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四十千
而作為大明皇朝最具威望的法師之一,玄明具有十分然的地位。他游走于上層社會與下層民眾之間,四處弘揚佛法,自然知曉很多秘聞。少年與王家的關系,他心里清楚,卻一直秘而不宣。
但現(xiàn)在不同了,少年竟動用鬼魅手段在他的寺廟內(nèi)害人,他就有責任將他驅(qū)逐。
“我沒想害王天佑,是他自己害了自己。你是個和尚,本該慈悲為懷,為什么要縱容一個壞人?”有姝很困惑。
“佛曰眾生平等,萬物有靈。這世間本就沒有好人與壞人之分,在貧僧眼中,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能救則救。地藏菩薩投身地獄普渡一切罪苦眾生,貧僧做得遠不及也?!痹捖洌麟p手合十念了一句佛。
這原來是個圣父。有姝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用同情的目光朝他腳邊流著血淚喊師父的小沙彌看去。
“你既然要救王天佑,那便救吧。我還是那句話,我并未害他,是他自己害了自己。等你明日做完法事,我自會離開?!庇墟砸稽c頭,信步而去。
因?qū)Ψ绞侨首拥牧x弟,玄明法師也不打算多做為難,退開兩步低聲念佛。緊緊拽著他衣擺的小沙彌又喊了兩聲師父,見他無動于衷,也跟著消失了。
有姝走出去沒多遠,就見兩只小鬼從地底鉆出來,遺憾道,“大人,我們跟丟了。不過您放心,下回他再來,我們保管撕了他?!?br/>
“無事,我自己來撕?!庇墟瓟[手。
一人兩鬼溜溜達達往西跨院走去,身后不遠不近地跟著那小沙彌。小沙彌死時才三四歲,大約從小接受佛法熏陶的緣故,雖然生前曾飽受折磨,怨氣卻不重,只因舍不得師父和眾位師兄才遲遲不肯離去。
有姝不想收留他,遠遠沖他擺手,“你走開。”
兩只小鬼也齜牙咧嘴地威脅,“快走,不然吃了你!”
小沙彌嚇得瑟瑟抖,卻還不肯離去。有姝見他鍥而不舍地跟著,便快跑了兩步,小沙彌也邁著短腿疾奔;有姝停下,他也連忙停下;有姝蹲下,他也蹲下;有姝站起來,他依然跟著站起來,完全復制了對方的動作。
這是吃定我了呀!有姝抿唇,無奈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與師父告?zhèn)€別,但他看不見我?!边@是小沙彌唯一的心愿。從小被玄明法師養(yǎng)大的他,內(nèi)心自是純凈剔透,連復仇的想法都沒有。
有姝能看見鬼,那是因為他精神力強悍,但如何讓旁人也看見,卻毫無頭緒。倘若把自己的精神力借一點點出去,或許是可行的,但自己的精神力不能外放,還需依靠某種媒介。有姝垂眸看著掌心,低聲道,“我試試吧,但不一定能成功?!?br/>
“多謝施主!”小沙彌雙手合十,深深鞠躬。
鬼童的隊伍又壯大了,有姝走在最前面,感覺自己像個帶孩子的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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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跨院內(nèi),姬長夜正對著一桌素齋皺眉。他負手走到窗邊,沉聲問道,“有姝去哪兒了?”
“回主子,他一直坐在東邊那顆樹上,看王家的熱鬧?!卑⒋笏葡氲绞裁矗p笑了一聲。
“這么晚還不回來,果然心野了?!奔чL夜搖頭,坐回桌邊拿起碗筷,雖然語氣中帶著笑意,舌尖卻仿佛嘗到一點苦澀。十年來,這還是有姝第一次沒陪伴他吃飯,原來一個人用餐的滋味竟如此難捱,吃什么都味同嚼蠟。
隨意用了一些齋菜,姬長夜命人撤掉碗盤,坐在桌前沉思。窗外夕陽慢慢落入山坳,并同時帶走世間光明,阿大放心不下,連忙去找有姝,阿二則走進屋內(nèi),掏出打火石點燃桌上的油燈。燈芯出爆裂的劈啪聲,這才喚醒姬長夜神智。他揉了揉太陽穴,問道,“什么時辰了?”
“回主子,戌時三刻?!卑⒍吐暬貜汀?br/>
“有姝還未回來?”
“沒見人影。頭一次出門游玩,自然新鮮感十足,日后會收心的。”阿二寬慰道。
姬長夜先是點頭,片刻后又苦笑搖頭,“只怕玩著玩著,心就收不回來了?!币蝗ゲ环担抗媸且蝗ゲ环盗?!思及此,他莫名惱怒,冷笑道,“去,把隔壁的房間打掃干凈,等野小子回來,就叫他日后一個人睡?!?br/>
心知主子在賭氣,阿二忍笑道,“好的,屬下這便去收拾?!?br/>
有姝在小沙彌的指引下偷了某個花和尚藏起來的烤雞和燒酒,吃得肚子溜圓才打著飽嗝往回走,行至院中便見主子房門緊閉,燈火俱滅,已睡下了。他快走兩步去推門,卻被阿二攔住。阿大也從外面回來,見了他就一通埋怨,“跑哪兒去了,叫我好找。”
“跑去偷吃了?!庇墟裢馓拱祝邪⒋?、阿二哭笑不得。
“主子說了,日后你得一個人睡,別整天粘著他,又不是沒長大。”阿二戳了戳少年光溜溜的腦門。
有姝剛得了龍氣,又好生教訓了討債鬼,心情正前所未有的明媚,聞聽此言并不像往日那般哭鬧耍賴,而是乖巧的點頭,“好,我一個人睡?!贝垰饪煜r再去偷吸一口便可,十五歲的少年還天天跟人擠一床的確有點奇怪。
他干脆利落的態(tài)度叫阿大、阿二很是吃驚,等人推門進去又落了鎖才堪堪回神,心道果然長大了。
姬長夜并未就寢,而是站在漆黑的屋內(nèi)向外看,聽見幾人的對話,眸色飛快暗了暗。
許久之后,阿二輕手輕腳入門,笑道,“回主子,有姝既不吵也不鬧,乖巧得緊,這會兒大約已經(jīng)睡熟了。日后咱們?nèi)チ饲G州,總算不用日日替他掛心?!?br/>
姬長夜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口氣,心中卻并無松快之意,反倒更為沉重。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無法拽緊卻又更無法放手,有姝越是乖順地循著他的計劃走,他就越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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