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畫像
前朝覆滅已經(jīng)四百余年,都夠普通人輪回五世了,這仙長假若未死,恐怕也早就老成褶子精了,除非這位仙長真的駐顏有術(shù),數(shù)百年不改其色。
林四娘確實(shí)極擅工筆畫,很快一個中年道人的形象就躍然紙上,他身形瘦削卻并不瘦弱,著一身杏黃的道袍,眉宇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俊秀,就是這胡子礙眼得很,活生生把人壓得老了十歲。
燭火并不算透亮,程晉忍不住瞇著眼睛看畫上的道士,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只覺得越看越覺得這人眉眼好眼熟啊,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
“師爺,你有沒有覺得……”程晉轉(zhuǎn)頭看黑鹿鹿,這才發(fā)現(xiàn)此刻的黑山臉上滿是戾氣,一旁的林四娘已經(jīng)嚇得躲到了角落,“師爺!師爺!”
黑山的眼尾帶著可疑的猩紅,他的手指不知幾時長出了黑色的利甲,程晉眼睜睜看著這利甲落在畫上的道人身上,準(zhǔn)備來說,是遮去了道人的下半張臉。
這么一看,程晉更覺得眼熟了。
“是不是覺得很眼熟?”
程晉猛然對上黑鹿鹿的眼睛,他想起來了!
“看來你的記性不錯,是不是很像?”
像,真像,這特喵也太像陳歷了,程晉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是一身冷汗。而就在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來,當(dāng)日在黑山幻境里,他其實(shí)也是見過慶恒的,只是那時候?qū)Ψ嚼系貌黄鹧郏径紱]怎么在意此人。
黑山的眼角平白又生了三分戾氣,他將利甲指向角落的林四娘,道:“過來,繼續(xù)畫。”
這氣場全開的妖王,林四娘連拒絕的力氣都沒有。
她一直從夜里畫到第二日的夜里,畫到將腦子里所有的仙長形象都畫完,才算是放下了畫筆。
程晉處理完公務(wù)進(jìn)來,就看到一地的畫像,他隨手撿起一疊,發(fā)現(xiàn)上面已經(jīng)從道士單人像變成了群像:“咦?這就是傳聞中名動天下的馮貴妃嗎?”
“是。”林四娘默默甩了甩手,長久馭物,鬼也會累的啊,這兩絕對是屬魔鬼種的,居然都不憐惜她一個柔弱女兒家。
……就還挺普通的美人,沒詩文里那種絕艷芳菲的感覺啊。
程晉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正在自閉的黑鹿鹿,非常明智地選擇不去打擾,反是將地上的畫像都撿起來,這才道:“哦對了,還沒問姑娘是怎么死的呢。”
林四娘:……要不是打不過,她就下手了!
鬼對自己的死因都會格外在意,特別是含冤而死的鬼,但林四娘不是,她既不是鬼,也沒有含冤而死,她是在前朝國破當(dāng)天去世的。
“這么巧?”
林四娘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便道:“當(dāng)年妾身取代她成了衡王之女,妾身是不在意嫁給誰的,可宮里卻忽然來了圣旨,著妾身帶發(fā)在府修行,不得婚配。衡王當(dāng)即就圈了個院子給妾身,妾身便一直呆在王府之中,只有年節(jié)的時候,才會隨衡王參加夜宴。”
難怪這些群像畫上,大多都是宴飲場景。
“叛軍攻入京城當(dāng)日,有衛(wèi)兵劫掠貴族家眷,衡王亦在其中,他那些年動輒打殺,肆意斂財(cái),得罪了不少人,妾身是看著他咽氣,才沒的性命。”林四娘說著,臉上露出快意的表情,可見衡王死前,恐怕受了不少苦楚。
“那馮貴妃呢?你死后,可有聽說她的去處?”
林四娘有些訝異開口:“大人,您是讀書人,難道沒讀過前朝歷史嗎?”馮貴妃的下場,從街頭茶館到正史傳記,都明明白白地寫著呢。
程晉當(dāng)然讀過,無論是正史還是野史,馮貴妃都是被前朝宣帝賜死的。但判官老爺不會拿這種事情跟他開玩笑,馮貴妃一定還活著。
程晉用城隍副印做了個結(jié)印,請林四娘暫且先待在里面,等事情弄清楚,就送對方去往生,林四娘想拒絕,但感受到妖王的力量,非常果斷就跳進(jìn)了結(jié)印之中。
等林四娘的鬼影消失在房中,程晉將整理好的畫像擱在桌上,只道:“師爺,你考慮好了嗎?”
事情轉(zhuǎn)了一圈,沒想到又感覺回到了,這是讓程晉沒想到的。
黑山報(bào)臂隱在黑暗之中,聲音帶點(diǎn)兒喑啞,就像剛從山里出來那時候一樣:“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本座出來后,為何只想尋仇慶恒,卻只字不談陳歷?”
你說這個,他就沒法否認(rèn)了,程晉本人睚眥必報(bào),如果有人敢辜負(fù)他的信任,他一定鐵拳出擊,絕不手軟,但話嘛得說得委婉一些:“確實(shí)有一點(diǎn),但就一點(diǎn)點(diǎn)。”對,億點(diǎn)點(diǎn)。
“因?yàn)樗呀?jīng)死了,就在我被獻(xiàn)祭陣法之后,他死在了祭壇之上。”
這顯然就是幻境沒有放映到的內(nèi)容了,程晉靜靜站著,做一個合格的聆聽者。
“陳歷和你不一樣,他是個非常普通的平庸凡人,將本座送上祭壇之后,他的愧疚心理得到了安撫,而就在這時,他被老道,也就是慶恒殺死在了祭壇之上。”
這可真是……一點(diǎn)兒也不出人意料呢。
程晉聽罷,立刻意識到一件事:“當(dāng)初下社村全村覆滅,是慶恒下的手?”
黑山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起來:“是,他在陳歷死前,將一切殘忍地道明。”
嘶,這聽著確實(shí)很像慶恒的作風(fēng),這人行事縝密卻很瘋癲,全不將人命當(dāng)回事,特別喜歡玩弄人心,程晉都能想象陳歷死前,情緒是如何的崩潰了。
“所以,這個仙長不是陳歷,至少不是陳歷的身體,對嗎?”
程晉的問題并沒有得到回復(fù),但即便不是,那也絕對跟陳歷脫不了干系。當(dāng)年陳歷在外育有一子,那是白鹿鹿從小陪伴長大的,情分絕對不一樣。
就在這時,黑山忽然從黑暗中出來,他眼角帶著鋒芒,但比方才的滿身戾氣已經(jīng)好了許多:“本座會徹查陳家往事。”
這幾日為了查前朝之事,程晉的情緒都繃得有些緊,更何況是黑鹿鹿了。
在程縣令看來,沒有什么是一頓美食撫慰不了的,如果不能,那肯定是不夠好吃,剛好年關(guān)將近,瑯琊鄉(xiāng)的蔬果成熟后,已經(jīng)裝船發(fā)往北方,而第一批的貨早便走鬼道送入京城外的傅家別院,此時應(yīng)已送入各個王公達(dá)官的府邸了。
年節(jié)將至,牲畜當(dāng)然少不了,但講究些的世家貴族,當(dāng)然覺得吃老百姓吃不到的東西才有牌面,湯溪蔬果就這么出現(xiàn)在了他們視野之中。
首先,蔬果品質(zhì)夠硬,那新鮮水靈,不亞于剛從地里摘起來的,其次,就是包裝足夠大氣,價格也非常喜人,配得上他們的追捧,最后,是因?yàn)槠溆袩o殊公子的題詩。
原本京中貴族覺得是無殊公子替師弟背書,想著賣傅承疏一個面子,買一些也是使得的,然而誰知道呢,想買還買不著。
一樣?xùn)|西,但凡能做到饑餓營銷,那么就會引起人的逆反心理。原本還覺得沒什么,這一天兩天吊著胃口,那有些人就覺得非要買到不可了。
于是在程晉不知道的地方,其實(shí)湯溪蔬果的名頭早就打響了,只是傅承疏生怕師弟太飄,所以才沒告知。
也好在程晉這會兒還不知道,他找阿從張羅了一桌好菜,還起了火鍋,酸湯菌菇的都有,這個季節(jié)能有菌子,還得多虧商家兄妹的節(jié)禮。
當(dāng)然黑鹿鹿喜歡吃甜食,所以還烤了些餅干蛋撻什么的,當(dāng)做飯后小點(diǎn)心。
黑山看著這一大桌飯菜,心里的氣忽然有種沒地使,然后莫名其妙散了一半的感覺:“……這就是你口中所為的公務(wù)繁忙?”
程縣令振振有詞:“再忙不能忘吃飯,再窮不能窮腸胃,復(fù)仇重要,吃飯也很重要。”
……黑山自然說不過人,便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最近查到的東西,確實(shí)讓他心緒有些煩亂,慶恒此人心機(jī)之深,遠(yuǎn)超他想象。不可否認(rèn)的是,他現(xiàn)在有些害怕,害怕找到慶恒的時候,慶恒用的是陳歷之子陳煥的身體。
但若讓他就此放棄,他絕做不到。
“來,吃這個酥炸雞,阿從最近的手藝真的越來越好了。”特別是做雞,程縣令暗落落地想,肯定是離庸這貨私下里跑來找阿從開小灶,才讓阿從做雞肉愈發(fā)嫻熟。
黑鹿鹿:……確實(shí)不錯。
這么一大桌菜,兩個人原本是吃不完的。但誰讓程晉胃口大,黑山又是只妖呢,最后把蛋撻解決掉,居然完成了光盤行動。
等吃飽后,程縣令終于有了辦正事的力氣,他搓了搓手掌,對旁邊一臉肅然的黑山道:“走吧師爺,咱們?nèi)フ荫T貴妃。”
黑山一蹙眉:“馮貴妃?你怎么知道她在哪里?”
程晉終于再度請出那支判官老爺送他一次性判官筆,詫異道:“啊,本官沒說嗎?那林四娘至今還徘徊塵世,乃是因?yàn)樗砩嫌旭T貴妃的東西。”
黑鹿鹿:……不,你完全都沒說。
但此刻,黑山已顧不上這個細(xì)枝末節(jié)了,只催促道:“快!動手吧。”
作者有話要說:程縣令:量胃而行,光盤行動在身邊。
感謝在2020111722:53:582020111822:25: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烏水函5個;果凍是只三花貓、談大手準(zhǔn)備何時退隱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泠音、靡麓迷路麋鹿、雍匪20瓶;山有扶蘇、海帶、流夏、蕓蕓10瓶;踏枝鵲9瓶;逍遙6瓶;雷電法王滋滋滋、wwz歲月、飄葉、xinger、candy慕5瓶;小白鹿白了又了白3瓶;gaial、yuwo830、未聞花名、huan、覃言墨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