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其實(shí)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道,她并沒有跟我說的很清楚。我能感覺出來她很怕她身旁的那個男人,所以就連玉佩也是趁那個男人去廁所的時候,從身后塞到我手里的。”安任回憶著和女孩見面的經(jīng)過,聲音很清晰。
“她說讓我給一個寸頭的女孩,我說我并不認(rèn)識你,但她卻說如果見到了你,我一定會認(rèn)出你。她還讓我告訴你們一定不要去找她,因?yàn)樗サ牡胤椒浅NkU。其余的她就沒有再多說了。”
安任說著,頓了一瞬,又開口道:“我問她如果我碰不到你們怎么辦?但她好像很篤定,跟我說你們一定會來。”
房間寂靜,除了安任的聲音和窗外不斷傳來的嘶吼聲,幾乎沒有任何響聲。然而隨著清晨的最后一聲鳥鳴聲響起,宋蒂也終于做好了最終的決定。
“拿好武器,我們出發(fā)。”宋蒂將背包背好,手握長柄斧,眼神堅定的望向身旁的同伴。
“好。”沈季釹聞聲,毫無異議的迅速背起物資包,拿好了自己的武器。
“你們真的要去嗎?”安任有些不可置信,聲音帶了不易察覺的顫抖,“她都說了那邊很危險,你們不怕...”
宋蒂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她看著安任,緩緩道:“正是因?yàn)楹芪kU,我們才更要去。”
“對,她可是我們的同伴。”沈季釹左手插兜,右手十分自然的將手中的軍用鏟搭到右肩,“怎么能讓她一個人面對那些危險呢!”
同伴?
在這段悲傷痛苦的旅程中,安任曾見過太多人因?yàn)檫@個詞被欺騙和利用,被傷害和侵犯,她原以為它早就失去了它原有的含義。也正是因?yàn)槟切┢垓_和傷害,讓安任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將玉佩交到宋蒂手中。
可今日卻是安任第一次在她們身上感受到原來‘同伴’在末世之中并不是貶義詞,而是力量和希望的代名詞。如果說在此之前都是她們雙方對彼此的試探和博弈,那此刻,安任終于做下了最終的決定:她決定相信她們,她真切的想要成為她們中的一員。
而更重要的是,她想找回那個原本的自己。
“好,那我跟你們一起去救她。”末日以后,這是安任第一次如此堅定且勇敢。
“你已經(jīng)說很多遍要跟我們一起了,”宋蒂微笑,抬手將昨日從安任手上沒收的消防斧遞給對方,說道:“記得拿好你的武器。”
安任愣了一瞬,沒有在第一時間接過宋蒂手中的消防斧。她疑惑道:“這個就這么給我嗎?”
“不然呢?”宋蒂反問。
“你們...還相信我嗎?”
就算我對你們隱瞞了你們同伴的訊息,這樣也可以相信我嗎?
宋蒂輕笑,然后抬起雙眸與安任四目相對,真誠且緩慢的回答道:“我愿意相信你,那現(xiàn)在你愿意相信我們嗎?”
安任的眼眶瞬間濕潤,然后迅速接過宋蒂手中的武器,哽咽開口道:“我愿意。”
直到走出這個短暫停留的庇護(hù)所,安任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是一所建在食品街旁且還未來得及拆遷的平房區(qū)。
短短兩年的末日,讓地球上的一切都逐漸朝著最原始的方向發(fā)展而去。尤其是當(dāng)寒冷的冬季結(jié)束后,那些本已經(jīng)凋謝的植物開始肆意生長,瘋狂的霸占了這個坍塌城市建筑下的每一個空隙。
“這才三月初,這些植物未免長得太快了。”沈季釹望向不遠(yuǎn)處被爬山虎吞噬的整面墻壁,眼神里隱約透露出些許擔(dān)憂。
“這些植物的基因已經(jīng)被改變了。”安任解釋,“有很多在這個月份里無法生存的植物都出現(xiàn)了。”
宋蒂聞聲,雙眸也隨之沉下,她緩緩開口:“看來,它們也變異了。”
植物的變異意味著什么?作為不是專業(yè)人員的她們無法探究,但唯一清楚的就是在這種極度危險的環(huán)境下,越陌生的事物對她們來說就越危險。
“走吧,先去找一些物資。”宋蒂抬腳帶路。
選擇在食品街附近搜尋物資,只有兩種結(jié)果,一種是一無所獲,一種是獲得頗為豐厚。而今日的三人,幸運(yùn)的得到了后者。
“好家伙,還有泡面呢!”沈季釹面露喜色,將貨架上的幾袋泡面迅速裝入背包的最底下,不用怕壓碎,因?yàn)檫@種環(huán)境下她們也很難有機(jī)會吃上煮的熱騰騰的面條。
伴隨著食物的腐爛味道和尸臭味,安任皺著眉頭,一臉痛苦的將一罐未開封的完整的罐頭從尸體下拿了出來,擦凈后放入了新的背包中。
“還有五分鐘。”宋蒂看了看手表,然后蹲下身將幾瓶純凈水裝進(jìn)背包。
雖然收集物資的時間很短暫,但卻給她們找尋同伴的道路又多加了一層保障。為了安全,三人不斷穿梭在城市的每一條小型街道上。不過短短一日,她們就已經(jīng)走出了這所城市。
今日的臨時庇護(hù)所在城市邊緣處的加油站頂部,雖然是露天的環(huán)境,但勝在遠(yuǎn)離城市,周圍也沒有什么便于他人隱藏的建筑物和樹林。
“穿過這個城市,我們就到寧陽了。”沈季釹的食指劃過地圖上的一條街道,“這條路是我們明天將要經(jīng)過的最危險的一條路。一年前,我聽說過這邊有個小型基地,不過不太清楚現(xiàn)在的情況。”
安任看著地圖,手指向道路的交叉口,道:“那這條路呢?”
“這條路是大路,之前聚集了很多汽車,估計會有喪尸群。”沈季釹解釋。
宋蒂表情凝重,微微皺眉,然后道:“我明天早上去踩點(diǎn),你們先等我的消息。”
“好。”長久以來對彼此的信任,以及對宋蒂力量的相信,讓沈季釹沒有阻止宋蒂這個看似危險的單人行動。
手電筒的燈光短暫在黑夜亮起,在暗下去的瞬間,她們在這個小型加油站的頂部開始了今日的體能訓(xùn)練。
除了強(qiáng)大的精神內(nèi)核,外在力量也是她們在這里生存下去唯一的保障。
“揮斧頭的時候,手臂可以不用太用力,要用巧勁去打眼睛或者嘴巴,這是它們最脆弱的地方。”宋蒂細(xì)心的指導(dǎo)著安任的動作,手指劃過她的皮膚,微微發(fā)硬的指尖讓安任渾身一激靈。
“怎么了?”宋蒂疑惑,“是我太用力了嗎?”
“沒,沒有!”安任連忙搖頭,“我...可以摸摸你的手指嗎?”
宋蒂一愣,納悶的伸過手。
“這些都是繭子嗎?”安任有些震驚,即便是末日之后,她也從未見過有誰的手上有這么多,這么硬的老繭。
“對。”宋蒂點(diǎn)頭。
“末日前她就是拳擊手,有繭子很正常啊。”沈季釹一邊做著平板支撐,一邊喘著氣說道,“你沒聽說過嗎?她可是世界級的哎!”
安任有些尷尬,回答:“沒有。”
事實(shí)上,即便是看到拳擊二字,她腦海中條件反射浮現(xiàn)的也只是男性,更不要說有沒有聽說過宋蒂的大名了。
感受到安任的無措,宋蒂解釋道:“沒關(guān)系,的確很少有人會關(guān)注女拳擊手。這并不是你的錯,而是那些深藏在我們心中的刻板印象。”
“不管是拳擊選手,還是足球選手,又或者是科學(xué)家和領(lǐng)導(dǎo)者,人們在腦海中第一反應(yīng)的形象大多都是男人。即便是這些中性詞語本身并不帶有性別含義,可社會還是牢牢的給他們套上了性別枷鎖。
【你一個女孩也練拳擊?】
【你個女孩懂什么是足球嗎?】
【我是女孩,我也喜歡看科學(xué)雜志,這正常嗎?】
人們認(rèn)為女孩子不適合踢足球,也不適合看體育賽事,不適合做領(lǐng)導(dǎo)者,甚至不適合關(guān)注國際新聞,因?yàn)樗麄兡J(rèn)這些都是專屬于男人的樂趣和活動。有時就連我們女人自己也這么認(rèn)為。可男人難道就是天生就擁有了這些愛好嗎?”
宋蒂的語氣沉緩,毫無預(yù)警的就將掩蓋住真相的白布緩緩地在安任面前揭開了。而安任的內(nèi)心也如同被船槳用力揚(yáng)起的浪花一樣清澈激揚(yáng),久久不能平靜。
“不過要我說啊,他們都是一些膽小鬼罷了!”沈季釹的聲音輕快高昂。
安任聞聲,將目光轉(zhuǎn)向沈季釹,眼神中帶著一絲不解。
沈季釹笑了笑,解釋道:“因?yàn)樗麄兣屡撕退麄円黄馉帄Z公共資源,搶占本來屬于(其實(shí)并不完全屬于)自己的名額,所以才要說女人不適合工作,不適合當(dāng)警察政治家;因?yàn)樗麄兣卤蝗舜链┠切┯嘘P(guān)‘男性天生就擁有絕對力量’的謊言,并因此失去出生即擁有的強(qiáng)者屬性和男性自尊,所以才要從出生起就告訴那些女孩你生來力氣就比男人小,你天生就是要被男人保護(hù)的;他們更怕以后不能再隨意掌控女人的身體和思想,所以他們才要一遍遍的用某些‘愛情的謊言’給女人洗腦,好讓她們從頭到腳都成為自己的所有物。”
黑暗中,良久的寂靜后,宋蒂的輕聲安慰在安任的耳邊響起:“你可以慢慢想,是我們說的太直白了。”
“不!我想聽!我喜歡聽!”安任迅速回應(yīng),語氣激動。隨后,她又有些糾結(jié)和痛苦,“我只是在想...為什么在以前我從沒想過這些問題。”
“或許是因?yàn)?..我們都太入戲了吧。”宋蒂緩緩道。
如果說宋蒂的話揭開的是一場戲的序幕,那沈季釹的話就是將這場戲所擁有的人物關(guān)系都一一展開,將角色之間的愛恨交織,以及每個人物所擁有的自信與傲慢,不甘與怨懟,都平鋪在了安任的面前。
這是一場戲,一場上了臺就不能再終止的戲。
“有機(jī)會的話,希望能親眼看到你的比賽。”黑暗中,安任的目光閃亮。
“一定可以。”宋蒂笑著點(diǎn)頭。
為了保障明日能夠有充足的精力來趕路,三人分好傍晚守夜的順序后,便早早就熄滅了燈光,躺在了水泥房頂上休息。宋蒂守前夜,而沈季釹和安任也正因較強(qiáng)的運(yùn)動量,很快就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在清早冷風(fēng)吹起的瞬間,宋蒂也睜開了眼。只可惜并不是因?yàn)槌霭l(fā)的時間到了,而是因?yàn)樵谒齻兊哪_下來了不速之客。
“媽的,現(xiàn)在哪還有那么多活人!”男人粗狂的聲音毫無忌憚的在空曠的加油站回響。
“沒辦法啊,再不抓人回去咱們可就要餓死了!”另一個聲音緊接著響起。
“這都死了多少人了,那人不是照樣連個屁都沒研究出來。”粗狂的聲音又開口道。
“你長點(diǎn)心吧,這話可別在咱們基地亂說,小心把你也抓過去。”男人連忙提醒。
“哎,瞧你慫的!放心吧,這地不可能有人,除了馬路就是土,藏都沒地藏。”
然而在男人的話音落下的一瞬,宋蒂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xiàn)在了他的背后,緊接著,尖銳匕首在瞬間就壓住了他的脖頸,劃出了一道極其明顯的血痕!
“媽的,什么東西!你們是什么人!?”
男人的叫聲引起了他同伴的注意,可沈季釹根本就沒有給對方反應(yīng)的時間,就立即禁錮住了他的胳膊,將他壓在了自己的身下。緊隨二人身后趕來的安任也一屁股按住了男人不斷反抗的雙腿。
可雖然他們看不見自己身后的敵人,卻能看見牽制住自己同伴的人。見到是女人,他們先是松了一口氣,準(zhǔn)備用力掙脫身后的束縛,卻沒想到幾番爭奪,自己卻仍然被對方的大力壓制的死死的,甚至連身上又多了幾處傷痕。
二人這才意識到,他們面對的并不是他們印象中的那種手無縛雞之力,只知道依靠男人活下去的女人,而是擁有絕對力量,隨時能抹斷自己脖頸的兇狠敵人!
“再動的話,我現(xiàn)在就讓你們沒命!”宋蒂的聲音壓得很低,但依然能清晰有力的傳入他們的耳中。
脖頸處越發(fā)濃厚的血腥味告訴男人,宋蒂三人并不是在開玩笑。于是不過五分鐘的時間,他們就被三個女人五花大綁綁在了加油站內(nèi)。
“你們從哪來?”宋蒂問。
“你媽的,你個臭娘們!不給我解開,你屁都別想知道!”這個男人雖然聲音粗狂,但身材卻并沒有那么強(qiáng)壯,說難聽的,不過就是肥肉相比另一名多了點(diǎn)。
這副丑態(tài)讓沈季釹忍俊不禁,她看向另一名男人,笑道:“喂,他是不是搶你吃的,你像個瘦猴,他像個肥豬。”
瘦猴聞聲,瞪了沈季釹一眼,語氣尖銳,問道:“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抓我們?”
“末日之下,我抓人還需要理由嗎?”宋蒂輕笑一聲,仿佛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樣,“就算我殺了你們,也沒人會追問我原因吧。”
胖子聞聲,口無遮攔的嘴剛準(zhǔn)備對著宋蒂三人再次破口大罵,卻被瘦猴一個眼神警告,硬生生地將臟話噎了回去。
瘦猴抬頭,將三人掃視了一番,最后將目光停放在宋蒂身上,道:“如果我回答了你們的問題,你們會放我們走嗎?”
“當(dāng)然。”宋蒂的嘴角平緩,雙眸沉靜,讓人看不透她的心思,也猜不準(zhǔn)她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好,你問吧。”瘦猴似乎妥協(xié)了,不再掙扎。
“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寬,他叫張亮。”
“你們從哪來?”
“坪鄉(xiāng)村。”
“來這里做什么?”
“做任務(wù)。”
“什么任務(wù)?”
“抓人,抓活人。”
“抓人做什么?”
“做實(shí)驗(yàn)。”
“什么實(shí)驗(yàn)?”
王寬的語氣頓了一瞬,但仍面不改色的回答道:“人體實(shí)驗(yàn)。”
話音剛落,安任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
然而一旁的胖子張亮似乎很是不滿瘦猴這番自暴自棄的舉動,有些氣急敗壞的罵道:“王寬,你是不是腦子進(jìn)水了!什么都往外說!”
“把他的嘴塞住,太吵了。”宋蒂雙目寒冷,如冰錐一樣狠狠劃過張亮的臉。
沈季釹聞聲,迅速將別在腰間的匕首抽出,然后將張亮完整的衣物上狠狠扎了一刀,最后扯下一塊布,不顧對方的掙扎,將它塞進(jìn)了張亮的嘴里。
搗亂的解決了,宋蒂又將目光移動到王寬的臉上,沉聲問道:“是研究什么的實(shí)驗(yàn)?”
王寬抬眸,與宋蒂四目相對,答道:“解藥。”
“是解決這場危機(jī)的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