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的覺醒
樂寧的突然暈倒嚇壞了當時坐在車里朝里張望的司機。
司機大約四十多歲的樣子,是個典型的日本中年大叔,從前的職業(yè)就是開出租車的,因為做事沉穩(wěn)以及敬業(yè)的緣故被蔣延雇傭來當樂寧的私人司機。司機大叔在車里看到樂寧倒下的身影,第一反應(yīng)就是撥打急救電話,但是想到胡月言就是醫(yī)生,便抱著樂寧匆匆上樓。
話說胡月言在樂寧走后就開始挑起了今天開會要戴的領(lǐng)帶,剛選了一條寶藍色斜紋的領(lǐng)帶試戴,戴到一半的時候就聽到噼里啪啦的敲門聲。打開門一看,司機抱著不省人事的樂寧。
這一幕讓胡月言的心瞬間咯噔一下,剛才還好好吃飯的小姑娘,怎么出去幾分鐘就暈倒了呢?作為一名醫(yī)生,胡月言在幾秒鐘的時間里想到了無數(shù)的可能性:低血糖?心律失常、心衰等心臟方面的問題?還是腦方面的疾病?
大腦不停運轉(zhuǎn)的時候,胡月言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他快速接過樂寧,先是查看了樂寧的瞳孔,之后探了探她的脈搏,確認脈搏平穩(wěn),心臟沒什么事情只是氣血不足導(dǎo)致的暈倒之后,才將她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乇У缴嘲l(fā)上,讓她平躺著,順便幫她蓋上一條小薄毯。
在胡月言放下樂寧沒到一分鐘以后,樂寧悠悠轉(zhuǎn)醒,或者可以說,安琪覺醒了。
和平時讓人看不出來喜怒哀樂的樂寧不同,安琪是個真真正正的十五歲的女孩,也許她的心理年齡比十五歲還要小上許多。
安琪有著世界上最最澄澈的眼神,她看人的時候會讓人覺得眼神像那最干凈無比的湖泊,不知不覺間就蕩滌著人們內(nèi)心污濁的丑惡。她善良正直,擁有世界上最為純凈的靈魂,她性格開朗活潑,但又不失少女的個性和多變。她常常會撒嬌,用最甜美的語氣,說出最讓人無法拒絕的話。她喜歡小動物,會因為路上見到可愛的小狗而朝著狗主人露出和善的微笑;她喜歡金發(fā)碧眼的洋娃娃,以至于時常將自己也打扮成洋娃娃的模樣;她喜歡甜甜的蛋糕,喜歡毛絨絨的玩具,喜歡所有好看的東西,當然也包括好看的人。
在安琪看來,眼前的胡月言就真的很好看,穿著白色的襯衫和黑色的西褲,雖然領(lǐng)帶歪歪扭扭的,但依舊是一副帥大叔的模樣,氣質(zhì)儒雅,文質(zhì)彬彬,看自己的時候眼神很溫暖,會讓人覺得像是喝了一整杯溫熱的奶茶。
“小樂寧,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好好的怎么就暈倒了呢?你快要把你胡叔叔嚇死了。”胡月言看著樂寧刷白的小臉,想著必須要帶樂寧去醫(yī)院做一個全身檢查了,如今樂寧沒有了媽媽,蔣延還沉浸在失去樂頌的悲痛里,自己有必要擔負起樂寧家長的角色。
其實這次日本出差胡月言本不必親自來的,但他就是陪著樂寧來了日本,給她聯(lián)系學校,照顧她的衣食起居。
他無比慶幸自己來了日本,不然他實在不敢想象樂寧一個人要怎么在異國他鄉(xiāng)生活,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房子里吃飯、寫作業(yè),一定會孤單的吧?他舍不得這個小丫頭吃苦,一點都不行。
來之前,楊文兆還嘲笑他像個照顧孩子的奶媽,更何況他還不是樂寧的爸爸,但胡月言不以為然,他是這丫頭的叔叔,雖然不是親叔叔,但也勝似親叔叔。他們兄弟幾個,雖然家世都很卓越,但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家人放養(yǎng),扔到軍隊或者專門的學校自生自滅,美其名曰鍛煉,但其實過得并不輕松。
胡月言和馮庭被送到特種部隊的的那年,馮庭十八歲,胡月言還有只有十六歲,在兩年多的時間里,他們每天都接受著嚴苛的訓練,刮風下雨從不間斷。
曾經(jīng)有一次他和馮庭為了追捕一伙跨國的走私犯,在草地里藏了三天三夜,那三天三夜里,上級命令他用一把狙擊槍死死瞄準敵人所處的房子,不能動,不能說話,甚至連吃東西都不能發(fā)出聲音,精神雖處于高度集中的狀態(tài),但心卻無依無靠沒個著落,無邊無際的孤獨席卷著他。等到最后完成任務(wù)的一剎那,胡月言覺得自己仿佛一個活死人,失去了和人言語的能力。
他吃過很多苦,各種各樣的苦,但他覺得最難捱的還是孤獨。
胡月言不否認蔣延為樂寧安排了最好的學校,最專業(yè)的保姆和司機,但蔣延并沒有意識到,樂寧其實最缺的東西是陪伴。
胡月言看著樂寧從一個還在媽媽懷抱里的孩子成長為高中生,容貌越來越美麗,但性子卻越來越沉默。
蔣延和樂頌這些年的感情糾葛胡月言不是不知道,樂頌心有所屬,二哥則霸道地不肯放她走,他可以理解二哥的想法,但卻不太認同二哥的做法。那些心理學試驗和催眠的方法無疑搞垮了樂頌的身心,而且二哥自己在做這些事的時候也很痛苦。
在胡月言看來,二人這段錯誤的婚姻最大的受害者還是樂寧,樂頌精神時好時壞,蔣延又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了樂頌身上,所以樂寧似乎從未感受過真正的父愛和母愛。以至于甚至對蔣延產(chǎn)生了不太符合常理的情感。樂頌出事的那天胡月言和蔣延有過一次通話,蔣延從來不會主動掛斷電話而是說完話就將手機扔在一邊由著對方掛斷,很巧的是那天胡月言開著免提邊找碟片邊和蔣延說話,說完話因為沒騰出手的緣故便沒有及時掛斷,于是就聽到了后來樂寧和蔣延的對話。
那是胡月言第一次聽到小丫頭理直氣壯地說出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他當時聽到那些話只覺得驚訝,卻并不覺得荒謬,他學過一些心理學的東西,知道那種情感也許不是空穴來風。
心理學家弗洛伊德很久之前就發(fā)現(xiàn),兒童的心理發(fā)展過程中普遍存有一種現(xiàn)象,即在3歲左右開始從與母親的一體關(guān)系中分裂開來,把較大一部分情感投向與父親的關(guān)系上。只不過男孩更愛母親,而排斥和嫉恨父親;女孩除愛母親外,還把愛轉(zhuǎn)向父親,甚至要與母親競爭而獨占父親,對母親的愛又加進了恨的成分。這就是所謂的“俄底浦斯情結(jié)“和“埃勒克特拉情結(jié)”。
樂寧有著典型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事實上有點過度戀父,但胡月言認為還不到蔣延認為的需要看心理醫(yī)生的地步,只要多和樂寧交流溝通,給她樹立正確的戀愛觀就會有所改觀。這也是胡月言這次跟隨樂寧來日本的原因之一。
安琪對胡月言搖搖頭:“胡叔叔,我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大概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所以剛才有點暈,現(xiàn)在好了。“
作為樂寧不為人知的人格之一,安琪了解樂寧的一切。在樂寧沒有察覺的地方和時候,安琪真真實實地存在于樂寧的靈魂里,她看著樂寧做所有的事情,雖然安琪像另一重人格一樣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音。
所以,安琪知道,此刻她已身在日本。
因為和另一重人格的纏斗,安琪已經(jīng)好久沒有出來過了。這回好不容易出來,安琪想做好多好多事情,除了自己的事情,還想去看看李東。
想起李東,那個孤兒院的小男孩,安琪心里有些愧疚,說好去見他的,自己卻消失了那么久,他一定很傷心,然后不想理自己了吧。
看著樂寧一會笑一會郁悶的表情,胡月言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卻有點欣慰,小孩子就該這樣的嘛,有什么想法都表現(xiàn)在臉上才正常呢,樂寧成天跟二哥似的不茍言笑才是不正常的。他這么在心里想。
“胡叔叔,反正今天都去不了學校了,我們?nèi)ネ嬖趺礃樱俊!卑茬饔靡浑p萌萌的大眼睛向胡月言祈求。
于是明明應(yīng)該去醫(yī)院的兩人鬼使神差地就站到了迪士尼樂園的米奇公館里,胡月言的頭上還被強制性地帶了一個米老鼠的發(fā)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