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
洗澡剃須睡大覺,這就是燕子忱回來第一天的日常, 這一覺直睡到日落西山才醒,換上燕二太太給他新做的里衣和新買的外衫, 帶上老婆孩子乘車出門, 直接就奔了燕子恪的老窩。</br>
</br>
燕府里早就給這一家子備上了團(tuán)圓飯, 另邀著崔晞蕭宸一并落座,然而這一桌人除了小十一全都不是愛說話的主兒,燕子恪燕子忱兄弟倆也把滿腔言語都化進(jìn)了酒盞里, 一頓飯安靜又不失融洽地吃下來,最終以燕子忱灌醉了燕子恪而告終。</br>
</br>
把燕子恪扛回了臥房后燕子忱從后頭出來預(yù)備帶著老婆孩兒回家轉(zhuǎn),臨出門前一掌拍在燕九少爺?shù)募缟? 險沒把人給懟地上去:“你小子在這兒跟著你大伯好好兒學(xué)!心眼子用在正經(jīng)事上比什么都強(qiáng)!”</br>
</br>
“……”</br>
</br>
燕七看見燕九少爺額上的小青筋都在跳了,不知道這貨此刻正在用多大的力氣忍著不和他爹互懟,燕二太太在旁邊拽了把燕子忱的胳膊,惱火地瞪他:“喝醉了你!小九在這兒可不就是在辦正經(jīng)事!你哪來那樣多的話說!”</br>
</br>
“咿——”小十一也在燕七的懷里噓他爹。</br>
</br>
“你知道,一個別扭的爹就是喜歡用訓(xùn)斥來表達(dá)關(guān)心,否則他可能會覺得害羞。”燕七告訴小十一。</br>
</br>
“臭丫頭!我看你是欠揍了!”燕子忱轉(zhuǎn)頭瞪她。</br>
</br>
“那我們就走了啊, ”燕七沖著廳里的三位少男道, “你們仨在這兒都正經(jīng)點(diǎn)。”</br>
</br>
仨:“……”</br>
</br>
走到院子里的時候還偶遇了五枝, 燕七就和他道:“小四的身子骨就拜托給你了。”</br>
</br>
“七小姐放心。”五枝連忙應(yīng)道。</br>
</br>
“大伯也拜托給你和四枝了,想法子讓他長長肉吧,瘦成什么了。”</br>
</br>
“是!”五枝愈加肅容應(yīng)著。</br>
</br>
“就再長個五十斤吧。”燕七給五枝撂下個小目標(biāo)后就揚(yáng)長而去了。</br>
</br>
“……”五枝欲哭無淚:五十斤,就是天天硬往主子嘴里塞大肉片子也催不到這斤稱啊!</br>
</br>
……</br>
</br>
燕子忱人雖回來了,好些事卻還是要忙,次日一早便出門去了,說是要帶著東西去登門撫慰手下犧牲在戰(zhàn)場的本地兵士的家屬,另外還要去大營理理事,他手下的那些兵們繃著一根弦打了這么久的仗,猛地一松弛下來,身上各種病痛就都齊齊發(fā)作,他得盯著人去把本城郎中都招到大營給自個兒的兵們治療,還要準(zhǔn)備慶功宴,忙得不要不要的。</br>
</br>
而風(fēng)屠城中的一應(yīng)政務(wù)也開始走上了正軌,在接手各部門的新任官員尚未抵達(dá)塞北前,這個大攤子全都由燕子恪一力撐著,幸好有跟隨押糧軍一道來的臨時官吏和燕九少爺幫手,否則這位就算是金剛不壞身也得累趴了。</br>
</br>
燕七后來去串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連蕭宸都被燕子恪抓了壯丁,和燕九少爺倆一左一右天天跟著他屁股后面亂轉(zhuǎn)。</br>
</br>
崔晞最清閑,燕七帶著小十一過來玩兒也就只能撈著他坐陪,后來還干脆找木匠在燕府也做了張嬰兒床,高興了倆人陪小十一玩會兒,不高興了把人往床里一丟就各玩兒各的去了。</br>
</br>
而崔晞也并不是每日什么都不做,如今在燕府里地方大,燕子恪又是個從來不拘著別人搞(發(fā))愛(神)好(經(jīng))的人,于是正可敞開來盡情地鼓搗他一直在琢磨的橡膠。</br>
</br>
“用油布的這個法子我覺得不錯。”崔晞將一只制作得更精致完善的氣球給小十一縛在袖口,小十一看著這個飄在他腦袋上方的大圓東西直接就懵比了,呆呆地躺在床上一直盯著這氣球看。</br>
</br>
“只不過防漏氣的效果還是不夠好。”燕七道。</br>
</br>
“這一點(diǎn)應(yīng)當(dāng)也是可以解決的,”崔晞輕笑,“橡膠這東西就防水,如果在布外涂上一層膠,我想這個‘輕氣球’就可以很完善了。”</br>
</br>
這位真的是個天才啊!燕七不由嘆道,那一世有一種涂層布料氫氣球可不就是用膠來做涂層的!</br>
</br>
“可惜我?guī)淼南鹉z有限,無法大量地試驗(yàn)和應(yīng)用,”崔晞支著下巴想了想,“不如給崔暄寫信,讓他找人運(yùn)過來些好了。”</br>
</br>
“感覺崔暄會一路降妖除魔排除萬難直接殺到塞北來。”燕七道。</br>
</br>
“這的確很煩人。”崔暄親生的弟這樣說道。</br>
</br>
“我可以給我四叔寫信,”燕七有了主意,“他把兄弟多,我問問他有沒有哪個兄弟往塞北來,讓那人去你家里取些橡膠一并帶過來不就行了。”</br>
</br>
“好。”崔晞笑吟吟地應(yīng)了。</br>
</br>
“對了,雷豫弄了多少橡膠樹回來啊?”燕七一邊鋪紙磨墨一邊問。</br>
</br>
“千把棵吧,我交給崔暄想法子找地兒去種了。”崔晞道。</br>
</br>
千把棵……這個雷豫為了泡……泡男,也是真舍得下血本啊。</br>
</br>
不過這家伙要在塞北待到什么時候呢?昨天他還派了人去燕宅給崔晞遞帖子要邀他到他那兒去玩,卻是沒想到崔晞已經(jīng)不在燕宅住了,送帖子的人還想著再問,被燕子忱一眼給瞪跑了。</br>
</br>
晚飯前那三位上班的大小先生都回到了燕府來吃,菜和飯都是四枝一個人做的——燕子恪這次到塞北來得急,身邊就只帶了一至四枝,如今住在燕府也沒有再添伺候的下人,算上五枝一共是四主五仆,著實(shí)是冷清的很,幸好四個主子都不是多事的人,一至五枝平日倒也能伺候得開,只是苦了四枝,一個人要做九個人的飯,買菜做飯燒火打水全都他一人兒,眼看著體重也學(xué)著他主子一路向下奔去了。</br>
</br>
“這樣可不行,”吃完飯燕七就和燕子恪道,伯侄倆坐在花園的小亭子里邊喝茶邊閑聊,“有人給你洗衣服不?”</br>
</br>
“一枝。”燕子恪道。</br>
</br>
燕七:“……”那是堂堂心腹啊心腹!是貼身侍衛(wèi)啊貼身侍衛(wèi)!人一枝這身份就跟皇帝面前的頭號大太監(jiān)的性質(zhì)也差不多了,在京中燕府的時候誰敢不高看一眼啊?就是燕大太太也不敢這么著使喚人家啊!跑塞北給你洗衣服來啦?!</br>
</br>
“鋪床疊被呢?”又問。</br>
</br>
燕子恪:“一枝。”</br>
</br>
燕七:“……打掃房間呢?”</br>
</br>
燕子恪:“一枝,兩枝,三枝,五枝。”</br>
</br>
燕七:“出外采買呢?日常支出帳目誰在記?進(jìn)出的車馬誰在負(fù)責(zé)保養(yǎng)?眼看天越來越冷,該添炭添被褥添過冬用物了,要買的東西誰來列單子?誰買誰記賬?府里頭一應(yīng)家具器物可有人看管造冊負(fù)責(zé)出入庫?燈燭油蠟這些消耗品庫存還有多少?幾時該及時添補(bǔ)?需要添補(bǔ)多少?這些事可有人來管?”</br>
</br>
燕子恪:“安安吧。”</br>
</br>
燕七:“……”</br>
</br>
燕子恪:“添人添物,你看著來。需要錢使,只管找我要。就先給你一千兩吧。”</br>
</br>
燕七:“……”</br>
</br>
教育她大伯未成反被任命成管家婆子的燕七次日就來上任了,先讓五枝去勞務(wù)市場找人牙子,戰(zhàn)亂過后的勞務(wù)市場勞工人滿為患,燕七拿著她大伯給的錢買了男男女女各若干下人,專門挑的是接受過幾年人牙子調(diào).教的、皆識些字的、已具有了專業(yè)水準(zhǔn)的奴仆,如此一入府就可以立刻上崗,而后拿了張大白紙,用界尺比著橫橫豎豎畫上格,里頭填上部門、姓名、崗位職責(zé)、上下班時間、可活動范圍以及各部門的負(fù)責(zé)人及其職權(quán)和責(zé)任等等,寫好了往第二進(jìn)院南墻上一貼,人人可見,一目明了。</br>
</br>
又拿一張白紙,上頭一條條羅列著考勤制度和獎懲規(guī)則,怎么著會獎、怎么著會罰、怎樣怎樣獎多少、怎樣怎樣罰多少,清楚明白,公平合理。</br>
</br>
這紙也貼到南墻上,然而列出的也只是大原則上的制度,具體的東西還要根據(jù)實(shí)際和各部門的職責(zé)性質(zhì)不同而進(jìn)行具體分析、個別處理。</br>
</br>
需要靈活性掌握的東西燕七就沒有再寫在紙上張貼出來了,待給下人們分配好宿舍和熟悉了府中環(huán)境后,就讓他們正式上崗?fù)度肓烁髯缘墓ぷ髦小?lt;/br>
</br>
整個燕府登時熱鬧了起來,清掃部門拉開架勢配好裝備開始從內(nèi)至外地進(jìn)行全方位全角落的大掃除,倉儲部門則跟著燕七把府內(nèi)每一處踏遍,將所有需要購置的東西列成單子交給采買部門,采買部門揣著這單子和燕七撥的款子,帶著所有暫時無事可做的人員浩浩蕩蕩上得街去開始瘋狂掃貨。</br>
</br>
掃進(jìn)購物車的貨一批批運(yùn)回府,倉儲部門先按單清點(diǎn),造冊入庫,起居部門再拿了條子到庫房領(lǐng)取用物,而后分門別類地擺放或應(yīng)用到府中各部各院各房中去,炊事部領(lǐng)到了炊具和食材后張羅著造起飯來,各部門管事拿著本部門的賬冊在晚飯前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齊齊集合到第二進(jìn)院的上房,同掌管燕府總賬的燕七一一核對賬目,最終做到賬面與現(xiàn)銀、實(shí)庫一致,各自簽字結(jié)存,這一日的大體工作才算告一段落。</br>
</br>
燕七抱著賬本子從上房出來的時候,正瞅見燕子恪負(fù)著手站在南墻跟前認(rèn)真地看那幾張寫滿了東西的大白紙,身上官服都未換,寬寬大大地掛在身上,這是因著做出這套衣服來時他人還沒有這么的瘦,一路緊趕慢趕地到了塞北,衣服上身時可不就不合適了么。</br>
</br>
“別看啦,天都黑了,”燕七道,“回房洗手準(zhǔn)備吃飯吧。”</br>
</br>
燕子恪轉(zhuǎn)身向著這廂走過來:“都有什么菜?”</br>
</br>
“牡丹桂魚、八寶鴨子、青果雞、炒丁香、醬蘑菇、合錦菜、蜜制金腿、雞髓筍……”一廂報著菜名一廂跟著燕子恪進(jìn)了后頭院子。</br>
</br>
燕子恪下榻在第四進(jìn)院,一進(jìn)房門就已有丫頭拎了熱水上來倒在盆里,香胰子和擦手的巾子都是新的,待要挽起袖子過去洗,聽得燕七道:“先把官服脫下來吧,讓丫頭拿去針線房給你改一改。”</br>
</br>
一日不見府里連針線房都有了?</br>
</br>
依言脫了官服去洗手,擦干凈之后見燕七已經(jīng)放下了賬冊給他從柜里找出一件家常的衫子來,邊伺候這位穿上邊問:“一枝呢?怎么沒見回來?”以及燕小九同志和蕭宸同志呢?</br>
</br>
“哦,都還在后面。”這位笑呵呵地享受著VIP服務(wù),絲毫沒有要反省自己把那幾位甩在后面先跑回家來這一行為的覺悟。</br>
</br>
待那幾位回來也紛紛感受到了燕府的變化,首先是人多了,哪兒哪兒都有了人氣兒,比此前到處冷冷清清靜得連鬼都不愿待的景況要好了數(shù)倍,從第一進(jìn)院到第五進(jìn)院,一溜兒的燈火通明暖光四溢。</br>
</br>
再有就是有人貼身伺候了,想洗手立刻就有溫水,口渴了很快就能喝上熱茶,甚至還有負(fù)責(zé)磨墨洗筆保養(yǎng)弓箭鞭子的專業(yè)人士,大家覺得長此以往大概就能被燕某七活活養(yǎng)成生活不能自理的殘障人士了。</br>
</br>
而最讓大家感到滿意的就是不管哪個角落都干干凈凈一塵不染,要知道塞北風(fēng)沙還是很大的,尤其是秋天,一刮風(fēng)到處都是塵土,屋里的家具一天一層灰,這些日子幾位男士都是咬牙忍著過來的,如今府里有了清掃部門,這窗明幾凈地板锃亮的,住著就覺得舒坦。</br>
</br>
眾人聚到廳中用晚飯,總算不用幾個枝親自動手端菜上桌了,五個人十個菜,不多不少正正好,熱騰騰香噴噴地咽下肚,竟然還是京都風(fēng)味。</br>
</br>
“專門挑的學(xué)過京菜的廚子。”燕七解釋道。</br>
</br>
一伙人都是京都人氏,當(dāng)然更喜歡吃家鄉(xiāng)口味。</br>
</br>
吃罷飯,燕七帶著一枝去了燕子恪的上房,給他指了各樣新添的用物都?xì)w置在什么地方,燕子恪的起居一向都是一枝在伺候,燕七也就沒給他安排丫鬟。</br>
</br>
另外還把賬冊都交給了三枝來收管,三枝在京中燕府里就是負(fù)責(zé)管理燕子恪的私人賬務(wù)的,和燕七暫時打理中饋并不沖突,只不過燕七每晚還要回燕宅去,賬冊這些重要的東西自是要讓三枝來收好。</br>
</br>
四枝如今總算可以松口氣了,只需時不時地滿足一下他主子的特殊飲食要求,每日里倒是同五枝湊在一起絞盡腦汁地想辦法完成燕七給定下的小目標(biāo)——怎么著才能把他們主子給喂肥了。</br>
</br>
燕七把工作和五個枝交接并掛上鉤之后就作辭回往燕宅,次日繼續(xù)過來,反正早上還要鍛煉,索性一路跑到燕府,背包里裝著自個兒日常的生活用品和備換的家常衣衫,來了換上,然后和這邊的大小幾位一起用早飯,待送走了上班的同志們,就往二進(jìn)院上房一坐,開始主持內(nèi)宅各部門全天的工作日程。</br>
</br>
好在燕府里人口少、雜事也少,每天需要處理的東西并不多,這幫下人們也都能基本將本職工作完成得妥當(dāng),于是閑暇時燕七就和崔晞湊作一堆,要么研究橡膠,要么閑聊扯淡,要么看書畫畫,要么練刺繡玩木藝,再要么把小十一弄過來一起玩兒孩子,這二位一天天的也是過得蠻充實(shí)。</br>
</br>
后方百姓們的生活差不多也都如此,逐漸地走上了正軌,而前方戰(zhàn)線上,四蠻聯(lián)軍也終于不再龜縮,與驍騎營和武家軍的隊(duì)伍爆發(fā)了全面的戰(zhàn)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