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旋轉(zhuǎn)跳躍我閉著眼6
    機器人應(yīng)該不會做夢。
    但是我會。未解之謎。
    在夢里,過去的事情,總像是水族館中的魚兒一般,浮游琳瑯漫天。
    其實,很多塵封的記憶,我自始至終沒有丟掉過。
    只不過跟難以承受的回憶交錯混雜在了一起,久而久之,不愿去正視。
    ……
    在展星辰少爺身邊的第五年,他說要帶我和白墨去冰極看極光。
    從新都直飛冰極的路線耗時太久,于是擬定的輾轉(zhuǎn)路線是先去近地最大的近地殖民衛(wèi)星宙斯,在宙斯中轉(zhuǎn)游玩幾天,再由宙斯直飛冰極。
    怎么也沒想到,原本開開心心的旅行,竟會是我平靜命運的轉(zhuǎn)折點。
    宙斯突發(fā)爆亂。
    我和主人在人群中被沖散,我跟著難民流輾轉(zhuǎn),卻誤入戰(zhàn)區(qū),被臭名昭著的反機器人組織“圣戰(zhàn)團”擒獲。
    所有被虜獲的人工智能,全部被低價掛賣黑市。幾天后我們被月球地下政府買下,淪為機械奴役,被飛船拉去背地面,建造機密的地下軍工。
    在不見天日、塵土飛揚的軍工廠,每一天,都有人工智能被高強度的作業(yè)折磨致死。兩年下來,我的身體早已磨損得處處見骨,從工事的綠色玻璃里,幾乎認不出自己的倒影來。
    唯一的安慰,就是每天夜幕降臨。
    還能透過暗黑的宇宙,遙望向遠遠的藍色星球。
    ……
    我很清楚,以地月之間連年緊張的關(guān)系,主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條件找來月亮這邊。
    所以,回到他身邊的唯一可能,就只有靠我自己。
    無論通過什么方法,回到地球去。
    我嘗試了很多次逃亡。
    被發(fā)現(xiàn)、被電擊懲罰痛得死去活來,身體大片焦黑、溶掉了一只眼睛,半張臉暴露著金屬,看起來人不人鬼不鬼。才終于抓到機會爬上了一輛廢品車,被當做死掉的機器人放行。
    不曾想,廢品車直接去了無人的棄置衛(wèi)星,把所有垃圾包括我在內(nèi)全數(shù)傾倒。
    醒過來的時候,真的比在月球時都還要感到絕望。
    渾渾噩噩,在那座星球的風雨里呆坐了十幾天。
    如果不是司湛,如果不是在那兒遇到的很多廢棄的、破破爛爛卻仍在努力生活的機器人,也許我會一直那么絕望、沉淪下去。
    但他們向我伸出了手。
    給我信心,勸我不要放棄,拖著緩慢的身體幫我建造了小小的房子,更是沒事就會過來陪我、逗我開心。
    我在他們的陪伴下,在那荒蕪的垃圾星上生活了近一年。
    一直等到司湛的小少爺趕來救他的那一天。
    我還記得那座廢棄垃圾星整日多雨,但那一天,陽光卻非常美。
    當灰發(fā)少年一把抱住瘸了腿、破破爛爛的藍眼睛的機器人,眼里閃著霧光,聲音飽含疲憊又委屈地說出“我終于找到你了”的時候,那顆廢星上所有廢舊的機器人都靜靜站在旁邊的廢棄堆上,滿懷羨慕和祝福。
    那個時候的我,看著他們,真的什么都愿意相信。
    相信這個世界上一切可能的美好。相信只要有足夠的愛,就可以戰(zhàn)勝一切艱難和阻礙。
    甚至相信身邊已經(jīng)殘舊到看不出人形的丑陋機器人,最終都能堅守到屬于自己的幸福。會等到獨一無二的主人,發(fā)現(xiàn)他,撿走他,心疼他,愛護他。
    相信已經(jīng)只剩下半張臉的自己,一定可以重回主人身邊,重拾幸福。
    可是這段記憶,連同在那座廢棄衛(wèi)星上收獲的珍貴友情,以及所有美好的愿望和憧憬——卻都隨著回到主人身邊后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被深深地丟在了不愿再提起的灰區(qū)。
    埋葬,遺忘,直到現(xiàn)在。
    直到一切重新從暗海中浮出——才驚覺原來,我早就認得那個傳說中的司湛。
    也終于明白過來為什么第一次見到陳微時,就有種強烈的既視感。覺得我見過他、見過那個英倫風格的家,更知道他愛看書,愛喝紅茶。
    我會知道這些,全是透過司湛的眼。
    ……
    而如今,司湛最珍貴的“小少爺”,卻一臉緊張地陪護在我的身邊。
    整整一天一夜,從我醒來之后,他就再沒敢合過眼。
    祁戚修理我時,他抿著嘴在旁邊死死盯著不放;偶爾瞬間疼痛引發(fā)的顫抖,他臉上的表情比我還要疼得多。
    其他時候也時時圍著我轉(zhuǎn),二十四孝男朋友也不過如此。
    “主人。”
    “嗯?夜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哪里疼?要抱抱?還是無聊了,我念書給你聽好不好?”
    看,我只是叫了他一聲而已。
    ……
    如果沒有想起來司湛,如果沒有偷偷想起那段塵封的過去。
    我現(xiàn)在就可以安心做一個受傷的、懶散的、受盡寵愛、得意洋洋的貪心鬼,多好。
    而不是這么滿腹心事地看著他,越看心里越空洞,就算勾住他的指尖,仍舊不能平復(fù)暗濤涌起、不斷蔓延的不安。
    “主人,”我小聲問他,“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明知道這樣的問題,只會讓他鬧心。
    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是誰。即便想給我答案,也根本給不了。
    所以,我為什么總是這樣呢?總是這樣只顧自己。
    “主人是我的主人,主人不是夏耶,對不對?”
    我的眼神充滿了哀求,我知道這樣很卑鄙。
    拖著破敗的、受傷的軀體,暗戳戳地暗示他為了可憐的我,能不能就此忘記他聽說過一個叫司湛的an,忘記破曉的那句“他還在等你”。
    “主人是我一個人的,主人叫陳微,不是失去了記憶的夏耶,不是……別人的主人。”
    拜托了,請忘記他。
    不要去深究任何與他相關(guān)的過去。
    這么自私地想著,眼前回閃而過的,卻是亂糟糟的垃圾星上,晴空下少年小心翼翼抱起司湛殘破身體的那一幕。
    他回過頭,對著我那時恐怖的、只剩半張的臉,溫柔的灰色眸子中沒有半分驚懼和嫌棄。
    【別怕,我?guī)銈兇蠹乙黄鸹丶摇!克⑿χf。
    溫暖的人,可靠的人,單純善良的人。
    讓那么多殘破的機器人上了他的船,也不在意破舊的污跡、機油弄臟了各個角落,把我們一一送去想去的地方,不厭其煩。
    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
    他比那時長大了,又長帥了一些,眼神卻仍舊明亮清透,一點都沒變。
    我不知道司湛現(xiàn)在人在何方,但我想,他應(yīng)該也一點都沒變。
    多半還是那么愛笑,還是保持著積極樂觀的信念,始終都能堅信著他唯一的小少爺對他不容置疑的愛。
    ……只有我變了。
    變得無比陰暗、自私,又無盡貪婪。
    變得即使知道手中的幸福可能從別人那里偷過來的,還是一遍又一遍地試圖說服自己——陳微說過喜歡我,他的我的主人,所以他是完完全全屬于我的。
    不是司湛的“小少爺”,我沒有欠那個藍眼睛的機器人任何東西。
    我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不是有朝一日統(tǒng)統(tǒng)要還的。
    ……是吧?
    陳微,我最親愛的主人,求求你,告訴我,告訴我你是我一個人的。
    “對,我不是夏耶。”他點點頭。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就算是也無所謂。就算是,我也只有你一個。”
    ……不。
    我因為他的一句話,酸楚的心里瞬間被填滿了美夢一般饜足,卻又好想哭。
    勾起指尖,艱難地抓住他的手,語無倫次:“但是主人……主人一定不能是夏耶。”
    不能是。
    “因為,司湛他……是an,他比我好。”
    這句話根本只是故作卑微,不是因為他是an。我只是笨到、苦悶到完全不知道該怎么組織語言——我清楚記得司湛的樣子,他有著一雙會說話的藍色眼睛,那雙天藍色的眸子在看人時幾乎可以直視心底。
    讓我清楚地明白,他和別人不一樣。
    和所有的機器人都不一樣,他湛藍色的眼睛里,有某種別人可能都沒有的讓人羨慕又讓人害怕的東西。
    他有自我、有靈魂。
    別的機器人我不知道,甚至連朱華那種個性極度張揚的,在我內(nèi)心深處,那種囂張仍舊可能解釋為“程序設(shè)定的傲嬌”,但司湛不一樣。
    我說不清楚為什么,但就是不一樣,有那種強烈的感覺——他是真的“獨一無二”,在機械的外表下住著人的靈魂。如果他曾經(jīng)是主人的真愛,我完全辦法跟他相比。
    “我不管他是什么,也不管他是誰!”
    陳微咬著牙,眉心微微顫抖,像是要對我生氣,又像是心軟到無以復(fù)加,“總之不管發(fā)什么什么,我就只要你一個,現(xiàn)在是這樣,以后也是這樣。夜,我跟你發(fā)誓!”
    其實,已經(jīng)足夠了。
    真的,對我來說,現(xiàn)在有他這句話就已經(jīng)足夠了,我甚至不需要他真的遵守誓約。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突然站了起來:“對,發(fā)誓沒有用,空口無憑!你等我一下!”
    “你要去哪?”陸凜馬上叫住他,“你要出門嗎?外面危險,你給我老實待在店里!”
    “我二十分鐘就回來,就去隔壁買個東西。不出這個區(qū)。”
    “買什么?我去幫你買!”
    “陸凜,我能保護自己。”
    陸凜“呵”了一聲,白眼翻上天:“你?就你這種連鐳射槍都沒怎么摸過的白斬雞,自己怎么保護自己?”
    “我是不會用槍,那天tonight和幽靈他們,給了我一條不錯的思路。”陳微幽幽道。
    “什么幽靈什么的!對了陳微,我都還沒問你那天那幾個人是誰呢!你身份特殊,少跟那些不三不四、不知底細的人來……喂!喂!”
    陸凜話沒說完,突然跳腳,整個人貓兒被抓了尾巴一樣,瞬間從旁邊臺子上抓了個多肉花盆就轉(zhuǎn)身對著窗戶擺出了應(yīng)戰(zhàn)的姿勢。
    然而他的眼前,只有一道穿過窗子的虛軟無力的水柱。
    “啥玩意兒?為什么給外頭草坪澆花的花灑會沖屋里噴水?抽風啦?”
    “等等,陳微這是你弄的?你讓它用水噴我?你無不無聊?!”
    “我只是不想破壞bd的設(shè)施,”陳微說,“不然的話,我剛才也可以選擇炸掉這里的水管、太陽能、氫氣管道——通過腦內(nèi)芯片——如果站在這里的不是你,而是我的敵人的話。”
    “……”陸凜抓了抓頭,“炸掉氫氣管道的話,就同歸于盡了吧。”
    陳微面不改色:“真的需要同歸于盡的時候,我也不會手軟。我得讓那些人弄清楚惹我的代價,大不了弄個衛(wèi)星核彈下來,所有人要死一起死。現(xiàn)在,我要出門。”
    “……”陸凜憋了半天,“我陪你去!”
    ……
    “我他媽真是sb,我陪這種情圣出去干什么!”
    真的不出二十分鐘,兩個人就回來了。陸凜扶著門框做假吐狀,一臉想死。
    “大白天的非要跑出去,就是為了買這么個黏黏糊糊的破玩意?奶奶個熊的,真的,除了夏耶,我還沒見過像你這么無聊透頂?shù)娜耍 ?br/>
    “我跟你說陳微,你就算不是夏耶,也是世界上的另一個他!”
    “你們兩個簡直神經(jīng)病!完全一個套路!當年夏耶就一個人帶了把槍連闖兩道邊防潛進rebel,就他媽為了親司湛一下,臥槽,我當時覺得他瘋了。現(xiàn)在看啊,這種事,換你也一樣能干!”
    “我只是去了隔壁百貨公司一趟,既沒帶槍,也不危險,你不要上綱上線。”陳微無奈,“何況商鋪隔壁就是皇家理工,你不是說了,大學(xué)范圍內(nèi)絕對安全?”
    “反正我警告你——”陸凜摔,“夏耶就因為老干這種事,最后終于是玩脫了!你不聽我的勸,遲早也要走他老路!”
    陳微懶得理他,坐回我身邊,牽起我的手。
    一枚螢光黑的指環(huán),不大不小合適,套在了我左手的無名指上。
    作者有話要說:送戒指了,良心。
    陳微已經(jīng)開始有脫離弱攻的苗頭了有沒有~
    碼農(nóng)是很強der!
    hhh之前猜猜看猜對的不多。
    給個提示:
    司湛不在地球。
    破曉不在中新帝國。
    馬丹我只是想寫一個虐受文,為啥挖了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