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
溫玉婉出嫁前,與家中幾位庶妹關(guān)系一般,再加上年紀(jì)比她們長了四五歲,更玩不到一塊兒。
對于溫葉的印象,她只約莫記得是個本分的,比起事事愛掐尖的溫二,膽小怯懦的溫三,溫葉身上好像找不出什么特質(zhì)。
普普通通,泯然眾人。
直到不久前二弟婚宴,她回娘家,母親告知她的關(guān)于這位四妹的某些事,她這才留了幾分注意在溫葉身上。
溫玉婉收回思緒,夸了溫葉兩句,便讓婢女們先將禮物抬下去。
結(jié)果卻看見女兒眼巴巴地盯著離去的箱子,溫玉婉好笑道:“好了,明日就讓你玩。”
林姝兒眼睛一亮,又覺害羞,忙埋進(jìn)溫玉婉懷中:“娘~”
在場幾人皆是一臉笑意。
“對了,舅母今日也會過來。”溫玉婉讓婢女先帶女兒回閨房,然后才說起正事,“娘,舅母家的誠表弟,與兄長同年中榜,雖說名次低了些,但好歹是中了。”
母親憂心四妹的婚事,作為女兒,溫玉婉不免也跟著操心起來。
“你說的是沈誠那孩子?”沈氏從娘家兄長一眾兒子里,扒拉了半天才想起來。
也不能怪沈氏,她那位兄長很是能生,家中一溜十多個兒子,八.九個閨女,單單是認(rèn)臉都要好費一番功夫。
“是他。”溫玉婉瞥了一眼末座的溫葉道,“誠表弟今年二十四,又是官身,豈不正好?”
沈氏想了想道:“我再考慮考慮。”
沈家人口眾多,情況復(fù)雜,不得已,沈氏不太想將溫葉嫁過去。
當(dāng)然,若溫葉自個兒愿意,那她也不會阻攔。
溫玉婉也沒有要沈氏立刻定下的意思,對于幾位庶妹,她雖感情不深,但也沒想過要坑她們。
舅舅家的一眾表兄弟里,除了舅母所出的兩個嫡親表哥外,庶出里就沈誠讀書不錯,年紀(jì)剛好也配得上。
見沈氏猶疑,溫玉婉目光移向溫葉。
溫葉懂事地微低下頭,面帶羞意。
心中卻道,沈誠,沈氏娘家侄兒?
溫葉對沈氏的娘家了解不深,只記得沈氏那位兄長上個月又給她添了個侄女。
溫玉婉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沒定下來的事,到底不好直白問出口。
而且......再怎么不同尋常,也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思及此,溫玉婉道:“是要好好考慮,正好今日來了不少世家夫人。”
沈氏亦是這個打算。
永誠伯府設(shè)的花宴,主場自然是永誠伯夫人和她身側(cè)的女兒,圍在母女周圍的世家夫人們,大多數(shù)都是為了家中還未有婚配的兒子而來。
當(dāng)然也有小部分人純粹是來拍永誠伯夫人的馬屁,誰讓人家的夫君和兒子在朝中得勢呢。
沈氏沒有去湊這個熱鬧,她心中一早有了幾家人選。
在過去前,沈氏垂眼對身旁的人道:“我一會兒帶你去見幾位夫人,你明白嗎?”
溫葉兩輩子以來,要說什么本領(lǐng)最厲害,那就是識時務(wù)了,誰都沒她練得爐火純青。
沈氏為了她的事,連兩個兒媳都撇給女兒了,她再不懂事,就是不想活了。
因此溫葉恭順垂眸道:“女兒明白。”
沈氏仔細(xì)盯了她半晌,似乎是確定了她不會作妖,才終于露出了一絲略顯勉強(qiáng)的滿意領(lǐng)著她走到幾位夫人面前。
能來到這場賞花宴的大都是相熟之人,哪怕不熟,至少都能對上臉。
沈氏很快與其中一名夫家姓吳的吳夫人聊上了。
而溫葉始終待在沈氏身旁,在其他夫人好奇的目光投過來時,儀態(tài)規(guī)矩,一臉乖順。
逐漸的,有人對溫葉的身份好奇起來,轉(zhuǎn)頭就問沈氏:“這位是?”
問話的是與沈氏不相熟的一個夫人。
沈氏語氣尋常道:“我家四姑娘。”
話音落,在場眾人心中了然,原來是溫家那個尚未出嫁的庶女,溫四姑娘。
而沈氏帶她來此宴會的目的,顯而易見。
原本瞧著溫葉不錯,起了心思的三兩個夫人紛紛打消了心底的念頭,她們雖然心急家中兒子們的婚事,但溫四的年紀(jì)著實大了些。
她們有些家中的長子才將將十八呢。
倒是沈氏不認(rèn)識的一位夫人面露興趣,和沈氏打探溫葉:“溫夫人女兒出落得這般好,想來婚事已有了著落?”
有時候不明情況的人總能一擊中的。
溫葉內(nèi)心如是嘆道。
沈氏心中一梗,面上不顯道:“她父親素來偏疼她,一直舍不得她早早嫁人,所以就留到了今日。”
此言似打破了過往小范圍流傳許久的‘克夫’言論。
對于給溫父扣上一頂偏寵庶女的帽子,沈氏并不覺得溫父會因此惱怒,畢竟最終要嫁出去的是溫葉這個女兒,不是他。
再說了,一個有父親偏寵的庶女,此消息透露出去,對誰有好處,大家心底都明白。
溫葉適時露出一抹含著羞怯的淺笑。
有些事情不便擺到明面上來說,在場的都是人精,也沒那個蠢的去戳破蓋在真相上面的那層簿紙。
不過有時候百聞不如一見,有幾位夫人暗自打量了幾眼柔順立在沈氏身側(cè)的人兒,臉蛋圓巧精致,身段也不錯,眼神透著清澈,無一絲受寵的驕縱與庶女一貫上不得臺面的小心思。
不拔尖,卻也不畏縮。
雖說已有二十,但這么仔細(xì)瞧下來,若是不知曉內(nèi)情的,只會以為不過十六七而已。
察覺到眾人的目光,溫葉再次微微一笑。
她是咸魚了二十年,卻也沒忘自己身處何地,既然免不了要嫁人,那自然要選一家能讓她未來日子能過得盡可能舒服的人家。
此刻的‘努力’是為了下半輩子可以更好的咸魚躺。
當(dāng)然,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溫葉清楚,若她此時還一副立不起來的樣子,嫡母沈氏絕不容許。
屆時回府后,她的日子就難了。
那位沈氏不認(rèn)識的蔡夫人聽了,唇角明顯上揚,也不管沈氏說的是真是假,她開口道:“巧了不是,我家也有個,被她父親寵得無法無天,哪天讓她們兩個小姑娘見見,說不定能玩到一起。”
這都是暗語,明面上說的是女兒,實則暗指兒子,還沒影的事,得含蓄著說。
沈氏臉上帶著兩分笑意,說道:“好啊,我過幾日要帶葉兒去京郊普慶寺還愿,那兒桃花開得不錯,蔡夫人有空可以去賞一賞。”
沈氏并沒有將話說太滿,眼前這位蔡夫人雖眼熟得很,但她卻始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蔡夫人不知沈氏內(nèi)心所想,她只一臉笑意盈盈,時不時對沈氏身邊的溫葉露出滿意的神色。
另一邊,永誠伯夫人領(lǐng)著女兒林惜云正熱切地與一位年輕夫人說話。
永誠伯夫人瞧著比對方大了近二十歲,卻絲毫不敢擺長輩的架子。
年輕夫人著一身淺紫,清貴矜持,相貌華麗端莊,笑起來時卻溫婉和氣,柳風(fēng)吹過時,衣袂翩翩。
“那是誰?”年輕夫人瞥見不遠(yuǎn)處夫人堆里多出來的那名年輕姑娘問道。
永誠伯夫人順著對方視線望過去,了然,開口解答道:“是我那親家夫人家中的庶女。”
“庶女?”年輕夫人語氣如初。
心中卻道,怕是不太相配……
永誠伯夫人點頭,她見眼前人對沈氏的庶女似乎有些興趣,想了想,便開口道:“說起來,我這親家待這庶女還算不錯,奈何姑娘家時運不太好,前頭訂過親事,卻因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只能取消,一耽擱就到這般年歲了,她母親怕她因此事憋出心病來,便借了我這賞花宴,領(lǐng)她出來放松放松。”
永誠伯夫人沒有說得太明,留了余地。
“耽擱到這般年歲?”年輕夫人仔細(xì)瞥了一眼遠(yuǎn)處的姑娘,回頭問道,“這姑娘今年多大了?”
永誠伯夫人如實回道:“剛過了二十生辰不久。”
年輕夫人聞言,眉頭微蹙。
永誠伯夫人觀不出眼前人到底是何態(tài)度,她沒想到只是依慣例遞去徐國公府的帖子,徐國公夫人竟然真的來了。
不過永誠伯夫人也沒疑惑太久,便明白過來,徐國公府的二爺,元配已逝去快兩年了,想來是要準(zhǔn)備續(xù)娶了。
永誠伯夫人倒是想讓眼前這位大晉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國公夫人多瞧瞧自己的女兒。
旁人家的繼室,她是萬萬不會考慮的,可徐國公府卻不一樣,要知道大晉開朝以來,攏共只封了兩個國公,其中一個是當(dāng)今圣上的曾外祖父,剩下一個便是徐家了。
徐家的爵位是憑著戰(zhàn)功一步步升上去的,都是實打?qū)嵉能姽Γ旒掖鬆敵幸u爵位前便已是從三品定遠(yuǎn)將軍,如今承爵后,因大晉邊關(guān)無戰(zhàn)事,暫時閑賦在府。
徐家二爺雖不承襲爵位,但卻是慶德三十一年的狀元郎,高中那年不過十五。
時至今日,已是最年輕的刑部侍郎,天子近臣,深受皇帝寵信。
若不是先帝晚年......恐怕這位徐家二爺升得還要更快。
永誠伯夫人心中如是感慨,可惜了,這位國公夫人對自己的女兒不感興趣,她雖想攀上這樣一門親事,但也不是那等沒臉沒皮的。
方才見眼前這位年輕的國公夫人似乎對她那親家夫人的庶女有些興趣,腦海里一閃而過,想起徐家二爺元配的家世并不算高,以為徐家是個不太看重家世的,因此才多了幾句嘴。
眼下細(xì)想,徐家再不怎么看重家世,也不會放著滿盛京的世家嫡女不選,去要一個各方面都不起眼的庶女。
*
賞花宴結(jié)束,沈氏攜三人回府。
傍晚,正院。
沈氏與溫父說起今日在永誠伯府的事:“那位蔡夫人我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總覺得熟悉。”
溫父面容偏儒雅,此刻卻眉頭一深道:“夫家姓蔡?莫不是前幾個月剛從地方升遷入京的蔡大人?”
沈氏見溫父神色有異,不免追問:“夫君認(rèn)識?”
溫父不僅點頭,還道:“你也認(rèn)識。”
他看向沈氏,鄭重道:“溫家與蔡家還是少來往的好。”
沈氏不明所以:“為何?”
她還想著瞧一瞧蔡家公子,溫四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溫父嘆聲解釋:“你可還記得先帝在位時,風(fēng)極一時的蔡家?”
沈氏微驚:“你是說......”
溫父點頭:“你今日見的那位,與那個蔡家同出一族,當(dāng)今圣上賢明圣德,知人善任,不與某些臣子計較過往之事,可誰能保證將來?我們溫家,做個純臣便好,不要扯入那些齷齪里去。”
沈氏點頭:“我知曉了。”
先帝在位時的蔡家可是九王爺?shù)亩αχС终撸?dāng)今圣上雖是中宮嫡出,卻多年不受寵愛與待見。
當(dāng)時的蔡家仗著九王爺?shù)膭荩瑢ζ涠啻伟抵凶钄_。
如今圣上能不計前嫌,重新任用蔡家旁系,心胸不是一般寬豁。
沈氏心中感嘆完,溫葉的婚事又涌上心頭,她不免有些惱道:“這個蔡夫人恐怕是清楚自己夫家嫡支一脈的關(guān)系會影響她兒子的親事,所以才將心思打到世家府中的庶女身上。”
溫父聽后,道:“她看上葉兒了?”
沈氏點頭:“算是。”
溫父立馬搖頭道:“換一家,蔡家不可。”
沈氏嘆道:“我知道,只是這樣一來,又得重新尋摸了,婉兒倒是提了她舅舅家的誠表弟。”
溫父對這個庶女的婚事也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他思了片刻后道:“實在不行,從新科仕子里頭選一個。”
總不能一直不嫁人,時間長了,外人會怎么看溫家。
春闈剛過去不久,尋摸出一個不錯的新科進(jìn)士還是容易的。
沈氏思慮過后,覺得可行,便道:“那你回頭多細(xì)心觀察一下,有不錯的,就將名字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