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安琪兒
千紙鶴兒童福利院。
葉一一正在跟幾個小伙伴竊竊私語。她一臉凝重地對著平時和她玩的比較好的幾個女孩子說出自己最近的發(fā)現(xiàn)。
“我跟你們說啊,李東最近很不對勁,一到天黑他就會突然跑出去,每次都會出去不多不少兩個小時,回來的時候衣服上還特別臟。你們說,他是不是打架去了?”
扎著兩個麻花辮,看起來臉圓圓的小女孩瞬間緊張起來:“那要不要告訴院長去啊?院長不讓我們打架的。”
葉一一翻了個白眼:“楊晴,你傻啊,院長不讓打架你還要告訴院長去,你是不是對李東有什么意見啊?”
名叫楊晴的女孩急得快要哭出來:“一一,你聽我解釋,不是那樣的,我對李東沒意見,我只是擔心他,怕他出事。”
福利院的孩子間有個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按照上學的階段自動分為幼兒園、小學、初中和高中四個小群體,葉一一今年上小學六年級,是上小學的女孩子們里最大的,也幾乎是那些女孩子里面長得最好看的,但性格十分潑辣,和她玩的女孩們都有點怕她。
任何地方都存在弱肉強食,即使是福利院,也不例外。
葉一一喜歡李東,這是女孩子們眾所周知的事情。
李東今年也上小學六年級,和葉一一、楊晴在一個班。
葉一一喜歡李東的理由十分簡單,因為李東是福利院里小學部里打架最厲害的一個,雖然長得又黑又瘦,但是李東下手特別狠,有一次甚至把福利院里一個欺負葉一一的初中男生打得鼻血流了一毛巾。從那件事以后,葉一一就把李東當成了自己的男朋友,即使這只是她的一廂情愿。
李東只覺得葉一一這群女生成天就會跳皮筋、說悄悄話,他不懂她們,也不太想懂。
李東最近很不開心,因為他的安琪姐姐突然間就消失了,他去了所有安琪姐姐可能會去的地方,打了一遍又一遍安琪姐姐留下的手機號碼,但是了無所獲。任何地方都沒有安琪姐姐的身影,電話也一直無法接通。
李東站在傍晚空蕩蕩的公園里,望著靜靜不動的秋千,紅了眼睛。
安琪姐姐不要他了,就仿佛她從來不曾出現(xiàn)在自己生命里一樣消失得徹徹底底。這讓李東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原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通過拳頭解決的。
這個繁華的城市中有很多不被父母期待而出生的孩子,其中那些帶著親生父母詛咒或者仇恨的孩子會被拋棄在城市中無數(shù)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李東算他們里面比較幸運的一個,他沒有被隨隨便便扔在垃圾桶里或者路邊,而是被裝在一個菜籃子里放置在了千紙鶴福利院的大門口,菜籃子里除了李東就是一張寫著他名字和出生年月日的紙條。那張紙條上的字跡竟然還很娟秀,院長阿姨至今依舊保存著那張紙條。畢竟這是唯一一件和李東的家人有關(guān)系的東西。
從小生長在福利院里的李東沒有按照院長阿姨希望的那樣成為一個聽話懂事,學習成績優(yōu)異的少年,他也沒有像福利院大多數(shù)孩子一樣自卑且謹慎地活著,他活的恣意又灑脫,因為不喜歡上學所以經(jīng)常逃課,一旦誰惹到他他就打誰,像不要命了一樣打架。他討厭虛偽,討厭所有令他不開心的人或者事情,在他心里,世界上沒有黑白,只有對錯之分,他有一條自詡為至理名言的座右銘:做一切他認為對的事,和所有錯的人和事對抗。而對抗,往往意味著會發(fā)生沖突,言語以及□□上的沖突。
孤身一人的李東,葉一一眼里的蓋世英雄,終于在一次打架中意識到勢單力薄這幾個字的含義。
那是曾經(jīng)被李東打過的一個同班同學,打架的理由是那男孩罵他是個野孩子。
這種話李東從小到大聽過無數(shù)回,但他還是無法做到忽視這種惡意,像從前一樣,李東抿著嘴將說這話的男生好好揍了一頓。。
打架打的多了就會慢慢領(lǐng)悟到一些隱隱的真諦,打人最好打肉厚的地方,比如屁股;能徒手就徒手,絕不帶兇器。比起語言,拳頭更能讓人服氣,可要是惹了麻煩發(fā)生了流血事件,那就是李東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因為院長阿姨會關(guān)他禁閉。
被揍的男孩帶了五六個同伙在放學后找到了李東,李東意識到今天自己怕是在劫難逃,打人總是要還的,只是遲早的問題。但李東并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打,于是向?qū)Ψ教嶙h去公園里解決這件事。
對方同意了。
結(jié)果就是到了僻靜的地方,對方下手更狠了,李東被揍得鼻青臉腫,爹媽都不認識,雖然他也沒有爹媽。
李東躺在地上,死死護住了自己的腦袋,他不愛學習但他也不笨,他知道腦袋是自己身上最重要的東西,廢了就離死差不多了,活著雖然沒什么意思,但因為挨打而死掉也挺傻的。
沒完沒了的拳打腳踢,李東想著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的時候,一個甜甜的女聲在他們附近響起:“別打了,再打他我揍你們了啊。”
打人的男孩們停下了動作一致看向聲音的來源,只見說話的人是個像是初、高中生一樣大的女生,金色的長卷發(fā)隨意披著,皮膚白皙,仿若最上乘的綢緞,眼睛很大,瞳孔竟然是淺棕色的,穿著純白的連衣裙站在那里,她對著他們甜甜地微笑,但卻讓那些男孩們感覺到莫名的壓迫。
其中領(lǐng)頭的男孩有些不屑:“姐姐,我們?nèi)硕啵銊e多管閑事,小心我們連你一起揍。”
女孩聽完眼神更亮了,咯咯地笑了起來:“小弟弟,姐姐練過跆拳道的,你確定你們能打得過我?”
明明是天使的臉龐,但那些男孩卻只覺得詭異,面面相覷了幾秒鐘,便一哄而散,瞬間沒了人影。
李東看著那個長得像天使一樣好看的姐姐向自己走近,然后蹲下來關(guān)切地看著自己,他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天使,但如果有,一定就是眼前人這個模樣的,眼睛里仿佛裝著星辰和大海,微笑像清風像明月。
不真實,像一個華麗的夢,李東傻乎乎地看著天使姐姐,用臟兮兮的手揉了揉眼睛。
“你沒事吧?還能站得起來嗎?“
李東看著那雙關(guān)切的眼神有些恍惚,他點點頭,臉紅了,黝黑的皮膚透著紅暈,竟讓他顯得十分可愛。
“那我扶你慢慢站起來。”天使姐姐拉李東胳膊的時候,李東的胳膊后退了一下,他有些為難,自己身上好臟,那個姐姐那么干凈,會不會臟了她的手。
“小不點,沒事的,不臟,我叫安琪,你可以叫我安琪姐姐,對了,你叫什么?”很懂事的小男孩嘛,跟個小倉鼠一樣,安琪覺得這個小男孩有點萌。
“我叫李東。”李東發(fā)現(xiàn)那個姐姐竟然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很神奇。
安琪將李東扶起來讓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她想撩開李東的衣服察看一下他的傷勢。只是小不點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雙手不安地抓著衣角,安琪摸了摸他的腦袋示意他沒事的,然后李東才松了衣角。
到處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有好幾處都流血了,看起來十分嚇人。
“小不點,你得去醫(yī)院,告訴姐姐,你家里人的聯(lián)系方式,我得跟你爸爸媽媽說一聲。”安琪對著李東關(guān)切地問。
“我沒有爸爸媽媽。我的家在千紙鶴福利院。”李東不安地看著安琪姐姐,面對著這個好看的姐姐,李東第一次覺得自己卑微到了塵土里。
安琪在聽到這句話臉上閃過一秒的驚訝,下一秒又恢復了之前的神情,她甜美的臉像是迎著朝陽盛開的白色花朵,露出一個很溫柔的笑容。
“姐姐先帶你去醫(yī)院處理傷口,然后再送你回去,別害怕,我會向院長解釋你的傷。小不點,以后不要打架了,打架只會讓你受傷,除此之外你得不到任何東西,姐姐不喜歡你受傷,有人欺負你的話你就找姐姐,姐姐會幫你的。”
這就是李東和安琪最初的相識了。
從那之后,安琪會不定時的過來看李東,帶他去游樂場,帶他吃好吃的東西,或者只是兩個人在公園里散步說話,她就像他真正的姐姐,對他好,保護他,也教導他。
以前至少一周都會見一次的,但是距離上次見面已經(jīng)過去一個月了,安琪姐姐再也沒有找過他,李東這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不了解安琪姐姐,他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不知道她的學校,不知道她是不是因為生病或者什么才不來找自己,他什么都不知道。安琪姐姐總是會突然出現(xiàn),然后因為別的事情突然離開。
又尋找一個月后果后,李東心里明白,安琪姐姐可能再也不會來找他了,但他還是沒有死心,安琪姐姐不來找他,那他就去找安琪姐姐,哪怕找一輩子。看到葉一一她們看著報紙上的娛樂版評論哪個明星好看哪個明星不好看,他突然有了一個強烈的欲望,好好學習,掙錢吧,有錢他就可以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啟事,他就可以找到安琪姐姐了。
于是葉一一發(fā)現(xiàn),李東開始學習了,在哪兒都捧著一本書看,除此以外,李東每晚六七點鐘的時候都會消失。
當然不是去打架,李東只是每天花費兩個小時去撿別人扔掉地塑料瓶然后拿去換錢,他知道自己需要撿很多很多的瓶子才可以,也許撿五年十年都不一定能攢到登廣告的錢,但他只想找到安琪姐姐。
沒人會明白,于李東而言,安琪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她是天使,是他孤單且坎坷人生中唯一的一道光。葉一一她們還在做著被領(lǐng)養(yǎng)過上幸福生活的美夢,李東卻已經(jīng)開始朝著自己的夢堅定的走過去,哪怕夢是多么虛無的東西。
活著本無望,但因為有光,人才有了不畏艱難和挫折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