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霸道專制
“你個混蛋——”
槲樂萬萬沒想到燕鳶會說出這樣的話,紅著眼從車壁邊的小凳上竄起,撲過去攥住燕鳶的衣物,等他轉(zhuǎn)過來就是一拳。
拳頭正中鼻子,有血從鼻中淌出,燕鳶面色陰沉,拎起槲樂衣領(lǐng)還他一拳。
槲樂整個人摔在地上,眉骨青了一塊,本就血跡斑駁的褻衣滲出更多點點鮮紅,是身上的傷口裂了,他蜷著身子,沒力氣爬起來,那雙冰藍(lán)的眸卻惡狠狠地瞪著燕鳶,像是要在他臉上剜出個洞。
馬車的高度不足以讓一名成年男子站直,燕鳶身體半躬,優(yōu)雅且沒有表情地往前走了幾步,黑緞龍紋靴碾住地上那只蒼白的手,施力。
“呃……”
劇痛從指骨處傳來,槲樂咬住下唇,僅哼了一下便不出聲了,他笑起來。
“阿泊……你看見了嗎,人族就是世上最惡心的物種,他根本不值得你愛。”
燕鳶面色微變,全身力量都凝聚在腳底踩上去。
馬車內(nèi)響起骨骼碎裂的聲音。
槲樂笑著,笑出了眼淚,“你殺了我吧……”
“殺了我啊……”
“你不是早就看我不順眼了……”
燕鳶心底的所有暴力因子都被喚醒了,他雙瞳隱隱泛紅,手心浮現(xiàn)透明的內(nèi)力球,靠近槲樂的頭蓋骨。
這一掌下去,必死無疑。
然而這時候,內(nèi)心還有一個聲音在呼喚他,告訴他,這是玄龍在意的人,不能殺。
身后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燕鳶手中內(nèi)力散去,幡然醒悟般回身去看,玄龍落在榻邊,仰躺在地上。
“阿泊!”
燕鳶連忙過去,將地上的男人抱起在懷里。
衣襟被輕輕捉住。
“……莫要傷他。”
燕鳶低頭去看,玄龍分明連眼皮都撐不住了,還在關(guān)心那只狐妖。他將玄龍放回榻上,抓住那只冰涼的手握在掌心,吃味道。
“阿泊……你有我就夠了,不需要旁人。”
“除我之外,你不許看任何人。”
他這樣霸道專制,分明不愛他,卻要玄龍只看他一人。
玄龍不回他,燕鳶還要生氣,晃著他的手道。
“你說話。”
“你若是敢看別人,我真的會殺了他。”
玄龍合著雙眼,已然再度陷入昏迷,燕鳶目光落在他被褥下微隆的小腹上,別扭地皺了皺眉。
一個男人怎么就會有孕呢。
還是個妖。
人與妖結(jié)合生下的孩子,會是個什么東西,人身龍尾,還是龍身人腿?……
不論是哪種,都挺膈應(yīng)的。
世人哪會接受這種孽種。
即便他能接受,他又怎能容忍除寧枝玉以外的人產(chǎn)下的子嗣,若讓寧枝玉知曉了,他該有多傷心。
總之,這孩子絕對不能要。
馬車在日頭高升之際駛?cè)牖食牵帏S將玄龍抱進(jìn)乾坤宮的時候,命人將槲樂押進(jìn)外殿。
這時候他心中還是有幾分良知的,至少容許槲樂待在玄龍身邊,前提是要槲樂和宮里的太監(jiān)那般凈身。
槲樂被御前侍衛(wèi)按在地上當(dāng)眾扒光了衣物,他道行盡失,沒怎么掙扎,那身不堪的痕跡就屈辱地暴露在人前。
燕鳶見了他身下的那處傷,驚訝地挑眉。
“嘖。”
“沒了好,沒了就不會干壞事兒了,至少還能留著條命。”
燕鳶就是擔(dān)心將槲樂放在玄龍身邊,玄龍心思簡單,會被槲樂給騙了,見槲樂那地方早沒了,他便放心了,揮退殿中侍衛(wèi),留下赤身裸體的槲樂,去鸞鳳殿尋寧枝玉了。
槲樂將染了血污的褻衣穿回去,無聲地進(jìn)了內(nèi)殿,停在不遠(yuǎn)處望著床上的男人。
男人睡得很沉,方才外殿那么大得動靜都沒能將他吵醒,不過,槲樂很慶幸他沒看到剛才那一幕。
槲樂在床邊跪下,握住玄龍的手,貼在自己眉心,眼中落了淚。
“阿泊……”
“我該怎么辦……”
才能保護(hù)你。
玄龍的日子越來越短了,越往后,便越虛弱。
他這回一睡便是五日,醒來時是五日后的黃昏,陽光透過窗縫投射進(jìn)來,外頭樹影搖曳,多少還是有些溫暖的。
玄龍醒來槲樂最是高興,跑進(jìn)跑出地讓人送吃食過來,沒人送,他便自己跑去御膳房討。
前些日子寧枝玉身側(cè)缺人,小德子被調(diào)去了鸞鳳殿,這邊就新?lián)Q了個小太監(jiān)過來,那太監(jiān)根本不聽槲樂的,時常明里暗里地給他使絆子,冷嘲熱諷是常有的事情,槲樂都忍著,他知道在這宮中,不像從前,不能給玄龍惹麻煩。
那些人倒不知他是妖,見他生了雙藍(lán)眼睛,以為他有異族血統(tǒng),就是生得漂亮了些。
玄龍醒來后見槲樂穿著身深藍(lán)的太監(jiān)服,還有些愣,槲樂笑著與他解釋。
“我在你身邊,總得有個身份。”
“做小太監(jiān),亦是好的。”
玄龍靠在床頭,沉默地扭過頭去。
他嘴上不說,心里其實知道,定是燕鳶為難槲樂了。
“阿泊,你肚子餓了嗎?”
“你昏迷了這么些日子,定然餓了。”
“我去御膳房討了魚,不過沒有生的,只有熟的……你莫要嫌棄。”
槲樂絮絮叨叨地起身去桌上端了條紅燒魚過來,色澤鮮美誘人,他將盤子和筷子一起遞給玄龍。
玄龍沒接,冰綠的眸定格在槲樂拿著筷子的手上。
槲樂的手同他的容貌那般白皙漂亮,指骨修長有力,然而,如今他右手的中指和無名指反常地軟軟垂著,顯然斷了。其余幾個手指皆有紅腫和烏青。
玄龍想起那日在馬車上,自己半昏迷間發(fā)生的事情,抬手想去握槲樂的手。
“你的手……”
“沒事的,過幾日便好了。”槲樂將筷子放在盤上,用完好的那只手遞過去,受傷的手則縮起來藏到了身后。
玄龍心中很難受:“給我看看。”
“都說了沒事了。”槲樂朝他笑。
玄龍怕他端久了累,只得接了盤筷,低著頭遲遲未動。
槲樂看著他冷峻的側(cè)容,小聲催他:“阿泊快吃啊。”
玄龍這才挑起一塊魚肉,緩緩送入口中。
還沒嚼呢,槲樂就問他:“好吃嗎?”
“嗯。”玄龍低聲說。“好吃。”
槲樂笑了:“下回我做給你吃。”
“做清蒸的,好不好?”
“好。”玄龍聲線啞了些。
魚不太新鮮,因為御膳房的人沒給槲樂吃的。新鮮的、熱騰騰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皆送去了鸞鳳殿。
槲樂身上的太監(jiān)服是最低等的,御膳房乃是專供皇上皇后的,他一個低等的小太監(jiān)去了怎么可能討到吃的。
他討來兩個硬邦邦的冷饅頭,趁御膳房的人不注意,從灶臺上偷了盤魚來。
這魚是昨夜從鸞鳳殿退回來的,皇上皇后一口未動,御膳房的大廚準(zhǔn)備留著自己吃,結(jié)果忘了,隔了夜難以入口,便收拾出來準(zhǔn)備倒掉。
槲樂沒了道行,嗅覺也不如從前了,他不舍得嘗一口,就拿來給玄龍吃,自是不會發(fā)現(xiàn)這魚不新鮮。
玄龍正吃著,忽聽身側(cè)的槲樂嗚嗚哭了起來。
“阿泊……我們走吧。”
“我們不在這里待了,好不好?……”
槲樂臉色蒼白,穿著那身太監(jiān)服亦是容貌傾城的,哭起來同孩子似的委屈,豆大的眼淚直往下掉。
玄龍默默無言地望著他,說。
“好。”
他本就打算送槲樂離開的。
這深宮高墻,憑他們的雙腿走不出去。
為了寧枝玉,燕鳶不可能放他走,但只要他開口求他,念在從前的情份上,他應(yīng)該愿意送槲樂走。
“真的?……”槲樂停止了哭,眼淚還在掉。
玄龍彎起菲薄的唇角,朝他笑了笑:“嗯。”
“真的。”
槲樂覺得不太對勁,玄龍答應(yīng)得似乎太容易,而且玄龍從前幾乎不笑的。他抬手攀上玄龍的手腕,道。
“阿泊,你不要騙我……”
“你我都已失了道行,該如何走。”
玄龍沉默:“……你知道了。”
槲樂顫聲說:“嗯,花娘給你醫(yī)治的時候……告訴我,你沒了道行,又懷著孩子,最多不到三年可活了。”
“是真的嗎?……”
“嗯。”玄龍垂著眸。
槲樂哽咽著哭起來,手心屬于玄龍的溫度令他還不至于崩潰:“為什么……你的內(nèi)丹呢?”
“是不是被那狗皇帝拿去給他的皇后醫(yī)病了?”
玄龍知槲樂定會刨根問底,便如實說了:“他被人刺殺,失了命。”
“你為何要那么傻……他就真的那么重要嗎,重要到,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槲樂哭得發(fā)抖,無需玄龍解釋,便明白了。
玄龍最是不會回答這種問題了,對于待自己好的人,他向來是愿意千倍百倍償還的。救命之恩,當(dāng)傾盡全力回報,走到如今這個地步,他從不后悔,只恨自己為什么要愛上那個人。
“槲樂……莫要哭了。”
玄龍笨拙地抬手替槲樂抹淚。
槲樂擒住他的手貼著自己的臉,啜泣道:“他說不要你腹中的孩子。”
玄龍身子微僵,“嗯。”
槲樂知他難過,不再提起,連哭都很小聲了:“我們該如何離開?……”
“他不可能放我們走的……”
玄龍將手抽回來,摸了摸他的頭。
“我有辦法的。”
“你放心。”
槲樂像是信了,期待地問他。
“那我們離開后,去哪里好呢?”
玄龍配合他回:“你想去哪里。”
槲樂眼中出現(xiàn)向往的神色:“去蘇州好不好?……”
“聽說那里山水好,風(fēng)景好,我與你,還有水水,我們?nèi)_開心心在一起生活。”
“他不要寶寶……我要。”槲樂將手隔著被褥和衣物輕輕貼在玄龍腹部。
玄龍看著他眼角眉梢的笑意,也跟著笑:“好。”
突然,門被人從外大力推開,沉重的腳步聲步步逼近,彰顯來人的怒火,燕鳶很快出現(xiàn)在他們視線里,唇角噙著抹若有若無的嘲弄。
“……你們想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