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份上,李漫當(dāng)然也不能得罪唐泛過甚,只好親自帶著他到張氏生前的居所,讓唐泛進(jìn)去檢查。
    張氏的尸身已經(jīng)被移到偏廳,此處等于是案發(fā)現(xiàn)場，不過張氏的尸體既然已經(jīng)被移走,那么現(xiàn)場就等于被破壞過了,很難第一眼就發(fā)現(xiàn)什么有用的線索。
    阿春跟在后面,將自己進(jìn)來之后的所見所聞向唐泛復(fù)述了一遍,唐泛聽得她說到關(guān)窗那段時，便先到屏風(fēng)后面,打開窗臺,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遍,然后才走向里屋。
    張氏懸梁的那根繩子倒還系在橫梁上，估計大家將張氏的尸體抱下來之后，也顧不上去把繩子解下來，旁邊供張氏上吊的凳子也被踹翻在地上。
    阿春惴惴不安地跟在他后面，眼看著唐泛在凌亂的床榻上翻找查看一陣，又掀起從床上垂下的床單，彎腰探看了片刻，又伸手去摸索。
    等唐泛再次直起身體的時候，他手上多了一枚玉石耳墜，玉石被雕成蓮花形狀，下面還垂著銀色流蘇，十分精巧。
    “你可認(rèn)得此物？”唐泛問。
    阿春點點頭：“正是太太的東西。”
    唐泛問：“這是我在枕頭下找到的?！?br/>     阿春啊了一聲：“想必是太太睡覺前忘了摘下來，不小心落在床上了罷？”
    唐泛又問：“那怎么只有一只，另外一只呢？”
    阿春不確定：“興許也在床上罷？”
    唐泛點點頭，將耳墜遞給她：“那你先收好罷?！?br/>     李漫站在屋外，見唐泛出來，便問：“大人可有何收獲？”
    唐泛搖搖頭：“并無收獲，也許令正果真是自縊而死?！?br/>     李漫嘆了口氣，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失望：“老實說，我倒希望她是為人所害，這樣怎么也能將真兇找出來，告慰她在天之靈?！?br/>     唐泛道：“你能這么想，張氏心中定然安慰，想必也不會計較你從外邊帶妾室回來之事了?！?br/>     李漫被說得有些羞窘，隨即又有點惱怒，就算唐泛是朝廷命官，但納妾是家事，什么時候輪到對方來說三道四了？
    唐泛也懶得照顧李漫的心情，離開李家之后，直接就前往宛平縣，找到宛平縣令，將事情說了一下，讓他們派人過去查看張氏的尸體。
    雖然李家不想告官，他卻仍然想讓宛平縣的人去一趟，不為別的，就為了平時李家太太對他也不錯，如果她真的含冤而死，那自己無論如何也要為她討個公道。
    官大一級壓死人，唐泛雖然只是從六品，但他怎么說也是順天府的人，順天府直接管著宛平縣，宛平縣令聽了他的話之后也不敢怠慢，當(dāng)即就派了縣丞與主簿過去。
    唐泛則離開宛平縣衙之后，先回了順天府。
    他剛踏進(jìn)府衙大門，就看到自己的杜疆匆匆迎上來：“大人，您可回來了，府臺大人正到處找您呢！”
    唐泛問：“你可知是何事？”
    杜疆道：“屬下不知，不過看府臺大人好像挺急的?！?br/>     唐泛笑道：“我知道了，多謝你，你去忙罷?！?br/>     潘賓正負(fù)著手在偏廳走來走去，一見唐泛進(jìn)來要拱手見禮，迫不及待地?fù)]揮手：“行了，別講這些虛禮了，你看看這張?zhí)?！?br/>     他遞來的這張?zhí)蛹t紙黑字，上面還灑碎金，看上去頗為精致。
    唐泛接過一看，面色古怪起來：“汪廠公請你吃飯？”
    “是?。　迸速e愁眉苦臉，“我又沒有惹上他，好端端的，怎么要請我吃飯呢？”
    唐泛見他整個人焦躁不安，便安撫道：“大人勿急，可知汪廠公所請為何？請了幾個人？”
    潘賓很郁悶：“我怎么可能知道這些，自從上回武安侯府案之后，汪直現(xiàn)在是越發(fā)驕橫了，說一別人就不敢說二，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回肯定宴無好宴，也不知道順天府又?jǐn)偵狭耸裁绰闊┦?！?br/>     汪直是個宦官，首先，宦官跟文官就是天然的對立階級，利益永遠(yuǎn)不可能一致，除非互相勾結(jié)，但那樣一來，文官本人就要做好身敗名裂，遺臭萬年的心理準(zhǔn)備。
    潘賓不是清官，但也絕對不想當(dāng)權(quán)奸，他只想當(dāng)個平步青云的太平官。不過世上沒有這么美的事情，人在官場，難免就要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
    跟文官打交道，大家都是同行，可以用文官的規(guī)則來玩，但跟宦官打交道，文官那一套就行不通了，潘賓搞不明白汪直的目的，既不想和他攪和到一塊去，又不想得罪汪直，所以糾結(jié)得很。
    唐泛很理解他這種心情，所以表示深切的同情。
    但潘賓不需要同情，他對唐泛道：“你不是和錦衣衛(wèi)的人很熟絡(luò)嗎，也許他們那邊知道什么情況呢，不如去問問！”
    唐泛有點無語：“大人，西廠也是特務(wù)機(jī)構(gòu)，情報防范未必比錦衣衛(wèi)疏松，去問了只怕也沒什么用罷？”
    潘賓道：“有用沒用暫且不論，你去問問，說不定他們那邊會有什么消息呢！”
    唐泛知道，不管自己現(xiàn)在說什么，對方都聽不進(jìn)去，只好道：“承蒙大人錯愛，下官先去打聽打聽，不過未必能夠打聽出什么，還請大人見諒！”
    潘賓這才高興起來：“這才是本官的好師弟，叫什么大人，太見外了！”
    唐泛唯有苦笑，對這位潘師兄大人很是沒轍。
    自從上次武安侯府案之后，唐泛跟隋州確實有了幾分交情，不過北鎮(zhèn)撫司比起順天府來，只會更忙，不會更閑，只因錦衣衛(wèi)不僅身負(fù)皇命檢查百官，同時還要查大案要案，負(fù)責(zé)御前儀仗，甚至就連民間那些私自自宮想要以此進(jìn)宮博取富貴的人，也都是錦衣衛(wèi)抓了之后一個個發(fā)配原籍的。
    實際上很多順天府該干的活兒，錦衣衛(wèi)同樣在干，不該順天府干的活兒，錦衣衛(wèi)也照樣在干，所以作為北鎮(zhèn)撫司里的小頭目，隋總旗的忙碌程度一點也不比唐大人低。
    不過唐泛去北鎮(zhèn)撫司的時候，依舊得到了一點特殊待遇，隋州的副手薛冰親自迎了出來，這個平日里也鮮少言笑的漢子對唐泛倒是挺熱情的，只不過他說出來的消息就有點令人失望了：“潤青兄來得不巧，百戶大人如今正在外頭辦差，估計要過幾天才回來?！?br/>     唐泛啊了一聲：“廣川兄升官了？這真是可喜可賀??！”
    總旗上頭還有試百戶，也就相當(dāng)于副百戶，然后才到百戶，隋州卻跳過試百戶這個職位，直接當(dāng)?shù)桨賾簦粊砜隙ㄊ且驗樵谖浒埠罡咐锉憩F(xiàn)出色，二來他畢竟跟一般錦衣衛(wèi)不同，一個有背景又有能力的人，不管在哪里，升遷肯定會容易許多。
    所以隋州的升職，雖然有些意料之外，不過仔細(xì)想想，又會發(fā)現(xiàn)在情理之中。
    當(dāng)然，作為朋友，唐泛自然是替他高興的，旁的不說，有一個百戶朋友在北鎮(zhèn)撫司里，以后要辦什么事情也會方便三分。
    薛冰嘿嘿一笑：“可不是，大哥覺得沒什么，我們也還沒來得及宴請幫他慶賀一下，他就被派外差了，到時候我們預(yù)備在仙客樓擺酒，潤青兄可要一起來？”
    唐泛笑道：“這等喜事，自然是要去的，不如讓我來做東如何？說起來上回武安侯府案，多虧廣川兄和你幫忙，我還未好好謝謝你們呢！”
    薛冰道：“潤青兄是個豪爽人，不過不必了，這回是北鎮(zhèn)撫司幾個弟兄出錢宴請大哥的，你到時候來就好了！”
    唐泛自然答應(yīng)下來，又道：“老薛，我有件事想跟你打聽打聽?！?br/>     薛冰：“但說無妨。”
    唐泛道：“你可知道西廠汪廠公那邊，最近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薛冰想了想：“沒有啊，怎么這么問？”
    唐泛苦笑：“汪廠公忽然請我家府臺吃飯，不知有何用意，我家府臺大人心中不安，所以我過來叨擾一下你，希望能得到一點頭緒，也免得府臺大人去赴宴時不明就里，得罪了汪廠公。”
    汪直的兇名京城皆知，不單順天府怵他，錦衣衛(wèi)也怵，薛冰一臉同情：“我沒聽說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不過我可以幫你打聽一下，潘大人幾時去赴宴？”
    唐泛道：“兩日后。”
    薛冰點點頭：“那還有時間，如果有消息我就告訴你?！?br/>     唐泛感激道：“那實在是多謝你了！”
    薛冰：“潤青兄不必如此客氣，舉手之勞而已！換作是大哥在，肯定也會幫這個忙的，至少我可從未聽他開口夸獎過什么人，你潤青兄是頭一份，就沖著這點，我怎么都要幫??！”
    唐泛奇道：“他夸我什么？”
    薛冰哈哈笑：“說你不廢話，會做事?！?br/>     唐泛苦笑，這還真像隋州夸人的風(fēng)格！
    又寒暄了兩句，唐泛辭別薛冰，離開北鎮(zhèn)撫司，回順天府。
    潘賓聽說錦衣衛(wèi)愿意幫他打聽，也很滿意，不像之前那樣愁容滿面了，唐泛解決了他那邊的事情，前腳剛回到自己的值房，后腳就聽見衙役來報，說宛平縣那邊派人去李家的事情有結(jié)果了，張氏死因可疑，只怕不是自殺，而是被人勒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