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挖心
燕鳶沉下臉:“你在說什么。”
花娘啜泣著,弱小的雙肩顫抖:“阿龍的時間到了……”
燕鳶咬牙:“你把話說清楚。”
“什么叫時間到了。”
牢獄中安靜得很,孩子哭了一會兒便不哭了,睜著同玄龍相似的綠眸,乖乖地躺在花娘懷里,口中咿呀咿呀像是要說話。
懵懂無知,全然不知自己將失去最親近的人。
“阿龍不行了……”
懷中的男人身體冰冷,隔著衣物,燕鳶都能感覺到那薄涼的溫度,他的雙手、身前,沾滿玄龍的血……
但他不相信花娘的話。
“你休要騙朕!”
“孩子不是好好的生下來了嗎?!他是有萬年道行的玄龍,怎可能會死!!”
花娘正要說話,燕鳶懷中男人氣息微變,是玄龍醒了過來。
他徐徐睜開眼,燕鳶喚道:“阿泊……”
玄龍的視線由模糊轉(zhuǎn)為清晰,他見到花娘懷中那白嫩的小團子,知曉那便是自己的孩子,吃力地開口:“讓我看看……”
花娘哭著靠近玄龍,將孩子遞出去。待離得近了,玄龍才看清孩子的長相,見他生了同自己一樣的龍角和眼睛,心中很有些難過。
他該如何被世間接納。
除去難過之外,還有許多許多的欣喜,這小東西在他腹中待了那么久,總算見面了。
可惜,見面便是訣別。
“吾兒……”玄龍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摸摸孩子的小龍角和雪白的小臉,然而指尖即將碰到,便頓在了半空。
他的手太臟了,都是血污,還是算了,免得弄臟了他。
花娘落淚:“阿龍……”
玄龍終是未碰孩子,手臂艱難地抬起,手掌覆在孩子頭部上空,合上雙眼,片刻后,掌心出現(xiàn)一股水波流動般的綠光,淌進孩子的眉心。
孩子的額間閃現(xiàn)一枚墨綠的神紋,玄龍的呼吸肉眼可見的粗重起來,額角冷汗順著臉頰滾至削瘦的下顎,砸落在血紅的囚衣上。
花娘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搖頭:“阿龍……不要!阿龍……”
他在燃燒自己僅剩不多的靈魂之力,為孩子凝結(jié)內(nèi)丹,并將靈魂之力轉(zhuǎn)化成的靈力渡到孩子體內(nèi)。
他是怕今后孩子在人間受欺負,想賦予孩子自保之力。
可代價……代價是……
花娘不敢再想下去,她騰出一只手,抓住玄龍手腕:“阿龍……不要……求求你,不要……”
玄龍:“要的……這是我,最后能為孩兒做的了……”
燕鳶眉頭緊擰,問花精:“他在干什么?”
花精未說話,一個勁的哭。
燕鳶從他們的對話中確定這絕對不是什么好事,抓住玄龍的手迫使他收回來:“你想干什么?!”
孩子額間的神紋淡去,光潔如初。玄龍掌心的綠光隨之消失,右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內(nèi)丹已結(jié)成,靈力渡了許多,夠用了。
他虛弱地靠在燕鳶懷中,很是困倦。
“不干……不干什么。”
燕鳶眼底晦暗:“不干什么你們?yōu)楹慰傉f這樣莫名其妙的話?”
“你老實交代清楚,你到底有何事瞞著朕,為什么花精說你要死了,你最好別耍花招,否則朕不會放過你。”
玄龍綠眸半瞌:“阿鳶……”
燕鳶看著他:“干什么?”
玄龍:“孩兒,未曾有名字。”
小名雖有了,大名總是需得要一個的。
燕鳶:“你想讓朕給他取名?”
“恩。”玄龍合了眸,聲線愈發(fā)輕了。
燕鳶:“不行,這孩子是不是朕的還不好說,你與那么多男人糾纏不休,朕怎知道他是誰的血脈。”
“此事日后再說,你趕緊叫花精為你診治,若是拖得晚了,受苦的還是你自己。”
玄龍咳了兩下,大口的血咳出來,沒力氣抬手去擦:“……你連為他取名都不肯。”
燕鳶這時倒是慌了似的,手忙腳亂地抬手去抹玄龍唇邊的血跡,可他手上本就染了血污,越擦越不干凈。
燕鳶抬頭,歇斯底里地朝花娘吼:“你還愣著做什么?!趕緊為他診治!!”
花娘嚇得渾身一顫,哭得更厲害了。
燕鳶眼中紅得瘆人:“你再不動手,朕立馬派人將你的女兒抓過來。”
花娘哽咽著反擊:“他快死了!就算你將我和我女兒都抓起來也沒用……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晚了……”
“阿龍的內(nèi)丹早就沒了,他的命和人族一樣脆弱,他懷著孩子,你還總是打他,對他用刑,還割他的血肉救你的皇后,現(xiàn)在他終于要死了,你滿意了吧……你滿意了吧……”
燕鳶沒反應(yīng)過來:“內(nèi)丹沒了?”
“為何沒了?怎會沒了?”
如今玄龍大限將至,花娘再不怕燕鳶對玄龍做什么,哭道:“為了救你!!你原本早就死了,阿龍為了救你,散了萬年道行,將內(nèi)丹用在了你身上,自此壽命便同凡人無異了……”
“偏生他還懷了孩子,需得用靈魂之力來豢養(yǎng),原本能有三年好活,是你一點點將他折磨成這樣的,都是你……”
燕鳶厲聲打斷:“不可能,他從未與我說過!!”
花娘淚眼模糊:“與你說了又能如何呢,你不曾心疼他半分,你只會將他當(dāng)作畜牲,向他索取你想要的,也不管他疼不疼,怕不怕……”
“你們?nèi)俗寰褪抢切墓贩危銈內(nèi)俗寰褪抢切墓贩巍?br/>
燕鳶腦中劇痛:“閉嘴!!”
花娘被他吼得禁了聲,哭聲小了些。
燕鳶低頭問懷中的男人:“她說得是不是真的?”
“你的內(nèi)丹早就給我了?”
“她騙我的對不對?你不會死的,對不對?”
“你說過的,要陪我渡過此生,你答應(yīng)我的事,從不食言的,這回也不準食言,否則,否則,朕便……”
他總愛威脅他,從前是用槲樂、孩子、如今呢?若一個人真的要走,還有什么辦法能留住?
玄龍并不回話,視線飄忽地望著空氣:“……阿鳶。”
“現(xiàn)在取吧……”
燕鳶摟緊他:“朕說了不取了,取名字這等大事,該是要好好翻翻典籍才能決定的,怎能如此草率。”
“你聽話,待你好了,朕同你一起想。”
玄龍:“你不愿意……那便……算了。”
“豈能算了?”燕鳶嘶啞道。“你何時變得這樣舉棋不定,說好的事情就是說好的,不可隨意改變。”
分明是燕鳶小氣,還說他舉棋不定,玄龍已沒有力氣與他說太多話了,唯有挑些重要的說。
他揪住燕鳶衣袖:“看在從前的……情分上,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吧……求你。”
燕鳶:“不答應(yīng)!”
“不答應(yīng),朕一件都不答應(yīng)!”
“除非你好好活著……任何事都可以商量,否則一件都不答應(yīng)!”
玄龍雙唇蠕動:“放過花娘……和櫻兒……”
“將孩子……撫育長大……是你的、是你的血脈……看在是你的血脈、的份上,你不要苛待他……”
“求你……”
“朕不會養(yǎng),你生出來的孩子,自是要你自己養(yǎng),丟給朕算什么?”燕鳶抬手拍了拍玄龍的臉。“你清醒一點,不許睡!不許睡……”
玄龍呼出去的氣息時輕時重:“我有東西……與你、與你交換。”
燕鳶:“任何東西朕都不要!”
“你要的……”玄龍罕見地笑了,他緩緩抬起右手,將滿目瘡痍的手覆在心口的位置,指甲處化出尖銳利爪,在燕鳶還未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對準心口,刺了進去。
‘噗嗤’一聲,燕鳶愣住了。
“阿泊……”
玄龍驅(qū)使著最后的靈魂之力,轉(zhuǎn)為靈力,右手一下子沒入心口,轉(zhuǎn)動著,燕鳶甚至能聽到那種微小的血肉撕扯的聲音。
一顆完整的心臟從心口掏出來時,還在玄龍手上鮮活地跳動著,玄龍心口處留下一個血淋淋的洞,濃稠的血噴濺到燕鳶臉上。
他瞪大雙眼,無措地喚道。
“阿泊……阿泊……”
血從玄龍心口快速涌出來,燕鳶這輩子都沒見過那么那么多的血……或許是見過的,是沒在玄龍這里見過。
人在失去心臟的瞬間就會斃命,妖亦然,但玄龍燃了靈魂之力,軀體便能在世間暫時活著,支撐著他說完要說的。
“拿去吧……”
“你不是早就想要了嗎……內(nèi)丹雖好……總是沒有龍心好用。”
“去救他吧……”
玄龍握著那顆血淋淋的心等燕鳶去接,他的雙目合上,沒力氣再看這世間。
“我知曉……你我之間,是沒有情分的。”
“你從未愛過、我……我…我知曉的。”
“那便……看在,這顆心的份上……放過花娘、放過孩子……給他們,一條生路……”
“好不好……”
燕鳶搖頭,腦中的劇痛愈發(fā)強烈,眼眶瞪得幾乎要裂開:“不……不……”
忽有什么溫?zé)岬臇|西砸到面頰上,玄龍的手無力地垂下去,手中的心臟滾到地上,粘上污泥。
“才剛下過雪……怎又下雨了……”
燕鳶抬手去捂玄龍的心口,可是心臟都被挖了出去,哪里還捂得住血:“阿泊……”
“阿泊……”
玄龍:“燕鳶……你答應(yīng)我。”
“答應(yīng)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