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佑欽進(jìn)了大屋,沒看到蘆珊和賀文武，家里只有傭人在來來回回。
    “媽她之前有點(diǎn)不舒服，你來之前她一直在廚房里忙，結(jié)果突然摔倒了，爸爸就送她去醫(yī)院了。”賀錦文摸著鼻子解釋，看著賀佑欽多少有些尷尬。
    賀佑欽沒多說什么,點(diǎn)了點(diǎn)頭，上了二樓去找老爺子。
    林伯剛給老爺子送完茶，看到賀佑欽,笑呵呵地指了指書房，“您進(jìn)去吧。”
    賀佑欽笑了笑，放輕了步子。
    老爺子正在聚精會神地寫字，他眉目舒展，筆力遒勁，一手草書恣肆隨意。
    “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寫完最后一個字?jǐn)R筆而笑。
    “來看看，這幅字怎么樣？”老爺子揮手把賀佑欽叫到身邊。
    賀佑欽依言站到書桌旁邊，略看了一會兒，“力透紙背卻渾圓醇和，藏露結(jié)合又富有節(jié)奏，行氣連貫趣味盎然，是副好字。”
    老爺子哈哈笑起來，滿意地看著賀佑欽，“小子最會拍馬屁。”
    “爺爺這是不愿意承認(rèn)這幅字出色？”賀佑欽挑眉。
    老爺子微微揚(yáng)起下巴，表情和賀佑欽幾乎如出一轍，“怎么可能？剛剛靈感突至，這幅字是近來我最滿意的一幅了，幸好你小子沒退步，不然就罰你在這陪我多住幾個月。”
    賀佑欽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老爺子也知道這是說到他的心結(jié)上了，自從賀佑欽成年搬出大宅，他就再沒在這邊過過夜。他跟賀文武的父子關(guān)系始終僵硬，跟蘆珊和賀錦文甚至不像一家人。
    老爺子繞出這句也是點(diǎn)到即止，試探出了賀佑欽的意思后就放下不說了，心結(jié)不是一天兩天能夠解開的，總要慢慢來。
    “您新買的棋子？”賀佑欽看到老爺子書桌上古樸別致的棋盒。
    “哦，那東西啊~”老爺子悠悠然地喝了口茶，“厲家的小子送的。”他放下茶杯，“這幅和田玉的棋子觸手溫潤，配上榧木棋盤頗有意趣。”老爺子看樣子是十分得意這份新收藏了。
    賀佑欽看了老爺子一眼，笑而不語，反倒讓老爺子有些失望。這小子不知怎么練出的耐性，這時候了還能隱而不發(fā)。一想又覺得頗有趣，又得意自家孫子的心性。
    “厲家的小子沒接到你？”既然賀佑欽不開口，就只能由他這個老人家先開口了。
    賀佑欽看到老爺子真的有幾分好奇，不由失笑，“啊，我不知道他在這里，事先也沒人告訴我。”
    老爺子哽了一下，這是在怪他之前沒跟他通風(fēng)報(bào)信了？
    老爺正了正臉色，“厲家那小子敢送上門，我以為你那邊已經(jīng)得了信，還當(dāng)你們又和好了。”
    賀佑欽無奈，他當(dāng)初到底是有多執(zhí)著才會讓家里一個個的都以為他非厲容銳不可了？
    再說了，厲容銳可沒跟他說什么。
    遠(yuǎn)處接了電話正往回趕的厲容銳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老爺子看到賀佑欽的表情，“這么說他連你都沒搞定就跑來我這兒了？”這是要曲線救國啊。
    老爺子搖搖頭，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樣，“那他還上趕著來找打。”
    “您打他了？”賀佑欽好笑。
    “打了。”老爺子煞有其事地點(diǎn)點(diǎn)頭，“用拐杖敲的，結(jié)果一下子沒收住力，把我最喜歡的一套云子打翻了，還連累了一套青瓷杯。”老爺搖搖頭嘆了口氣。
    “所以厲容銳就送了您一套和田玉的棋子？”
    老爺子點(diǎn)點(diǎn)頭，“算這小子有眼色，否則來一次就打一次，非打到他不敢再來。”
    賀佑欽這回是真的笑了，就這樣了厲容銳從他爺爺書房出來的時候還能笑出來，這份心性真是難得了。
    老爺子一直在偷瞧賀佑欽的表情，見大孫子笑了，自己也樂呵呵的，轉(zhuǎn)頭看自己寫的那副字也越看越滿意。等到兩個人又聊了幾句下樓吃飯的時候，老爺子的心情已經(jīng)變得格外好了，讓一向?qū)λH為敬畏又不大敢接近的賀錦文暗暗吃驚。
    賀佑欽他們下了樓，厲容銳正好從外面回來，一進(jìn)門就看到坐在沙發(fā)邊微笑的賀佑欽，他心里一時有些激動，強(qiáng)壓下沖動，擺出一個笑，把傘遞給了傭人。
    外面雨下得正大，厲容銳在外面等了有大半個小時，褲腿的位置都濕了，肩膀和背后也被雨水淋出了痕跡，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老爺子正好看過來，這大冬天的淋了雨很容易著涼。“佑欽，你領(lǐng)著他去換身衣服吧，看這濕乎乎的，換了衣服正好一起下來開飯。”
    賀佑欽轉(zhuǎn)頭看了眼厲容銳，對方的眼神和他對上時陡然亮了亮，笑得顯然有些過了頭。
    連賀錦文都察覺到什么，看了看厲容銳又回頭看賀佑欽。
    賀佑欽起身，悠然地走到厲容銳面前。
    厲容銳看著他走到身邊，直到兩個人的視線平齊，“厲總，這么巧？”
    厲容銳想要出口的話硬生生被堵在了喉嚨里，他頓了一下，繼而也緩緩笑開，“佑欽。”
    賀佑欽因?yàn)樗姆Q呼挑了挑眉。
    賀錦文默默轉(zhuǎn)過頭，這么不要命的散發(fā)荷爾蒙，簡直看不下去了……
    “我?guī)闳Q衣服？”大宅里開著暖氣，賀佑欽只穿了一件米色的羊絨衫，顯得很隨意很居家，看到他久違的樣子，厲容銳有些眼熱，跟著點(diǎn)頭，“好。”
    他聲音低沉，哪怕只是簡短地說了一個字也像是在人耳邊說情話似的，關(guān)鍵是眼神一點(diǎn)也不含蓄。
    賀錦文默默搖了搖頭，連老爺子也搖頭笑了起來。
    厲容銳跟著賀佑欽上了樓，這段時間他也算老宅的常客了，對厲家大宅的結(jié)構(gòu)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知道賀佑欽小時候是住在這里的，成年后才搬出去。想必這里應(yīng)該還有賀佑欽的房間，他之前特意問過林伯，結(jié)果林伯雖然笑瞇瞇地跟他扯了很多賀佑欽小時候的事情，卻提也沒提帶他去看看賀佑欽的房間，厲容銳雖然失望也沒辦法。
    現(xiàn)在爺爺讓賀佑欽帶他去換衣服，應(yīng)該就是在他的房間了。
    穿著一身筆挺西裝的厲容銳邁著穩(wěn)健的步子跟在賀佑欽身邊，余光看著對方的側(cè)臉，心想著不能太著急，否則肯定適得其反。賀佑欽的性格他多少了解，他只能跟他慢慢磨。
    “進(jìn)來吧。”賀佑欽推開了一扇門，厲容銳跟著走進(jìn)去。
    一進(jìn)門看到里面的陳設(shè)風(fēng)格卻有些傻眼，這個……這個風(fēng)格實(shí)在是……太活潑了。
    完全不像賀佑欽的風(fēng)格啊，跟他們之前東山別墅的審美差太遠(yuǎn)了吧。
    要不是賀佑欽熟門熟路地打開柜子翻衣服，厲容銳真不信這是對方的房間。
    “怎么了，很奇怪？”
    厲容銳環(huán)視周圍，屋子其實(shí)打理得很干凈，就是東西特別多。
    賀佑欽這件房間面積不算小，卻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海報(bào)、模型、機(jī)器人、玩具，還有電吉他、籃球、足球甚至是橄欖球，墻上貼著的有好幾年前很紅的明星也有著名的籃球運(yùn)動員，窗戶邊還擺著個插電鍵盤，整個房間跟賀家大宅的風(fēng)格格格不入，就像是一個普通高中男孩的屋子，還是最時髦的那一款。
    厲容銳忍不住看了眼賀佑欽。對方卻指了指翻出來的衣服，打量了厲容銳一番，“這里只有我高中時候的衣服，不過其他人的衣服你應(yīng)該都穿不了，將就一下？”
    厲容銳和賀佑欽的身高的確超越了賀家的其他人，而且其他的衣服哪里比得上賀佑欽的！
    厲容銳咳嗽了一聲，壓了壓嘴角的弧度。
    “好。”
    賀佑欽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不過等到厲容銳攤開賀佑欽給他找的衣服時，臉上的表情卻僵住了。
    大紅色的毛衣上面印著非主流的圖案，雖然看得出材質(zhì)很好，但是……厲容銳一輩子都沒穿過這種衣服……
    “不喜歡？”賀佑欽一臉疑問，“要不然就只穿外套？”
    厲容銳看著床上那件更非主流的黑色夾克，這實(shí)在年輕得有點(diǎn)過分。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那件紅毛衣。
    雖然臉上的表情很微妙，穿毛衣的動作也很僵硬，但真的把衣服穿到身上仿佛能聞到久違的熟悉味道時，他心里又生出暖洋洋的感覺。
    賀佑欽領(lǐng)著厲容銳出去的時候，賀錦文一口水嗆在了喉嚨里，猛地咳嗽起來漲的整張臉都紅了，老爺子都出聲安撫道，“錦文啊，喝水小心點(diǎn)，嗆著了多難受。”
    賀錦文連連點(diǎn)頭。要不是厲容銳突然出來嚇?biāo)膊粫@樣。
    厲容銳先是有點(diǎn)尷尬，看到老爺子樂呵呵還帶了些懷念的眼神時，心里也陡然放了下來。
    這是佑欽的衣服，他十七八歲的時候穿著的，這么一想就什么尷尬都沒了，反而有些喜滋滋的樣子，當(dāng)然表面上是什么都看不出來了。
    至少賀錦文眼里的厲容銳還是一副高大上的模樣，所以才和這身怎么看怎么童趣怎么看怎么青少年的衣服不搭配。他看了眼他大哥，他記得他大哥當(dāng)年這么穿的時候沒有什么違和感，怎么放到厲容銳身上就奇怪到了極點(diǎn)。
    “都坐吧。”老爺子開了口，另外三個人都坐了下來，老爺子看了眼厲容銳，“你穿佑欽的衣服剛剛好，不錯。”說著悠哉地接過賀佑欽盛的湯。
    厲容銳竟然表情自若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其實(shí)今天他進(jìn)門碰見賀佑欽，對方?jīng)]有趕他走也沒有像對陌生人一樣疏離，他的心情就變得很不錯了。賀佑欽想整他，他就是進(jìn)了套子也沒什么，這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情。厲容銳樂得讓步。
    賀錦文有些詫異地看了厲容銳一眼，還以為對方很難說話，原來竟然不是？
    賀佑欽卻沒開口，四個人默契地開始吃飯，直到茶余飯飽。
    賀佑欽起身去廚房拿水果，賀錦文坐在沙發(fā)上幫老爺子重新泡了壺茶。
    “你剛剛進(jìn)了佑欽的房間？”老爺興味十足地問厲容銳。
    厲容銳點(diǎn)了點(diǎn)頭。
    “感覺怎么樣？”
    厲容銳回憶了一下，表情柔和，“很活潑。”他選了個很中性的形容詞。
    “哈哈。”老爺子大笑起來，“佑欽十幾歲的時候跟現(xiàn)在可不一樣。”
    厲容銳感興趣地看著他。
    老爺子喝了口茶，“那時候他就跟普通高中生沒兩樣，上課聽歌玩音樂，玩模型收集手辦，哦，對了，手辦這個詞兒還是他教我的，當(dāng)時他還染了個黃頭發(fā)，你別說，頭發(fā)還染著挺好看的。”老爺子樂呵呵的。
    厲容銳想象了一下賀佑欽染頭發(fā)的樣子，有點(diǎn)想象不來。
    “不過成年后就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了，還是當(dāng)時有趣啊。”老爺子嘆了口氣，“成年后他的房間就沒什么人去了，也沒人主動動過里面的擺設(shè)，除了家里的傭人會定期進(jìn)去打掃，他基本不帶人進(jìn)去了。”老爺子看著厲容銳的目光頗有些意味深長。
    厲容銳一頓，微微笑了笑，“是這樣。”
    “怎樣？”端著水果的賀佑欽從廚房出來，把水果拼盤擺在桌上。
    三個人都沒說話，賀佑欽挑眉。
    家里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賀錦文坐得最近，挪過去接了電話。
    說了幾句話之后，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復(fù)雜，似乎有些尷尬又像是欣喜興奮還有點(diǎn)忐忑驚訝。掛了電話之后，他看著老爺子和賀佑欽欲言又止。
    “怎么了？”老爺子開口問。
    賀錦文咳嗽了一聲，“呃……剛剛爸爸打電話來，說……”
    “說什么？”
    “說我媽她懷孕了。”賀錦文說完就低下了頭，尷尬得不行。
    厲容銳頓時看向賀佑欽，賀佑欽像是感覺到似的回頭看了他一眼，隨后彎了彎唇。
    他并不是不驚訝，只是還沒來得及表現(xiàn)出來就因?yàn)閰柸蒌J看過來而轉(zhuǎn)移了情緒。
    只是蘆珊居然懷孕了？這個年紀(jì)懷孕？上輩子似乎沒有這樣的事情。
    賀佑欽把玩著手上翠綠的串珠，垂下了眼睛。
    蘆珊這又是玩得哪一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