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第40章
聽到葉予薇這句話,黎衍和白明軒都是一愣,齊齊看向周俏。</br> 周俏正襟危坐,傻了兩秒鐘后立刻搖頭:“沒有吧,你怎么會見過我?”</br> “沒有嗎?但你看著有點眼熟。”葉予薇眉頭微蹙,似是在回憶中搜索。</br> 白明軒沒有理會她奇怪的反應,和黎衍聊起天來。</br> “阿衍,今天你愿意見我們,我真的很高興。”白明軒的語氣很真誠,“這些年,大家都很想你,琛仔和阿杰雖然不在錢塘,我們在群里聊天時還是經(jīng)常會說到你。”</br> 黎衍雙手擱在大腿上,自然地交握著,道:“那你幫我跟他們說一聲,我現(xiàn)在挺好的。”</br> 白明軒說:“你可以自己和他們說啊,我們309寢室群一直都在,三個人都在等你回來。”</br> “算了吧。”黎衍右手敲一下自己的右大腿,發(fā)出一聲輕微的撞擊聲,“你懂的,明軒,有些事不要勉強。”</br> 白明軒沉默下來,葉予薇依舊在苦思冥想,四個人誰都沒說話,最終還是黎衍打破沉默:“你不是來送喜帖的嗎?喜帖呢?”</br> “哦,對對。”白明軒想起此行的目的,讓葉予薇從包里掏出喜帖,遞給黎衍,“阿衍,我和予薇三月底結(jié)婚,琛仔和阿杰都會來喝喜酒。大家都說快四年沒見著你了,非常希望你能來參加婚禮,帶上你老婆,我們寢室四個兄弟可以好好聚一聚。”</br> 黎衍接過喜帖,打開看了一眼,又合上,說:“我現(xiàn)在暫時不能答應,婚禮前一星期和你說,行么?”</br> 他打定主意,先不拒絕,到時候人家婚禮馬上要舉行了,忙得團團轉(zhuǎn)時再撥個電話說不去了,也就沒人會再惦記他。</br> 白明軒像是猜到他會如此,堅決地說:“不行,你一定要來。”</br> 黎衍陰著臉:“我怕我到時候有事。”</br> “是周六晚上,休息天啊。”白明軒有些不忍,還是問出一個大家都很想知道的問題,“你現(xiàn)在……有在做什么工作嗎?”</br> “我在網(wǎng)上寫小說,收費的那種。”黎衍平靜地回答,“你知道的,我向來喜歡寫點東西。”</br> 這倒是真的,黎衍上大學那會兒外表看著瀟灑不羈,寢室里朝夕相處的幾個兄弟卻都知道,他其實很文藝,喜歡看書,寫得一手好文章,還經(jīng)常被團委拉去寫各種稿子。</br> 白明軒聽他有事在做,略微放心,說:“阿衍,我們真的非常、非常希望你能來,我們寢室從來不吵架,幾個兄弟感情都很好,你真的……不用顧慮太多。”</br> 黎衍知道他是真心邀請,可那樣的場合一想起來還是令他感到窒息,遂冷聲道:“明軒,不是我不想去,我出門不方便的,請你體諒一下。”</br> 白明軒急道:“我可以讓人來接你,就讓琛仔和阿杰來,怎么樣?我給你們安排好車,晚上給你在酒店安排一間房,就算喝多了也不怕。”</br> 黎衍不吭聲了,這時,周俏向他伸過手:“阿衍,喜帖也給我看看呀。”</br> 黎衍把喜帖遞給她,周俏打開看,喜帖印制得十分精美,上面還有新郎新娘的Q版卡通頭像,周俏笑著說:“好可愛啊,恭喜你們。”</br> 白明軒對周俏說:“謝謝,小周,你勸勸阿衍,到時候和他一起來。”</br> 周俏轉(zhuǎn)頭看著黎衍,很自然地牽過他的手,說:“阿衍,你們寢室里人都能聚齊呢,多難得呀,我都沒見過他們,到時候我陪你去,好不好?”</br> 黎衍:“……”</br> 周俏眼睛亮亮地看著他,黎衍思考許久,終于應下:“好吧,我和周俏一起去,不過車和房間就不用安排了,我們自己可以去,喝完喜酒我就回家。”</br> 白明軒見黎衍答應下來,心情愉悅許多,問:“阿衍,那你和小周打算什么時候辦酒啊?我都沒想到你居然是我們寢室第一個結(jié)婚的。”</br> “辦酒還沒定。”黎衍捏了捏周俏的手,隨口答道,“就算辦也是比較簡單,不會像你們搞得這么隆重。”</br> “我們也不隆重。”白明軒笑起來,“簡單溫馨也挺好的,你辦喜酒時一定要叫我們啊。”</br> 黎衍:“嗯。”</br> 和現(xiàn)在的黎衍聊天,白明軒心里其實很沒底。生活中他沒和殘疾人交流過,與黎衍失聯(lián)四年,他說每一句話都很小心,生怕會傷害到對方。</br> 以前寢室里幾個大男生天天插科打諢、耍貧逗比,黎衍是個中翹楚。白明軒記憶里的黎衍臭屁囂張,與如今面前端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很難重合,想到這四年黎衍也不知是怎么過來的,他內(nèi)心無比唏噓。</br> 白明軒給黎衍講另外兩個室友的現(xiàn)狀:“華又杰在南京研究生畢業(yè)后,去了蘇州一家銀行工作,現(xiàn)在談了一個女朋友,他是江蘇人嘛,老家離蘇州比較近。劉琛在深圳一家證券公司上班,還單身,他去年胖到190斤,自己都害怕,開始減肥,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減到160了。”</br> 黎衍聽著老友們的動向,臉上露出微微的笑:“都挺好的,那你呢?你以前是說要去你爸公司上班,去了嗎?”</br> “去了,一直在我爸公司幫他做事,也算是轉(zhuǎn)行了。”白明軒說,“還念了個在職研,本來想出國的,后來想想算了,國外也不怎么安全。”</br> 白明軒家境富裕,父親開了一家外貿(mào)公司,上大學那會兒就是個小富二代,不過他為人比較謙和,人緣還不錯,在寢室里是黎衍最好的兄弟。</br> 周俏一直默默聽著他們聊天,始終握著黎衍的手。</br> 他手心里有一層薄薄的汗,周俏知道,他心里不好受。</br> 白明軒說:“阿衍,我和你掏心窩子講,咱倆都在錢塘,如果你有什么煩心事,或者有什么困難,其實都可以和我說。你出門不方便,我可以過來坐坐,我們兄弟好久沒一起喝酒了。”</br> 他有些動容,周俏能感覺到他的善意和真心。</br> “明軒,我知道你的好意……”黎衍抬起左手抹了一把臉,語氣已經(jīng)有些波動,“你放心,我現(xiàn)在真的過得挺好的,有周俏陪著我,每天都很充實。只是……你們聊的東西我很難再參與進去了,什么銀行,證券公司,還有應酬、旅游、打球、車啊房啊……這些都和我沒關(guān)系了。我知道你們記掛我,我也記掛你們,聽到大家都混得不錯,我挺開心的。就……還是請你換位思考一下吧,我現(xiàn)在只想過平靜的生活。”</br> 白明軒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點點頭:“我明白了,你過得好就好。你答應來參加我和予薇的婚禮,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br> 黎衍淺淺地笑起來:“嗯,恭喜你們結(jié)婚,我會去喝喜酒的。”</br> 這時,一直沒出聲的葉予薇突然抬起頭來,看著周俏說:“我想起來了!”</br> 黎衍、白明軒都嚇了一跳。</br> 周俏:“!!!”</br> “我想起來你是誰了!”葉予薇又一次上下打量周俏,因為確定自己沒認錯人而激動得語無倫次,“對的,沒錯!就是你!我見過你。明軒,你應該也見過她!”</br> 白明軒很茫然:“啊……?”</br> “你忘了嗎?”葉予薇拽住白明軒的手臂,“A大門口有一家火鍋店,以前,你們寢室?guī)讉€人經(jīng)常去吃的,我也去過好幾次!”</br> 白明軒還是一頭霧水:“然、然后呢?”</br> 葉予薇指向周俏:“她是那邊的一個小服務員!有幾年了?四年前了!黎衍還沒出事呢……對!黎衍,你也去了的呀,你肯定見過她!不不,你都和她結(jié)婚了,你當然知道她是誰,剛才為什么不提醒我啊?害我回想了半天!”</br> 周俏整個人呆若木雞,后背冒出一片冷汗,黎衍比白明軒還要莫名其妙:“啊?”</br> 葉予薇看著兩個男人傻乎乎的樣子,氣惱地說:“黎衍,你忘了嗎?有一次你在火鍋店里和一個男的打架,被他潑了一鍋底的熱湯,背上皮都燙脫了!當時那事兒鬧得挺大的,你去了醫(yī)院,對方還被抓去派出所了!”</br> 黎衍說:“我記得啊,那人拘留了,醫(yī)藥費也賠了,可是這和周俏有什么關(guān)系?”</br> 周俏簡直要廬山瀑布汗。</br> 葉予薇繼續(xù)說:“那次沖突的起因你忘了嗎?好像是那個男的喝醉了酒,調(diào)戲火鍋店的一個女服務員。黎衍,你幫那服務員出頭了,對!是你幫她出頭了!那個女服務員,就是周俏呀!”</br> 她手指直直指向周俏,黎衍和白明軒同時看向她,周俏臉都憋紅了,搖著手徒勞地辯解:“不是的,沒有啊,什么火鍋店,你記錯了吧?我以前真的不認識你們……”</br> “我不會記錯的,就是你!”葉予薇見她不承認,有些生氣了,“黎衍,明軒,你們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問王雯琳!”</br> 黎衍暈頭轉(zhuǎn)向:“這和王雯琳又有什么關(guān)系?”</br> 葉予薇臉蛋一紅,驚覺自己失言,說:“哎呀,不問王雯琳也沒事,反正那個服務員就是周俏,我百分百確定!而且,周俏一定記得你!”</br> 周俏:“!”</br> ——漂亮姐姐你何出此言啊???</br> 葉予薇的記憶漸漸清晰。</br> 她是女生,女生比較注意細節(jié),更加會注意到那些對自己喜歡的男生表示好感的女生。</br> 那幾個月去火鍋店,就算他們幾個坐的桌子不同,每次都是同一個小姑娘來為他們服務。葉予薇一開始沒察覺,直到室友王雯琳對她說:“予薇,你發(fā)現(xiàn)了嗎?那個小服務員喜歡黎衍。”</br> 葉予薇像聽了一個大笑話:“什么?哪一個啊?”</br> 王雯琳指著不遠處正提著茶壺給別桌添湯的周俏:“喏,就是那個小姑娘。”</br> 那小姑娘個子瘦小,年紀看著也小,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留著一頭齊耳短發(fā),臉頰紅撲撲,眼神怯生生,一看就是農(nóng)村出來的女孩子。</br> 王雯琳說過以后,葉予薇就開始注意周俏,她對黎衍的服務果然特別仔細周到,每次黎衍和她說話,小姑娘就會羞紅臉,就連添湯都專往黎衍身邊湊。</br> “黎衍真是打工妹殺手啊。”王雯琳和葉予薇咬耳朵,“上回去買奶茶也是,人小姑娘還送了他一塊餅干。”</br> 葉予薇說:“他去食堂打飯,打飯大媽給他的菜都比給別人多。”</br> “哈哈哈哈……哎呦,競爭對手這么多,我可怎么辦啊!”王雯琳唉聲嘆氣。</br> 葉予薇看了她一眼,又望向桌對面的黎衍,心里有點苦澀。</br> 當時的情況有點亂。</br> 葉予薇和王雯琳是室友,黎衍和白明軒也是室友。</br> 王雯琳明確喜歡黎衍,并做過表白,可黎衍拒絕了,因為他很不喜歡王雯琳。</br> 白明軒喜歡葉予薇,黎衍也知道,非常鼓勵室友去追。</br> 然而葉予薇心里喜歡的是黎衍,一邊有王雯琳,一邊又有白明軒,她夾在中間,沒好意思坦白。</br> 她知道黎衍對她也有好感,也知道黎衍不會對她說什么。葉予薇很矛盾,白明軒對她極好,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白明軒很有錢,而黎衍……據(jù)說來自單親家庭,家境十分普通,連生活費都是自己掙的。</br> 葉予薇不敢賭,她自己家條件還行,從小沒過過苦日子,和白明軒更為般配。</br> 吃火鍋時,幾個男生沒人注意過那個小姑娘,連黎衍本人都沒上過心。只有葉予薇和王雯琳一直拿周俏當消遣,每次看到周俏對著黎衍笑得像個花癡,她倆就湊在一起說小話,取笑周俏,調(diào)侃黎衍。</br> 潑火鍋事件發(fā)生的那天,王雯琳不在,只有葉予薇在。黎衍被火鍋鍋底潑了以后,葉予薇第一時間就沖去他身邊,看到他把那小姑娘護在懷里,自己背上燙得一塌糊涂,簡直要氣瘋。</br> 小姑娘從黎衍懷中出來時,淚汪汪地抬頭看他,葉予薇氣不過,一把拉開她,大家亂哄哄地撥打110,120電話。</br> 陪著去醫(yī)院時,葉予薇還罵過黎衍:“你搞什么英雄救美啊?下個月就要過論文,你Offer都簽了!萬一出什么事你后悔都來不及!這次幸好是那人矮,潑在背上有衣服擋著,這要是潑臉上潑頭上你不是毀容了嗎?!人家又不是針對你,你不出頭那小姑娘被摸兩下也不會怎樣!哪會搞成現(xiàn)在這樣?”</br> 黎衍被醫(yī)生處理背上傷口,痛得齜牙咧嘴,忍不住大叫:“葉予薇你閉一下嘴好嗎?事發(fā)突然我不可能見死不救啊!那小丫頭剛才都傻在那兒了,潑的那個高度剛好就是她的臉你懂不懂啊?”</br> 葉予薇還要再說,被白明軒拉開了:“予薇,你別說了,阿衍是做好事,要怪就怪那個醉鬼,你去怪阿衍干什么?”</br> “我是擔心他啊!”葉予薇紅著眼睛大叫,“一會兒雯琳也要過來,她肯定罵得比我還兇。”</br> 黎衍頭大如斗:“王雯琳要過來?過來干嗎啊?你叫她別過來!我看到她就煩!”</br> ……</br> 葉予薇那句“百分百確定”已經(jīng)讓黎衍石化了,白明軒還在仔細回憶——潑火鍋他記得,是為了幫周俏?真是完全沒有印象。</br> 周俏耷拉著腦袋坐在那里,像是已經(jīng)放棄抵抗,黎衍轉(zhuǎn)頭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頭上都要氣得冒青煙。</br> 葉予薇不可置信地問:“黎衍,你事先不知道的嗎?”</br> 黎衍:“……”</br> ——他知道個鬼啊!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好嗎?</br> ——他救過周俏?周俏一定記得他?難道她一早就認出他了?那她為什么不說?還是說,她來接近他假結(jié)婚本來就是有預謀的?為了什么啊?</br> ——他是許仙,她是白蛇嗎??</br> 誰都沒想到,一場老友敘舊送喜帖會以這樣雞飛狗跳的方式結(jié)束,白明軒和葉予薇很快就走了,家里只剩下黎衍和周俏。</br>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隔著兩米遠,一如周俏第一次來黎衍家時的情景。</br> 周俏低著頭,像個考試作弊被老師抓到的孩子,臉色紅得像豬肝,手心里全是汗,兩只手在大腿上攪來攪去,覺得自己這馬甲掉得也太過冤枉。</br> 這又不是什么壞事兒,讓黎衍知道也無妨,就覺得以這樣一種方式揭穿非常難看,尤其還是被別人揭穿。</br> 對黎衍來說,這幾個月來一些奇怪的線索終于可以串起來了。</br> 微辣火鍋鍋底,加的配菜都是他愛吃的,還有紅豆奶茶,地鍋雞店里的玉米汁;</br> 他大學里留過的發(fā)型,以及周俏為他洗頭時故意提起他脖子后的燙傷傷疤;</br> 她給他買的那件藏青色菱形格子毛衣,他曾有一件同款;</br> 在年夜飯包廂,她對于莉萍說,她和黎衍認識好多年,說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br> 還有她吵架時無意中說過的一句話: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br> 黎衍頭疼,看著周俏那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覺得相當無力,他敲敲輪椅扶手,說:“聊聊吧,周俏。”</br> 周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頭看他,癟著嘴,眼神慌亂得像個受驚的小白兔。</br> ——操,她在怕什么啊?</br> 這張清秀的臉龐,幾個月下來黎衍早就看熟了,都刻在心里了。但在記憶里搜索,還是完全想不起來。</br> 他和白明軒一樣,記得被潑火鍋,記得去醫(yī)院,但真的記不得是為了幫一個女服務員,更加別提那服務員長什么樣子了。</br> 黎衍問:“你跟著劉大媽來我家時,知道我是誰嗎?”</br> 周俏搖頭:“不知道,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姓李,木子李,劉阿姨和我說介紹的是黎先生,我沒想到是你。”</br> 黎衍松了口氣,又問:“那你過來以后,就認出我了?”</br> 周俏點點頭:“嗯。”</br> “所以你才會大叫一聲?”</br> “……”周俏感到委屈,“嗯。”</br> “后來為什么不告訴我?”</br> “我……”周俏腦袋垂得更低,“我提醒過你,但你一點也不記得了,而且你那時候老是罵我,我不敢說……”</br> 黎衍雙手搓了搓臉,問:“那上個月,我和你都談戀愛了,你為什么不說?”</br> “反正你不記得了。”周俏聲如蚊吟,“說不說又有什么關(guān)系?”</br> 黎衍伸手扶額:“周俏,你還有什么事是瞞著我的嗎?”</br> 他原本以為周俏會說“沒有”,結(jié)果這人居然猶豫著點了點頭:“有。”</br> 黎衍瞪大眼睛:“你還瞞著我什么啊?!”</br> 周俏咬咬牙,去房間拿來可達鴨,塞到黎衍手里:“你還記得這只鴨子嗎?”</br> “呆瓜?”黎衍低頭看著手里丑丑的可達鴨,又抬頭看周俏,“我為什么要記得這只鴨子?”</br> 周俏眼眶一酸,眼淚就吧嗒吧嗒掉下來了:“你看吧,你就是什么都不記得了。”</br> 黎衍:“……”</br> 周俏哽咽著說:“這只鴨子,是你從娃娃機里抓出來,送給我的,你還給了我七十八塊錢,因為我被扣工資了。”</br> 黎衍:“……”</br> ——哎操!真是要了命了,這特么都是什么事兒啊?</br> ——他記得那件事,那天是舊年的最后一天,錢塘下大雪,他把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給哄笑了,不過也僅限于此。和白明軒一幫人喝酒跨年,第二天睡醒時,黎衍就真的只記得這件“事”了。</br> ——那個小姑娘,就是周俏???</br> 周俏還在說:“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一些話嗎?就是你說的那些心靈雞湯,那些話,都是你對我說的,我全都記得,一個字都沒忘。”</br> 黎衍:“……”</br> 他想就地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算了。這輩子都沒臉見人了,他以前都干過些什么?他可真是個人才啊!</br> 黎衍消化了好久好久,終于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抬起頭,看著周俏淚濛濛的眼睛,說:“周俏,我要問你兩個問題,你必須實話告訴我,不能騙我,你能做到嗎?”</br> 周俏點頭:“能,你問。”</br> 黎衍眼神黯沉:“第一個問題,你十七歲喜歡的那個人,是不是我?”</br> 周俏看著他,清晰地說出兩個字:“是你。”</br> 黎衍手指揪住自己的雙腿褲管,身子微微顫抖起來:“第二個問題,如果你十七歲時沒有認識我,那你搬到我家以后,你還會喜歡現(xiàn)在的我嗎?”</br> 周俏:“……”</br> 黎衍沒給她考慮時間:“說實話,不許騙我。”</br> 周俏紅著眼睛,搖頭:“我不知道。”</br> 黎衍不認可,咄咄逼人道:“你設想一下,你從沒認識過我,你會喜歡現(xiàn)在的我嗎?只能回答會,還是不會。”</br> 周俏說:“我回答不了。”</br> 黎衍與她對視許久,周俏也沒躲,目光澄澈地看著他。</br> 很漫長的一段時光。</br> 黎衍終于低下頭來:“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了。”</br> 感覺自己的心像是掉進冰窟,被冰渣子扎了個透心涼。</br> 他轉(zhuǎn)著輪椅回房間,手指在鋼圈上一下一下劃動時,特別吃力,特別僵硬,好似渾身力氣都被抽空。</br> 周俏在身后叫他:“黎衍!”</br> “我沒事,你讓我自己待一會兒。”黎衍并沒回頭。</br> 低頭看向自己的兩條腿,他無聲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一滴眼淚就落在褲腿上,洇成一小團暗色的痕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