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開店準(zhǔn)備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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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著光,我看不見對方的樣子,卻已經(jīng)有了些暗自的揣測。我想這人多半……是個在高貴家庭里被保護得很好,心思純真、不諳世事的大少爺。
這樣的判斷,是基于多年來積累的經(jīng)驗——在這個時代,還會貼心到伸手幫機器人擋陽光的人類,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或許,都已經(jīng)不能用“少”來形容了,可以說是幾乎絕種也不為過。
調(diào)節(jié)了下瞳孔適應(yīng)了明亮的陽光,隔著指縫,我對上了一雙泛著煙灰色的清透的眸子。
“那個,你還好嗎?身體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
不是“自查系統(tǒng),自行修復(fù)損毀和錯誤”,而是“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這對于人工智能機器人來說,還真不是一個常會聽見的問題。
乍一聽,簡直就好像是把我當(dāng)成人類來看待了一樣。
……
我當(dāng)然不會討厭被當(dāng)成人類看待。
正確來說,求之不得。
記得“白墨”以前,就曾有過那么幾次被誤以為是人類的情況。
像那樣的故事,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成為任何機器人重復(fù)千百遍的談資,而聽說這種故事的我,不但從來不會膩,還總能夠反反復(fù)復(fù)地羨慕萬分。
近幾年來,科技革新的速度迅猛,即便是如我這般的廉價機,也已經(jīng)擁有了超越白墨當(dāng)年的仿真程度。
但同樣,更新更好、細節(jié)更加惟妙惟肖的機器比比皆是。像我這樣的存在,還不至于真的會被人類給認錯。
“多謝您,我沒事。”
我終于看清了他的樣子。
二十歲出頭,五官俊朗。眼珠和頭發(fā)近黑,卻都透出些琉璃灰的色澤。戴著一副黑框的平光眼鏡,黑色風(fēng)衣、白襯衫,一條低調(diào)的小領(lǐng)帶簡潔而出挑。
衣服不是非常名貴的牌子,不像是我最初判斷的“貴族闊少”。
卻也不太像是個普通人。
至少從氣質(zhì)上來說——整個兒干凈而內(nèi)斂,透著些清醒的謹慎,和這個物欲橫流時代人們臉上常見的那種虛浮與縱情享樂慣了的醉生夢死,完完全全格格不入。
卻也并不是蒙昧原始的天真,更像是讀了很多書、或者知道很多事情之后返璞歸真的知性。
心臟不知為何有些躁動,讓我陡然無所適從。
日光西移,打在他鏡框邊,折射出絢麗的光圈。那一瞬間,更是腦中轟鳴,甚至莫名其妙產(chǎn)生了不該有的錯覺——
或許他……是有哪點很像主人吧?
在這個念頭閃過腦海的同時,心中同時洶涌起一股不可收拾的暗流,夾雜著駭人的疼痛與恐懼委屈,逼得我馬上偏過頭去躲開了他的目光。
不、不對。
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我馬上就把“他像主人”的這個想法給徹底否定了。
不像。他根本就不像主人!
容貌毫無相似之處,氣質(zhì)和穿衣打扮也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無論哪一點,都和主人沒有任何相通點。
那……究竟是為什么呢?
我暗自疑惑。總覺得他的臉對我來說,有一種不可言說的熟悉感。
那是一種奇異的、灼熱中混雜著莫名香糜氣息的既視感,心臟像是陡然陷入了一片雜草叢生的混亂,被枝枝蔓蔓纏繞之后,再也回不去原先的一馬平川。
馬上搜索了一遍腦內(nèi)儲存空間里近兩年積累的客戶資料,我確定他并不是之前來過的客人。隨即則調(diào)閱了整個公司十年份的客戶記錄——臉部識別檢索,結(jié)果同樣為空。
我過去應(yīng)該沒有接待過這個人。不僅我,我們公司里的其他人也沒有誰接待過他。
但那夢境一般的熟悉,卻始終揮之不去。
甚至覺得——我不僅認識他,還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他。
知道他的床頭擺滿了書,知道他在下午四點要喝一杯紅茶,知道只要待在他身邊,他一定會把我好好收納在他的羽翼之下,珍視我、保護我,不讓任何人傷害我。
呵……
簡直要唾棄自己了。
是有多缺那一點點施舍的善意和可憐的關(guān)注?只不過是遇到了一個稍微友好點的人類而已,居然馬上就陷入了不切實際的妄想?
“咳……那個,你能站起來嗎?”
直到他出聲問我,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正枕在人家的大腿上。
***
我在被拍醒之前,確實是昏過去了的。
會在大白天昏過去,四仰八叉地躺在公司大樓下的綠化帶中,甚至被人抱到膝上睡著都不自知,都是因為我從四層樓的高度摔了下來的緣故。
當(dāng)然不是尋死。
數(shù)年前無知的時候,曾經(jīng)跳過一次,結(jié)果卻是摔得七零八落沒有死,后續(xù)還是要被垃圾車拖去廢棄站再燒一遍砸一遍。所以這種多此一舉的事情,我是不可能再做一次的了。
我會摔下來,是為了一只鳥。
說來話長。
……
身為an-x公司的客服機器人,我承擔(dān)著導(dǎo)購的工作,今天也一如既往地忙碌。
臨近下午三點,剛帶一位客人結(jié)完賬,就又接到了迎賓美人伊娃的訊息,說是正帶著兩名客人從觀景大平臺外的透明傳送帶上來,讓我去平臺待命。
我到達平臺時,客人還沒到。那時正有什么五彩斑斕的東西恰好從眼前緩緩掠過,剛看到的一瞬間,還以為那是一只晴空下飄過天空的七彩鯉魚錦旗——
可那卻是個活物。
是一只逆著風(fēng)、飛得非常吃力的寵物鳳凰。(二十六世紀基因工程產(chǎn)物)
它的尾巴很長,以至于按照飛行的方向,眼看著再過不幾秒就要被整個卷進下方的客用傳送帶中。
……
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jīng)越過了欄桿。
凌空抓住那只鳳凰的翅膀,用力把它往平臺上一扔。自己則重重摔了下去。
平臺下方是大片精心種植的綠化帶,我只記得半個身體都砸在了帶刺的小灌木上,之后的一切,就陡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醒來后,果然整個右半邊的手臂、衣服和皮膚,都被倒刺和樹枝劃得橫七豎八。
還好并不會痛。
身為人工智能有個好處,就是哪怕我沒有被砸暈,也統(tǒng)共就只是會痛上短暫的一瞬間而已。
被設(shè)定會痛,只是為了讓我們能夠意識到機體受到了某種程度的損害,好記得進行后續(xù)修理維護。隨后的余痛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我們就算受到了極為嚴重的創(chuàng)傷,也不會像人類一樣經(jīng)歷長久的**痛苦。
機器人的骨頭由合成鋼鑄造,內(nèi)臟器官雖然柔軟,卻也都是極難割裂的高分子材料,四層樓的高度一般不至于損壞。
至于系統(tǒng)——雖然我確實全黑當(dāng)機了一小會兒,好像也沒有出現(xiàn)什么特別大的bug。
只是為什么會枕上了別人的大腿……
……
從那人膝上緩緩撐起身子,他先我一步一躍而起。黑色風(fēng)衣一扣,竟然還伸出手來穩(wěn)穩(wěn)扶了我一把。
“啊……多謝。”
說不受寵若驚,那肯定是假的。
哪有人類會對機器人,尤其是對不是自己家的廉價機器人還這么照顧的啊?
別說做客服機器人這兩年來從沒遇到過了,就算聽說都完全沒聽說過啊!
更何況……
我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草地延伸出去,里三層外三層都是綠化帶。
沒有進出口、也沒有任何人行小道,他不可能是恰好路過。除非、除非是專程為了從樓上摔下來的我,否則一個人類無論如何也是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
可是,專程為了我?
……
我想他八成是來購物的客人,剛好看到了我為救那個鳥摔下來的一幕。
然而在這個時代,看到一個沒有主人的廉價機從樓上摔下來,對于絕大部分的人類來說,應(yīng)該和看到一個沒人要的破破爛爛的空紙箱子從樓上摔下來,沒有任何必然的觀感區(qū)別。
“哦,不值錢的東西掉下去了,那又如何?”
一般人,是絕對不會特意跨過三層密密麻麻的多刺的小灌木叢,去管一個廉價機器人的死活的吧?
何況還讓我枕在他腿上,弄得雙膝和小腿都沾上了泥土。繼而我突然記起自己應(yīng)該是摔在了灌木上,可現(xiàn)在卻躺在軟綿綿的草地中央——
難不成……也是他把我從那多刺帶倒鉤的灌木上弄下來的?
“……”
視線下移,他的手上,果然不少被尖刺劃傷的細小的紅腫與血痕。
我徹底茫然了。
……
“程正業(yè)是、是我爸!”
我兀自點了點頭,明白過來為什么經(jīng)理不敢開罪這個吊梢眼。
商務(wù)部反壟斷司,管轄權(quán)覆蓋全國的各類大型企業(yè),-x公司作為人工智能零售業(yè)的業(yè)界老大,一向是反壟斷司的“重點關(guān)懷對象”,蟄伏于其魔爪之下,著實得罪不起。
“呵,你就給我等著吧!我今天回去,就要讓我爸好好查查你們陸家的那個什么日升集團,呵,我就不信了,什么公司會一點問題都沒有?”
“看完錄像沒理了,開始拿老爸的官職壓人了?”陸凜翻了個白眼。
“今天的問題根本就不是誰撞誰好吧?而是你們!是你們兩個教唆機器人傷人!這是重罪!等著好了,我非叫我家的律師告死你們不可,到時候不但這個破爛要被銷毀掉,你們兩個也都得傾家蕩產(chǎn)賠款去坐牢!”
“喂喂喂,你還告我們?當(dāng)這里所有人眼瞎的啊?”
陸凜往后指了指還在流血的陳微,又伸手扒拉了一下我七零八落的手臂:“找事的明明是你,受害者的是我們,我們不反過來告你就很不錯了吧!”
手臂上的口子被他這么一扯,破裂得更加猙獰。陳微馬上瞪著眼推了他一把。
“陸凜你干什么啊!手賤啊!”
“啊?不用這么保護過度吧?”
“我沒事的陳先生,沒關(guān)系的。”我也連忙勸說。陳微皺眉狠狠刀了我一眼,伸出雙手護在我傷口上。
破裂的地方頓時籠上了一層溫暖。其實我很想跟他說,我根本不會痛。
但是,又不想他那么快把手拿開。
“窮鬼真是受不了~”吊梢眼沒好氣地冷笑一聲,“那么破的機器還那么寶貝,講真的,它值我襯衫一只袖子的錢嗎?到時候可不要拿不出賠衣服的錢,最后家里的房子都被拍賣掉才好!”
“他的手,”陳微望向他,“今天你不想辦法讓它恢復(fù)原狀,不要想離開這里。”
“行~你跟我牛x是吧?好!反正少爺我今天也是閑,不怕陪你耗!待會兒警察就過來了。今天咱們就把這件事好好徹底解決了,看看到底是本少爺走不掉,還是你們幾個走不掉?”
……
……
“陸凜,我發(fā)現(xiàn)了,黑心不分時代啊。”
“嗯啊,有錢能使鬼推磨。哪個時代都有**分子的,正常,正常!”
不到半小時,警官就從電梯上來了三十五層。緊隨其后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自稱是那個吊梢眼青年的律師。
從之后整個兒重來一遍的既拖沓又無聊的全息錄像訊問過程,以及警官問話和記錄中明顯的偏向,那兩個人會一起進門絕對不是巧合。
他們顯而易見已然達成了什么骯臟的共識。
“你看你看!我今天出門之前跟你說讓你穿好一點,你不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