攢嫁妝
永誠伯府的賞花宴過后,沈氏又赴了兩家府邸的宴,不過這兩回沒再領(lǐng)著溫葉。
溫葉本人沒什么感覺,照常吃吃喝喝。
時間一晃來到仲夏末,前兩日蘇州老家的溫二叔派人送了十幾車新鮮瓜果,比溫家在盛京城溫家郊外莊子上種的要更清甜多汁些。
這位溫二叔近幾年閑來無事,開始琢磨起了農(nóng)事,送來的瓜果吃食,一年比一年好。
分到蘅蕪院的有兩個又大又圓的西瓜,一籃子紫葡萄,還有一筐里裝著杏桃、李子以及少許枇杷等等。
當(dāng)然,這些并不是給溫葉一個人吃的,姨娘和小妹的份額也在里頭。
夏日炎熱,分到溪翠院和蘅蕪院的冰塊不多,因此這些個日子,溫葉都是央自家姨娘和小妹白日里來蘅蕪院與自己一處待著,這樣兩邊的冰塊歸攏到一起,一次就可以多用一些。
水果一送到,溫葉便使喚小廚房將幾樣瓜果切成均勻的小塊狀,再用冰鎮(zhèn)一會兒。
正屋里,常姨娘坐在軟塌上,腿邊不遠(yuǎn)處擺著冰盆,冰盆旁臨時置了張書案,書案后頭正埋頭練字的是她那一向不用人操心的小女兒。
常姨娘視線從小女兒身上移開,另一頭溫葉手執(zhí)羅扇,悠閑地指揮桃枝云枝倆丫頭捯飭冰。
還時不時念叨著:“要再碎點......”
“多弄幾碗,你們等會兒也一起嘗嘗......”
桃枝云枝倆忙得滿頭熱汗,終于用小刀刮了七八碗碎冰。
溫葉眼瞅著這幾碗碎冰,很是滿意。
眼下,水果有了,碎冰齊了,臨了再澆上兩勺一早備好的紅豆冰沙,齊活。
溫葉命人端了三碗進(jìn)屋,道:“姨娘,小妹,嘗嘗。”
這東西,溫葉每年夏天都會做上那么幾回。
常姨娘已經(jīng)從最開始的驚訝到現(xiàn)在的習(xí)以為常。
前后‘忙’了好一會兒,溫葉只覺渾身上下似乎都在冒熱氣,于是立馬讓桃子又搬了一盆冰放在靠近榻前的位置,然后一屁股坐過去,過了幾瞬,用光溜溜的腳尖抵了抵榻尾的人:“姨娘,再過去一點,讓我躺躺。”
常姨娘:“......”
此時溫葉已側(cè)躺在長榻上,手邊就是冰盆,散發(fā)出的涼意直撲她臉,桃枝又及時端來冰碗,喂了溫葉一勺。
紅豆的香甜、瓜果的清爽以及那冰涼無比的碎冰沙。
一勺吃下去,頓時間里外都降了溫,溫葉滿足地喟嘆一聲,那模樣,好不舒坦。
不得不說,有人伺候和自己動手,其中感受還真是天差地別。
上輩子習(xí)慣了凡事親力親為,直到這輩子投身這世家大族,才悟過來,解放雙手是多么美好的事兒。
常姨娘手里端著云枝遞過來的一碗,一勺舀下去時瞥見溫葉此刻的神色,結(jié)果是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常姨娘氣呼呼地將冰碗擱置一旁。
溫葉聞聲,投去目光,不解道:“姨娘這是怎么了?”
常姨娘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或許是見溫葉對自己的事始終處于漠不關(guān)心的狀態(tài),整天搗鼓這些吃吃喝喝,瞧久了心中有些憋悶。
“眼見今年一晃又過去一半,離你明年生辰也就八九個月的光景,你說說你......”
溫葉的生辰就在三月。
常姨娘有些說不下去了,不過一句話的功夫,眼眶里就蓄滿了淚珠,將掉未掉的。
溫葉最怕人哭,她又吃了兩口桃枝喂的,便讓她和云枝也下去嘗點,然后緩緩支起懶散的身子,呈半躺半靠的姿勢,對常姨娘道:“姨娘這是不相信母親嗎?”
“當(dāng)然不是。”常姨娘對沈氏那是信任十足,她不相信的是溫葉。
“那就是不信我了。”溫葉將她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溫葉揚了揚羅扇,悠閑十足道:“姨娘,你瞧我這一個月不都安安分分待在屋子里,哪也沒去,能做什么?母親既應(yīng)了你的請求,就會把這事辦成。”
常姨娘臉色緩了緩,道:“我自是信你母親的,可是......”
溫葉打斷她:“最遲年底前,母親一定會為我定下親事。”
她對沈氏做事的效率還是有一定了解的,這一月都沒招她去正院說話,怕是親事就要有眉目了。
“真的?”眼淚退了回去,常姨娘睜著一雙還有些紅的濕眸望著她。
若是其他人朝溫葉露出這副表情,溫葉定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可眼前人是自己這輩子的親娘,占了這層濾鏡又加上她本就長了一副顯年輕的圓潤小巧的臉龐,二十年過去,多了幾分成熟,倒是沒怎么見老。
溫葉此刻瞧著,竟真有些被她可憐到了。
她搖動羅扇,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的親事,母親自會定奪,姨娘操心也無用。”溫葉寬慰她道,“還不如多吃兩口冰,去去熱氣。”
大夏天的,煩心事都讓沈氏去忙活吧。
說著,溫葉指了指被放在書案邊的冰碗道:“姨娘快吃,別等化成水,那就不好吃了。”
常姨娘重新端起冰碗,垂眸望進(jìn)碗里,一眼就瞧見了好幾樣稀罕瓜果,她淺嘗了一口,確實好吃。
還解暑。
她吃了兩口后道:“如今有你母親庇佑,才能吃得這樣精細(xì),等你嫁了人,怕是吃不到這些了。”
這樣說著,常姨娘心底忽然有一瞬后悔。
書案上的紙張筆墨早被婢女收走了,溫然坐在那,正埋頭吃冰。
一碗過半后,她抬起頭,此時溫葉與常姨娘的對話剛好結(jié)束。
溫葉與向來話少的小妹視線對上,只聽對方忽然開口:“姨娘放心,父親前兩日又獎了我二十兩銀子。”
常姨娘驚了,忙問:“上次不還只是五兩?”
溫然實話道:“這回小測,我得了第一,父親知道后,高興賞的。”
常姨娘聽后,開始算起來:“加上這二十兩,正好三百兩。”
溫葉聽著二人的對話,一時困惑:“什么三百兩?”
都到了這種時候,常姨娘也沒想再繼續(xù)瞞著溫葉。
她解釋道:“是我和你小妹給你攢的嫁妝銀子。”
溫葉這下是真驚了,她知道這幾年,常姨娘每月的例銀幾乎都會省下一半,說是要給她攢嫁妝。
對此,溫葉沒怎么在意,不讓常姨娘攢是不可能的,反正到時候她真要嫁人,不拿就是了。
而且沈氏對府中庶女出嫁,都會備一份嫁妝,或許不多,但對初嫁為人婦的庶女們剛開始的日子一定是夠用的。
再說了,等她嫁出去,依舊會有月例領(lǐng),說不定比做庶女時還多些,這種一出生就有‘退休金’的日子,只要她不惹是生非,如此美好的生活,她能努力過到一百歲。
只是讓溫葉沒想到的是,自己這個親妹妹竟也幫著在攢。
她瞅了瞅書案后方小背挺得筆直的溫然,眉一挑道:“父親賞你的,就都給我了?”
比起溫葉與常姨娘如出一轍的容貌,六歲的溫然看起來模樣要清雅許多,標(biāo)準(zhǔn)的鵝蛋臉,五官單拎出來都不算突出,湊在一起倒顯得十足耐看。
溫然年紀(jì)不大,話卻極少,一心除了讀書,余下便只剩眼前二人。
功課一好,父親會給銀子,姨娘和姐姐也會好過許多。
這大概是溫然目前認(rèn)真讀書后,體會到的最明顯的好處。
“四姐放心,馬上就是大測了。”溫然板著一張小臉,極認(rèn)真道,“大測得了名次,父親會給更多。”
溫葉噗嗤笑出聲,正要說道時,云枝掀起紗簾進(jìn)來:“姑娘,銀霜來了。”
銀霜是沈氏身邊的一等婢女。
話落,云枝身后走出一名身量略高的婢女,向屋內(nèi)三人福身行了一禮,接著道清來意:“四姑娘,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搖扇的動作一滯,溫葉坐起身。
云枝過來幫她整理衣裳,溫葉打量了一眼對方的的神色,試探問道:“母親可說了是何事?”
銀霜微垂著身,并不多言:“回四姑娘,奴婢不知。”
溫葉離開長榻,往外走了兩步,沈氏身邊的婢女,果然極重規(guī)矩。
她扭頭對剩下的二人道:“姨娘、小妹,我去去就回。”
常姨娘大概是猜到了原因,嘴角上揚的弧度愈發(fā)顯眼。
門一打開,熱意涌入身體四肢,溫葉搖動羅扇的頻率加快,同時變快的還有腳下的步子。
蘅蕪院到正院需走上一刻多鐘,溫葉硬生生縮短進(jìn)一刻鐘內(nèi)。
來到正院門外,溫葉先是整理下因步伐稍一邁大導(dǎo)致有些凌亂的衣裙,才抬步進(jìn)屋。
正院堂屋放置的冰盆是蘅蕪院的幾倍,溫葉身上那點薄汗,在一進(jìn)屋后便迅速涼了下去。
溫葉規(guī)規(guī)矩矩朝上位行禮:“女兒見過母親。”
“坐。”
溫葉直起身,坐到一側(cè)。
沈氏目光緊隨著她,待溫葉坐定后,道:“此番喊你過來,是因為你的婚事,已經(jīng)有眉目了。”
溫葉一點也不意外,她抬眼望去,語氣平靜地問:“母親為我選了哪家兒郎?”
沈氏喝了一口茶,才道:“幾次賞花宴下來,倒是有幾家夫人對你有意,不過基本都被我拒了。”
溫葉一聽,倒沒多此一舉去問原因,能被沈氏直接拒絕的,不用深想便知那些人家中,問題很大。
“如今有三家不錯,我與你父親商量了一下,最終定哪家還是看你。”
說罷,沈氏定定地看著溫葉,似在等她的反應(yīng)。
溫葉眼中浮現(xiàn)一抹詫異。
簡直不可思議,居然還能有三家供她挑選......
雖然沈氏之前說過一回會擬個人選讓她挑,但溫葉并沒有放在心上。
她這個年歲,放在古代已經(jīng)算是老姑娘了。
什么時候,老姑娘行情也如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