扔了罐子,攏起衣服說,“回去吧。”
一路上秦云都靜默無語,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可自拔。她胡思亂想的記起以前在小爸身上聞到的各種香水味,陳年往事在這時候如潮水洶涌般向她襲來,她不自覺的蹙起眉心。
“秦云,你愛上你那個小爸了嗎?”連堯突然問出口。
“啊?”秦云仿佛被她的問題驚著了,目瞪口呆。
“啊什么啊!”連堯敲了她一下,繼續(xù)說,“是你說他把你送到這里是為了讓你快些長大,理清楚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的。很明顯你和他的養(yǎng)父女這一層關(guān)系并不需要你再費心思去琢磨,那么他所謂的關(guān)系肯定不止于這一點。那我問你,你和他還有其他可以發(fā)展的關(guān)系么?”
“那也不是…”
“男女關(guān)系?”連堯挑眉看她。
秦云看她挑眉的神情,覺得似曾相識。
“不然呢?你覺得應(yīng)該是什么?你呆在巴黎快有半年了吧,這么長時間里,你有仔細想過你和他之間嗎?”
秦云垂下眼睛,看向腳下的路。
“我猜你肯定沒有想過,你在學校除了上課幾乎不參加任何集體活動,當然我也不參加,所以我們在這一點上算是同類。”連堯又把遠去的話題繞了回來,“你肯定是一心想把專業(yè)課學好,脫離他的懷抱,只為了讓他知道你離了他也是很好的,證明你對他不再那么依賴,是不是?”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全被說中,連堯撩了撩耳邊的碎發(fā),笑看她。秦云被她看的不自在,做無力的辯駁,“可是,可是我只當他是…小爸啊…”
連堯狡黠眨眨眼問,“他有沒有對你做過,嗯?”
“什么?”秦云一頭霧水。
“就是親密的事情啊!”
在連堯灼灼的目光下,秦云在想清楚她問的是什么的時候,剛剛被冷風吹過的臉頰居然開始燙起來,透出一絲可疑的紅色。
秦云想到綁架之后的那晚,那晚的事情總是被她刻意遺忘的,從不提起,連堯并不知道。
“你想到了什么,臉這么紅?”連堯問她。
秦云見快到公寓門口了,停下來強裝鎮(zhèn)定的對她說,“你什么時候走?要不要我送你?”
連堯見她岔開話題,知她不想談下去了,便也不做追究,朝她揮手道別,“你的好意心領(lǐng)了,我自個兒走,明天下午的飛機,bye~”
轉(zhuǎn)過身去的連堯不經(jīng)意的笑笑,心想,她呀,真是太單純了,秦城這么明顯的費盡心思,她居然想不明白。若非今晚自己點破,估計那丫頭到現(xiàn)在還在糾結(jié)呢!
漸漸的,夜幕里的寒風一點點吹走了連堯嘴角的笑意,有個人能呵護自己,寵愛自己,真令人羨慕啊!
可是她呢?自嘲的扯扯嘴巴,除了自己,就只有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