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
路昱在他對面坐下來,中間隔著一段,桌上已擺好了杯子,杯中濃郁的咖啡香氣撲鼻而來,混合davidoff的濃烈,仿佛是醉人的醇厚酒香,自然且神秘。
他始終保持著清醒,等待著對面那人的發(fā)問。
唐繼熄滅了指間的davidoff,抿下一口咖啡后,才悠悠的說,“看你的樣子,好像并不驚訝我會找上你。”
路昱表現(xiàn)的很坦誠,“我只是沒有想到是你來找我。”
唐繼閑閑一笑,“呵呵,他不會想見到你的,所以…”說至此處,他不置可否的挑眉,“由我出面最好不過。”
同樣出身不凡的路昱沒有一絲氣弱的姿態(tài),對于他的話里有話心底亦是了然,“那么,請問你找上我有什么事?”
唐繼欣賞他的開門見山,“還記得三年前我對你說過的話么?”
“不該你的就不要多想,有些人不是你要的起的。”路昱回想起當時在病房外他對自己說過的話,“記得。”
“可你好像沒有記牢。”酒吧偶遇的那一晚,唐繼可以清楚的記得他在面對小丫頭時的那種旁人都沒有的愛慕神情,也難怪秦城會如此在意。
路昱直視他,“為什么不可以?”
唐繼倒是佩服起他的執(zhí)著來了,還有那份勇氣。
他的指尖輕點著杯沿,突然便沉了語調(diào),“因為不能是你,你缺少了那份資格,僅此而已。”
路昱不甘心,“什么資格?難道我還不配嗎?我是…”
“你是路景山的獨子,景山國際未來的接班人,將來身價會升至數(shù)億以及擁有不計其數(shù)的資產(chǎn)。”唐繼優(yōu)雅的交疊起雙腿,反問道,“你想說的是這些么?”
仿佛一記強烈的力道被無形的化解,卻無能為力,只能靜眼觀之。
目前,路昱就有這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唐繼見他沉悶不語,性感的嘴角一時笑了起來,那笑在路昱眼里有點刺眼,仿若嘲諷他的不自量力。
“你要說的是這些?呵!”他端起手邊的咖啡,嘴邊的弧度一點點擴大,“這些秦氏就沒有么?”
對于他的反詰,路昱突然變得氣憤,“你們不可能支配她的思想,控制她的感情,她是一個人,不是物品,她有自由,有喜歡人的權利!”
面對他的憤怒,唐繼顯得不緊不慢,“她喜歡你么?”
一記悶拳直直的打在路昱的心上,開始慢條斯理的疼起來,一下子黯淡了神色,他竟不敢正視對方那雙能夠穿透人心的眼睛,只得看向他處。
“我很好奇,你的理直氣壯是從何而來?難道僅憑猜測么?如果是,那你最好聽聽我的好言相勸,對你很有好處。”唐繼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無聊的爭辯中,索性一次說明,“最后奉勸一句,不要覬覦不屬于你的東西,她,不該是你碰的。否則,我不會再顧及你父親的面子,到時候讓他失了面子的就是你這個固執(zhí)的兒子了,我想你也不希望景山國際有什么差池吧?”
言盡于此,是威脅是忠告都隨路昱自個兒想,唐繼沒空陪他糾纏下去,說到底他并不是個好人,不過為了秦城,他倒樂意做這個惡人。至少由他解決,還會有轉(zhuǎn)圜余地,若是那個人出面…唐繼在心底暗嘆,就未必了。
包廂的門被打開,有人從里面走了出去,接著門又被關上,關上門之際離開的那人回頭看了眼門內(nèi),門內(nèi)的人背對著門口,背脊僵硬姿勢不變,對著墻上的遠山潑墨默默無言。
最后,門被無聲的關上,門口黑衣男子也隨著那人一道離開了會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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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太陽就像小孩的臉,越笑越燦爛。
周末又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陽光明媚,晴空無云,前段子下的雪融化的無影無蹤,徒留空蕩蕩的大院子,這時候的葉子都黃了落了,除了光禿禿的枝丫,只有一片蕭瑟的景象。
秦云閑來無事,幫襯著傭人在給院子倒騰,不一會兒便出了一層薄汗,手也熱乎起來。她站在院子中央,瞧向那一片空地方,總覺得似乎少了些什么,一時又沒有主意。
正值愣神的空當,褲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著“路昱”的名字。
秦云接起電話,“喂…路昱?”
“你可以出來嗎?”路昱看著湖對面的枯樹說。
“怎么了?你在哪兒?”聽出了他語氣里的不對勁,秦云關心的問。
對著遠方,路昱孤獨的微笑起來,“我在學校的湖邊這兒,等你過來。”
“好。”秦云答。
“路上小心些。”路昱不放心的囑咐她。
秦云笑開,“我又不是小孩子,掛了,等我。”
想了想,秦云又撥了個電話,電話那頭似乎只響了一下就被接起來了,低沉的嗓音很快便從耳畔傳來,“嗯?”
秦云輕咬了下嘴唇說,“小爸,我出去一下,中午就不在家吃了。”
那頭停了停,秦云聽到他說,“自己小心。”
秦云從伸展的指縫中看到了空氣中的美麗顏色,笑著說,“好。”
電話沒有掛斷,電話那頭只有平穩(wěn)的呼吸聲,很清晰很踏實的感覺,秦云仰起脖子,面帶著笑意,說:“小爸,我會早些回來的,等你回來一起吃晚餐。”
“嗯。”
過道里,凌霄看到一米遠的窗邊男子嘴邊的弧度在慢慢舒緩,慢慢柔和,當手邊電話的特殊鈴聲一響他就跟著男子一起借故出來了,留下房間里的那群人面面相覷。
凌霄知道,這是小姐的專用鈴聲,鈴聲響起便是小姐的來電。
“小爸,再見。”秦云靜靜的道別。
“去吧。”秦城合上電話,在窗口站了一會兒,凌霄在不遠處默默的候著。
“進去吧。”凌霄率先走近打開房門立在門口,秦城依然是一副淡淡的臉色,錯身走了進去,仿佛剛剛只是幻覺,那笑容從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
路昱坐在湖邊的石凳上,耐心的等待著。
微風習習,吹落了一片葉子,在空中滑出一個流暢的圓弧,最終落到了凳面上。
光潔的凳面上隱約倒映出一只修長的手,那片枯黃的葉子被緩緩的拿起,端詳于眼前。
路昱細細的看著手中的葉子,葉面已經(jīng)憔悴,經(jīng)絡卻很分明,完整的像一把小扇子,是身后那棵銀杏樹上落下的。
好像有感應般,他在此刻回了頭,一眼便瞧上了那個正從樹下走來的女孩,怔怔的瞧著。
這場景就像第一次的遇見,她從遠處走來,笑容可掬,清新嫣然。從沒有誰的笑容像她一般好似這陽光照進了心房,融融的暖流驅(qū)走了心底的塵埃,潔白一片。
秦云四處瞧了瞧,坐下來問,“你一直在這兒?”
“算是吧…”
“在這兒干嘛呢?”她詫異。
路昱輕輕的笑,“等你來。”
“傻瓜。”秦云望向他,笑著說。
路昱無聲的低下眼睛,唇角的笑意未減,帶著酸澀。
秦云也不再看他,移開視線享受著陽光的溫暖,細膩白皙的小臉水潤潤的可人,由于走路的緣故,還透著粉紅,倒似胭脂的顏色。
她挽著唇角,合眼體會冬日的靜謐,感受冬日的味道。
“說吧,有什么事情?”她猜不到他的心思,所以直接問出來比較省事兒。
路昱學她的樣子,仰頭望著天空,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么?就在這湖邊,那時你好像是第一天來學校,我記得…你說你是來熟悉環(huán)境的。”
“是啊!那時候我一回頭就看到銀杏樹下站著的你,我還主動跟你打了招呼呢,一晃眼我都快畢業(yè)了,時間過得可真快!”秦云回憶著。
“我們認識有差不多3年了吧?”路昱說。
“是兩年零八個月。”秦云準確的說出時間,“我記得很清楚。”
路昱不再看天空,而是望進她的眼,“為什么記得這么清楚?”
秦云深吸一口混合泥土與湖水的清香氣息,坦然的說,“因為你是我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一個真心對待我的朋友,沒有虛偽,沒有面具,亦沒有傷害。”她又吸了口來自大自然的特殊味道,繼續(xù)說著,“有時候,我會很羨慕別人,有爸爸媽媽,有哥哥姐姐,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在一起。而我的爸爸媽媽卻都離開了,只剩下我一個人活在世上,真的很孤單,很害怕的。”
路昱憐惜的看著她,沒有插話。
“可是啊,后來遇到了你,我覺得你就像上天彌補給我的禮物,讓我不再如此孤單和害怕。”秦云回望他,他的眼里滿是自己,自己笑開的嬌顏,“我一直是把你當成哥哥一樣依靠著的,這些年,你給我補習功課,愿意耐心聽我說話,陪我瘋陪我鬧,我是真的很開心,有時候我會慶幸,慶幸自己遇到了你。”
她的容顏在路昱的眼里漸漸變得苦澀,變得憂傷,可是她還是那樣的微笑,沒有一絲改變。
哦,原來是他自己變了,變得落寞,變得失望,卻不能讓她瞧出來,所以他只好轉(zhuǎn)開臉,看著遠處的樹木,看著遠處的湖水,還有那片片早已枯黃了的葉子,一層層的堆積在地上,風一吹,又飛舞起來,自在卻身不由己。
“哥哥?原來你一直把我當作哥哥。”他幽幽的重復了一遍,每個字都像是刻在了心上,很深很深。
“是啊,哥哥。”秦云回答。
路昱心中一痛,很勉強的笑著,閉起眼睛,將滿目悲痛掩藏起來,固執(zhí)的不想讓她瞧見,只為了心底最后的那點尊嚴。
“你有喜歡的人嗎?”路昱試探的問。
“我不知道。”秦云沒有發(fā)覺他的不對勁。
是不知道而不是沒有,路昱沒有了再問下去的念頭,放棄了那個模糊的答案,或許,他該死心了。
陽光下,他和她并排坐著,雙手撐起,一起對著晴朗的天空,寬闊瞭望天邊的色彩,歡喜與悲傷,他和她一起品味,未來的路上猶如這色彩,斑斕迷人卻也未知。
他不知道以后還有多久,只想貪心的希望時間就停駐在此刻,有多好。
秦云睜開眼睛,抬起手腕看時間,對他說,“我還沒吃飯呢,走吧?”
路昱仍舊閉著雙眼,俊朗的容顏沐浴在金黃的陽光下,很帥很陽光,“我下午還有事,就不陪你了。”
“你怎么了?不開心嗎?”秦云認真的瞧著他的模樣,他的睫毛不是很長,微卷,翹起的弧線勾勒出一雙朗朗眉目。
“我想一個人再待會兒。”路昱眼底的神情并不假,若無其事的對她說,“你小心餓壞肚子,快去吧。”
秦云無奈,只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嗯,好。”路昱應著。
秦云對他笑笑,從他身前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秦云!”路昱忍不住叫住她,看她應聲回頭站在銀杏樹下疑惑的瞧著自己,仿佛要把她的樣子記牢記深,仿佛她要走出自己的生命一般的不舍,仿佛,也只是仿佛而已。
“再見。”路昱露出初遇時的迷人笑容,與她道別。
秦云好似又聞到了那種淡淡的薄荷香氣,黑色的發(fā)映著他漆黑的眸,仿若黑曜石般,清澈無瑕。
“再見。”秦云笑著轉(zhuǎn)身,一點點走出了他的視線。
路昱低頭看腳邊的印跡,那一雙比自己小一號的鞋印并排在腳邊,真的靠得好近,如同依偎在一起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