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大課間,高勤捅一捅岑沐子,示意她出教室。
“什么事?”岑沐子跟著她出來,揣著明白裝糊涂問。
高勤鬼頭鬼腦四下看看,緊拽著岑沐子出了教學樓。在操場邊的水池邊上,高勤委屈著說:“岑沐子,我可能要被保送了。”
“啊?這是天大的好消息啊!”岑沐子盡量讓自己的驚訝看上去夠真實:“可你怎么看著不高興啊?”
“因為兩個專業(yè)我都不喜歡啊。”高勤嘟著嘴說:“一個是數(shù)學,一個是地質(zhì)。”
“哦……”岑沐子深表同情,只好問:“那你想上什么專業(yè)?”
“英語,或者,嗯,市場銷售類的。”
“英語我還能理解……市場銷售有什么好的?”
“那你可不知道吧!我有個姐姐,就是學的市場銷售,畢業(yè)了進大公司,每天穿著小裙子高跟鞋,可漂亮了!”
岑沐子想像了一下畫面,還是沒覺得這有什么值得向往。高勤見她沒有被打動,不由問:“那你呢,你想學什么?”
“我想考中文系。”岑沐子很老實的回答。
“中文系有什么好呀?”高勤睜圓眼睛說:“中文系出來找工作都難!除了當老師,什么事能輪到中文系?”
“那也……不一定吧。”岑沐子沒什么實在的證據(jù)能反駁她,只能虛弱的為夢想辯解一句。
“不過呢,你還有機會,我可是連機會都沒有了。”好在高勤并不想同岑沐子討論夢想,她很快拉回話題,愁眉苦臉撅起嘴。
“你在煩惱什么呢?保送的機會可不是人人能得到的,換了別人該幸福上天了,壓根就不用考試了啊!”岑沐子不解問。
“我的煩惱是:通過努力選擇喜歡的專業(yè),還是接受命運屈從不喜歡。如果選前者,我也許會考不上大學,如果選后者,我至少大學畢業(yè)沒問題!”
岑沐子聽懂了高勤的疑慮,沖她笑笑。
“你別笑啊,如果是你,會選什么?”高勤問。
如果早一點有人這樣問,岑沐子會毫不猶豫的選中文專業(yè)。然而現(xiàn)在不同了,因為沈暮成。她設(shè)身處地想了想,即便是不喜歡的專業(yè),只要能保送進師大,和沈暮成一起走過四年的大學時光,她是愿意的。
“你會選后者,對不對?”
高勤穿透人心的技能又上線了。岑沐子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我問了很多人,都沒有一致的答案。”高勤嘆了口氣,扮出可憐樣說:“岑沐子,我能請你幫個忙嗎?”
岑沐子還是很感謝高勤,她能把這么私密的,在學校還沒有傳揚開的事告訴自己,顯見是信任。聽高勤請求幫助,她連忙說:“可以,當然可以,什么事你說吧!”
“我想問問陳淮桐的意見。”高勤的眼睛在鏡片后熠熠生光,緊盯著岑沐子:“我覺得陳淮桐是個思想很深刻的人,也許他的見解對我會有幫助。”
陳淮桐思想深刻?岑沐子腦子里轟得空白,愣愣看著高勤,看來,她又錯誤的意會了信任。
“那你去問他唄。”岑沐子一本正經(jīng)說:“我覺得很好,多方征求意見,對你拿主意很有幫助。”
“你也贊同吧。”高勤高興著跨上一步:“那你替我約他出來吧。”
“為什么是我!”岑沐子脫口而出,臉上掛著大大的不理解。
“岑沐子,”高勤沉聲說:“其實你和陳淮桐關(guān)系很好,對不對?”
“你……怎么看出來的?”
“那太多了!比如他替你報補習班,知道你愛吃風鵝,用他家的車送你回家,還有……哦,顧慢慢說,他最近在教你騎自行車,是吧?”
怎么哪里都有顧慢慢。岑沐子想,她又和高勤說了什么啊。
“是這樣的……”岑沐子猶豫一下,決定說實話:“我爸爸,和陳淮桐的爸爸,是同學。”
“你爸爸?”高勤睜大眼睛:“他們不是說……”
“別聽人瞎說。”岑沐子不高興的打斷:“我有爸爸,也有媽媽,不是孤兒,也沒窮到要陳淮桐替我交補習費的地步。”
高勤像在聽什么靈異故事,瞪眼張嘴看著岑沐子。岑沐子微咳一聲:“就因為這樣,所以我們比較熟悉。對,就是這樣。”
岑沐子說完,學著外國電影那樣,對高勤攤了攤手。
可她的話并沒有讓高勤高興起來。相反,她的臉色更凝重了,連眼睛里的光也閃出了警惕。
“岑沐子,你喜歡陳淮桐嗎?”高勤問。
岑沐子大搖頭:“不喜歡。”
“為什么?他那么好,個子又高,長得又帥,性格又有趣,他很完美啊?”
“我和他太熟啦。”岑沐子說:“我們幼兒園就是同學,太熟悉了。”
“那你們算得上青梅竹馬了?”
岑沐子無奈看著她:“高勤,并非所有的兩小無猜都能發(fā)展到至死不渝,有很多也會相看兩厭,說不準還老死不相往來。”
岑沐子的安慰起到良好效果,高勤咯咯笑起來。
“你說的對。那你能幫我約陳淮桐嗎?”
“你為什么不自己約他呢?”岑沐子問。
高勤難得的臉紅了,她嘟著嘴說:“要我怎么開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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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回家路上,岑沐子琢磨著要給陳淮桐打個電話,把高勤想“請教”他的事說了。陳淮桐不喜歡和高勤接近,這已經(jīng)是公開態(tài)度,如果直說,他八成會拒絕。
岑沐子有點為難。
就在她滿臉難色磨磨嘰嘰走在路上時,身后熟悉的鈴聲一響,岑沐子驚喜回頭,沈暮成笑咪咪看著她說:“上來吧。”
岑沐子跑去坐在他書包架上,沈暮成蹬著車往前,順路拐向街心公園,從這里走可以延長距離:“在想什么呢,愁眉苦臉的?”
“你看出來了?還不是為了高勤。”岑沐子嘆著氣說:“她早上來找我,說拿不準是保送上不喜歡的專業(yè),還是冒險考試上喜歡的專業(yè)。”
她一邊說,一邊晃悠著腿。沈暮成的龍頭歪了歪,忙又扶穩(wěn)了說:“這是她的事,你皺個眉頭干嘛?”
“本來是的啊。可是她非要問陳淮桐的意見,問就問吧,自己不好意思約,非叫我去約陳淮桐!”
沈暮成噗哧笑出來:“這是有點難辦。”
“你說她問陳淮桐有什么用呢?陳淮桐又不關(guān)心她的未來,怎么會認真替她拿主意?”
“你能讓陳淮桐答應(yīng)再說吧。他都未必想理,還替她拿主意呢。”
“我就是犯愁啊,”岑沐子皺緊眉頭:“要不你幫我說?”
“我不說!”沈暮成立即拒絕。
“為什么啊?”岑沐子很不滿。
“這種丟人的事你可別叫我去做。回頭叫陳淮桐看不起我。”
“這怎么丟人了?”岑沐子很不高興:“不就遞個話嗎?”
“這叫遞個話啊?這差不多是變相給人做媒婆了。我看還不如媒婆呢,媒婆至少還問個愿不愿意才積極,你這明顯知道陳淮桐不愿意,還要往上湊,換誰能高興啊?”
“那怎么辦!我都答應(yīng)高勤了!”
岑沐子坐在書包架上,很委屈的扯著脖子大聲說。
“我不知道怎么辦,”沈暮成悶聲道:“這種事你就不該答應(yīng)她!又要做好人,又怕得罪人,可不得你犯愁嗎?”
他話音剛落,只覺得車子一輕,岑沐子跳下車去了。
沈暮成趕緊捏了剎車停住,回頭看低頭繞開他走的岑沐子,不滿道:“哎,平時叫你跳車你說不敢,這不跳得挺麻利的?”
岑沐子就當聽不見,低頭大步向前。沈暮成意識到她生氣了,忙蹬著車跟在后面,笑道:“多大的事也值得生氣?”
“你一點都不關(guān)心我!”岑沐子飛快說。
沈暮成不明白這事怎么能戴上不關(guān)心她的大帽子,不由冤枉道:“關(guān)心你吧,你說最討厭別人管你的閑事。不管閑事了,又說不關(guān)心你,你倒底要怎么樣?”
岑沐子斜了他一眼,加快腳步向前走去。沈暮成趕緊跟上說:“你別發(fā)脾氣啊,要我說,這件才叫閑事呢,你跟高勤又沒多好,干嘛為了她得罪陳淮桐?”
“陳淮桐有什么不能得罪的?”岑沐子猛的剎住了問:“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就怕得罪他?”
她好像氣的不輕,臉都紅了,連眼角都像擦了胭脂,泛出粉紅來。沈暮成莫名其妙說:“說得罪有點不恰當,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為了高勤,做讓陳淮桐不舒服的事。相比之下,陳淮桐和你才算朋友,對不對?”
“那你就能為了陳淮桐,做讓我不舒服的事?這么講的話,相比之下,陳淮桐才是你的……”
她猛的剎住了,狠狠瞪了沈暮成一眼。
沈暮成好笑問:“才是我的什么?”
岑沐子負氣跑開了。望著她越跑越小的背影,沈暮成長嘆一聲,也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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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個下午,岑沐子都不高興。雖然她能理解沈暮成的意思,但她還是生氣。
“我可能是氣他不積極替我想辦法。”岑沐子想。
什么才是積極想辦法呢。岑沐子認為應(yīng)該像毛陽或者趙秘書那樣,爺爺說件什么事,就會想方設(shè)法落實,而不是責備爺爺不該有稀奇古怪的想法。
今天最后兩堂是數(shù)學,老師照例要拖堂的。等熬到下課,外面的天全都黑了。岑沐子知道五班早就下課了,一般這種情況,沈暮成不會等她,他要直接去梧桐路唱歌了。
她慢吞吞收拾書包,高勤跑過來擠擠眼睛:“你幫我約了嗎?”
“沒有。我中午打電話給他,他不在家。”
“你家里有電話嗎?”高勤驚訝著問,推了推眼鏡。
“有啊。”岑沐子盯她一眼:“有電話有什么稀奇?”
“那你把電話留給我。”高勤高興說:“我可以給你打電話。”
岑沐子于是拿出紙筆,寫下一串數(shù)字給她。高勤指點著說:“還有陳淮桐的。”
“他的電話?”岑沐子有點猶豫,沒經(jīng)過陳淮桐同意,就把他家的電話到處亂留,這事不大好。
“你怕我騷擾他啊?”高勤看出岑沐子的猶豫,笑咪咪說。
“那倒不是。”岑沐子搪塞說。她磨著筆尖,心想沈暮成說的對,明知道陳淮桐不喜歡,還非要幫著高勤接近他,這完全能談上出賣。
“岑沐子,你是不是不當我是朋友啊。”高勤不高興問。
岑沐子無聲嘆氣,比起不擅長交朋友,她更不擅長拒絕。“這樣吧,”岑沐子猶豫著說:“你跟我回家,我在家里打給他,實在不行讓他上我家來,總之讓你見到他就是了。”
高勤怔了怔:“這樣可以嗎?”
那還能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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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勤跨進岑沐子家的院子,遲疑著站在院子里。
“進來啊。”岑沐子招呼:“快進來。”
“這……是你家?”高勤說。
岑沐子打斷她:“所以我和陳淮桐很熟悉,你現(xiàn)在相信了?”高勤用力點頭,一時展開笑顏:“你早點告訴我,我早點就相信了。”
岑沐子領(lǐng)著她上了三樓。對于高勤的到來,爺爺既吃驚又高興:“咦,沐子,帶同學回來玩嗎?”
“是。”岑沐子把書包扔在沙發(fā)里說:“她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成績特別好,馬上要保送了。”
高勤悄悄拉了拉岑沐子的衣服。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岑沐子轉(zhuǎn)身從柜子里拿出一瓶可樂,哧得扳開遞給高勤:“成績優(yōu)異才保送呢。”
高勤捧著可樂說:“爺爺,岑沐子的成績也很好。”
“爺爺,”岑沐子讓高勤坐下,接著說:“她現(xiàn)在很困惑,保送的專業(yè)她不喜歡,想選擇喜歡的專業(yè)又怕失手,您說怎么辦。”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爺爺笑咪咪說:“等你們進入社會就知道,喜歡不喜歡的都是其次,你再喜歡的專業(yè),也需要刻苦才能出成績。反之也是這樣,你不喜歡的專業(yè),也未必就不能成就。”
他指著岑沐子說:“他爸爸從小就想當運動員,我沒同意,送他去念了軍校,現(xiàn)在照樣是單位的骨干力量。所以你們年輕,別把喜歡太當回事。”
高勤聽著,默默的點了點頭。
“我爺爺說的也不一定對。”岑沐子生怕爺爺誤導了高勤的人生,忙站起來說:“高勤,我們?nèi)堪桑裉煊械李}我怎么也不會。”
“去吧,”爺爺特別高興:“晚上就在我家吃飯,叫小韓加幾個菜。”
岑沐子看看高勤:“行嗎?”
“那我要打個電話回家。”高勤說。
“爺爺,要不叫陳淮桐也來吧。這幾天成功不愛喝奶,我想問問他怎么了。”
“行啊,”爺爺揮揮手:“去打電話叫他來。”
高勤跟著岑沐子穿過露臺走進書房,直到進了門,她才透了口氣。
“你爺爺真好,特別慈祥。”高勤一邊打量岑沐子的書房,一邊又說:“哇,你看過這么多書嗎?”
“只有一個書柜是我的,”岑沐子說:“其它都是爺爺?shù)摹!?br/>
她正要安排高勤放了書包跟她下樓去打電話,卻聽見樓下毛陽在喊:“岑沐子!沐子!你下來一下!”
岑沐子奔出書房,倚著露臺欄桿問:“什么事!”
“韓阿姨問你們想吃什么,你快下來看看。”
岑沐子答應(yīng)一聲,回頭喊道:“高勤你坐坐,我很快回來。”高勤仰脖子答應(yīng),聽著她沿了樓梯下去了。
原來這才是岑沐子的家。高勤坐在岑沐子的書桌前,一時前云山霧罩,并沒有反應(yīng)過來。學校里的傳聞跟真的一樣,她也很相信。她咬了咬唇,奇怪的覺得自己受到了愚弄。
岑沐子的書桌是爺爺以前的寫字臺,老式的紅木桌子,被歲月沉淀得失去光彩,帶著烏沉沉的平靜。高勤撫著中間抽屜上雕成鏤空核桃的把手,輕輕拽開了。
里面是各種本子,擺的整整齊齊,還有筆盒盛著文具。高勤拿起最上面一本翻開,那是岑沐子最近在寫的小說。
她看完第二頁,忽然覺得里面的男生和女生都很熟悉,好像是,沈暮成和顧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