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
寬松舒適的黑色轎車內(nèi),氣氛卻不怎么和諧,程司坐在副駕駛位,從后視鏡里可以清楚的觀察到后座情況。
男子閉目而坐,右手撐額,左手抵膝,左手食指不緊不慢的點在膝蓋上,食指指端隱約現(xiàn)出殷紅血跡,就那么直接的點在了褲子上,黑色褲子映著紅色印跡,顯眼而妖艷。
程司靜靜的收回探究的目光,轉(zhuǎn)向車窗外,窗外的樹木倒退著,快速卻平穩(wěn),都?xì)w功于這輛高檔豪華的車子。
其實,從他向秦城說出秦云的下落后,秦城便一直保持這種姿勢,不再說話,保持安靜,安靜的讓周圍的人都感到一絲可怕。
是的,可怕,連他自己已死的心湖都會不自覺生出顫抖,這種感覺仿佛面臨死神般,痛楚折磨,隨這漫長的道路而延伸心底,至骨髓。
而對于那些劫走秦云的人,他不難想象到最后會是怎樣一番下場。
所以,路昱會在他面前一敗涂地,不用掙扎就已注定了結(jié)局,這是一種悲哀,無力的挫敗。
這個男子仿佛天生就有讓人敬畏的本事,不必說,不必做,一個眼神就已足夠。
程司閉起雙眼,不再看窗外的風(fēng)景,不再看打在玻璃上的雨滴,不再探究后座男子的心思,只靜靜的閉眼,回想機場的情景。
那時,他并沒有離開,而是站在柱子后面待到了最后一刻,直到親眼看見路昱的離去,直到看到秦云難過的站在候機大廳內(nèi),拿著禮物盒坐在空位置上,低頭靜默。
那一刻,她的難過他居然可以感受到,他好像找到了同伴,為著共同的心事而難過。
那一刻,他對她的敵意終于消散了一些。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對路昱沒有那方面的感覺,因為她的眼中至始至終都沒有路昱的影子,心里更不會有。
從酒吧那次,從醫(yī)院門外那次,即使她眼中的擔(dān)憂和關(guān)心是那么明顯那么急切,可就是缺少那一份獨特。
所以,他一早就知道路昱和她不會有結(jié)果,所以,他勸他放棄。
本來邁出的腳步在他最后一次不經(jīng)意的轉(zhuǎn)身時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生生阻止了,那名陌生男子彎腰狀似親密的抱起了昏睡的秦云,她手中的禮物盒落在了地上,男子并沒有撿起來,而是徑直迅速的離開了機場,坐進一輛銀色面包車揚長而去。
幾乎沒有猶豫的,他攔到一輛候在門口的出租車,跟隨那輛面包車一道離開了機場。
由于出租車不顯眼,路上到處都是,所以為他的跟蹤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從城西高架一路向東,直到郊區(qū)的一條小路上,前面的面包車仍舊沒有停下來的勢頭。蜿蜒曲折的小路顛顛跛跛,下過雨的緣故,泥濘不堪。
他在路口的時候就下了車,攏共一條路,如果再跟過去容易被發(fā)現(xiàn),所以,他開始徒步跟蹤。
幸好,沒有走下去多遠(yuǎn)就看到了一個廢棄的倉庫,他看到從倉庫里走出幾個人來,五大三粗的容貌,率先走下車的還是那名身穿棕色夾克的男子,躬身從車?yán)锉С銮卦疲c那些人一起進了倉庫,隨后又把倉庫大門關(guān)上。
他貓著身體從旁邊的荒地里穿過一人高的草叢,蹲在倉庫西邊的一個窗戶下面,貼墻聽里面的動靜。
天漸漸暗下去,里面的人并沒有對秦云做出什么不好的舉動,任她躺在一堆銹跡斑斑的鐵板上,只束了雙手在背后。
那些人中為首的夾克男子在不遠(yuǎn)處打電話,其他人在一旁似乎商量著什么,不時瞧瞧地上的人,露出猥瑣的目光,搓著手,攙著笑。
“是這兒么?”
低沉的嗓音打斷了程司的回想,那一雙如鷹眼般的凌厲眼神震懾掉了他的思緒,程司稍稍垂眼,確定的說,“是的。”
不再耽擱一秒,秦城打開車門徑自跨了出去。
倉庫門前還停著那輛銀色面包車,秦城帶來的人迅速包圍起倉庫,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給他們逃生的出口。
環(huán)顧四周,程司覺得如此嚴(yán)密的包圍恐怕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吧。
那一群整裝黑衣的男子絲毫不遜于電視上的特種部隊,有生以來,他第一次親身經(jīng)歷這種電視畫面上才能看到的情景。
唐繼在經(jīng)過車旁的程司時,鳳眸不輕不淡的睨了他一眼,一眼后就跨出了步子加入了秦城,隨那掀起的衣角落下了一句忠告,“你可以留在車?yán)铩!?br /> 程司沒有反駁,亦沒有逞強,自己的本事自己清楚,以他的身體絕不可能加入他們,更何況并不需要他的加入。
再看了一眼倉庫的方向,程司提起沉重的腳步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這里。單薄的脊背微弱的躬起,右手捂在唇邊咳了幾下,待到稍稍平復(fù),又繼續(xù)朝路口走去。掌心的粘膩使他握緊雙拳,愈加堅定的向前行走,步履卻蹣跚。
夜幕很快藏起了他的背影,消失的無影無蹤,不動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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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陣吵鬧中,秦云艱難的睜開了模糊的雙眼,眼前的情景使她畏懼的瑟縮了下身子,碰到了身后的鐵板,發(fā)出了一聲響。
本圍坐在一起的那些人在聽到聲響后,齊刷刷的把視線對上了那雙盈盈無助的清澈眼睛,小臉蒼白,縮起身板,一副惹人憐惹人疼的模樣,被強制壓下的邪念在那一雙動人的眸子中瞬間喪失了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經(jīng),開始變得骯臟變得猥瑣。
“小丫頭,總算醒啦?我們可是等了很久吶!”其中一人耐不住心里的邪惡,走近她,蹲在她身前說。
秦云忍不住再后退一些,雙手被困在后背掙扎不得,那人吐出的氣息令她一度惡心,迫不得已垂下臉,避開那吞吐在臉上的骯臟氣味。
“小丫頭長的倒是水靈,有錢人家的就是不一樣,瞧這皮膚,”那人掬起秦云的下顎面對自己,“能掐出水似的,真滑!嘖嘖…要不就跟了爺吧?”說完還煞有其事的摩挲了手中的臉,感受光滑細(xì)膩的手感。
身后其他人看了都表現(xiàn)出一副躍躍欲試的猥瑣樣子,秦云強忍住心頭的惡心,用力掙開臉上的粗糙手掌,又縮后一些,直直的盯著那人的動作,倔強又害怕。
“喲呵!老四,人不稀罕你呢?定是嫌你長的太丑,瞧你一臉疤,要是我我也不要你。”另一人隨聲調(diào)笑著名叫老四的臉上帶疤的男人。
“呸!”老四朝秦云啐了一口,“什么貨色,也敢看輕我,在我手里就還翻不了天。”
說著就想伸手揪過她的衣領(lǐng),秦云害怕的瞪大眼睛,眼看避無可避,下意識的叫了出來,“小爸!”眼角隱忍的淚珠這時終于落下。
老四的手被一柄出鞘的刀刃半路擋了回去,老四也被推離了秦云身前,摔到了一旁。
“老四,我說的話你不記得了?”一個長相平庸的男人出現(xiàn)在老四面前,不悅的警告地上的老四。
秦云死死咬住下唇,忍住眼淚,忍住害怕,忍住身體的不適,慘白了臉,濕潤的眼眸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眼前的一幕,深怕地上的男人再來抓她。
老四似乎很是怕他,“老大,我錯了。”
男人收起刀刃,插入刀鞘,任憑刀刃上殘留的血跡埋入里面,不再看老四一眼,轉(zhuǎn)身看向身下禁不住發(fā)抖的秦云,慢慢的彎下身體,與她面對面直視。
他的眼中沒有那些人的邪念,卻莫名的有一股仇恨印在眼底,秦云看的清楚,瞧得驚心。
“呵呵,秦城應(yīng)該還在四處找你,聽說都動用了C市武警,就為了找到你。他可真是看重你呀。”皮笑肉不笑的臉變得猙獰起來,“不過,他可能要費些時候才能見到你,我得想想這筆交易該如何做下去。哼!”
秦云見他極其不屑的站起,轉(zhuǎn)身對其他人吩咐,“給我好好看著,不許動她一下,聽見沒有?”眼神掃過之處皆低頭應(yīng)聲。
在男人踏出腳步的剎那,一刻子彈精準(zhǔn)的射中了他的腿根,汩汩的鮮血直往外流,男人痛極彎腰摔倒在地,其他人不明所以,如無頭蒼蠅般慌亂的四處逃竄,卻是徒勞無用,被突然闖進來的黑衣人很快制服。
中槍的男人抬起詫異的眼光看向開啟的大門,慢慢的睜大了眼瞳,睜到極大的程度,雙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充滿了不甘還有恨意。
“秦城!”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叫出口中的名字。
秦城從門外緩緩走入,一身黑衣猶如沙場修羅,冷酷無情,狠辣殘忍。嗜血的眸子定在他身后的女孩臉上,女孩的委屈與眼淚絲毫沒有被錯過,更加激起了他的殺意。
“小爸…”秦云呆呆的看著他走過來,忍住的淚水又流了下來,滿了雙頰,通紅的眼睛寫滿害怕。
“小爸!”在看到他出現(xiàn)的那一刻,緊繃的神經(jīng)一下子松懈了下來,奔流而出的委屈感止不住的往外流淌,就像這眼淚。
她想,這時候的自己肯定很狼狽。亂了的頭發(fā),臟了的臉,破了的衣服。由于之前的掙脫,此時上衣領(lǐng)口還敞開著,門外的冷風(fēng)從領(lǐng)口灌入,刺骨的冷。
秦城給她解開困住的手腕,腕上的淤青非常明顯,秦城暗了暗眼神。又細(xì)細(xì)查看其他受傷的地方,見沒有其他明顯傷痕后,脫下外套罩住她澀澀發(fā)抖的身子,一把抱起她。
唐繼在看到小丫頭的模樣時心頭也不禁震了一下,無法想象如果他和秦城沒有及時趕到,小丫頭會怎樣。
“霄。”
“是!”凌霄應(yīng)諾,不需要多說他知道該怎么做。
唐繼在讀懂秦城眼里的殺意后,迅速攔住凌霄,對秦城說,“這里是C市,我們不能做得太絕。”
“那就打廢了扔給警察。”秦城面無表情的說,殘忍的語氣另那些躺在地上的人不自覺的開始顫抖,驚恐的眼神比之前更甚。
唐繼一愣,隨即邪魅一笑,“好,你帶小丫頭先離開,我來處理他們。”
如果說秦城是冷面修羅,那他唐繼就是笑臉羅剎,談笑之間,讓人生不如死。
死,只會是最好的解脫,他不會輕易給他們這個權(quán)利。
秦城抱著懷里的人一步步離開倉庫,任身后一片慘叫響徹黑夜,惹了他就要有承受代價的自覺。
秦云完全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也完全明了他們的意思,他的無情她從沒感受過,而此刻她有那么一點感受到,小爸想要折磨那些人,讓那些傷害到自己的人生不如死,那些慘叫聲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強忍住眩暈,內(nèi)心深處的那抹無處不在的善良在這時涌上心頭,想要阻止悲劇的發(fā)生,誠然,那些人傷害了她。
“小爸…不要對他們…”
“不行!”秦城低眉看懷里掙扎的人兒,蹙起眉頭,強硬的不容反駁。
秦云緊緊揪住他的衣衫,試圖改變他的決定,如往常一般,“小爸!他們并沒有傷到我,我沒有受傷,你不可以這樣對他們……啊!”她看到了這輩子最殘忍的畫面,是她一輩子難以磨滅的夢靨,伴隨一聲顫栗的驚呼。
她看見那個企圖侵犯她的老四被硬生生打碎了手臂,布滿疤痕的臉痛苦的扭曲著,趴在地上無力的喘息。可是黑衣人還不放過他,一下一下又砸在他的雙腿上,折了腿,全身無法動彈,攤在地上痙攣抽搐。凹凸的雙眼死一般的瞪大,仿佛連眼球都要落到地上,可黑衣人并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依舊棍棒招呼著他,直到他口吐鮮血,大灘大灘的吐在身前,沾了一身污穢。
秦城按下她的腦袋,蒙了她的眼,擁緊開始發(fā)抖的身子走出倉庫,坐進車子。
“開車。”
一聲令下,車子絕塵而去,把背后的一切都拋在了肅穆的夜幕中,黑暗隱藏起了嗜血的殘忍,那殘忍直到白晝即臨前才在呼嘯的警鈴聲中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