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04章
晚飯后,周俏幫沈春燕收拾了餐桌,提出由她來洗碗,沈春燕哪里會答應(yīng),讓她去客廳吃水果,陪黎衍說說話。</br> 周俏只能在客廳干坐,黎衍一直在玩手機(jī),絲毫沒有與她聊天的意思。周俏沒事干,就盯著他看,看著看著被她看出端倪來——黎衍的臉色似乎不太好。</br> 天氣已經(jīng)有些涼了,他穿得也不多,但周俏發(fā)現(xiàn)他鼻尖上冒出了小汗珠,唇色也有些發(fā)白。</br> “你不舒服嗎?”周俏壯著膽子問。</br> 黎衍抬頭看她,神色依舊冷淡:“沒有。”</br> “哦。”他不愿說,周俏就不問了。</br> 沈春燕洗完碗,收拾好廚房,出來對黎衍交代了幾句,吃剩的菜已經(jīng)放進(jìn)冰箱,有些半成品他可以自己煮來吃等等。黎衍一臉的不耐煩,沈春燕以為他是嫌自己礙事了,趕緊提出先走,讓兩個年輕人單獨(dú)聊聊,溝通溝通感情。</br> 周俏哪里敢留下,黎衍那張臭臉明擺著是讓她們倆都滾蛋,見沈春燕要走,周俏也起了身,說和阿姨一塊兒走。</br> 沈春燕知道她第二天還要上早班,也就不勉強(qiáng)她了。</br> 臨走前,周俏向黎衍揮揮手:“阿衍,再見啊,我下次再來找你玩。”</br> 黎衍:“……”</br> 沈春燕見兒子沒反應(yīng),趕緊接口說:“俏俏你有空就多來坐坐,阿衍平時一個人住,都沒人說說話,你來陪陪他挺好的。”</br> 黎衍狠狠瞪了母親一眼,沈春燕再也不敢多說,提著垃圾袋、領(lǐng)著周俏一塊兒出了門。</br> 兩個女人一走,屋子里立刻冷清下來,黎衍松了一口氣,先去陽臺抽了支煙,接著就回到房間,脫下了假肢。</br> 每逢陰雨天,雙大腿截肢處就會時不時地刺痛,也不是幻肢痛,反正就是難受,算是截肢的后遺癥之一。</br> 黎衍把自己挪到床上,拉過被子蓋到腰,往自己下半身一看,被子底下空蕩蕩的,他“呵”了一聲,抬起手臂擋住眼睛,閉目養(yǎng)神。</br> 沈春燕和周俏一人撐一把傘,踩著積水走在小區(qū)里。</br> 秋夜的風(fēng)涼得刺骨,雨水連綿,小區(qū)里少有行人,只余一盞盞路燈為她們照明。</br> 沈春燕問了問周俏的學(xué)歷和工作,周俏沒有隱瞞,說自己高中沒念完,只有初中畢業(yè)。</br>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周俏說完后,發(fā)現(xiàn)沈春燕眼神閃爍了一下。周圍太黑,兩人都看不太清對方隱在傘下的臉,但周俏知道,沈春燕是有點(diǎn)失望的,不過她也沒說什么。</br> 走到小區(qū)大門時,周俏說:“阿姨,黎衍一直沒告訴我他是怎么出的事,您能和我說說嗎?啊……您要是不想說也沒關(guān)系,我以后有機(jī)會了再問問他。”</br> “他沒說啊?那你還是別去問他了,你一問,他又要發(fā)脾氣。來,到這兒來。”沈春燕拉著周俏站到小區(qū)門口一家便利店的店招下,那兒淋不到雨,她收起傘,嘆了一口氣,神情變得有些哀傷。</br> “他不說也正常,誰愿意一直去回憶傷心事呢?其實(shí)就是個車禍,阿衍大四那年,已經(jīng)簽了公司在實(shí)習(xí)了,但還沒過論文。那天晚上,他在公司加班到凌晨,騎自行車回家,路上碰到一個疲勞駕駛的大貨車司機(jī),闖紅燈,唉……”</br> 沈春燕看著小區(qū)門口道路上穿梭不停的車輛,又是一聲嘆氣。</br> 周俏的心提了起來,問:“大四,是三年多前嗎?幾月啊?”</br> 沈春燕說:“四月,三年……對,現(xiàn)在十月,整三年半了。”</br> 周俏陷入沉思。</br> “大貨車的輪子,從他腿上軋了過去,就這兒。”沈春燕在自己大腿上比劃了一下,只比胯/下低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位置,“阿衍當(dāng)場就昏過去了,后來路人叫了120把他送去醫(yī)院搶救,兩條腿都給軋爛了,只能截肢。”</br> 沈春燕想到那年春天的事,就覺得像一場噩夢。一夜之間,她那風(fēng)華正茂、有著光明前途的兒子,就跟塊爛肉似的躺在醫(yī)院ICU里,推出來時,整個人只剩下半截。</br> 隨著兩條腿的離去,后來的日子,有越來越多原本屬于黎衍的東西一一離開了他,直到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完完全全地變成了另一個人,連沈春燕都感到陌生。</br> “我想過帶他去看心理醫(yī)生。”沈春燕看著周俏,“但他怎么都不答應(yīng),威脅我說要跳樓。”</br> 周俏:“……”</br> “他說他沒瘋,瘋的是我們。他說他沒變,變的是我們。”沈春燕苦笑,“好吧,就算是我們吧。往好處想,好歹他活下來了,這些年身體也沒其他毛病,生活都能自理。現(xiàn)在,他靠寫書也能養(yǎng)活自己,還和你處上了對象,這也算是越來越好了。”</br> 沈春燕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現(xiàn)在也不求他能大富大貴了,這輩子,我只希望我的阿衍能平平安安地過日子,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陪著他,要是能生個孩子,就更好了,讓他也有點(diǎn)念想。”</br> 她用溫和的眼睛看著周俏。</br> 沈春燕是一個年過五十的中年女人,留著及肩卷發(fā),個子挺高,微微中年發(fā)福。看五官能看出來她年輕時應(yīng)該挺漂亮,畢竟黎衍長得像她,曾經(jīng)的黎衍,耀眼得如同夏日驕陽。</br> 這一次,周俏沒再說違心話,誠懇地看著沈春燕,道:“阿姨,我一定會好好陪著阿衍的,您放心吧。”</br> 過了沈春燕這關(guān),黎衍和周俏結(jié)婚登記的事兒就正式擺上了臺面。</br> 黎衍選了十一月初的一天去登記,沈春燕納悶為什么要這么急,黎衍說:“周俏是個比較傳統(tǒng)的人,不接受婚前同居,如果要她搬過來住,就要先登記。”</br> 哦哦哦!沈春燕秒懂,黎衍畢竟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對那方面的事兒比較急,有想法總是好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br> 見母親笑得一臉促狹,黎衍也懂了,皺著眉頭大聲說:“你想什么呢?!”</br> 沈春燕嘿嘿直樂:“沒什么沒什么,你和周俏約一下,媽媽拿上戶口本,陪你們一起去。”</br> 黎衍在微信上約周俏去登記結(jié)婚。</br> 兩人一個多星期沒見了,他的態(tài)度比小男生約小女生去看電影都要敷衍,但周俏沒矯情,一口就答應(yīng)下來。</br> 這本來就是一場交易,又不是談?wù)娓星椤?lt;/br> 結(jié)婚登記是個簡單的事兒,但黎衍下樓卻很困難。</br> 周俏不矯情,抵不過黎衍矯情啊!他不肯脫了假肢讓人背下樓,穿著假肢又很難背,沈春燕只好叫來宋樺和宋晉陽,讓他們倆一個背著,一個護(hù)著,從六樓把黎衍給弄下去。</br> 背人的活兒肯定是宋晉陽干。</br> 這貨現(xiàn)在在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上班,做運(yùn)營,身高181,長得濃眉大眼,還挺精神,但黎衍看到他就來氣,半句話都不想和他說。</br> 宋晉陽也沒有好臉色,顯擺似的站在黎衍面前,叉著腰:“我早說了給你換個帶電梯的房子!你干嗎不答應(yīng)啊?你這六樓啊!要是摔下去萬一把我也摔殘了你負(fù)責(zé)嗎?”</br> 黎衍坐在輪椅上,仰著頭吼:“我求著你來了嗎?不愛干你滾啊!”</br> 要比大聲宋晉陽向來不怵他:“你以為我想來啊?我不干誰干啊?是你媽背還是我爸背?合計(jì)這是我爸不是你爸,你不知道心疼的是吧?兩年前他背你時在樓梯上摔一跤把腳骨都給摔裂了,你說過一聲‘對不起’了嗎?”</br> 黎衍氣得臉都青了,宋樺是個五十多歲、外表樸實(shí)的中年男人,在旁邊吼道:“宋晉陽!你給我閉嘴!今天是你弟弟結(jié)婚的好日子,你發(fā)什么瘋呢?!”</br> 宋晉陽終于閉了嘴,居高臨下地瞥了黎衍一眼,悶聲道:“今天看在你結(jié)婚的份上,哥不和你計(jì)較。一會兒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女的,瞎了眼才會找你。”</br> 沈春燕都要?dú)饪蘖耍骸皶x陽啊,算阿姨求求你,你少說兩句吧!”</br> 宋晉陽“哼”了一聲,在黎衍面前轉(zhuǎn)身蹲下,說:“上來!”</br> 黎衍閉一閉眼,平復(fù)了一下呼吸,終是伸出雙臂圈到了宋晉陽脖子上。</br> 宋晉陽抓住他的雙大腿假肢,一把就把他背了起來。</br> 宋樺趕緊護(hù)著跟上,沈春燕則折起黎衍的輪椅,跟在后頭搬下樓。</br> 他們特地不讓周俏到家里集合,因?yàn)槔柩懿幌胱屩芮慰吹剿聵菚r狼狽的樣子。</br> 他那么討厭宋晉陽,但最近幾年,每次下樓還是要依賴他。宋晉陽這個人也很奇怪,雖然嘴巴壞態(tài)度差,卻每次都是一叫就來。</br> 從小到大,黎衍有許多玩得好的同學(xué)、朋友,可是車禍以后,他幾乎與所有老同學(xué)都斷了聯(lián)系,不管是多好的哥們兒,他都不讓他們?nèi)タ醋约海枚弥统闪艘粋€孤家寡人。</br> 差不多年齡的同性社交群體里,除了和他一樣行動不便的張有鑫,居然只剩下一個宋晉陽。</br> 背到三樓時,宋晉陽額頭上已經(jīng)出了汗。</br> 黎衍非常瘦,體重其實(shí)很輕,但他個子高,穿著假肢后身量就大,宋晉陽背得很小心,怕磕著背上的黎大爺。</br> 黎大爺死魚一樣地癱在他的背上,什么都沒說。</br> 到一樓后,沈春燕打開輪椅,宋晉陽和宋樺一起幫忙,讓黎衍坐到了輪椅上。黎衍整理了一下兩條假肢,把腳擺到踏板上,抬頭去看宋晉陽,后者已經(jīng)滿頭大汗,正在喘粗氣。</br> 等一下還要他幫忙背回六樓,黎衍想死的心都有了。</br> 去民政局的路上,宋晉陽開車,黎衍坐副駕駛座,二老在后排。</br> 沈春燕看著黎衍留了幾個月、長得沒了型的頭發(fā),怎么看都不順眼,大著膽子問:“阿衍,一會兒要拍結(jié)婚照,你要不要先去理個發(fā)?你頭發(fā)都蓋耳朵了。”</br> 黎衍一口拒絕:“不用。”</br> 沈春燕繼續(xù)勸:“要結(jié)婚了,總得精神一點(diǎn)啊。”</br> “我哪兒不精神了?!”</br> 沈春燕不敢說話了。</br> 黎衍才不想讓周俏覺得登記結(jié)婚是件多了不起的事,就要讓她明白這是假的,怎么可能為了登記去剪頭發(fā)?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事兒!</br> 宋晉陽這貨嘴巴就不會停:“你說說,這是何必?換個帶電梯的房子多好!你平時都能下樓來轉(zhuǎn)轉(zhuǎn),剪個頭也方便。成天悶在六樓,你皮膚白得都跟僵尸差不多了。”</br> 黎衍涼涼道:“不勞您費(fèi)心。”</br> 宋晉陽瞟他一眼,開啟語重心長模式:“黎衍,我和你說,我真不是看中你家的房子。今天我爸和阿姨都在,咱們把話敞開說。我現(xiàn)在是買不起房,首付還沒夠,但我真要在我爸那屋里結(jié)婚,我爸也愿意給我騰屋子。那我舍得他和阿姨去租房子嗎?我不舍得!當(dāng)然,我也可以租房子結(jié)婚,我女朋友沒說不行,因?yàn)槲覀z這兩年遲早要買房。但我想,你這老房子上下樓不方便,不如我給你租個帶電梯的房子,你去住,我在你這兒結(jié)婚,你舒服,我也安心,你說是不是個理?我又不是平白無故占你房子,我給你租房子不要錢的啊?”</br> 黎衍:“我要你給我租房子了嗎?我沒地方住啊?!”</br> 宋晉陽氣得拍方向盤:“你可以理解為置換房子啊大哥!”</br> 黎衍怒吼:“你給我認(rèn)真點(diǎn)兒開車!”</br> 宋晉陽:“操!”</br> 宋樺和沈春燕在后排大氣都不敢出。</br> 其實(shí)宋晉陽的方案可行性很強(qiáng),出錢的人也是他,宋樺和沈春燕覺得這對大家都好,但是黎衍死活都不答應(yīng),非要賴在那個六樓小屋里,每逢上下樓就把宋晉陽召喚過來。</br> 宋晉陽摸了摸自己鼻子,突然笑了一聲:“黎衍,你這樣每回上下樓都喊我,我會懷疑你是不是愛上我了。”</br> “你想死嗎?”黎衍的聲音是從齒縫里漏出來的。</br> 沈春燕聽不下去了:“晉陽,你弟弟等一下就要見到他老婆了,你別亂講話了行不行呀?”</br> “哼。”宋晉陽鼻子出氣,“有老婆很了不起嗎?我也有老婆啊!”</br> 車子開到民政局,三人下車,沈春燕看到周俏已經(jīng)站在門口等著了。看到他們,她立刻走了過來,禮貌地打招呼:“阿姨好,叔叔好,呃……”</br> 實(shí)在不知道這位穿著休閑夾克的年輕男人是誰,宋晉陽看著她,笑道:“呦!這就是弟妹吧?我是黎衍他哥,你喊我晉陽哥哥就行。”</br> “晉陽哥哥。”周俏軟軟地喊著。</br> 沈春燕已經(jīng)打開輪椅放在副駕駛座外邊了,宋晉陽走過去,幫著黎衍下車。黎衍的臉色臭得可以,剛才那聲“晉陽哥哥”真是把他給噎到了。</br> 周俏就看到三個人圍著輪椅一通忙乎,搬腿的搬腿,護(hù)腰的護(hù)腰,黎衍終于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輪椅上。</br> 他抬起頭看了周俏一眼,午后的太陽有點(diǎn)曬,黎衍很久沒待在太陽底下了,這時候被陽光晃得瞇了眼睛。民政局門口行人來來往往,看到這么年輕的一個男人坐著輪椅,總有人的視線會往他身上瞄。</br> 黎衍厭惡這種感覺,低下頭,轉(zhuǎn)動輪圈顧自往民政局大門行去。</br> 周俏自然是跟在了他身邊。</br> 先拍結(jié)婚照。</br> 雖然是假結(jié)婚,黎衍還是換了一身干凈衣服,拍照時脫了外套,里頭是一件米色毛衣。周俏依舊穿著那件毛絨絨的咖啡色毛衣,扎著馬尾辮,她坐在凳子上,黎衍坐著輪椅,兩個人肩并肩望向鏡頭。</br> 攝影師說:“兩位新人,笑一個呀!”</br> 周俏微笑,黎衍還是面無表情。</br> 攝影師不滿意,從照相機(jī)后露出臉來:“新郎官,拜托笑一個!誒!甜美的日子在招手呦!”</br> 黎衍扯扯嘴角,感覺臉都快要抽筋了,攝影師沒辦法,只能按下快門。</br> 拿到照片,黎衍讓其他三人不要陪同,他和周俏兩人在大廳等著叫號。</br> 等待的時候,身邊沒有其他人,黎衍低聲說:“約法三章,第一,不準(zhǔn)進(jìn)我房間;第二,不準(zhǔn)帶任何人回家,連你親戚都不行;第三,不準(zhǔn)干涉我的生活;第四……”</br> 周俏插嘴:“不是三章嗎?”</br> “……”黎衍,“那約法十八章。第四,不準(zhǔn)動我的東西,如果搞亂了房間廚房廁所,必須要收拾干凈;第五,不準(zhǔn)養(yǎng)寵物,連烏龜倉鼠都不行;第六,不準(zhǔn)吃味道重的東西,比如榴蓮,如果很想吃某樣?xùn)|西,要問過我,我不反對才可以吃;第七,出臥室門后不準(zhǔn)衣衫不整;第八,不準(zhǔn)和我媽走得太近;第九,不準(zhǔn)再和宋晉陽說話;第十……”</br> 周俏認(rèn)認(rèn)真真地聽著,等了一會兒后問:“第十是什么?”</br> “沒想好,想好了再補(bǔ)充。”黎衍頓了頓,說,“還有,兩萬塊錢你什么時候轉(zhuǎn)給我?”</br> “今天就可以。”周俏說,“等拿到結(jié)婚證,我就轉(zhuǎn)。”</br> 黎衍點(diǎn)點(diǎn)頭:“可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