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四章
    落美花店在三天后就開張了。再平凡不過的一間小花店,粉白的墻上只掛了數(shù)只壁掛花籃,地上除了花架也就是花籃。洛美坐在鮮花叢中,自有一種安詳恬然。
    花店林立,她的花店雖無特異之處,一個多月過去了,卻也漸漸有了老主顧,忙的時候也多,所以請了一個小妹幫忙。
    洛衣從國外回來,聽說她去開了一間花店,又驚又疑:“姐,為什么?你是名校MBA,當(dāng)了少梓四年的首席秘書,憑你的資歷怎么去開一間花店?那有什么前途?”
    洛美說:“沒有前途才好呢。”她凝望著洛衣,容光煥發(fā)的小女人,叫她看得微微別扭起來,輕顰淺笑拉長了聲音:“姐——”洛美問:“少梓對你好嗎?”
    洛衣一笑:“他敢對我不好嗎?”
    總歸是幸福的吧,總歸有一個人是幸福的吧。她望著妹妹,唇角終于浮起笑意。
    這天下午,洛美在花店里。上午進的花已賣去了一半,她正在算帳,聽到風(fēng)鈴響忙撇下電腦,笑著抬頭:“歡迎光臨!”
    是位先生,聲音醇厚動人:“有白茶花嗎?”因為太奢侈,這樣昂貴的花她只進了一點點
    “有。”她微笑:“有童子面、雪嬌,你要哪一種?”
    “雪嬌吧。”他挑了一樣:“要一打,麻煩包起來。”
    她抽出十二枝白茶花,配上葉材包成一束,在剪葉包裝的過程中,他突然問:“以前這里是間玩具店吧?”她笑了笑:“我不大清楚,這店面我才租了兩個多月。”用緞帶縛好花束:“謝謝,七百四十塊。”
    他付了八百塊:“不用找了。”
    洛美道了謝,從花架中抽了一枝蘭花:“送給你,很配你的領(lǐng)帶。”
    他一揚眉:“這朵蘭花少說也得一百塊,你虧本了。”
    洛美笑而不語。他將蘭花插在了袋口,說:“謝謝你的花。”他頓了一下,又說:“謝謝你的笑容。”
    洛美并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后來這個人常來買白茶花,熟悉起來,也偶爾的交談幾句。
    “你是真正為賣花而賣花的人,”他說:“別人都是為了賣錢而賣花,唯有你是純粹的賣花。”
    洛美笑著說:“人總有厭倦賺錢的時候,我只是如今已經(jīng)厭倦。”
    他凝望她,洛美總覺得他有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望著人時總給她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仿佛冬日晴朗夜空下的海,平靜深遂,卻有細碎的冷冽星光。
    他說:“那么,你是厭倦了過去?”
    她一笑:“或許吧。”
    星期六的晚上,送走最后一位顧客。洛美收好現(xiàn)金關(guān)了店門,然后回家。官峰一直不放心她晚上回家,所以一直站在陽臺上等,看她進了公寓的門才松了口氣。
    洛美進了家門,官峰就告訴她:“洛衣回來了。”
    洛美有些意外,問:“言先生沒有來嗎?”
    官峰說:“兩個人好像吵架了,洛衣在你房里。”
    洛美進了自己房里去,只見洛衣穿著一件露肩的小禮服,伏在枕上抽泣著。洛美就笑:“好啦,眼睛哭腫就不好看了,兩個人吵吵嘴調(diào)花槍,難道還當(dāng)真了不成?”
    洛衣越發(fā)哽咽了,洛美坐到床上,問:“到底什么事?讓姐姐評評理,好不好?”
    洛衣伏在那里只管哭,洛美扶她坐起來:“少梓是有些左性,你也知道,在家中他最小,從小被父母哥哥寵壞了的,有什么事,告訴姐姐好不好?”
    洛衣“哇”一聲大哭起來,像個小孩子一樣,洛美拍了她的背撫慰她,她終于哭訴:“他……他心里有別人。”
    洛美一怔,說:“不會的,我看他是真心對你,你別胡思亂想了。”
    洛衣哭著說:“他騙我!”
    洛美細細的問,洛衣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洛美半天才弄清楚,原來兩人晚上本來要出席一個慈善拍賣會的,因為少不了記者拍照,所以洛衣下午就去美容院做了頭發(fā),回家后換了衣服,又挑了一套粉鉆的首飾,配著衣服自己很是得意,誰知言少梓一見,卻叫她把鉆石首飾摘下來,換上一套珍珠的,她不肯,言少梓怒道:“那就別跟我出去。”
    洛衣大覺委屈,立刻回娘家來了。洛美心中釋然,拍拍她的手,說:“別哭啦,就這點小事,看你哭成這樣。你放心,他今天一定會來接你的。”
    洛衣哭道:“我再也不跟他回去了。”
    洛美說:“孩子話。”
    又勸了她幾句出房間來,言少梓已經(jīng)來了,正在客廳里和官峰說話,見了她倒微微皺起眉,問:“洛衣呢?”
    “在房里。”洛美說:“好好哄她吧。”
    言少梓就進房去了。官峰問洛美:“怎么了?”
    洛美搖頭:“沒事,洛衣鬧小孩子脾氣罷了。”
    第二天到花店打開門。拾起門下塞進來的報紙隨手?jǐn)R在柜臺上,花行已送了鮮花來,她一捧一捧的插在花架上,再拿噴壺噴上水。擦干了手,才拿起報紙來看。
    聽到風(fēng)鈴響,忙笑吟吟的抬起頭來:“早!歡迎光臨。”
    “替我拿一打白茶花。”
    “好。”她走到花架前。抽了十二枝白茶花來包裝。一邊包,一邊說:“你今天的氣色真好,是有什么喜事嗎?”
    他微微一笑,說:“多年的夙愿快要實現(xiàn),所以很高興。”
    她“噢”了一聲,抽出一枝郁金香送給他:“恭喜你,心想事成是這世上最令人高興的事了。”
    他接過了花,卻說:“這枝花我轉(zhuǎn)送給你,可以嗎?”
    她微有些意外,他含笑:“快樂如果與人分享,會加倍的快樂,鮮花也是,何況郁金香很配你,非常漂亮高雅。”
    他真是會說話,于是她含笑接過去:“謝謝。”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下午買花的人少些,她閑下來,于是打開收音機聽整點新聞:前市收盤股市在跌;城中又有一起火警,死傷兩人。都是都市中的瑣事。忽然報導(dǎo)常欣關(guān)系企業(yè)的董事長、言氏家族的族長言正杰竭突發(fā)腦溢血入院。洛美一驚,手中的剪刀一滑,差點割傷了手。靜靜的聽著詳細的報導(dǎo),心中明白只怕不好了。留心又聽股市快訊,常欣關(guān)系企業(yè)的各股都在跌,顯然業(yè)內(nèi)人聽到了確切的消息,已經(jīng)聞風(fēng)而動。
    生老病死,是人世最難把握的事情,縱然是富可敵國,在老病面前仍舊如風(fēng)中殘燭。她在常欣工作多年,對那位威嚴(yán)的老人,自然隱隱有著一份特殊尊重,誰知到第二天下午的時候,突然接到電話:“官小姐?”
    “是,我就是。”
    “你好,我是言正杰先生治喪委員會的聯(lián)絡(luò)員,言正杰先生已經(jīng)于昨日晚間去世。明天將在平山言氏家族的祖屋舉行公祭,請向令尊轉(zhuǎn)告一聲。”
    官家是言家的親家,所以才特地的電話通知。至于別的人都是由當(dāng)天的新聞得知這一消息的。等到下午收盤時,股市已跌了四十多點下去。
    洛美回到家中不久就接到洛衣打來的電話,她訴苦:“家里亂七八糟的,少梓忙到現(xiàn)在連個影子也不見,又說要分家。”
    洛美安慰她:“事出突然,他當(dāng)然忙。既然要分家,你可要小心一些,不要給少梓找麻煩。”
    “我能給他找什么麻煩?”洛衣不滿,洛美說:“我也是白叮囑一句,你萬事小心就是。”
    放下電話,洛美就對官峰說:“爸,我真是擔(dān)心洛衣。言家她應(yīng)付不來的,她一點心機也沒有,終究是要吃虧的。”
    官峰說:“各人有各人的福氣,你也不可能幫她一輩子,讓她自己去學(xué)學(xué)吧。”
    洛美說:“可是這回分家,她八成會吃虧。”
    官峰說:“由她去。不就是錢嗎?當(dāng)初洛衣嫁到他們家去,又不是圖他們的錢,錢財少沾是福。”
    洛美說道:“我只怕她不當(dāng)心得罪了人。”想到洛衣天真爛漫,一片赤誠,不由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