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二】
吳志將頭抵在玻璃上,俯視著下方空蕩蕩的街道。
太安靜了,這個世界。
即使音響播放的流行樂曲已經大得將近刺耳了,但還是無法掩飾那種毫無人氣的寂寥。吳志嘆了口氣,抓起旁邊的拐杖和書,不再看這座讓人心酸的空曠城市。
既然已經回歸現實,那么就得帶著家人的份好好活下去,他尋求死亡的權利已經在那一天被吳媛被剝奪了。吳志一向是有些固執(zhí)倔強的性子,就算這個世界再怎么絕望,一旦決定了,那就安安心心地過下去吧。他現在的生活相當簡單,甚至可以說得上隨心所欲:沒有人生目標,沒有必須要做的事,不用高考,不用工作,連衣食住行都不用他操心,吳志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茫然地活下去,謀殺自己的時間。
他現在的生活非常好,依舊帶水帶電沒有退化到原始社會。葉清靈是個很會打理一切的人,食物是他找來的,水電是他弄過來的,為了打發(fā)時間,葉清靈不知道從哪找來了種類豐富的書籍和光碟——這樣的葉清靈簡直就是一只叮當貓,要什么有什么。
吳志漫不經心地想著,按下了第六層的電梯。葉枝酒店是一座標準的五星級酒店,設備非常豪華。為了防止喪尸的入侵,葉清靈毀掉了葉枝酒店的前四層;剩下的樓層的房間被用作各式各樣的功能——其中有一層的房間幾乎塞滿了葉清靈帶回來的書,還有幾層被塞滿了食物,那恐怖的份量使吳志不得不將“那家伙該不會把整個城市的食物都搬過來了”列為猜想之一。
酒店的設施很完善,甚至設有小型電影院和游泳池。吳志覺得很諷刺,他在失去了一切后享受到了一切。在過去,吳志從來沒有想過,他可以一天睡一間總統(tǒng)套房,一周不帶重樣的;可以毫無顧忌地在酒吧中醉生夢死,夜不歸宿;可以在ktv房肆無忌憚地大聲吼唱,直到失聲;他可以在游戲廳玩到瘋,可以隨便穿戴商場的高檔服裝,甚至還可以吃到大廚級別的飯菜——葉清靈好像什么都會,他可以是一個高級廚師,可以是一個厲害的技師,甚至在這之前,他還是一名非常優(yōu)秀的醫(yī)生。當吳志吃得贊不停口的時候,葉清靈只是挑了挑眼鏡,輕笑著說這只是他照著食譜做的第一次實踐成果。
所謂的天才莫過如此吧?吳志一直很清楚,葉清靈是很優(yōu)秀的,基本沒在班上出現過幾次的葉清靈成績永遠是那萬年不變的84分。看起來并不起眼,但吳志記得很清楚,無論試卷的難易怎么變化,即使是班上平均分90以上或是60以下,葉清靈的84分永遠那樣事不關己地高高掛起,嘲諷著所有人。因為葉清靈很少出現在班上,參加的考試更是屈指可數,但經過從小學到高中的累積,終于讓吳志注意到這一異常,這也是吳志第一次被葉清靈這個人引起興趣。上帝是公平的,葉清靈以殘缺的身體作為代價,換來過人的頭腦。葉清靈是個天才,吳志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他從不主動去招惹葉清靈,在他看來,天才與瘋子往往只隔一線之差。
命運是最作弄人的存在,在絕望的末世之中,曾經不可一世的葉枝市就只剩下吳志和葉清靈兩個人。
吳志來到了第六層,這里被用來放置葉清靈帶回來的各種書籍和光碟。吳志一瘸一拐地推開了其中一扇門,入目一片書的海洋。吳志不只一次地懷疑葉清靈是不是洗劫了一個圖書館,他拄著拐杖,將看完的書放回去,然后在書海中漫無目的地瞎晃。
《父》《騙子》《reader and leading role》《醫(yī)圣》……
恩?吳志的目光定住了,他將《醫(yī)圣》抽出來,前幾天還看到葉清靈捧著這本書在看。吳志沒什么特別的想法,純粹只是好奇。他一直覺得,葉清靈和他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性格明明成反比卻又如此和諧自然地相處在一起,默契得像是從同一娘胎中出生的兄弟。
吳志翻了翻《醫(yī)圣》,看了幾眼就果斷不讓里面的專業(yè)名詞來摧殘他的腦細胞。吳志再一次地確定了,他果然和葉清靈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抓了抓頭發(fā),有些無趣地將《醫(yī)圣》塞回原處,然后在下一刻頓住了。
放書的架子每一層都擺齊了一排書,吳志沒有想到,《醫(yī)圣》的后面還藏有一本書。那是一本黑皮筆記本,吳志將它抽出來,翻開的第一頁上端端正正寫著葉清靈的名字,在名字上方有兩個字被放大:日記。
吳志的手顫了顫,抬頭有些心虛地左顧右盼。
葉清靈今天不在這兒,每過一段時間,葉清靈總會出去一趟,然后帶回來新的物資。葉清靈告訴他,葉枝市只剩下他們了,城市的角落中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喪尸。通向外城的路已被摧毀,也許外邊還有其他的幸存者,但是他們完全無法通過喪尸們的層層包圍沖向外邊的世界。他們只能困在葉枝市中,與葉枝這個城市一同腐朽。
吳志也曾想過到外邊晃晃,哪怕只是到下邊的那條街上踩踩也行。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吳志沉默地看著自己殘缺的左腿,不知該露出什么樣的表情。先不說到了外邊能不能逃脫喪尸們的伏擊,首先,他連離開這個酒店的能力都沒有。酒店被葉清靈毀去底下的四層,不僅困住了下邊的喪尸,里面的人也同樣被束縛在酒店里。進出酒店只能靠攀爬,別說現在的吳志,就算是巔峰狀態(tài)的他也不一定能憑腕力爬完四樓。但葉清靈能做到這一切,那人變異后的身體不僅越來越漂亮,而且強大。
媽的他就像是住在高塔之上的萵苣姑娘,等著王子的到來放下長發(fā)。吳志每次想起這個就感到煩躁,唯一不同的是萵苣姑娘是被巫婆困在高塔之上,而他是被一群喪尸困住的。
吳志望了一圈,毫不意外地沒有看到葉清靈的身影。現下葉清靈不在,他手上的黑皮筆記本的誘惑力就被無數倍放大了。吳志盯著手中的日記,黑色的封面透出一種莊重的神秘感,更加劇了那種難以言喻的誘惑。每一個人都有一種窺視欲,特別是對別人的隱私。吳志的心里像是被貓爪子撓著,那可是葉清靈,那個葉清靈耶……
咬著牙,吳志顫顫巍巍地翻開了葉清靈的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