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亦勒赤臺的商隊出發(fā)前的那個午夜，一名怯薛歹悄然來到成吉思汗獨處的宮帳前，低聲呼喚大汗。</br></br>"有什么緊急事務嗎？"</br></br>這一夜，成吉思汗沒有臨幸包括忽闌在內(nèi)的任何妃子。連續(xù)多日以來，楚材等人的言論使他受到了相當?shù)恼鸷场Ｒ粋€國家原來還可以這樣來治理，文化比戰(zhàn)爭更有益于百姓，這些理念徹底顛覆了他的固有思想，幾乎在頭腦之中引發(fā)了一場革命。</br></br>"哦，是烏托合撒兒要見我嗎？請他進來吧。"</br></br>"多謝大汗夤夜接見，臣下有要事稟告。"</br></br>楚材進門后微微一躬，就立刻說明了自己的來意。</br></br>"聽說大汗派遣了一個名叫亦勒赤臺的男子出任使者，前往花拉子模？"</br></br>"是的，有什么不妥嗎？"</br></br>"這個，臣下目前還說不好。但是，那日臣與此人略略見了一面，隨意相看了他的面相，卻感覺此人的眼睛之中有些說不清的東西。"</br></br>"說不清？那是什么？"</br></br>成吉思汗素知楚材從不妄言，因此立刻表示出重視的神情。</br></br>"臣感覺，他的眼底藏著一些秘密，而且是相當危險的秘密。"</br></br>"危險到什么程度？"</br></br>"臣無法確定，此中危險可大可小。"</br></br>"小會怎樣？"</br></br>"或許一生雌伏，平安無事。"</br></br>"大呢？"</br></br>"大則毀滅家?guī)停瑏y我國事。"</br></br>"會如此可怕嗎？這個人在野狐嶺之戰(zhàn)中還丟掉了一條胳膊，若說他有什么禍心，實在難以置信。"</br></br>"大汗，自古行大事者往往會為其圖謀付出一些犧牲，來迷惑別人的觀感。在中原，流傳著一個斷臂殺手的故事，大汗可有興趣一聽？"</br></br>見楚材如此堅持，成吉思汗便頷首示意允準。</br></br>"大約一千五百年前，中原有一吳國，國中有一王族大將，名喚慶忌，武藝高強，是一位了不起的把阿禿兒。"耶律楚材用成吉思汗可以聽懂的語言娓娓道來，"他的武勇引起了國王的猜忌，于是派遣了一名叫做要離的刺客去行刺。為了接近慶忌，要離狠下心來將自己的手臂斬斷，然后向慶忌詐稱受到了吳王的迫害，特地前來投奔。慶忌信以為真，不但收留了要離，還將他安置在身邊。后來要離果然趁慶忌不備，刺殺了他。"</br></br>"用心如此，也算難得了。"成吉思汗嘿然道。</br></br>"因此，臣下勸大汗要小心提防，千萬不要被表面假象所蒙蔽，埋下禍亂的根苗。"</br></br>"嗯。"成吉思汗沉吟半晌，"此事需得防范，但也不能過于猜疑，否則會造成人心浮動。這一點，以前你也曾經(jīng)對我說過的。"</br></br>"大汗所言極是。"楚材點頭道。</br></br>"好啦，夜已經(jīng)深了，你也該早點休息。明天，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br></br>"喏，多謝大汗的關(guān)愛。臣下告退。"</br></br>楚材的人雖然退出了宮帳，連腳步聲都消失了。然而，他留下的那個故事卻依舊縈繞在成吉思汗的心頭，久久不散。以這個故事為發(fā)端，成吉思汗想到了許多事情，包括童年時代的往事。當自己的父親也速該在生之時，蒙古部落內(nèi)的每一個人都表現(xiàn)得那樣忠實。一旦父親死去，他們就立刻翻了臉，丟棄了自己一家人。這一幕雖然時隔多年，卻因那深刻的場景而始終深埋于成吉思汗的心中。正因如此，他對忠誠與背叛的行徑才會那樣重視，以至于形成了他畢生的信條。雖然他早已原諒了那些曾經(jīng)背叛自己的族人，可是卻無論如何不能容許新的背叛發(fā)生在自己的面前。</br></br>他就這樣默默地倨座著，雙眼凝視著宮帳的穹頂，仿佛要看穿深藏于幕布之后的那些秘密。直到窗戶外投射進來的第一道陽光刺中他的眼睛之時，翻覆不絕的頭腦之中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這念頭初次出現(xiàn)的時候，將他自己嚇了一跳。</br></br>"這樣做，犧牲太大了吧？"</br></br>他自問道。可是，立刻有另一個聲音在反駁。</br></br>"這不正是你一直等待著的機會嗎？借用那個男子的性命來換取，正好一舉兩得，水到渠成。要做大事，就不能有婦人之仁！"</br></br>就這樣，他的內(nèi)心有兩個聲音在不停辯論著，爭執(zhí)著。漸漸地，一個聲音占據(jù)了上風，并最終壓倒了另一個聲音……</br></br>是拿出決斷的時候了！成吉思汗咬了咬牙，忽然雙手一合，連拍數(shù)計。立刻就有一名怯薛歹大步走入。</br></br>"將阿巴該叫來。"他低聲吩咐道。</br></br>"喏。"</br></br>怯薛歹答應一聲，轉(zhuǎn)身離去。約莫一刻鐘的功夫，帳幕外傳來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br></br>"阿巴該奉大汗召命，前來參見。"</br></br>"毋需多禮，進來吧。"</br></br>帳門開處，身材高大的阿巴該舉步跨入。隨之，帳門又迅速地關(guān)閉起來，將內(nèi)中二人之間的談話徹底隱藏。沒人知道這次談話的內(nèi)容，也沒有人敢于探究。即使是身居近側(cè)的怯薛歹們，也不敢隨意偷聽。人們只是知道，這個名叫阿巴該的十夫長于當日下午便攜了大汗的金箭令飛馬向西而去。</br></br>※※※※※※※※※</br></br>數(shù)日之后，商隊順利通過了錫爾河上的浮橋，正式進入花拉子模算端國的領(lǐng)土。復行一日，訛答剌城的堆堞已經(jīng)遙在望中。亦勒赤臺深吸一口氣，暗想：自己的使命正式開始了。</br></br>鑒于者別的警告，亦勒赤臺沒有冒然入城，而是命商隊在城外安營。同時，他交待亦納忽率領(lǐng)怯薛衛(wèi)士們小心警戒，以防不測。然后，他才將剌麻兒哈扎叫到面前，商量著如何與城主哈亦兒罕交涉。</br></br>剌麻兒哈扎笑道："大人，其實和哈亦兒罕這種人打交道也很容易，只要能喂飽了他的肚子，咱們在這里就可以為所欲為啦。"</br></br>"你的意思是說要行賄嗎？"</br></br>對于蒙古人來說，行賄這個詞實屬非常用詞，亦勒赤臺能說出來，也算不容易了。</br></br>"是啊。只要咱們拿出一筆錢送給他，他是不會為難咱們的。"</br></br>亦勒赤臺低頭想了想，覺得這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為了打開西方商路，任何方法都可以一試。于是，他向剌麻兒哈扎道："那么憑你與哈亦兒罕的接觸，你認為送給他多少錢合適呢？"</br></br>剌麻兒哈扎略想了想，回答道："象咱們這種規(guī)模的商隊，恐怕至少要付出二百個金第赫兒姆。"</br></br>亦勒赤臺注視著他眼睛，微微一笑道："真的需要那么多嗎？"</br></br>剌麻兒哈扎被亦勒赤臺銳利的眼神瞪得有些不自在了。他怔了怔，堆起笑來。笑得卻很勉強。</br></br>"呃——這個哈亦兒罕是個比較貪婪的家伙呢。"</br></br>"是啊，我的朋友。"亦勒赤臺用獨臂攬住剌麻兒哈扎的肩頭，"他確實是貪婪之人，但你不是嗎？"</br></br>"這個——是以前的事情啦。我現(xiàn)在可以對著真主安拉起誓，對蒙古忠誠不貳。"</br></br>"這個我也相信。"亦勒赤臺笑意更盛，"可是忠誠與貪婪也并不矛盾，你說是嗎？"</br></br>"呃——"商人語塞。</br></br>"我覺得一百個金第赫兒姆對于哈亦兒罕的胃口來說應該已經(jīng)足夠了吧？這筆錢在花拉子模可以買到一千個強壯奴隸了。"</br></br>"大人你——全知道了？"商人目瞪口呆。</br></br>"覺得奇怪嗎？我的朋友。"亦勒赤臺笑道，"別忘了，這個商隊里不只你一個商人。"</br></br>剌麻兒哈扎終于恍然大悟，心中暗罵自己的同伴嘴巴不嚴。</br></br>只聽赤勒赤臺又道："做為商人，要是交易未成就想提前抽取傭金，這未免不太合適吧？誰要是想打大汗的壞主意，那將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你說是么？"</br></br>"諾。"商人無話可說了。</br></br>"好啦，我聰明而又貪心的朋友，我看一百個金第赫兒姆已經(jīng)足夠令哈亦罕開心了。你認為呢？"</br></br>剌麻兒哈扎強笑道："我認為也是。"</br></br>"好。"亦勒赤臺放開了商人的肩頭，揮手道，"現(xiàn)在我們沒有分歧了，希望以后也不再有了。"</br></br>"諾。小人也希望……"</br></br>亦勒赤臺從懷中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錢袋，塞入剌麻兒哈扎的手中。</br></br>"我聰明的朋友，記住我們的事業(yè)和你的后半生。"</br></br>※※※※※※※※※</br></br>訛答剌城主哈亦兒罕時年約在四十左右。如同大多數(shù)養(yǎng)尊處優(yōu)過度的貴族一樣，有著肥胖的軀體和松弛的皮肉以及一雙欲望充滿血絲的眼睛。他剛剛接受了一位神秘來客所獻上的一件活生生的"禮物"，奇價值令他心動神搖，幾乎立刻接受了對方的秘密拜托。此時，他正打算牽著"禮物"的纖手帶入內(nèi)室"拆驗"，卻被守衛(wèi)的回報給攔截了下來。</br></br>"剌麻兒哈扎？"哈亦兒罕努力在自己那被脂肪充塞的大腦之中搜索著這個人名。</br></br>守衛(wèi)提示道："他自稱和您是朋友，剛剛從蒙古做生意回來，有‘貨‘獻上。"</br></br>"貨"字被重讀后，哈亦兒罕雖然還是沒有想起自己是否曾經(jīng)有過這樣一位"朋友"，但對方的來意已經(jīng)不言自明了。對于"禮物"，這位城主大人從來都是來者不拒的。于是他示意"活禮物"先去自行去內(nèi)室等候，自己重又坐回正位，示意守衛(wèi)將剌麻兒哈扎帶來。</br></br>"我親愛的老朋友亦納勒術(shù)，能得到你的慷慨接見，真是太榮幸了。"</br></br>亦哈兒罕見對方居然直呼己名，略感不快。又見對方雙手空空，更是惱怒暗生。</br></br>"有什么事情就直說吧，本城主很忙的。"</br></br>剌麻兒哈扎見對方居然無動于衷，暗罵這家伙毫無情誼。然而，他卻忘記了一個道理，所有建立于貪婪基礎(chǔ)上的所謂情誼，永遠是靠不住的。</br></br>"哎呀，請不要這樣緊張嘛。我現(xiàn)在做為大蒙古成吉思合罕的御用商人身份來見你啊。"</br></br>"蒙古？本城主與異國沒有來往。"</br></br>"那么聽聽到這個聲音后，應該記得我們的舊情了吧。"剌麻兒哈扎知道如何平息對方的怒火，他摸出錢袋，輕輕搖晃。</br></br>也許這位亦哈兒罕對任何事情都比較遲鈍，惟獨對于純凈黃金之間的碰撞聲卻有著遠勝旁人的敏銳聽覺。他的眼睛立刻瞇成一條線，笑容迅捷無比得爬上臉頰。</br></br>"啊，剌麻兒哈扎，我的老朋友。我在和你開玩笑嘛。好久不見了，最近還好嗎？坐到我的身邊來吧，讓我好好看看你。"</br></br>總算他記憶力還沒完全壞死，能夠復述出這個幾分鐘前聽到的名字。</br></br>剌麻兒哈扎知道他根本不是突然回憶起了友情，但也不點破，只是手捧錢袋，走到了他的面前。落座之后，他將錢袋恭敬獻上，然后說道：</br></br>"我最近加入了一支商隊，這可不是撲通的商隊啊。這是大蒙古成吉思合汗的御用商隊，專門來和咱們花拉子模做交易的。這些金錢就是商隊首領(lǐng)的奉獻。他們仰慕你的赫赫武威，因此甘心情愿奉上一百個金第赫兒姆做為助軍費用，希望你能以強大的武力保護他們交易安全。"</br></br>哈亦兒罕心花怒放得點數(shù)著金燦燦的錢幣，但是一聽到蒙古二字，臉色就有些變化了。他不是沒有聽說蒙古軍最近的戰(zhàn)績，何況雙方隔河對峙，他也根本不可能不對這個國家有所關(guān)注。</br></br>"蒙古？好像是個充滿異教徒的窮地方啊。怎么會有這么慷慨的厚禮呢？"</br></br>"蒙古窮？也許二十年前是那樣的。可是如今……"</br></br>剌麻兒哈扎為了自己的榮譽，開始喋喋不休得講述起他在成吉思汗宮廷之內(nèi)的見聞。說完那些，他又意猶未盡的將商隊的規(guī)模與所攜帶的財物情況悉數(shù)講出。</br></br>哈亦兒罕越聽越驚訝。雖然關(guān)于蒙古擊敗金國，占領(lǐng)大片土地的事情早已通過商人的口傳入他的耳中，但他一直認為那是謠言而已。這個世界上，惟有金國和南宋在他眼中是異教徒國度之中還勉強可以排得上號。然而，今天親耳聽到一個與蒙古人交往甚深的人如此盛稱蒙古，卻不得不使他相信了三分。在想到哈剌這種一直居于花拉子模宗主地位的大國落入蒙古手中的真實情況，他已經(jīng)開始半信半疑了。</br></br>"好的。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代表宗教的保護者，戰(zhàn)無不勝的，偉大的摩訶默算端的名義，歡迎蒙古商隊的到來。他們可以自由的出入本城，在市場出售他們的商品。他們將受到與花拉子模商人一樣的待遇。"</br></br>"多謝城主大人。"剌麻兒哈扎高興得站起身來施禮。</br></br>"不過呢——"</br></br>哈亦兒罕拖起的長聲又令剌麻兒哈扎心中一怔。</br></br>"大人還有什么吩咐？"</br></br>"吩咐倒沒有了，只是按照規(guī)矩，必須對那些貨物加以檢查。放心吧，老朋友的貨物我是不會為難的，走個形式而已，也免得有些人說出什么話來。"</br></br>說罷，哈亦兒罕將自己的管家招呼過來，命他帶上幾個人隨剌麻兒哈扎去查驗貨物。臨行前還將管家叫過來小聲囑咐了一番。</br></br>剌麻兒哈扎雖然莫名其妙，但對方的理由充足，也沒有拒絕的道理。何況，拒絕根本無法拒絕的事情，是不明智的。幸而，當這些花拉子模人進入營地后，真的只是擺出一副隨便看看的樣子就走了，確實是沒有造成任何麻煩。除了管家好奇得對某些貨物要求開開眼界之外，再沒有過分的要求。剌麻兒哈扎懸著的一顆心才終于落地。</br></br>亦勒赤臺等人對這次檢查也沒看出任何不妥。因此大家都放心得休息下來，準備明天進城交易。誰知睡到半夜，他忽然被一陣大部隊調(diào)動的騷動聲驚醒了。當他用單手握住護身佩刀疾奔出帳幕的時候，營地周圍已經(jīng)亮起了無數(shù)的火把，顯然商隊已經(jīng)被完全包圍了。幸而亦納忽和他的怯薛歹沒有松懈警衛(wèi)，否則很可能已經(jīng)遭到突襲了。</br></br>毋庸懷疑，從對方的行動看來，居然能躲過怯薛歹的耳目而形成包圍，絕非一般山賊土寇所能做到的。更何況這里靠近訛答剌城，土匪也根本不可能在這里搞大規(guī)模的劫掠。那么唯一點解釋只能是來自城內(nèi)的花拉子模正規(guī)軍。那么策劃這次夜襲的人自然就是城主哈亦兒罕了。再聯(lián)想到白天前來檢查的那位城主管家看到奇珍異寶時候的古怪目光，一切都清楚了。</br></br>"糟糕，這一下可真是燒香引鬼了！"</br></br>曾經(jīng)隨成吉思汗出征過金國的亦納忽不知怎的居然情急之下，引用起中原的俗話來了。</br></br>"人數(shù)至少在兩千人以上！"亦勒赤臺做出了判斷，"能頂住嗎？"</br></br>"只怕箭簇不足。"亦忽納回答道。</br></br>"看來只能突圍了！"</br></br>亦忽納點頭道："只得如此。亦勒赤臺大人，你身為使者，必須活著回去向大汗稟告此事。我身為護衛(wèi)，必須保護你人身無恙。"</br></br>"現(xiàn)在再說這些，毫無意義。"</br></br>"不！各人有各人的任務！我們不能違背大汗的命令！我?guī)友Υ鯏嗪螅銕溆嗟娜巳霙_出去！"</br></br>"可是……"</br></br>"事已至急，沒有爭論的時間了！就按照當初的分工來做吧。"</br></br>亦勒赤臺只得點頭答應。他命令所有的人都上馬，能作戰(zhàn)的蒙古人都拿起兵器，準備突圍。亦忽納則點齊全部的怯薛歹，挽弓搭箭，列成圓陣，將商隊的人保護在中央。</br></br>"左面的敵人略少些，全部瞄準那個方向，射擊！"亦忽納大聲下令道。</br></br>于是，一百枝箭簇化作寒夜流星，飛向花拉子模軍的陣中。立刻射倒了一批人，引發(fā)了敵陣之中的一片騷動。花拉子模軍萬也料不到蒙古商隊居然敢于還擊，更未料到對方的射術(shù)如此精準。</br></br>"沖！"亦勒赤臺見時機已到，當即下令。商隊眾人遵照他的指令，催動坐騎，突入混亂的花拉子模軍中。此時，他真的感謝者別為商隊配備馬匹的良好建議，否則憑著駱駝，根本無法作戰(zhàn)。者別所提供的戰(zhàn)馬都是產(chǎn)自喀什葛兒的良駒，奔行起來其快如風，不待花拉子模軍恢復平靜便已經(jīng)殺到了眼前。</br></br>一旦近身交鋒，蒙古人日常的軍事訓練大見成效。雖然這些人不是第一線的作戰(zhàn)部隊，但是良好的紀律使得他們立刻形成了一支臨時軍隊，而格斗作戰(zhàn)技巧全然不在對方之下。僅僅一瞬間，他們已經(jīng)將包圍圈撕開了一個口子。</br></br>當商隊剛剛殺出包圍圈，對方也已經(jīng)從慌亂之中醒來，立刻組織弓箭還擊，蒙古商隊之中也有人中箭落馬。</br></br>背后那一聲熟悉的慘呼傳入亦勒赤臺的耳中。不必回頭，他已經(jīng)知道是那個多嘴的剌麻兒哈扎中箭了。此人本來就馬術(shù)不精，剛才為了保護他，已經(jīng)有兩個蒙古人受了重傷。亦勒赤臺雖恨此人壞了大事，但也不想拋下他。連忙圈轉(zhuǎn)馬頭，卻見他已經(jīng)倒撞下馬，身子重重得摔在地面，背后所中之箭經(jīng)此一撞，已經(jīng)透胸而出，眼見是不活了。而他那散開的胸口處，一堆珠寶散落了出來。亦勒赤臺無奈的搖了搖頭。</br></br>"為財舍命，想救也難了。"</br></br>他忽然想起斷后的亦納忽等人，但眼見花拉子模軍已經(jīng)再度合攏了包圍圈，顯然將他們圍在了中央。而另一部分敵軍已從大隊之中分離出來，向自己的方向一邊放箭，一邊追逐過來。</br></br>"嗖——"的一聲，一支箭簇已經(jīng)穿透了自己斷臂處的空袖管。看來不能再等下去了。雖然和亦納忽相處時間并不算長，但兩個人經(jīng)過這次長途旅行，互相配合得十分默契，如今真的要舍他而去，亦勒赤臺實在是萬分不愿。可惜，嚴酷的現(xiàn)實擺在面前，自己身上負擔的責任也不允許自己感情用事。</br></br>當又有三、四支箭掠過身邊后，亦勒赤臺只能對著猶自喊殺震天的包圍圈望上最后一眼，掉轉(zhuǎn)馬頭，督促著其余的商隊向錫爾河的方向逃去。</br></br>就在同一時刻內(nèi)，奮戰(zhàn)之中的亦納忽仿佛感受到了亦勒赤臺的惜別目光，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他隨手揮刀磕開對面刺來的一根長矛，然后彎刀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在對方的下頜處劃出一條細細的紅線。稍頃，裂開的咽喉處噴出一股血泉，燦爛殘酷得如同下了一場紅雨。</br></br>"殺！為了大汗的榮譽，殺死這些無恥的撒兒塔兀惕盜賊！"</br></br>言猶未落，聲音戛然而止。他的胸前露出了尖銳的矛頭。一道殷紅的血花倏然綻開！</br></br>他搖晃了幾下，艱難得向后揮出一刀，將那兀自沉浸于刺殺敵手的偷襲者砍落馬下。而他本人在這垂死一擊之后，身體也失去了平衡，翻身落馬。立刻又有幾支長矛刺入他的身體，又將他高高挑起。他的血順著矛桿大股大股得滑落下來，與部下們的血融會在一起，浸透了訛答剌的深黃色土地。</br></br>蒙古人的血永遠留在了花拉子模的土地上，深深得滲入，打下了仇恨的烙印！這烙印，惟有以花拉子模人自己的血才足以清洗。無情的命運之輪在貪婪的愚者手中被再度推動，注定了許多無辜者將做為殉葬的犧牲，走上殺戮與仇恨的祭壇！</br></br>訛答剌的血，悄然流淌，終將化作怒濤，淹沒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