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討卿歡心
誰知剛走下臺階,迎面走來一個嬌俏的身影。
“宮姐姐,你怎么在這兒?”
薛佳的表情先是驚詫,轉(zhuǎn)而便眼眸彎彎笑意盈盈。
宮卿一頭黑線,怎么就這么巧碰見她呢,不過也不意外,人家來找表哥,合情合理。自己的出現(xiàn)卻是即不合情又不合理。
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可真是說來話長啊。但不管話又多長,也務(wù)必要將此事解釋清楚,不然薛佳回到明華宮一宣揚,自己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于是,宮卿原原本本地將前因后果都說了一遍,最后道:“太子殿下恐怕我受寒生病,所以將我叫到這里,讓薛御醫(yī)給我煎一副藥。此事還請薛妹妹守口如瓶,不然傳入皇后娘娘耳中,若是責(zé)罰安夫人或是嗔怪公主,豈不是我的罪過。”
薛佳恍然道:“原來如此,安夫人怎么做事如此不小心,竟然將姐姐關(guān)在了冰窖之中,若是姨母知道,必定要怪她的。”
“安夫人絕非有意,我猜是冰窖的門壞了。”
薛佳關(guān)切地握住了宮卿的手,“姐姐現(xiàn)在還覺得冷么?”
“喝了一碗姜湯,又喝了薛太醫(yī)配的藥,我已經(jīng)無礙。”
“姐姐還是小心些好,回去了躺在被子里捂一捂。”
“多謝妹妹關(guān)心,我先回去了。”
“嗯,姐姐慢走。”
宮卿舒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但愿這一次,她能守口如瓶,千萬別回明華宮扔炸彈。
薛佳微微瞇起眼眸,看著宮卿的倩影,又看了看暖閣的方向,一轉(zhuǎn)身去了毓秀宮。
還未進(jìn)到正殿,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硪淮嗌男β暎以谪剐銓m這么放肆大笑的人,自然只有一個人阿九。
薛佳笑著走進(jìn)殿內(nèi):“公主什么事這么高興?”
阿九咯咯笑完,這才道:“阿佳,方才那宮卿被關(guān)在冰窖里凍得昏了過去。”說著,又樂不可支的揉著臉頰,“哎呀,笑得我臉蛋都疼了呢。”
薛佳露出一絲介于驚訝和驚喜之間的神色,問道:“公主也不喜歡她?”
一個“也”字,讓阿九止住了笑,她挑了挑眉:“聽你口氣,你也不喜歡她?”
“原本我很喜歡她,以為她安分純真,與世無爭,誰知道我剛才路過表哥那里,看見她從暖閣里出來。”
阿九柳眉一蹙:“她去找皇兄?”
“我也很驚訝,平素看她甚是低調(diào),根本無意和別人爭鋒,原來是暗地里找機會,沒想到她如此大膽豪放。”
阿九嗤了一聲,不屑道:“就算她自薦枕席,母后也不會讓她得逞,且看她如何自取其辱。”
薛佳盈盈一笑:“我最不喜歡虛偽的人了,既然想嫁給表哥,何必又裝出一幅自己超凡脫俗,置身事外的高潔模樣。”
阿九對薛佳其實并沒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內(nèi)心深處甚至還有一點小小的鄙視,因為她的父親薛閔,出身并非什么高門大戶,后來仰仗著獨孤后的關(guān)照才得以發(fā)達(dá)。在阿九眼中,薛閔的言行之間總是帶著一股子暴發(fā)戶的氣息,在獨孤后和宣文帝像只哈巴狗一樣的沒自尊,實在是上不得臺面。
但是,今日聽到薛佳對宮卿的一番評價,真正是熨帖到了心坎上,也不由得對她多了幾分親切,隱隱有一種盟友的感覺。
薛佳又道:“那日二哥讓我將她約到御花園。”
阿九未等她說完,便打斷了她,“怎么,你二哥也喜歡她?”女人大都喜歡八卦,尤其是情敵的八卦,阿九也不例外,聽到這個□□,又是新奇,又是不屑,薛二什么眼光啊居然看上她,果然隨了他那土包子爹。
薛佳撇了撇嘴,“公主不覺得她那副狐媚長相,很討男人的喜歡么?”
正是。阿九心里赫然想到了沈醉石,頓時一股子惡氣又涌了上來。
正想到他呢,安夫人進(jìn)來稟告:“公主,沈大人求見。”
阿九愣了一下,轉(zhuǎn)而便歡喜起來,他怎么來了?她當(dāng)即起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在鏡子前照了照,鏡中是一張嬌俏可人的小臉,眼中盛著一汪喜色。
安夫人看著阿九一臉歡欣,暗暗抽了一口涼氣,因為,沈醉石是來送銀子的,還真是言出必行,動作迅速。
玉階下的暖陽中,沈醉石長身玉立,眉目清朗,高挑的身姿隱隱有股子清傲之氣。
見到他,阿九欣喜不已,但再一看,喜悅瞬間化為泡影,原來他當(dāng)真送了銀子來。
她忍著心里不悅,柔聲道:“沈大人太見外了,這筆銀子我替大人還了就是,大人何必多此一舉。”
沈醉石正色道:“微臣的私事絕不敢勞煩公主費心。請公主收下這銀子,多謝公主,微臣告退。”
沈醉石客氣疏離,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無懈可擊,分明是一種錢貨兩訖的態(tài)度,可真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阿九只覺得氣悶,卻也無從發(fā)泄,他所作所為一切都合乎禮儀,挑不出半分毛病,可這不是她想要的那樣,她希望他能對她隨意些,對她溫柔些,若能笑一笑,或是露出一絲讓人怦然心動的臉紅之色,才是完美,可惜,這些統(tǒng)統(tǒng)沒有。硬邦邦地來還錢,仿佛她是個讓人討厭的債主。
阿九如同吃了一記悶棍,眼睜睜地看著他風(fēng)神俊美的身影離開了自己的視線。
安夫人心說,沈大人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忤逆公主。
阿九一伸手將宮女手中的二十兩銀子掀翻在地,氣得又在殿內(nèi)連著砸了幾個名貴的青瓷,這還不過癮。等她發(fā)泄完了,才發(fā)現(xiàn)身邊還站著個薛佳,頓時覺得很沒面子,也越發(fā)的氣惱。
薛佳臉色絲毫沒有幸災(zāi)樂禍看好戲的表情,反而倍加關(guān)懷體貼的說道:“公主息怒。沈大人這么做,想必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聽母親說過,沈大人品貌出眾,高中狀元之后,朝中很多大臣都請他過府吃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將女兒嫁給他。”
阿九一聽愈加的惱怒,心里酸潮翻涌。
“宮大人也請過他呢,而且,那日選花神的時候,沈大人選了宮小姐,這其中恐怕,”薛佳點到為止。
阿九咬牙,怒道:“安夫人,去明華宮宣旨,明日御花園所有的賞紅全讓她一個人做,誰都不許幫她!若是落下一顆花樹,我就讓她好看。”
安夫人被震得耳膜直顫,她當(dāng)然知道阿九說的那個她是誰,當(dāng)即領(lǐng)旨前去明華宮。
賞紅那么多花樹,這憑宮卿一人之力,只怕要掛兩三個時辰吧安夫人搖了搖頭,惹了阿九公主,你就等死吧。
薛佳柔聲道:“公主,明日花朝節(jié),不如也請沈大人來。”
“為何?”
“她不是最擅長裝冰清玉潔,高雅大方么,明日讓她在沈大人丟人現(xiàn)眼出一次丑最好不好,看她以后還怎么有臉去見沈大人,也不會再打那不該打的主意。”
阿九一聽頓時來了興趣:“怎么出丑呢?”
“花朝節(jié)皇后要賞賜花糕,花神還要賜酒,我這兒有一種藥,名叫臨江仙,放在食物或酒水之中,一滴就讓人酩酊大醉。”說到這兒,薛佳莞爾一笑:“女人酒醉后的丑陋模樣,公主還沒見過吧。”
阿九正欲說好主意,轉(zhuǎn)念一想又道:“這么一來,沈大人豈不是會怨我讓他的恩人出丑?”
薛佳俏皮笑道:“公主別單單讓她一個人醉啊,讓那許錦歌,向婉玉幾個人都醉,沈大人怎么會疑心公主,只當(dāng)是宮里美酒醇厚,這幾個人酒量太差。”
阿九噗嗤一笑:“阿佳你倒是鬼主意多。”
薛佳嫣然一笑:“我當(dāng)然要幫著公主。”
宮卿回到明華宮,向婉玉忙問:“公主可難為你了?”
“你說呢?”宮卿苦笑,將冰窖的事說了,自然,略去了后面的一截。
向婉玉忿然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欺人太甚,有朝一日,我一定會讓她嘗嘗被人羞辱欺負(fù)的滋味。”
宮卿知道向婉玉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但阿九身為公主,卻不是輕易就能被人報復(fù)的了的,權(quán)勢給她周身都罩上了一圈光環(huán),如同金剛罩一般,刀槍不入。
向婉玉見她沉默不語,便道:“怎么,你不信我能報仇?”
宮卿委婉的笑笑:“她是公主。”
向婉玉也不多說,哼哼冷笑了幾聲,“哼,你等著瞧。”
宮卿忽然間有種感覺,這位表姐看來也絕不是吃素的。
不多時,安夫人駕臨明華宮,將佳麗們都叫了出來。
“明日花朝節(jié),賞紅一事由宮小姐來做,誰也不許插手。”安夫人扔下九公主的這句旨意,轉(zhuǎn)身就走了。
佳麗們面面相覷,除了驚詫,還有竊喜。都以為宮卿會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選,沒想到不知怎么了得罪了九公主,居然罰她一個人去賞紅,那御花園的花樹那么多,就算天不亮就起床,也未必能掛滿彩箋。
至于宮卿到底是哪一點得罪了阿九公主,是諸位佳麗心里的不解之謎,紛紛交換著興奮的眼色,心里尋思著一定要打聽打聽究竟是怎么回事。
宮卿頂著無數(shù)探究竊喜的目光,回到了房間。心道,九公主果然心狠手辣啊,這復(fù)仇的計劃一項接著一項,簡直讓人招架不及。
俗話說,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對阿九恨之入骨的向婉玉此刻對宮卿無比的同情,此時此刻,她覺得兩人同病相憐,真正成為了盟友。
向婉玉握住宮卿的手道:“妹妹,你果然明智,一早就下定決心不肯入宮,阿九這樣的小姑,蛇蝎心腸,那些想要嫁給太子的人,你瞧著吧,早晚都要后悔,不被她收拾的死去活來才怪。”
宮卿苦笑:“比起她的嫂子,我倒是更同情她的駙馬。”想起沈醉石,宮卿深深的遺憾,那般風(fēng)神俊美的狀元郎,要被阿九辣手摧花,真是可惜。
“宮姐姐。”門外響起薛佳的聲音。
向婉玉將薛佳讓進(jìn)了屋子。
宮卿含笑看著她:“妹妹找我有事?”
“我想和姐姐一起去毓秀宮,求公主開恩,別讓姐姐一個人去賞紅,那么多的花樹,系上紅繩會累死的。”
“不用了,多謝妹妹一番好意。我起的早些便是了。”
“那明日一早,我陪著姐姐一起去。”
“那可不行,萬一被公主知道,不僅要責(zé)罰我,還有嗔怪妹妹,妹妹的一番好心,我心領(lǐng)了,多謝妹妹。”
薛佳露出一絲苦惱之色:“公主就是這樣的脾氣,動不動喜歡拿人出氣,姐姐莫要放在心上。”
宮卿忙道:“自然不會。”
薛佳轉(zhuǎn)而一笑:“我和姐姐一見如故,明日花朝節(jié)之后,姐姐就要回家了,不似現(xiàn)在,可以日日相對,我好舍不得姐姐呢。”
“那薛妹妹只管來我家尋我玩耍便是。還有表姐,也是極歡迎妹妹去家做客的。”
向婉玉忙點頭:“是啊,薛妹妹只管和趙國夫人來我家做客,我母親最是高興不過。”
薛佳盈盈笑道:“兩位姐姐既然這樣說,那我以后可就不客氣了,到時候,兩位姐姐可別嫌我聒噪叨擾。”
“不會的,薛妹妹不知道多活潑可愛,我們喜歡還來不及呢。”
薛佳湊到宮卿耳邊,笑嘻嘻道:“日后若是公主再尋姐姐的麻煩,姐姐對我說,我去姨母面前偷偷告狀。”
宮卿笑著點頭:“多謝妹妹,妹妹真是個仗義的好人。”
“那姐姐早些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呢,我就不打擾了。”
送走薛佳,宮卿居然真的洗漱之后就躺到床上睡了。
向婉玉心里真是佩服,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她居然還真能睡的著啊。
這便是宮卿的本事,遺傳自宮錦瀾,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著,急什么,車到山前必有路。
因為睡得早,翌日還未到五更,宮卿就醒了過來。
各位佳麗剪好的彩箋都已經(jīng)放在了籃子里,牡丹,山茶,桃花,梅花,應(yīng)有盡有,自然,梅花最多。
宮卿走出明華宮。
早春的清晨很冷,曙光剛剛露頭,星星還懸在天上,忽閃著暗淡的光。周遭景物朦朦朧朧,路上靜靜悄悄,整個皇宮除了早起倒夜香的宮女內(nèi)侍,都還在沉睡之中。天際青蒙蒙的,透過宮殿的獸脊,一縷淡淡的炊煙飄散在晨風(fēng)里。寂靜的皇宮在曙色中格外的威嚴(yán)壯闊,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力量從清空之上,沉甸甸地覆壓下來。
走到苑門口,宮卿怔了一下,怎么都沒想到居然會碰見左衛(wèi)將軍岳磊。
這一次他穿的是緊身箭袖的禁軍宿衛(wèi)服,胸前繡著一輪朝陽,腰際懸掛一柄彎刀,襯得整個人挺拔高挑,神采奕奕,格外的英武俊朗。
深宮之中驟然見到曾救過她的岳磊,宮卿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親切之感,好似在異鄉(xiāng)突然遇見了一位親人,當(dāng)真是欣喜異常。
宮卿眉眼彎彎地看著他:“岳將軍怎么在此?”
岳磊拱手一笑:“宮小姐早。昨夜太子殿下,特意將我調(diào)過來值守一夜。”
宮卿聽到“太子殿下”幾個字,莫名心里一動,再看岳磊身邊的幾個人,皆是身著宿衛(wèi)服,而平時園子門口通常都是宮里的內(nèi)侍值守。人也不多,稀稀拉拉的幾個,可是今日,怎么人一下子規(guī)整了起來,還是宿衛(wèi)?
她心里隱隱閃過一絲異樣。
岳磊對她溫柔地笑笑:“宮小姐是來賞紅的吧,里面請。”
宮卿點了點頭,對他回之一笑,便走進(jìn)了御花園。
清淡的曙光中,御花園里的樹木如同籠著一層薄霧,影影綽綽,她怔住了。
一朵一朵的花盛開在樹上,隨著清晨的風(fēng),那些彩箋迎風(fēng)輕顫,系在彩箋下的紅繩仿佛是一夜春風(fēng)落下的紅色絲雨。
園中姹紫嫣紅紅遍,是獨屬于她一個人的春天。
她心里不知是驚還是喜,仰頭看著那各色不同的花,忘了邁開步伐。
身后傳來腳步聲,她含笑回頭:“多謝岳將軍。”
不是岳磊。
她笑容一凝,來人臉上的笑意也是一凝。
宮卿連忙施禮。
“為何謝岳磊,難道不會是我?guī)湍銙斓拿矗俊蹦匠零叩剿埃捓锞尤凰崃锪锏赝钢还勺哟滓狻?br/>
她忍不住想笑,或許是晨曦不明,眼前的他,有點讓人忽略了身份。原本沉甸甸的壓力驟然被人四兩撥千斤地散去,她一下覺得輕松起來,心情也禁不住變得愉快歡欣,自然,對眼前的這個幫了她大忙的人,也就大度地原諒了他的幾次非禮。
“因為彩箋掛的比較高,”她抿著笑意不往下說了,言下之意是,太子殿下您有飛檐走壁的功夫么?人家岳將軍可是高手。
慕沉泓蹙了蹙眉,突然從她手中的籃子里拿出一朵彩箋飛身而起,腳踩著樹干,蹭蹭幾步便登上了樹杈。動作干凈利索,漂亮之極。
宮卿不禁看呆了,轉(zhuǎn)念一想,他身為太子,自然要文武兼修,會武功也不足為奇。
慕沉泓將彩箋掛著樹上,輕身一躍跳下來,拍了拍手掌,終于在美人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驚詫和景仰。
就,不要大意地說出來吧。
美人眨了眨眼,贊道:“原來,殿下也會爬樹啊。”
某人:“......”說句仰慕的話會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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