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唐泛是在一片爭吵聲中清醒過來的。
    逐漸恢復(fù)意識之后,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腳已經(jīng)被緊緊捆綁起來,背后是硬邦邦的墻壁,眼睛被蒙住,前方似乎還有兩個人在低聲說話。
    一個粗豪的聲音道:“你們不會在外頭弄死他嗎,還費那個勁兒弄進(jìn)來作甚?”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回道:“劉大個,你傻?。]聽小六子說么,那幾個人被他誆得跑山上去了,他還為此廢了兩根手指,身上中了一刀,好不容易才讓他們相信了,如果他們找不到人,肯定還會再回來的,到時候要是發(fā)現(xiàn)這家伙死在那里,說不定就會起疑找到這里了,我們只是為了拖延時間,不是要引來追兵的!”
    那劉大個郁悶道:“都怪羅瘸子,要不是你沒把那幾個小鬼的來歷弄清楚就綁回來,怎么會整出這么大的事!”
    對方也很郁悶:“其實也怪不得他,那些小鬼出去逛街,身上又沒貼著標(biāo)簽,誰知道他們是誰家的孩子,干這種事情要眼明手快,當(dāng)機(jī)立斷,羅瘸子看他們衣著精致,長得又好看,就下手了,其實也算不上錯”
    劉大個問:“那現(xiàn)在怎么辦啊,錦衣衛(wèi)和西廠的人都追到這里來了,我們要不要把人送回去?”
    那人道:“聽二當(dāng)家的意思,好像是說不送回去了,將錯就錯,將這幾個小鬼都運到南方去賣掉,那里自然有人出高價接手,要是現(xiàn)在把人送回去,那些朝廷鷹爪說不定會把咱們推出去當(dāng)替死鬼呢!嘿嘿,你不是也看到這次的貨色了么,那個細(xì)皮嫩肉呀,一個人起碼也能賣上一百兩銀子上下,那兩個長得特別漂亮的,說不定還能賣個幾百兩呢,到時候咱們每個人能分到手的起碼也有這個數(shù)!”
    劉大個:“五兩?”
    那人嗤笑:“能有點出息不?后面再加個十!”
    劉大個倒抽了口氣。
    五十兩是什么概念,唐泛一年的俸祿加起來也沒有那么多,當(dāng)然明代官員命太苦,上至宰輔,下到芝麻官,大家工資都很低,否則他也不需要去寫什么風(fēng)月話本貼補家用了,但五十兩對一般百姓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數(shù)目,一個五口之家一年所需不過三十兩左右,像馮清姿那種幾千兩的贖身價格,那也只有大富大貴的人家才出得起,但饒是如此,依舊有不少人趨之若鶩,去捧馮清姿,可見這真是一個暴利行業(yè),也說明真正的有錢人還是很多的。
    所以眼前這個人會為了五十兩的“高回報”去鋌而走險,也就不奇怪了。
    劉大個聽他描繪,仿佛也看到了銀燦燦的銀子,跟著嘿嘿笑了起來,無限憧憬道:“辛大哥,你可要提攜小弟我?。∥乙郧霸谀铣菐?,都是干一些不入流的小活計,怎能像現(xiàn)在這樣,得到二當(dāng)家的青眼,在他麾下效力,你老是前輩,你說怎么辦,我跟在你后頭就是了!”
    那辛大哥也是個滑頭:“可別!咱都是跟著二當(dāng)家的,我哪有那個能耐提攜你??!老實告訴你罷,這次的事情,鬧得有點大了,估計是那姓萬的也兜不住咱們,所以一定要派人來找。二當(dāng)家的意思是,先拖他個十天半個月,朝廷那幫人做事都是一陣一陣的,等這陣子風(fēng)聲過了,搜查的力度也就沒那么大了,到時候咱們從天津那邊坐船南下,到了南方,海闊天空,就不信他們還能追查到那邊去!”
    唐泛閉著眼睛繼續(xù)裝昏迷,希望能聽多一些有用的信息。后腦勺傳來陣陣抽痛,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一板磚敲出血來了。
    耳邊又聽劉大個道:“不過辛大哥啊,我看現(xiàn)在九娘子他們幾個好像正在說服二當(dāng)家將那兩個最好看的小鬼放回去呢?說那兩個小鬼都是官員的家眷,現(xiàn)在外頭那些人追得那么緊,也全是因為他們,把人放回去的話,朝廷的人也就不會再追我們了,這樣一來,我們要是把其他的人賣了,這趟買賣也還是能賺錢的啊!”
    辛大哥嗤之以鼻:“你傻??!他們就是膽小,二當(dāng)家心里敞亮著呢!現(xiàn)在事情鬧得這么大,可不是把人還回去就沒事了,姓萬的那邊正缺替死鬼去擔(dān)責(zé)任背黑鍋呢!與其這樣,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捏在手里,也好跟那些鷹爪談條件!”
    劉大個贊不絕口:“辛大哥,你可真是聰明,將二當(dāng)家的心思都揣摩得透透的,不過話說回來,咱們還要繼續(xù)藏在這里嗎,還是趁著那些人上山,趕緊走算了?”
    聽到這里,前方忽然就沒了聲音,唐泛正有些奇怪,自己的小腿上就挨了重重一腳,疼得他忍不住□□出聲!
    “還裝睡呢!”對方一聲冷笑。
    緊接著,蒙眼的布條被扯落下來,唐泛瞇起眼,卻見屋子里只點著一盞燭火,光線微弱,并不妨礙他察看四周,屋子上下左右都是泥壁,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挖的密室,里面只有一把椅子,地上鋪著一床被子,簡陋得不能再簡陋了。
    唐泛還注意到,這個窯洞的屋頂上方四角分別挖了四個圓圓的洞口,比男人巴掌略小一點,似乎是用來通風(fēng)透氣的。
    他心中一動,但也來不及多想,小腿又被重重踢了一腳,唐泛發(fā)出悶痛的聲音,疼得直抽搐,奈何雙手被縛在身后,連伸手去揉一揉都沒辦法。
    “看什么呢,賊眉鼠眼的!”那個姓辛的喝道:“甭看了,進(jìn)來就別想出去了!”
    唐泛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用賊眉鼠眼來稱呼,而且稱呼的人還是一伙子人販賊匪,實在是有種啼笑皆非的荒謬感。
    他清清嗓子道:“兩位大哥是不是誤會了?想必你們也知道外頭正有不少人在找尋你們,其實我是奉了萬指揮使的密令而來的,我想見見你們二當(dāng)家,將萬指揮使的話傳遞給他?!?br/>
    姓辛的冷笑:“還裝呢,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明明是順天府的推官,跟那撥來追我們的人是一伙的!我不妨告訴你罷,你現(xiàn)在的小命就捏在我們手里,殺不殺也由我們說了算,別使那些小聰明小伎倆,到時候非但救不了自己,反倒搭上小命!”
    唐泛心下一沉,頓時涼了半截。
    不是因為對方威脅自己的性命,而是敵暗我明,他們竟然已經(jīng)將自己的來歷底細(xì)摸得清清楚楚,而自己對他們的了解,除了從汪直口中得知的那些之外,一無所知。
    姓辛的見唐泛一時無語,不由得意地笑了:“老實在這里待著,別想著耍什么花樣,說不定還能多活一時半刻!”
    他又對劉大個說:“這小子醒了,我去向二當(dāng)家稟報,你好好在這里盯著!”
    劉大個應(yīng)了一聲,姓辛的就匆匆走了。
    劉大個人如其名,人高馬大,這里的屋頂很低,像劉大個這樣站著都還得微微彎腰,他頗感憋氣,只能坐在椅子上,那椅子本來就已經(jīng)搖搖晃晃,被他一屁股坐下去,嘩啦一聲全散了架,劉大個也跟著哎喲一聲,整個人結(jié)結(jié)實實摔了個屁股墩。
    唐泛想笑又不能笑,生怕招來對方遷怒,就使勁繃著臉,一臉關(guān)切道:“小兄弟,你沒事罷?別是摔到骨頭,要不擦點藥酒罷?”
    劉大個狠狠瞪了他一眼:“荒山野嶺哪來的藥酒,你給我閉嘴,不然我把這條椅子腿塞你嘴巴里去!”
    唐泛嘆息道:“小兄弟,剛才我聽那位大哥稱呼你姓劉是么,那我就喊你劉兄弟罷。劉兄弟啊,我看你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比我這瘦不伶仃的竹竿可強多了,想必身手也好得很,要是你肯效力官府,現(xiàn)在說不得已經(jīng)當(dāng)上巡捕班頭了,何必將大好之軀浪費在這里呢?”
    他擺出一副語重心長跟人談心的樣子,乃是看出在先前的對話中,這劉大個明顯是腦子有點不夠用的那種人,是以準(zhǔn)備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希望能多套點內(nèi)情。
    如果換成剛才那個姓辛的留在這里,唐泛這樣做,估計只會招來另一頓拳打腳踢而已。
    果不其然,他一番奉承下來,就算劉大個還是不搭理他,但臉上表情已經(jīng)微微放松了一點。
    唐泛再接再厲:“在我進(jìn)來之前,外頭已經(jīng)有錦衣衛(wèi)和西廠的人在聯(lián)合搜捕你們,錦衣衛(wèi)和西廠是什么來頭,不用我多說,你也應(yīng)該知道罷?那些人手段狠辣,毫無顧忌,可不是我這種順天府的一般官員可比的,你們要是落到他們手里,什么彈琵琶,十指不沾陽春水,輪番酷刑上陣,到時候就生不如死了,現(xiàn)在你又沒有鬧出人命,只不過是拐了幾個孩童而已,事情完全還有商榷的余地,大可沒必要鬧到這種程度的。照我說,你要是肯棄暗投明,幫我一道出去,我能擔(dān)保你毫發(fā)無損,不僅如此,還能在順天府里當(dāng)個巡捕,那可不是要比東躲西藏的日子威風(fēng)多了?”
    他在那里苦口婆心地說了半天,冷不防劉大個忽然問:“那什么順天府的巡捕,一年下來有多少薪俸?”
    唐泛勸得正起勁,沒奈何一不留神實話實說:“十幾兩罷。”
    “我只要在二當(dāng)家手下做事,一年就不止五十兩,干嘛跟著你去賺那十幾兩?”劉大個一臉“你有病”地看著他,“你就別蒙我了,辛大哥說你們這些當(dāng)官的,一年頂了天也才幾十兩,我又不能當(dāng)官,那有個屁用?我看你還不如加入我們算了,二當(dāng)家會帶你吃香喝辣的!”
    唐泛:得,一不留神,被反招降了!
    他定了定神,繼續(xù)擺出一副坦誠溝通的面孔,用溫和的語氣降低對方的心防:“說起來,我怎么總聽你說二當(dāng)家二當(dāng)家的,你們大當(dāng)家丁一目,那也是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 ?br/>
    劉大個正閑得無聊,見有個人愿意和他聊天打發(fā)時間,也就順著他的話道:“是啊,不過我也不知道,自從加入南城幫,我就從來沒有見過大當(dāng)家,在我眼里,二當(dāng)家就是最厲害的人物了,智比那什么諸”
    唐泛:“諸葛?!?br/>
    劉大個:“對,智比諸葛!我們都服氣得很,自我跟著二當(dāng)家以來,日子一天天好過起來,家里的婆娘也能做上一身綢衫穿穿了!”
    唐泛笑道:“那可真不錯,我還穿不上綢衫呢,不過你婆娘知道你在做什么嗎,平日里也沒少擔(dān)驚受怕罷?”
    劉大個道:“我沒讓她知道,她因為我在外頭干短工呢!”
    唐泛道:“那你家在京城嗎,現(xiàn)在困在這里,你不怕她擔(dān)心?。俊?br/>
    劉大個:“沒辦法啊,誰讓那幫人搜得緊,不過這里離我家也不遠(yuǎn),要是可以回去的話,一個時辰也就綽綽有余了!”
    唐泛道:“劉兄弟,你我雖然立場不同,不過我跟你一見如故,彼此都談得來,我也不忍看著你夫妻離散,容我冒昧問一句,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之后,西廠肯定會調(diào)動全京城搜捕你們,到時候就算這里是荒郊野外,他們也未必找不到啊,你們就算想走,只怕也走不了!”
    劉大個撓撓腦袋:“那也沒辦法啊,富貴險中求,二當(dāng)家都不怕,我們自然也不怕了,不過他們很難找到這里來的,二當(dāng)家說了,這里雖然跟上面只有一尺之遙,但只要我們不出去,他們就找不到這里來,讓我們安心哩!”
    唐泛心頭一喜,他從劉大個口中得到兩個很重要的信息:一是他們現(xiàn)在很可能還在那個荒村里,二是這里很可能位于地下,南城幫借著荒村有利的地形和環(huán)境,在這里挖了幾個足以容身的地窖,用作藏身之處。
    以隋州他們的警醒,如果山上找不到人,他們一定會下山返回來找自己。
    也就是說,他只要能夠出去報信,又或者可以向地面上傳遞消息,說不定就可以將這里所有人都一網(wǎng)打盡了。
    唐泛道:“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啊,不過你們總不能一直待在這里罷?”
    劉大個防備道:“你問那么多作甚,是不是想知道出口在哪,我不會告訴你的!”
    唐泛無語。
    你說這人聰明罷,他三下兩下就讓唐泛套了話,說他笨罷,人家又挺警惕的,關(guān)鍵時刻絕不含糊。
    唐泛都有點摸不清他是裝傻還是真傻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嘿嘿一聲:“你這廝挺有能耐啊,還想套劉大個的話!跟我走罷,咱們二當(dāng)家聽說你醒了,想見你!”
    那個姓辛的去而復(fù)返,大步走了過來,粗魯?shù)鼐咀√品旱募绨?,將他一把提起來?br/>
    唐泛雙手被綁,又在地上坐得久了,身體失去重心,被他一拽,就不由自主往他身上倒去。
    姓辛的一臉嫌惡地推開他:“看你細(xì)皮嫩肉的,該不是個玩□□花的罷,老子不好這口,死開點!”
    唐泛:“”
    他也想爆粗口了,奈何人在屋檐下,小命捏在別人手里,還是老實點好。
    唐大人擠出抱歉的笑容,做低伏小道:“對不住,對不住!腳麻了,不是故意的!”
    他又一臉討好地問道:“我現(xiàn)在小命捏在你們手里,哪里還敢妄動?。「覇栃链蟾?,不知你們二當(dāng)家找我有什么事?”
    姓辛的看了他一眼,嫌棄地微嗤一聲:“我怎么知道!像你這種貪生怕死的軟骨頭,果然上不了臺面,若不是二當(dāng)家還說要見你一面,我老早就送你上路了,哪里還輪得到你在這里啰嗦!”
    他這一瞥,唐泛便瞧見他眼里一掠而過的嗜血光芒,立時明白這是一個與劉大個截然不同的人物,對方肯定見過血,而且手上說不定還沾了不少條人命。
    跟這種亡命之徒,自然就不能用和劉大個那種方式去交流了,說再多也沒用。
    唐泛索性就閉上嘴,準(zhǔn)備看看自己到底身處什么地方,好記住道路。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姓辛的又撿起剛剛丟在地上的布條,將他的雙眼蒙了起來,然后推著他往前走。
    唐泛沒有辦法,只得一邊走,一邊憑著感覺數(shù)步子。
    他感覺自己往前走了十來步左右,又被推著往右拐,然后又走了兩三步左右,就隱隱聽見孩童稚嫩的聲音,不過他們似乎被堵著嘴巴,所以也只能發(fā)出微弱的□□,隨即又有人低喝“老實點,再出聲明天不給你們飯吃”之類的話。
    唐泛心中一動,不過沒來得及多想,他就又被推著往左拐,走了五六步,又往右拐,終于被按著肩膀停下來。
    “二當(dāng)家,人帶來了!”姓辛的道。
    “把他帶進(jìn)來?!碧品郝犚娨粋€人如是道。
    他正忙著記方位,冷不防被那姓辛的用力推了進(jìn)去,腳下一個踉蹌,直接撲倒在地,狼狽得很。
    邊上便有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埋怨道:“辛石頭,他跟你有殺父之仇啊,作什么這么狠?”
    辛石頭嘿嘿一笑:“九娘子,你這就心疼了?敢情你是看上了這小子,才不讓二當(dāng)家殺他的,這小子弱不禁風(fēng)的,難道還能伺候得你舒服嗎,真不若讓兄弟來呢!”
    九娘子沉下聲音,嬌喝道:“鄧秀才,你就是這么管理手下的?任由他們對我這般無禮嗎!”
    唐泛聽見方才讓他進(jìn)去的那個聲音道:“石頭,還不向九娘子賠罪!”
    聲音斯斯文文,想必就是眾人口中的南城幫二當(dāng)家鄧秀才了。
    辛石頭只得甕聲甕氣地向九娘子賠了罪。
    又聽鄧秀才道:“這位想必就是順天府唐大人了?久仰大名啊?!?br/>
    唐泛一笑:“我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小推官,哪來什么大名,二當(dāng)家真是過譽了,不過我這眼睛方才被綁得太緊了,勒得生疼,二當(dāng)家能不能先幫我摘下來?”
    鄧秀才笑道:“不就是想看看我們是何模樣么,何必拐彎抹角?石頭,幫唐大人解了眼睛,給他張椅子坐?!?br/>
    布條被抽下來,唐泛吁了口氣,順道打量起眼前一切。
    這同樣是一間狹窄逼仄的內(nèi)室,但不同的是,這里的擺設(shè)可就要比唐泛剛剛待的地方要舒服多了。
    旁的不說,那幾個人坐著的椅子,起碼就不會搖搖欲墜。
    坐在唐泛面前的有三個人,最左邊的是一個老者,剛才一直沒開口,中間就是鄧秀才,右邊則是剛才嬌滴滴的九娘子。
    除了辛石頭之外,鄧秀才和九娘子身后還各站著一個人,看模樣應(yīng)該是貼身保護(hù)的隨從侍衛(wèi)。
    鄧秀才人如其名,斯斯文文,三十上下年紀(jì),唇上頜下生著修剪整齊的胡須。
    從汪直口中,唐泛得知,這位鄧秀才,雖然是南城幫的二當(dāng)家,權(quán)力卻大得很,由于幫主丁一目近年來不常露面,鄧秀才反倒成了實權(quán)人物,幫眾往往只知道鄧秀才,而不知有幫主。
    南城幫除了販賣人口之外,還開青樓賭館,放高利貸,樣樣都是暴利勾當(dāng),肥得流油,又因打通了官面上的關(guān)系,這些年無往不利,勢力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肆無忌憚,這才干出了連太子太傅家的女兒也有膽子下手的事來,只是沒想到這次事情鬧大了,萬通也保不住他們,西廠更是擺出堅決追查到底的架勢,他們沒有辦法,這才不得不跑到這里來。
    如今見到鄧秀才真人,唐泛心下便有了判斷:甭看人家長相斯文,這肯定也是以為心狠手辣的主兒。
    然而等到將視線移到旁邊的九娘子身上時,唐泛一下子就愣住了。
    九娘子看見他的神情,咯咯一笑:“唐大人何故如此吃驚,難道以前曾經(jīng)見過我?”
    唐泛很快恢復(fù)了常態(tài),同樣笑了起來:“不瞞姑娘,你的樣貌與我見過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我確實差點認(rèn)錯人了?!?br/>
    九娘子捂著嘴越發(fā)笑得花枝亂顫,又朝他拋了個媚眼:“你猜得沒錯,我與你見過的那位故人確實長得很像,不止如此,我們還是姐妹呢!”
    唐泛淡定自若道:“原來是陳姑娘,如此看來,我見過的那位故人,應(yīng)該就是令姐了?”
    九娘子也沒否認(rèn):“你眼力倒好?!?br/>
    不錯,眼前這位九娘子,正是唐泛先前在李家見過的那位李漫的妾室陳氏的妹妹。
    當(dāng)時李家案發(fā),陳氏隨即不知去向,他卻沒想到會在這里看見陳氏的妹妹。
    難怪自己的身份會曝光,敢情是拜這位九娘子所賜。
    等他們二人對話告一段落,鄧秀才終于慢條斯理地開口:“九娘子倒是好興致,都快大難臨頭了,還能在這里敘舊?!?br/>
    九娘子瞟了他一眼:“二當(dāng)家這話就不對了,這事可是你惹下來的,要不是你綁了那兩個燙手山芋,如今怎么會惹得官家的人糾纏不休?
    她又笑吟吟地對唐泛道:“唐大人明鑒,此事也非我們有意為之,你看要怎么辦才好呀?”
    唐泛不知道這女人在幫里究竟是什么身份,卻見鄧秀才臉上的怒意一閃而逝,便順著她的話道:“此事也好辦,我知道諸位不是有意要與朝廷作對,只稍將這些孩童都放回去,這次的事情我們可以當(dāng)作沒有發(fā)生過。”
    鄧秀才陰惻惻道:“只怕唐大人說了不算罷?”
    唐泛笑道:“二當(dāng)家有所不知,如今負(fù)責(zé)搜捕你們的,無非是西廠和錦衣衛(wèi)。我與西廠提督還有幾分私交,西廠如今逼你們逼得緊,無非是因為這批孩童里頭有官眷,此事驚動了陛下,是以才要求徹查,若是諸位肯退一步,讓我們將人交回去,自然也就大事化小了。至于錦衣衛(wèi)那邊,那就更好辦了,聽說貴幫與萬指揮使私交不錯,想必你們一句話,比我十句話還要管用。”
    鄧秀才還沒有說話,九娘子就嬌滴滴道:“二當(dāng)家,我就說唐大人是最明理不過的,你還不相信呢,那幫小孩子資質(zhì)再好,等賣出去了,全部價值也不過千兩上下,那些西廠番子卻能要了我們的命,現(xiàn)在他們奉了皇帝的命令,一定會像瘋狗一樣咬住我們不放,我們有必要為了一千兩銀子搭上性命嗎?”
    鄧秀才緩緩道:“九娘子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上頭現(xiàn)在對銀錢看得極重,若少了這一千兩,我今年的任務(wù)便完成不了。再說了,現(xiàn)在事情鬧得這么大,萬通擔(dān)心被牽連,一定會找一個擔(dān)責(zé)任的倒霉鬼,我若現(xiàn)在將孩童還回去,便是活生生的倒霉鬼,你這么聰明,不會想不到這點罷?還是說你就是故意想將我鄧某人往火坑里推???”
    聽到這里,唐泛有些明白了。
    當(dāng)初陳氏失蹤的客棧里,曾經(jīng)留下白蓮教的印記,九娘子若是陳氏的妹妹,那么她肯定也與白蓮教有關(guān)聯(lián),這樣說來,鄧秀才口中的“上頭”,很有可能就是白蓮教。
    而從兩人的對話來看,不難看出這位鄧秀才跟九娘子之間是有點矛盾的,他們觀點不合,但這位九娘子很可能不是南城幫的人,而是白蓮教派下來的客卿,所以鄧秀才雖然跟她不對路,卻發(fā)作不得。
    九娘子的意思是讓他與官家的人講和,把孩童交出去,但鄧秀才的意見卻恰好相反,所以兩人就有了分歧。
    想到這里,唐泛不由暗暗心驚,如果鄧秀才一意南逃,那自己豈不是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但九娘子既然是白蓮教的人,為何卻又要處處維護(hù)自己呢?
    女人的心思果然難猜得很。
    九娘子笑道:“二當(dāng)家言重了,你可是南城幫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你若出事了,丁一目又無力支撐大局,南城幫還不是頃刻就散了?我只是覺得,事情還沒有到那個地步,跟官家的人不死不休,于你,于本教大局,都沒有什么好處,若是你因此壞了本教的大事,到時候也不需要你被官家的人追責(zé)了,你就會直接被教規(guī)處理了,你信不信?”
    這些話里透露的信息太多,唐泛已經(jīng)快要接收不過來了,他的手心背脊都沁出了一些冷汗,此刻他知道得越多,反倒越不是好事。
    果不其然,鄧秀才臉色一沉,目光掃過旁邊的唐泛:“九娘子莫不是又犯了看見俊俏男人就走不動路的毛???當(dāng)著這小子的面竟然說了這么多,看來這小子是留不得了,今日我就代勞幫你除去罷,也免得日后給你招禍!”
    說罷他的袖中銀光一閃,亮出一把匕首,直接就向唐泛刺過來!
    唐泛雙手被縛,又坐在椅子上,哪里來得及逃跑,當(dāng)下只能反射性地往后一仰,然而對方動作迅若閃電,轉(zhuǎn)眼卻已經(jīng)到了跟前。
    那匕首寒光閃閃,鋒刃堪堪刺破他胸口的衣裳,眼看就要刺入皮膚!
    卻聽九娘子嬌喝一聲:“你敢在我面前殺人!”
    話音方落,一條鞭影席卷而至,打的卻不是人,而是將那匕首一卷一扯,從鄧秀才手中奪去!
    這場變故不過瞬息之間,所有人都看呆了。
    等兩人的手下想起要護(hù)主的時候,雙方卻已經(jīng)停下交鋒。
    九娘子冷聲道:“我有兩全其美的法子,二當(dāng)家聽不聽?”
    鄧秀才冷哼:“什么兩全其美,當(dāng)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讓這小子當(dāng)你的姘頭嗎!”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字?jǐn)?shù)還差那么一點點?(⊙o⊙)
    哈哈哈,唐大人工資確實很少,唐大人確實很窮!
    因為明代發(fā)的是祿米,開國的時候,一石米可以換一兩白銀,但到了本文的成化年間,一石米只值十四五文錢。官員發(fā)米一石,當(dāng)作基本工資,其它的用布匹和大明寶鈔來折算。
    想想就好了,開國到現(xiàn)在都多少年了,物價一直在漲,官員的工資一直是那么少,那個什么大明寶鈔就更坑爹了,少了就印,想印多少就印多少,從來不回收,百姓們后來不用了,但官員們沒辦法,因為朝廷就拿那個當(dāng)憑證,讓你去換米換錢。
    正常人拿著國家的工資只能勉強維持不吃肉的素食生活,大家都需要灰色收入,有很多人不是像嚴(yán)嵩父子那種巨貪,他們只是為了讓自己和家人的生活過得更好一點,像唐大人,如果不收賄賂,那也只能寫風(fēng)月話本賺外塊了,很慘的。
    所以南城幫提出的條件是非常具有誘惑性的啊~
    另外還有人問cp,特此說明:
    1、文案寫啥就是啥,從來不做變更。
    2、本文除了文案所寫cp之外不會有第二對cp。
    3、按照一貫風(fēng)格,都是講故事為主,文案也說了,主要講唐大人破案當(dāng)官的,沒空就讓機(jī)油死一邊。
    4、請大家不要再質(zhì)問是不是會變更cp之類的了,也請不要把別的作者犯的錯誤套在我身上,那關(guān)我什么事???真是比竇娥還冤,你們這么冤枉作者,作者會很受傷的,受傷的作者就不萌萌噠了。
    蟹蟹親親小萌物們,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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