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017章
謝峍叨叨了半天,謝崢卻紋絲不動,還一直低頭寫字,他登時不樂意了,索性繞過書桌,一把撲過去:“哥!!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br> 謝峍今年八歲,長得虎頭圓臉,又是胖墩,這么一撲,還只是十四歲清瘦少年的謝崢哪里撐得住,只聽一聲巨響,倆兄弟齊齊摔倒在地,還把書桌后的椅子給撞倒在地。</br> 慘遭泰山壓頂?shù)闹x崢:……</br> 安福、安瑞連帶謝峍的侍從嚇得臉都白了,一窩蜂沖過來扶他們。</br> 謝崢臉色發(fā)青地揮開眾人,瞪向謝峍:“皮癢了是不是?”</br> 理虧的謝峍縮了縮脖子:“對不起啦……”完了抱怨,“誰讓你不理我啊!”</br> 謝崢沒好氣:“你究竟想做什么?”剛才顧著跟佩奇說話,沒注意到他說了什么。</br> 謝峍抓住他袖子,可憐巴巴道:“我想跟你一起去潞州。”</br> 謝崢皺眉:“我是去辦事,不是去玩。”</br> “我保證不打擾你辦事!”謝峍拍拍胸脯,“在宮里太悶了,我也想出去~~”</br> 謝崢一口否掉:“不行。”不等謝峍耍賴,他直接往外走,“不是要去昭純宮嗎?走吧。”</br> “哥!”謝峍忙追上來,拽住他袖子,“你幫我跟母妃說說嘛,我也想出去玩兒。”</br> 謝崢被拽的一個踉蹌,沒好氣揮開他:“不行。”</br> “哥!你不能這樣丟下我~~~”</br> 一高一矮的身影走在前頭,太監(jiān)們緊張地尾隨其后,一行人慢步前往昭純宮。</br> 一踏入昭純宮,謝崢的臉色便沉郁下來。</br> 跟在后頭的謝峍自然沒注意,嘴里猶自喋喋不休:“……母妃肯定也會答應(yīng)的,你就帶上我吧!”</br> 聽到動靜迎出來的淑妃笑瞇瞇看了眼謝崢,問謝峍:“怎么了這是?大老遠都能聽見你的嚷嚷。”</br> 謝崢停步行禮:“母妃。”</br> “母妃!”一起行禮的謝峍不等淑妃叫起,爬起來撲過去,抓住她袖子開始撒嬌,“我要跟哥哥一起去潞州玩兒,您幫我說說話吧!”</br> “胡鬧!”淑妃立馬皺眉,“聽說潞州那邊快到汛期,危險的很,你去作甚?”</br> 她身后的玉欣忙輕咳一聲,示意她看前邊。m.</br> 淑妃這才發(fā)現(xiàn)謝崢還跪著,忙道:“還跪著做什么,起來說話啊。”</br> “謝母妃。”謝崢面無表情站起來。</br> 淑妃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拉著謝峍往里走:“走,咱們進屋說話。”</br> 謝峍“哦”了聲,邊走邊往后看:“哥,快點跟上!”</br> 進屋落座。</br> 玉容送上茶水的時候,淑妃已經(jīng)摟著謝峍說了好一通話,而謝崢只安靜地坐在邊上看著。</br> “殿下,請用茶。”</br> 謝崢微微頷首,端起茶盞,刮掉浮沫輕抿了口。</br> 淑妃恍若陡然驚醒,扭頭看他,抱怨道:“幾個月沒來我這宮里,到了怎么也不吭一聲?”</br> 正在撒嬌的謝峍停下話,乖巧地看著他倆。</br> 謝崢看了他一眼,爽快道歉:“是兒子不是。”然后主動挑起話題,“母妃喚兒子過來,可是為潞州一事?”</br> 淑妃也沒否認,只皺眉道:“你真的要去潞州?哪有皇子去修堤壩的,沒得降了身份。”</br> 謝崢“嗯”了聲:“反正閑著也是閑著。”</br> 淑妃:“……”她不滿,“我聽來的可不是這樣的。我聽說你跟工部一名小小員外郎一起,搗鼓出了一種叫什么、什么……”</br> 玉容低聲提醒了句。</br> “對,”淑妃一擊掌,“聽說你們搗鼓出一種叫水泥的玩意,這回去潞州就是要試驗這玩意的結(jié)實程度?”</br> 謝崢也不否認:“嗯。”</br> 淑妃沉吟片刻,道:“我看皇上對此頗為重視,這樣,反正你小舅現(xiàn)在還未有差事,你把他叫上,讓他也去開開眼界。”言外之意,讓她那最小的弟弟去沾點光。</br> 也不說她怎么知道承嘉帝對水泥之事重視的。</br> 謝崢神色不變:“小舅若是想去,自有外祖父替他向父皇請命。”他那小舅秦和今年不過二十有四。若他沒有記錯,秦和此人于仕途并無太大興致,倒是經(jīng)商有一手——</br> 腦中靈光一閃。</br> 沒等他想明白,就聽淑妃不愉道:“只是讓你提一句話而已,哪需要這么大費周章的。”</br> 謝崢回神,隨口道:“那也得看小舅愿不愿意。”</br> “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淑妃輕哼,“你不過一毛頭小子,沒個大人在邊上跟著,犯錯了怎么辦?”</br> “萬事自有工部的大人們負責(zé),兒子何來犯錯機會?”</br> “既然只是去走個過場,把你小舅叫上也無妨。”淑妃堅持。</br> 謝崢進屋后第一次皺眉:“母妃,潞州雨季將至,工部之人是去辦正事,不是去春游。若真要找名長輩照顧兒子,兒子何不去蘆州找二舅。”起碼來回潞州的時候,都得經(jīng)過蘆州。</br> 淑妃不依不饒:“你都能去呢,你小舅如何不能去?再者,你二舅身為守備,如何能輕易離開,怎么算都是你小舅便宜行事。”</br> 謝崢:“……”說來說去就是要讓小舅去沾光,還連小舅對此有何想法都不問上一句。</br> 話不投機半句多。他放下茶盞,冷聲道,“若是母妃執(zhí)意,兒子這就去為小舅請命,只是父皇會如何看待小舅,母妃就自己擔(dān)待吧。”</br> 淑妃慍怒,正待發(fā)作,謝峍忙扯了扯她袖子:“母妃,您不要生氣嘛,帶不帶得了小舅,也不是哥說了算。”完了還拍馬屁,“父皇最聽您的話了,您去說,肯定比哥哥說好使。”</br> 這話淑妃愛聽。淑妃的臉色緩和不少:“也是,還是得我去說。”瞪了眼謝崢,“你這臭臉往你父皇面前一擱,好話都變得不動聽了。”</br> 只要不點他做事,謝崢壓根不痛不癢。</br> 淑妃氣不打一處來:“整日擺著個——”</br> 謝峍忙拽她:“母妃,什么時候開飯啊?我餓了。”</br> “哎呀,瞧我,把時辰都給忘了。”淑妃低呼一聲,忙不迭轉(zhuǎn)身吩咐玉容她們,“趕緊讓廚房傳膳,小孩子不禁餓,可別把人餓壞了。”</br> 謝崢微哂,視線一轉(zhuǎn),對上謝峍的鬼臉,臉色微緩,心里忍不住暗嘆了口氣。</br> 很快,晚飯便被呈了上來。</br> 一如記憶中的每一頓,謝崢全程沉默寡言默默吃飯,淑妃不停地給胖墩謝峍夾菜添湯,絲毫沒有平日里的高高在上,嘮叨得猶如普通婦人——</br> 當(dāng)然,謝崢也沒見過普通婦人的模樣,也就這么一說罷了。</br> ***</br> 京城的謝崢食不下咽,遠在蕪縣的祝圓也好不到哪里去。</br> 她姨媽疼。</br> 怪不得那位老大夫要給她開藥,特么的真的太疼了!</br> 上午吃過藥后還好些,過了下午,這腹痛便開始逐步加劇。</br> 偏偏老大夫特地留話,說她體質(zhì)虛熱實寒,又年紀小補過頭,這藥一天只能服用一次……也就是說,就算再疼,她也只能忍著。</br> 饒是她成熟的內(nèi)在年齡,也忍不住疼得直打滾,大熱天的,她硬是疼出一身冷汗。</br> 張靜姝心疼得眼眶都紅了,一邊拿著帕子給她擦汗,一邊著急著慌地讓人弄湯婆子給她敷肚子。</br> 剛下衙的祝修齊也急得讓人去找大夫。</br> 張靜姝忍不住哭了:“你找大夫有什么用,上午大夫才剛走,已經(jīng)明說了不能再服藥,你再找他又有何用?”</br> “這幫庸醫(yī)!”祝修齊眉峰緊皺,“難不成就這樣看著圓圓受苦?”</br> 張靜姝咬牙:“要不然,我?guī)A圓回京一趟吧。”</br> 祝修齊怔住。</br> 張靜姝越想越靠譜,一抹眼淚,接著道:“銀環(huán)留在這里伺候您,庭舟還得去書院,繼續(xù)在這也無妨,庭方還小離不得我,我一塊兒帶上。等回京后,讓大伯他們幫著找找好大夫,把圓圓身體調(diào)理好了再說。”</br> 祝修齊聽得皺眉,沉吟片刻,搖頭:“不妥,回京一趟,得走上近二三十天,不說你們一行皆是婦人小孩的,單說圓圓,她這身體,若是在路上有個頭疼腦熱的,怎么辦?我不放心。”</br> “不然怎么辦?”張靜姝摸著祝圓冰涼的手心,心疼不已道,“難不成就看著圓圓月月受苦嗎?”</br> 祝圓只是疼又不是聾了,聽見倆夫婦說話,她艱難地爬坐起來,強擠出一抹笑意,道:“爹,娘,我沒事,我就是看你們在這,跟你們?nèi)鋈鰦赡亍!彼攘藗€大力水手的姿勢,“我一頓飯都能吃三碗,結(jié)實得很呢。”</br> 好吧,祝家的碗都精致得很,說是三碗,加起來也不過以往一碗多的份量。</br> 張靜姝倆人看著她蒼白的臉,更難受了。</br> 張靜姝摸摸她腦門:“知道了,圓圓最壯實了。”一副哄小孩的模樣。</br> 可不是哄小孩,畢竟祝圓現(xiàn)在也就是十歲大點的娃娃。</br> 祝修齊則嘆了口氣,背著手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差點沒把地面給磨平。</br> 祝圓也實在沒精力再說話,閉上眼睛默默忍痛。</br> 屋子里頓時安靜了下來。</br> 半晌,祝修齊腳步一頓:“要不,咱們折中。”</br> 張靜姝急忙看向他。</br> 祝修齊盯著她:“蕪縣地處偏僻,找不到好大夫也屬正常,咱們可以去蘆州!蘆州是大州,不說別的,好大夫必然不少。最重要的是,從蕪縣到蘆州只需三五天,你們過去,我放心!”</br> 張靜姝怔怔:“可是,咱們在蘆州人生地不熟……”</br> 祝修齊擺手:“別擔(dān)心,我恰好認識蘆州守備。去年回京述職之時與他有過幾面之緣,他性子爽朗,我若是托他幫忙,他必定不會推辭。”</br> 張靜姝立馬心動了:“那……”</br> “擇日不如撞日,我立馬修書一封與他打聲招呼,讓他幫我們留意些好大夫。等圓圓緩過來后,你們便上路。”祝修齊說完,猶自不放心,“恰好庭舟要去蘆州考童生試,讓他陪你們一塊兒去。”</br> “好!”</br> 雖然腹痛難忍,靠在軟枕上的祝圓卻忍不住雀躍了起來。</br> 要出遠門,還是去大州府,想想就開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