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08章
周俏坐在床墊上發(fā)呆。</br> 大概沈春燕真的很久沒來過夜了,次臥的床沒有床上用品,只有一個床墊,上面鋪了一塊舊床單用來遮塵。</br> 屋里的衛(wèi)生已經(jīng)打掃干凈,原本也不太臟,周俏猜測沈春燕定期會來看望黎衍,順便幫他搞搞衛(wèi)生。</br> 她心里不太痛快,因為黎衍之前說的話。</br> 周俏和黎衍“結(jié)婚”,就是為了拿錢塘戶口,為此她要支付五萬報酬和三千中介費,她并沒有欠黎衍什么。</br> 至于住到黎衍家里來,也是他自己要求的,雖然周俏至今搞不清他的動機,但自認并沒有做出過分的事情,黎衍對她兇巴巴,她多少有些委屈。</br> 下午四點,也沒什么可干的了,周俏來到客廳,看到黎衍的臥室房門緊閉,上前敲了敲門。</br> 里頭傳出他的聲音:“干嗎?”</br> 周俏問:“黎衍,我能用你的廚房嗎?”</br> “可以。”</br> “那我要去買菜了,你晚上一起吃嗎?”</br> 他沒回答,周俏等了一會兒,聽到門后的聲音,黎衍把房門打開了。</br> 他遞給她一把鑰匙:“大門鑰匙。”</br> “謝謝。”周俏接過,又問,“你一起吃晚飯嗎?我做飯。”</br> 黎衍冷冷地看她一眼:“不吃。”</br> 周俏覺得奇怪:“那你晚上吃什么?”</br> “你不用管。”黎衍說完,又轉(zhuǎn)了轉(zhuǎn)輪椅把房門關(guān)上了。</br> 好吧,不管就不管。周俏帶著鑰匙出了門。</br> 她對這片兒不熟,干脆繞著小區(qū)走了一圈,熟悉熟悉環(huán)境。一邊逛,周俏一邊在心里感嘆,永新東苑這小區(qū)雖老,所處的地段真是沒話說,周邊交通方便,配套特別齊全,小店鋪大飯館開得熱熱鬧鬧的,不遠處還有一個綜合體,里頭有商場和大超市,底下就是地鐵站。</br> 周俏很喜歡大城市里這樣喧囂的街道,人多,車多,夜里燈光也好看,老家和這里完全不能比。</br> 從老家出來的時候,村里有幾戶人家都還沒通電,到了晚上,村子里就變得靜悄悄的,只有幾只土狗會叫幾聲,偶爾會有喝多了酒的老頭扯著嗓子罵老婆。</br> ——再也不想回去了,錢塘真好!</br> ——周俏,你一定要努力留下來哦!</br> 周俏找到菜市場,在里頭溜達得很愉快,買了些蔬菜、雞蛋和豬肉,又稱了一袋子散裝大米。路過水果攤時,看到一大筐黃澄澄的橘子,有一個已經(jīng)剝開了讓顧客試吃,周俏嘗了一瓣,老板招呼她:“小妹,橘子剛到的,又新鮮又甜!好吃嗎?”</br> “嗯,好吃!”甘甜多汁的橘子令周俏心情大好,挑了一袋橘子,提著幾個袋子慢慢地走回家。</br> 回到家,黎衍還待在房間里,周俏準備做飯前,又去敲了敲他的房門:“黎衍,我要做飯了,你一起吃吧,我多做一些。”</br> 門后傳來他悶悶的聲音:“我不吃。”</br> “哦。”</br> ——成仙了嗎?飯都不用吃啦。</br> 一個人吃飯,周俏只打算做兩個菜,辣椒小炒肉,醬爆茄子。第一次用黎衍家的廚房,她好好地熟悉了一下餐具、廚具的擺放,在電飯煲里煮上米飯,拿出砧板開始洗菜、切菜。</br> 辣椒小炒肉很香,是周俏的拿手菜,特別下飯。做好后,她找出自己的玻璃飯盒,盛出一半菜,又裝上米飯,準備當做第二天的工作餐,放涼后再冰到冰箱里。</br> 裝著盒飯,周俏忍不住哼起歌來,真是太開心了!原來的群租房住了七個女生,每天晚上都有人做飯,周俏下白班也比較晚,很難輪到她好好地用廚房,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吃商場食堂。現(xiàn)在住在黎衍這兒,整個廚房歸她一個人用,以后就可以天天做飯,還能帶便當,可以省下好多錢呢!</br> 周俏一個人坐在餐桌邊吃飯時,黎衍從房間里出來倒水喝,他轉(zhuǎn)著輪椅,眼神不自覺地往桌上掃了一眼,一聲不吭地轉(zhuǎn)進了廚房。</br> 一會兒后他轉(zhuǎn)了出來,周俏抬頭看他,問:“黎衍,你晚上不吃飯嗎?”</br> “說了不吃。”他頭都沒回,只丟下了這句話。</br> “……”周俏扒了一口飯,嘀咕道,“不吃就不吃,餓不死你。”</br> 吃過飯洗過碗,周俏把廚房收拾干凈,7點半時,沈春燕帶著宋晉陽來到黎衍家。</br> “俏俏,今天剛搬過來吧?還習(xí)慣不?”沈春燕笑呵呵地問。</br> 周俏也笑:“習(xí)慣的,阿姨,這兒挺好的。”</br> 沈春燕抓住她的手拍一拍:“又叫錯啦!”</br> 周俏吐吐舌頭:“哎呀,媽媽,我老忘。”</br> 沈春燕帶來一些點心和食材,拿給周俏看,“都是阿衍愛吃的,這些我放柜子里,這些放冰箱,你倆一起吃。阿衍不怎么會做飯,俏俏,到時候還要辛苦你照料下他的飲食,他寫起書來沒日沒夜,經(jīng)常忘了吃飯,所以人才會這么瘦。”</br> 周俏點頭:“交給我吧,媽媽。”</br> 沈春燕瞄了一眼廚房,問:“晚飯你倆吃了嗎?”</br> 周俏好心虛:“吃了……”</br> “吃了就好,吃了就好。”沈春燕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她帶來兩個大大的空行李袋,自個兒進了次臥收拾衣物,直到此時,黎大爺才慢吞吞地從房間里轉(zhuǎn)了出來。</br> 他看到大喇喇坐在客廳里的宋晉陽,眉毛就豎了起來:“你來干嗎?”</br> 宋晉陽笑著指指次臥:“我來幫阿姨搬東西,好多行李呢,開車才能運。”</br> 周俏給宋晉陽和沈春燕各倒了一杯熱水,又拿出下午買的橘子,說:“晉陽哥哥,吃水果。”</br> “謝謝你啊弟妹。”宋晉陽接過一個橘子,剝開就吃。</br> 黎衍傻眼了,在邊上待了一會兒,見周俏完全沒有遞一個給他的意思,“哼”了一聲就進了房間,重重地關(guān)上了門。</br> 周俏:“……”</br> 他又怎么了?</br> 宋晉陽邊吃橘子邊笑:“弟妹,你別理他,他就是這么個脾氣,你和他多相處一段時間就習(xí)慣了,他要是兇你,你就要比他更兇!千萬不要怕他。”</br> 周俏呵呵干笑:“沒有沒有,其實阿衍挺好的。”</br> “你不用為他說話,我和他認識十年了,他就這樣,以前是囂張,現(xiàn)在完全就是不講理。”宋晉陽饒有興致地看著周俏,問,“對了,聽阿姨說,你是阿衍的書迷?”</br> “是啊。”周俏面不改色。</br> 宋晉陽皺起眉:“他成績不怎么樣啊,你覺得他寫得好?”</br> 周俏微笑:“蘿卜白色,各有所愛嘛,他寫得特別對我胃口。”</br> 宋晉陽也呵呵干笑:“那你的口味有點怪啊,他寫的那玩意兒我都不太看得下去。”</br> 周俏扯著嘴角:“其實看下去了……后面就比較好看了。”</br> 宋晉陽有些不信:“真的?”</br> “真的。”周俏認真地點頭。</br> 宋晉陽一個橘子下肚,突然向周俏湊過去一些,放低了聲音:“弟妹,趁這機會拜托你個事兒,你和阿衍結(jié)婚了嘛,到時候你吹吹枕邊風,勸勸他換個帶電梯的房子,我們的話他都不聽,興許會聽你的。”</br> 周俏感到莫名其妙,下午她剛提過這事呢,被黎衍好一通懟。</br> “他怎么會聽我的啊?”周俏縮著脖子小聲說。</br> “你得找準機會,他平時陰陽怪氣的,你就趁你們夫妻最開心的時候提,撒嬌,賣萌,嚶嚶嚶,你長得這么可愛,他一定受不住。”宋晉陽說到這兒,擠眉弄眼一番,周俏終于明白他說的夫妻最開心的時候是什么時候了。</br> 她一張臉都紅了,搖著手說:“不不不!我沒那么大本事!阿衍主意可大了,我可勸不動他。”</br> 宋晉陽“嘖”了一聲:“你試試嘛,不試試怎么知道呢?”</br> “……”周俏原本根本沒什么念頭的,被宋晉陽這么一說,她腦子里居然浮出了奇怪的畫面,哎呀呀!真是太難以描述了。</br> 她不想再和宋晉陽說話,干脆溜進次臥去幫沈春燕的忙。</br> 沈春燕收拾出一個大拉桿箱,兩大包行李袋,連連對周俏道歉,說自己沒考慮周全,周俏和黎衍結(jié)婚了,她應(yīng)該早點兒把東西收拾干凈。</br> 周俏自然是說沒事,沈春燕說剩下的衣物她會再來整理,今晚就先這樣了,把東西都提到客廳,她對著主臥大喊:“阿衍,媽媽走啦!”</br> 三個人其實都沒指望黎衍會出來送客,但他出人意料地就出來了。</br> 黎衍轉(zhuǎn)著輪椅一出門,就聽到沈春燕在問周俏:“俏俏,你哪天休息啊?我和你叔叔過來吃飯,你和阿衍結(jié)了婚,都沒擺酒,那咱們自己家里人總得一起吃頓飯。”</br> 周俏說:“媽媽,我是單休,下周四我休息,要么就下周四的晚上吧。”她又對宋晉陽說,“晉陽哥哥一起來。”</br> 宋晉陽倚在門框邊,看了黎衍一眼,笑道:“我怕我來了,有人不歡迎我啊。”</br> “怎么會呢?一起來吧,我做菜。”周俏完全沒注意到黎衍已經(jīng)臭到地心的臉色。</br> 他真的快要氣爆了。</br> 宋晉陽還要火上澆油,對周俏說:“弟妹,黎衍脾氣不好,他要是沖你發(fā)火,欺負你,你就告訴哥,哥幫你收拾他。”</br> 周俏偷偷瞄了一眼黎衍,終于發(fā)現(xiàn)他臉色不對勁。</br> 沈春燕在邊上愁眉苦臉:“晉陽你別亂說啦,俏俏,你還是多包容一下阿衍,他人不壞,要是真兇了你,你就和媽媽講,媽媽會去批評他的。但是媽媽和你保證,阿衍絕對不會動手打你,他以前是個很溫柔很乖巧的好孩子。”</br> 周俏:“……”</br> 黎衍:“……”</br> 靠!當老子不存在嗎?老子不要面子的啊?!</br> 他終于開了口:“你們要聊到什么時候?不是說要走了嗎?”</br> 沈春燕訕笑:“走了走了,兒子,媽媽過兩天再來看你啊。”</br> 宋晉陽一臉興奮,像是還想要說什么,但沈春燕拼命地把他往外拽,周俏又故意擋在門邊,終于把他們連人帶行李都送出了門。</br> 關(guān)上門后,周俏回身看向黎衍,嘴角扯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么。</br> 黎衍倒是慢悠悠地開了口:“不準再和宋晉陽說話,這是第幾條?”</br> “第九條。”周俏老實地回答。雖然黎衍的約法十八章只說了一半,但就那一半,她大概記得比黎衍自己都要清楚。</br> “哼,原來你還記得。”黎衍冷笑,“但我看你和他說話說得很開心啊,還給他吃水果。”</br> 周俏沒覺得哪里有問題:“人家是客人啊。”</br> 黎衍突然吼起來:“他是不是客人是我說了算!”</br> 這一嗓子吼得周俏頭皮發(fā)麻,但她依然不認為自己有錯。</br> “是你說我要有做女主人的自覺啊!”周俏覺得黎衍真是不可理喻,“他們難道不是你的親人嗎?親人上門,你不給人家倒杯水就算了,我給人吃個橘子還不行?橘子又不是你買的,是我買的!”</br> “誰跟你說宋晉陽是我親人了?我和他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黎衍氣道:“反正你以后見到他不準再理他!”</br> 周俏不答應(yīng):“那怎么可能嘛!我可不想像你這么沒有禮貌!”</br> 黎衍氣瘋了,拍著輪椅扶手吼道:“我沒有禮貌?!”</br> “難道不是嗎?”周俏瞪大眼睛,“你媽媽進門,從頭到尾,你叫過她一聲了嗎?”</br> 黎衍:“那是我媽!我叫不叫她關(guān)你什么事啊?!”</br> 周俏:“是不關(guān)我的事!你所有事都不關(guān)我的事!行了吧?你媽媽,宋晉陽,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對他們客客氣氣的還是我不對了?我還不是因為你嗎?”</br> 黎衍像是聽了個笑話,還“啪啪啪”鼓了幾下掌:“你少把鍋扣到我頭上!周俏,我是讓你別理宋晉陽,你倒好,還叫他來吃飯。拜托這是我家!你叫他來吃飯問過我意見了嗎?你這么熱情好客怎么不請他們上外頭餐廳去吃啊!”m.</br> 聽著他冷嘲熱諷的語氣,周俏氣得渾身發(fā)抖:“你真是蠻不講理,我不想和你說話了!”</br> 黎衍暴怒,指著周俏:“我蠻不講理?!你有種再說一遍!”</br> “你蠻不講理!蠻不講理!蠻不講理!”周俏從下午就積攢起來的委屈這時候統(tǒng)一爆發(fā),轉(zhuǎn)變?yōu)橐磺换饸猓靶邪衫柩埽凑倚欣钸€沒打開,我那租的房子也還沒到期,我明天就搬走總行了吧!又不是我自己要住過來的!你和宋晉陽有什么仇你們自己解決!別扯上我!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我說什么做什么都是錯的!那我不住了!省得在這兒讓你糟心!”</br> 黎衍:“……”</br> “哼!”周俏轉(zhuǎn)身進了次臥,關(guān)門前還對著他喊了一聲,“我要關(guān)門了!我可沒貼你鼻子關(guān)門啊!哼!”</br> 說完就把門給關(guān)上了。</br> 真是要氣死了,只有你會哼嗎?我也會哼的!</br> 哼!哼!哼!黎衍就是個討厭鬼!</br> 十分鐘后,黎衍敲門。</br> “周俏。”他在門外叫。</br> 周俏還在生悶氣,盤腿坐在床墊上,不想理他。</br> 他又敲,繼續(xù)喊:“周俏,開門。”</br> “……”</br> “你不開門我進來了。”</br> “……”</br> 門開了,黎衍坐著輪椅停在門口,看著周俏,面色不太自然:“明天你別搬,剛住過來就搬走,我怎么和我媽交代?”</br> 周俏語氣輕飄飄:“那是你媽,我管你怎么和她交代。”</br> 黎衍咬牙,默了一會兒后說:“熱水器水熱了,你要不要洗澡?你下午都出過汗了。”</br> 周俏板著臉看他。</br> 他就像是在背書,語氣很淡:“如果洗衣服,洗衣機在陽臺,你明天再洗好了,晾衣服的話,你要晾陽臺可以,晾你房間窗外的雨棚下,也可以。”</br> 周俏也開始背書:“約法十八章第一條,不準進你房間。”</br> 黎衍:“……”</br> “衣服總要洗的,我房間也沒什么特別的。”他聲音低了下來,又看她一眼,“說好了,明天不準走啊。”</br> 說著,他就轉(zhuǎn)著輪椅溜回自己房間了。</br> 周俏目瞪口呆,誰和你說好了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