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41章
    周俏沒有急著去和黎衍溝通、解釋。</br>  他想要自己待一會兒,周俏理解。</br>  事情發(fā)生得太過突然,黎衍想到的問題也正是周俏顧慮過的。他現(xiàn)在太敏感了,一時半刻轉不過彎來,周俏不想摁頭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給他時間冷靜一下,也好。</br>  一整個下午,黎衍都沒出房間。傍晚時,周俏做好晚飯,去敲黎衍的房門:“黎衍,吃飯了。”</br>  里頭傳來他的回答:“你先吃,我還不餓。”</br>  周俏就先吃了飯,吃完后又去敲門:“黎衍,我出去倒垃圾,散個步,一個半小時后回來。”</br>  他沒理她。</br>  周俏獨自下樓,倒完垃圾后慢悠悠地往夜市街走。</br>  天氣真的暖起來了,夜市街的人流量都大了許多。周俏身上穿著薄棉衣已經(jīng)有點熱,想著晚上應該整理一下衣服,下次休息就該洗冬裝,再把春秋裝給理出來。</br>  對了,也該給黎衍添一些新衣服了。他天天待在家,穿的那幾套運動服都洗得發(fā)白褪色,鞋子質量也很差,三月底要去喝白明軒、葉予薇的喜酒,總得穿得像樣一點。周俏邊走邊尋思,是給黎衍去專柜買衣服好呢,還是在淘寶買?</br>  專柜的衣服真挺貴的,她去五樓運動品牌柜臺看過,一套運動服加一雙鞋,怎么的都要一千多塊,光買一套也沒什么用,總得替換。</br>  想了許久,周俏決定,給黎衍買一身好點兒的休閑裝,喝喜酒時穿,再去淘寶買兩身性價比高的運動服,平時可以穿。</br>  嗯,就這么辦。</br>  關于黎衍提出來的那個問題,周俏后來仔細想過。</br>  如果自己十七歲時沒有認識黎衍,如今為了拿戶口而與他牽上線,首先,她根本就不會同意搬去他家住。</br>  第一次上門時見到的黎衍真的很嚇人,穿得邋邋遢遢,頭發(fā)又長又油膩,人瘦得皮包骨,還始終陰沉著一張臉,對著劉阿姨發(fā)火時又是捶輪椅扶手,又是咆哮,周俏哪敢搬過來和這么一個暴躁狂一起住啊。</br>  那么,沒有合住,可能他們的合作也無法達成,合作達不成,后面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fā)生。所以周俏很明白第二個問題的答案就是“不會”,但她不敢說,要真說了,黎衍可能會當場炸掉601室。</br>  可這個問題真的有意義嗎?</br>  周俏是覺得沒意義,但她知道黎衍不這么想。</br>  四年時間,大家都在改變,有人從壞變好,有人從好變壞。周俏不算變得太好吧,至少和四年前相比,現(xiàn)在的她可以獨立生活,有一些存款,可以供小樹上學,有豐富的工作經(jīng)驗,不怕失業(yè),面對惡意欺辱她不再只會躲起來哭,大多數(shù)時候都能當場反擊。</br>  她知道自己算是一個樂觀的人,要是不樂觀,小時候活都活不下來。生活一天天在變好,周俏始終對未來充滿希望。</br>  可黎衍呢?</br>  黎衍……一想到黎衍,周俏的心就揪得很難受。</br>  他真的不應該過成這樣的,他是那么好的一個人,周俏如今的勇氣和膽量有很大一部分是由他給予,四年來,每當遭遇不公、傷心難過時,她就會想起黎衍。</br>  在朋友圈寫下私密的小心事,把心里話講給那個不知在何處奮斗的帥氣小哥哥聽。</br>  周俏想到當年的事,潑火鍋事件以后,火鍋店里所有人都認為周俏會辭職。雖然事件的責任人是那個鬧事醉漢,他也向黎衍賠付了足夠的醫(yī)藥費,可火鍋店還是賠了兩千塊錢給黎衍。</br>  老板找周俏談過,怕醉漢拘留完來店里鬧事,希望周俏主動離職。</br>  周俏沒答應,說愿意用工資補上這兩千塊,懇求老板不要趕她走。</br>  領班覺得匪夷所思,只有陳哥和幾個挺照顧她的同事知道周俏的心思——小丫頭就是想再見一見黎衍。</br>  他們沒忍心告訴周俏,一般客人碰到這樣的事兒,肯定把這家餐廳拉進黑名單了,傻子才會再來。</br>  三月過去,四月過去,五月過去……黎衍和他的同學們再也沒來過。</br>  周俏心灰意冷,知道黎衍即將畢業(yè),六月以后,她就再也沒可能見到他了。她不知道他的燙傷是否治愈,有沒有留疤,她都還沒對他說聲“謝謝”。</br>  六月下旬的一個晚上,周俏在店里上班,陳哥跑到她身邊說:“小花,你看,那幾個是不是你家男神的同學?”</br>  周俏匆忙去看,來的真是眼鏡小哥一行人,依舊有男有女,足有十二、三人。周俏心花怒放,仔細看后又失望透頂,因為,黎衍沒來。</br>  那十幾個男女生擠在一桌吃火鍋,氣氛有點怪,不像以前那么吵吵鬧鬧很開心,每個人都心事重重,有幾個女生還拿著紙巾抹眼淚。</br>  眼鏡小哥要了兩箱啤酒,六瓶白酒,一聲不吭地把酒倒給大家,自己舉起一杯白酒說:“明天,咱們就要畢業(yè)了,今天這頓飯,大家不醉不歸。我祝大家一切順利,前程似錦,回錢塘時都來找我,我請吃飯。”說著就一飲而盡。</br>  放下杯子時,周俏看到他的眼睛已經(jīng)紅了。</br>  那個胖胖的男生也舉起杯:“我這杯,敬阿衍。”</br>  另一個寸頭男生也舉杯,語聲哽咽:“我也敬阿衍!我現(xiàn)在沒別的想法了,什么工作,讀研,都不想了,我只希望阿衍將來能好好的。”</br>  眼鏡小哥和他碰杯:“阿衍一定會好好的!”</br>  “敬阿衍!”</br>  “敬黎大帥哥!”</br>  “敬A大!敬我們四年的青春!”</br>  “敬他娘的畢業(yè)典禮!”</br>  ……</br>  一輪白的喝過,一群人哭得稀里嘩啦,火鍋店里的客人和服務員都驚呆了。周俏站在附近,斷斷續(xù)續(xù)聽到他們的話,沒弄懂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他們明天就要畢業(yè)了。</br>  為什么要敬阿衍?就因為他沒來吃散伙飯嗎?</br>  他們走的時候,男生們幾乎都站不穩(wěn),相互架著肩膀踉踉蹌蹌。周俏看到眼鏡小哥和那漂亮姐姐手挽著手,眼鏡小哥喝多了,腳步很虛,漂亮姐姐親密地扶著他,儼然就是他女朋友的樣子。</br>  ——啊!是不是眼鏡小哥和漂亮姐姐談了戀愛,所以阿衍生氣了?</br>  ——可是,他怎么還會輸了呢?</br>  第二天下午,趁著火鍋店打烊時間,周俏溜去A大。</br>  這是她第一次進到A大校園,學校真的好大好大,到處都是穿著學士服在拍照的畢業(yè)生。周俏羨慕地看著他們,心想,這就是大學校園啊,是她這輩子都沒機會來體驗的地方。</br>  A大很難考,周俏之前念的只是落后省份小鎮(zhèn)里的高中,教學質量無法和大城市相抗衡,以她的成績都很難考上A大。她想,阿衍該有多優(yōu)秀啊,從這里畢業(yè),他的未來簡直無法估量。</br>  刺眼的陽光下,周俏瞇著眼睛轉了一大圈,別說黎衍了,連眼鏡小哥那波人都沒遇見一個。</br>  她最終放棄,獨自一人在學校里默默地走,看一棟棟恢弘的教學樓,看裝飾著玻璃幕墻的圖書館,看綠意盎然的林蔭道,看大操場,看人工湖……看畢業(yè)生們捧著鮮花在親友的祝福聲中合影,看其他年級的男生們在籃球場上打球……</br>  ——這是阿衍學習、生活過四年的地方。</br>  ——他畢業(yè)了。</br>  十八歲的周俏抬頭看向湛藍的天空,烈日炎炎,一群鳥兒剛好飛過。</br>  “阿衍,祝你畢業(yè)快樂,我會一直記得你的。”周俏說。</br>  從學校回到火鍋店后,她第一時間向店長提出辭職。</br>  ……</br>  周俏看過音樂噴泉,又逛了一會兒商場,決定回家。</br>  她給黎衍留了足夠的吃飯時間,可進門一看,餐桌上的菜一點也沒動。</br>  ——是他最愛的辣椒小炒肉啊,他都不吃?</br>  ——看來問題真的有點嚴重。</br>  ——今日事今日畢,不能慣著他。</br>  周俏敲敲門:“黎衍。”</br>  “……”</br>  “黎衍,我進來嘍。”</br>  “……”</br>  周俏開門進去,房間里一片漆黑,輪椅和假肢擺在床邊,某個受了不知名打擊的人正卷著被子睡在床上,連腦袋都蒙著。</br>  周俏打開床頭臺燈,坐在他床沿邊拍拍他的被子:“黎衍。”</br>  “……”</br>  “阿衍,你不餓嗎?”</br>  “……”</br>  “我給你帶奶茶了,你起來喝吧。”</br>  “……”</br>  “紅豆奶茶哦,我以前看你喝過的,不知道你有沒有別的喜歡的口味,不敢亂買,每次只敢買這個。”</br>  黎衍躲在被子里,睜著眼睛,周俏說的每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br>  ——以前看你喝過的。</br>  ——以前,是哪個以前啊?四年前嗎?她果然見過他喝奶茶,連口味都知道,這小傻子難道還偷看他的奶茶杯?變態(tài)啊!</br>  “阿衍……你別蒙在被子里啊,出來和我說說話嘛。”周俏還在鍥而不舍地叫他。</br>  黎衍:“……”</br>  “黎衍!”周俏突然用力往他屁股的位置一拍,“你要鬧到什么時候?你再不出來我掀你被子了!”</br>  黎衍只穿著內褲,心里一下子就有點慌。</br>  ——不能被她看見,不能被她看見……殘肢太丑了,絕對不能再被她看見!</br>  雙手下意識地就揪緊了臀部附近的被子,周俏看見了,找著機會一把把他腦袋上的被子給掀開,黎衍快速地扭過頭去,把腦袋埋在枕頭上,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臉。</br>  “你干嗎呀?”周俏俯下/身看他,嘴唇湊到他耳邊說話,“為什么不吃飯?自虐啊?還是故意氣我啊?”</br>  黎衍悶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氣我自己。”</br>  “干嗎氣你自己啊?又沒什么事兒。”周俏伸手抱著他,拍一拍,“乖啦,起來吃飯。”</br>  “你覺得沒什么事兒是嗎?”黎衍終于轉過頭來看著周俏,眼睛是紅腫的。他也懶得躲了,沉沉開口,“周俏,我問你,如果不是葉予薇認出你,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告訴我這些事?”</br>  周俏看著他濕漉漉的眼睛,回答:“是啊。”</br>  “你見過以前的我,你知道我那時候是什么樣子的。”黎衍聲音發(fā)顫,“你現(xiàn)在天天看到的是這個樣子的我!”</br>  他伸手指向床邊的東西,“輪椅,假肢。”</br>  又隔著被子拍拍自己的大腿殘肢,“斷腿!”</br>  “你是怎么做到?jīng)]有心理落差的?我真的很好奇。”他的濃眉皺得很緊,“我不知道也就算了,一知道你見過以前的我,喜歡以前的我,我現(xiàn)在對著你,特么就像被人扒了衣服丟大街上一樣!周俏,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br>  “我不想特意去告訴你這些你根本就沒記住過的事!”周俏很無奈,“我只知道我喜歡的人是黎衍,你就說,你是不是黎衍?!”</br>  “我是黎衍!但我不是以前的那個黎衍!”黎衍撐著床面坐起身來,怒吼道,“我特么知道我變了,所有長眼睛的都知道我變了!我腿沒了你明白嗎?只剩這么一丁點兒,再也不會長出來了……”</br>  他看著周俏,語氣悲涼,“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愿意見他們嗎?不管是親戚,老師,還是朋友,同學,我不想他們看到現(xiàn)在的我后,會想起以前的我!我不想看到他們眼睛里的那種東西,啊……黎衍殘廢了,那么優(yōu)秀的一個人,好可惜,人生就這么毀了,真可憐啊……你看到剛才白明軒的眼神了嗎?就是那種眼神!他連一句重話都不敢對我說!明明不理他們是我不對,他還要低聲下氣來求我!為什么啊?就因為我現(xiàn)在特么是個可憐蛋!人人都要讓著我順著我!那些女的,看到我就哭哭啼啼,好像我活著就是在受罪,奇怪我為什么不去死啊?!”</br>  周俏一直冷靜地聽他發(fā)泄,沒有哭,連眼睛都沒覺得酸,幾乎是一臉的鐵石心腸。</br>  聽他吼完,她問道:“那我哭哭啼啼了嗎?因為你沒了腿而哭過嗎?”</br>  黎衍一下子就頓住了,接著又大聲說:“你在我面前哭得還不夠多嗎?!”</br>  “我哭,要么是因為你莫名其妙罵我,要么是因為你不喜歡我,我有哪一次是因為你腿沒了而哭的?”周俏大聲說,“我是見過以前的你,我也喜歡過以前的你,可我很明白,以前的黎衍一點也不喜歡以前的周俏!他甚至都不記得她!”</br>  黎衍咻咻地喘著氣,錯開眼神不看她。周俏放緩語氣:“黎衍,我也問你一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不準騙我。如果你能回答得讓我滿意,我允許你今天自虐不吃飯,甚至明天后天你都別吃了,餓死算了!”</br>  黎衍:“……”</br>  周俏:“問題很簡單,你也設想一下,如果你沒出車禍,你會喜歡現(xiàn)在的我嗎?”</br>  黎衍臉色一僵:“……”</br>  周俏:“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十七歲時優(yōu)秀很多了,人好看了一點,錢也多了一些,工作也比那時候體面。我學會了很多東西,會化妝,會上網(wǎng),會用手機,聽得懂一些錢塘方言,就連胸都大了一點!”</br>  黎衍的臉“騰”一下紅了。</br>  “你要是沒出車禍,你會喜歡現(xiàn)在的我嗎?只能回答會,或是不會。”周俏繼續(xù)問。</br>  黎衍答不出來。</br>  周俏給了他一點時間,才繼續(xù)說下去:“我知道答案是不會,你不用那么糾結。”</br>  黎衍抬起眼睛看她,眼神很復雜。</br>  “那么問題來了,你看我生氣了嗎?”周俏歪頭一笑,攤開雙手,“我沒有生氣啊,我為什么要生氣?如果你沒出車禍,我倆不會有交集,打死你也看不上我,一個初中生,外省農村來的打工妹,長得也就那樣,商場營業(yè)員,一個月累死累活賺幾千塊錢,跟你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對嗎?”</br>  黎衍無話可說。</br>  “那你為什么要問我那樣的問題呢?又為什么要生自己的氣?”周俏的語氣軟下來,“沒有什么如果,沒有什么假設,我喜歡的就是黎衍。以前的黎衍溫柔又帥氣,幫過我好多次,我對他更多的是崇拜和仰慕。就像現(xiàn)在的粉絲對著愛豆,如果是真心喜歡,那么愛豆就算戀愛結婚,粉絲都是開心的,會祝福他,希望他一切都好。”</br>  周俏大著膽子伸手輕撫黎衍的臉,“現(xiàn)在的黎衍,就算坐輪椅也依舊很帥氣,不過沒那么溫柔了,有點小暴躁。可是我很喜歡這樣的他,很真實啊,也很可愛,而且現(xiàn)在我們不是粉絲和愛豆的關系了,黎衍是我男朋友,能摸到能親到的,如果他和別人戀愛結婚,我會很傷心。”</br>  黎衍:“……”</br>  周俏停了幾秒鐘,見他情緒有所緩和,才溫柔地說:“黎衍,我知道有些時候你會感到痛苦,我也知道我沒法子去感受你的痛苦,分擔你的痛苦。但請你相信,我沒有可憐你同情你的意思,和你在一起,只是因為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好多好多年了。”</br>  黎衍:“……”</br>  周俏撈過他的左手握在手里,兩個人的手都是暖暖的:“如果要拿以前的黎衍和現(xiàn)在的黎衍做比較,我其實更喜歡現(xiàn)在的黎衍。因為他記得我,認識我,喜歡我,他是我一個人的黎衍。”</br>  黎衍臉色好不自然,又把頭給別開了。</br>  周俏湊過去追著他的臉看:“好啦,你別生自己的氣了,也別生我的氣了,行嗎?上次都答應我,和我一起往前走的。”</br>  ——老天爺啊!各路真主上帝,菩薩神仙!顯顯靈吧!</br>  周俏心里七上八下,她真的已經(jīng)使盡渾身解數(shù)在哄人了,說出來的話肉麻得自己都要顫抖,也不知道有用沒用。</br>  小黎先生有一顆脆弱的玻璃心,周俏明明滿滿一腔真情意,他愣是看不見。行吧,看不見就說給他聽,怎么煽情怎么來,上回表白就是這樣,這人像是吃這一套。m.</br>  別扭的男人果然有所觸動,原本刻滿憤慨的眼神已經(jīng)漸漸柔和下來,急劇起伏的胸腔也歸于平靜。他轉回頭來看著周俏,一會兒后,向她伸出右臂,周俏立刻一頭扎進他懷里,也抬手抱住了他。</br>  黎衍右手摩挲著周俏的后背,輕聲開口:“黎衍不會和別人戀愛結婚,黎衍現(xiàn)在是個已婚人士。”</br>  周俏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不是說好了一年后分居,三年后離婚的嗎?”</br>  “你想離婚嗎?”黎衍低頭吻吻她的頭發(fā),“到時候你想離,我就和你離,不會拖著你。不過離了以后,我是不會再找了。”</br>  “不想離。”周俏在他懷里甜甜地說,“我現(xiàn)在終于可以告訴你了,和你登記的那一天,就算是假結婚,我還是好開心好開心!大概就和粉絲嫁給愛豆那么開心吧,簡直就是撞大獎,第二天我還去買彩票了呢!”</br>  黎衍無語:“中獎了嗎?”</br>  “只買了兩塊錢,用你的生日和我的生日還有結婚日期選的號,沒中,彩票我還留著呢。”說著,周俏就嘿嘿地樂起來。</br>  如果她真的是演的,黎衍想,那她演技未免太好,都能去拿奧斯卡影后了。再說了,她圖什么呀?</br>  ——操!怎么會有這種事發(fā)生?</br>  黎衍真覺得緣分這事兒神乎其神,就跟拍電影似的。</br>  周俏這個小傻子是真的喜歡他,就算他沒了腿,坐輪椅,一無所有,她還是喜歡他。</br>  他才是撞大獎的那個人吧?</br>  成功安撫黎大爺后,周俏命令他起來吃飯,喝奶茶。</br>  看到桌上的辣椒小炒肉,肚子早就咕咕叫的黎衍連加熱都不讓,直接盛了一碗米飯大快朵頤。</br>  周俏托著下巴坐在桌邊看他吃,并沒有覺得心累。</br>  哄人好有成就感哦!每哄一次就增加一點經(jīng)驗,過些年她說不定能寫一本書,叫做《如何征服刺猬男友》,搞不好能大賣。</br>  經(jīng)過掉馬事件,黎衍的情緒恢復比周俏想象中來得快。</br>  可能是因為這些年,他一直在自我厭棄、自我否定、自我和解、自我接納中度過,情緒循環(huán)往復,也算是小有經(jīng)驗。</br>  更何況,這一次的情緒調節(jié)還有周俏從旁輔助。</br>  周俏就是個夸夸怪,假設總數(shù)100,黎衍縱有99個缺點,她都能從中找出一個優(yōu)點使勁兒夸,夸得黎衍都要不好意思了。</br>  睡前聊天時間。</br>  “你怎么不去傳/銷組織給人洗腦上課呢?”黎衍捏捏周俏的臉,“這么能說,說不定可以發(fā)家致富啊!”</br>  “那我不敢,那要坐牢的。”周俏笑著說,“我好歹做了兩年導購呢,顧客試穿衣服不管丑成什么樣,我都能給夸得像是天王下凡!”</br>  黎衍聽著有點不對味兒,斜著眼睛看她:“敢情你和我說的都是假的?不走心啊?”</br>  “你摸摸我心。”周俏抓著他的手就往胸口按,“天地良心,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發(fā)自肺腑,情真意切,如假包換……”</br>  黎衍慌不迭地把手從她胸上移開,瞪她:“少來這套!”</br>  周俏慢慢噘起嘴,不甘示弱地叉腰:“哼!”</br>  黎衍回瞪:“哼!”</br>  周俏繼續(xù)瞪:“哼!”</br>  黎衍不瞪了,低眸往某處瞄了一眼:“上次是誰說胸變大了的?難道你十七歲時胸是凹進去的嗎?”</br>  周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