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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為啥今天三嬸嬸非得要帶著她一起去賣罐頭, 但是,超生天生喜歡做生意啊。
三嬸嬸在她身上繡了個動物園,那當然得陪著她一起去做生意。
今天周末,賀錚和賀雷也來了, 要幫鄧翠蓮打下手。
一輛三輪車上, 罐頭裝的滿滿當當,足足一百瓶, 鄧翠蓮也是瞅好的, 就往縣城里最熱鬧的百貨大樓門口去。
那地兒大, 人多,而且廠里的水蜜桃罐頭又好吃, 肯定能銷售一空。
“媽媽, 我也想穿花花的衣服?!卞P子最小, 也還在愛臭美的階段,看超生穿的跟個粉骨朵兒似的,就得鬧不情愿。
“等賺了錢媽媽就給你扯布,做, 跑快點兒!”鄧翠蓮騎著三輪車說。
超生是能給鄧翠蓮來錢的小祖宗,所以坐在三輪車的沿子上, 雷子和錚子倆, 可沒那么好的待遇,倆孩子跟著車,屁顛屁顛的跑著呢。
“三嬸嬸,讓小雷哥哥和小錚哥哥也坐車, 好不好?”超生坐在罐頭上國,看倆哥哥,覺得他們跑的好累啊。
“他們習慣了,跑跑才健康,他們坐在罐頭上,臭腳臭屁股的,會沒人賣咱們的罐頭的。”鄧翠蓮說。
黑乎乎的雷子和憨實的錚子在后面拼了命的跟著跑,對視一眼,心里覺得命是真苦啊,他們倆怎么就沒生成閨女呢。
到了百貨大樓,鄧翠蓮才發(fā)現(xiàn):判斷失誤!重大失誤!
圍觀的人很多,而且大家看起來都挺熱情,但是,一個老頭子剛捧起罐頭,就有一個老太太一把給拍落了。
“這罐頭國營商店里也有,而且都是五毛錢,走吧,國營商店里買去?!崩咸炱鹆死蠣斪拥氖?。
是,國營商店是有,但是,從國營商店賣出去的罐頭鄧翠蓮可賺不到錢啊。
而且不是個例,大家到國營商店里轉(zhuǎn)一圈,畢竟大商店的商品大家更信得過,就更沒人愿意買鄧翠蓮的罐頭了。
倒是很多人圍著超生,看她的衣服:“這小丫頭的衣服可真漂亮,上頭繡這么多小玩藝兒,真想給我閨女買一件!”
超生指著鄧翠蓮說:“我三嬸嬸拿手繡的喲,阿姨你想要,可以讓她給你繡啊。”
這不就是很好的商機嗎?
但是鄧翠蓮想不到啊,她的腦瓜子還軸在罐頭上,看罐頭賣不出去,天干物燥的上火,過來一賣冰棍兒的,超生和雷子,錚子都眼巴巴的看著,她也舍不得買一個,擦著額頭上的汗說:“超生,嬸嬸對你好吧,你給嬸嬸想個辦法,咱今兒必須把這些罐頭賣出去,好不好?”
幫嬸嬸,超生當然再所不辭。
她閉上眼睛,拿自己的靈力四處感知了一下,豎起手指說:“成衣廠的門口吧,那個地方好像有人想要罐頭?!?br/>
清水縣有個成衣廠,廠子并不大,而且眼看就要倒閉了,但是,那地方有人買罐頭?
那可地方可偏得很啦!
唉,算了,既然超生說能賣,那就去成衣廠吧。
到了成衣廠的門口,把三輪車一停,正好從廠里出來一幫子人,呼啦啦的就圍了過來。
其中一個人說:“看看,這不罐頭嗎,我反正得趕緊買一瓶送禮去,你們自己看著辦吧?!?br/>
這人掏了五毛錢,買了一瓶罐頭,扭頭就走。
他后面那幫子人雖然不說啥,但也是,圍上來就買罐頭,買了罐頭就走。
“哎喲超生啊,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兒,跟嬸嬸說說,你想吃啥,嬸兒給你買。”鄧翠蓮說。
超生早晨吃的飽飽的,其實不饞啥,但賀雷立刻說:“想吃冰棍。”
“我給超生買一根冰棍兒去!”鄧翠蓮說。
她這人吧,說一根就一根,還真的只買了一根冰棍兒,然后遞給超生,倆親生的崽子就跟后娘養(yǎng)的似的,就那么看著。
超生把冰棍兒剝出來,現(xiàn)在才剛剛?cè)胂?,吃根冰棍兒,確實是賊美的時候,她遞過去給賀雷舔了一口,賀雷立刻說:“好香好香!”
又給賀錚一口,賀錚大一點,不太好意思,專門把嘴巴擦的干干凈凈的,才咬了一口:“唔,真香?!?br/>
幾大口,三個人就把一個冰棍兒給刮分完了。
鄧翠蓮看在眼里,當然高興,畢竟給超生買冰棍兒是個由頭,說出來好聽,但其實,那冰棍兒還是她倆個兒子吃得多。
破破爛爛的成衣廠里,時不時出來個人,一溜煙兒跑到鄧翠蓮跟前來,拿著錢買罐頭,買完就走。
因為這罐頭賣的太順利,鄧翠蓮于是打聽了一下,為啥這兒的工人都要買罐頭。
“咱們這個成衣廠解放前是個糧倉,現(xiàn)在破的不行啦,天天漏雨,衣服也因為成本高也賣不出去,工人們得重新安置,領導嘛,整天說研究研究,估計就是想要大家送點禮,晦氣吶,人人都給領導送罐頭,我也不能落單呀,要不然,我的安置啥時候才能下來?”這個人拿過一瓶罐頭說。
轉(zhuǎn)眼就賣了二三十罐,雖然達不到鄧翠蓮的預期,但在這么破敗一個地方,也足夠好了。
幾個孩子呢,當然就四處玩去了。
現(xiàn)在的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有居委會管著的家屬區(qū)里,那是真的緊張團結(jié),嚴肅作風,但是在這種廠礦周邊,該亂就得亂。
幾個孩子聽到一陣跟蚊子哼哼似的音樂聲,繞過一片圍墻,就發(fā)現(xiàn),在成衣廠隔壁,一個廢棄的土院子里,一群穿的花紅柳綠的男女全摟抱在一起,光天化日之下,不知道在干啥。
“他們在耍流氓,不能看!”賀雷大點兒,懂事一點兒,刷的一把,把超生的眼睛給捂上了。
超生說:“我喜歡看耍流氓?!彼⒁话?,把哥哥的手給拉開了。
看流氓,超生看的津津有味。
而就在這時,突然,一個男的摸了一個女的的屁股,那女的拍了一個男的一巴掌,大喊了一聲流氓,但隨即,她就被那個男的一拳頭掀翻在地了。
這其中,有倆個人超生是認得的,一個是程大寶,一個是他的狗腿子金換,程大寶本來摟著個女人,也不知道怎么發(fā)生了口角,突然就跟人打起來了,嘴里罵罵咧咧:“你們幾個牛啥牛,老子馬上就能賺他個三五萬,成這城里第一個萬元戶,你們再不聽話,小心老子揍死你們!”
“程大寶你別吹牛,一萬塊可不好掙,再說了,人女同志愿意你才能耍流氓,人家不愿意,你耍的啥流氓?”另一個男人說。
金換揚著拳頭說:“為啥敢耍流氓,因為咱們馬上就要賺大錢了,你們這些女同志,扭扭捏捏個啥,咱們大寶哥,馬上就得成萬元戶了,懂個逑你們?!?br/>
“想打架嘛,來啊,咱們打一回試試!”程大寶說著,把袖子挽起來了。
雷子和錚子一看這打的厲害了,也不管超生愿不愿意,跟拖只小兔子一樣,把她拖起來就跑。
……
沒人買罐頭的時候,鄧翠蓮也覺得無聊啊,于是,她想騎著車,參觀一下這個成衣廠。
其實成衣廠就跟罐頭廠差不多大,一個挺大的四合院,但之所以又破又漏,是因為它是土坯建筑,而不是磚房的緣故。
鄧翠蓮向天發(fā)誓,她只是用三輪車撞了一下,只聽轟隆一聲響,然后,這個成衣廠的一邊瓦檐,掉了幾塊瓦下來。
再然后,不遠處跑處來一幫子人,穿的花花綠綠,連打帶喊帶叫的朝著她來了。
其中跑的最快的,是胡同里的程大寶,那件襯衣花的喲,就跟一只花大蟲一樣。
這還了得?
這是成衣廠的工人看到她碰掉了瓦,來打她的吧?
鄧翠蓮當然騎著車轉(zhuǎn)身就跑,跑到半路,看見超生和雷子,錚子三個也在往前跑,突然一想,萬一丟了超生,她估計得被賀德民兄弟吃掉,又硬著頭皮跳下車,把超生扔回了車廂里。
可憐雷子和錚子倆,一路屁滾尿流,連哭帶嚎,好容易才追上他媽的車,跳進車廂里。
三輪車一直往前跑,跑著跑著,迎面居然來了幾輛大軍車,上面的軍人全部荷槍實彈,就在經(jīng)過鄧翠蓮的時候,突然,幾輛軍車同時停了下來,鄧翠蓮給嚇的瑟瑟發(fā)抖,心說,不就撞掉了幾塊瓦嗎,連解放軍都來抓她啦?
鄧翠蓮欲哭無淚,雙手撐開,護著車廂里的三個小崽崽,她看著那些黑洞洞的槍.管,覺得自己今天必死無疑!
“付叔叔!”偏偏這時,超生突然喊了一聲,鄧翠蓮順著超生的喊聲一看,一個看高高瘦瘦,可兇可狠的男人突然喊了一聲:“稍息,立正,上膛!”
完蛋了,這是真要槍斃她了。
刷的一下,槍聲嘩嘩的,喊命令的那個解放軍端起槍,還冷冷的掃了她一眼,鄧翠蓮的魂兒就那么的飛了。
但是,解放軍們跟她擦肩而過,往成衣廠的方向跑了。
直到那幫解放軍跑遠了之后,鄧翠蓮的魂兒都還沒找回來,甚至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回到街道,再進了罐頭廠,這才是她熟悉的地兒,把幾個孩子放下來,鄧翠蓮心里覺得害怕極了,怕解放軍來抓自己,又怕成衣廠的人要來找麻煩。
從兜里掏出今天賣的錢來數(shù),五毛又五毛的,數(shù)了一遍,賣了60罐罐頭,整整收入了三十塊錢。
辛苦了一天,帶著人家的小姑娘東奔西跑,沒點表示當然不好,但因為差點被解放軍抓走,她對超生那點小福氣還是產(chǎn)生了懷疑和不屑:小丫頭,看來只旺她媽不旺我啊,要不然,我咋差點被解放軍抓了呢?
但她還是塞了超生三毛錢:“嬸嬸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給你三毛錢,去買個奶油冰棍兒吃,明天再跟我一起去賣罐頭,好不好?”
奶油冰棍兒?
拿起三毛錢,超生抱起鄧翠蓮的臉蛋兒親了一口,轉(zhuǎn)身就跑:“謝謝三嬸嬸。”
小閨女就是跟臭小子們不一樣,跟著她跑了一天,親過來嘴巴香香的,軟軟的,嘴里面口氣兒都是甜滋滋的,鄧翠蓮從小到大,先是弟弟再是倆兒子,總是給一群臭小子們圍著,給超生親了一下,心里暖暖的,居然還有點兒想掉眼淚是怎么回事兒?
唉,但愿成衣廠的人不要找她的麻煩!
連著幾天,沒人來找鄧翠蓮的麻煩,而且,胡同里的大爺大媽們湊一塊兒,議論的全是嚴打的事兒,說最近縣城里出了好些流氓,不分男女,湊一塊兒要不抱著摟著跳舞,要不就是你一拳我一拳的打架,再或者喝酒聽流氓歌兒,簡直臭不要臉。
好在從市里專門調(diào)來了武裝警察,就是專門抓這幫人的。
據(jù)說前幾天,就從成衣廠后面抓了一大幫流氓,但是可惜,程大寶沒給抓住,那家伙跑了。
鄧翠蓮依稀明白,那些武警不是抓她的,依然提心吊膽,想的是那個成衣廠的事兒,生怕有人來找她的麻煩。
也就在這時,街道喊陳月牙過去開會,說要商量一下關(guān)于廠子的事兒,鄧翠蓮正在上廁所,隱隱聽到陳月牙去了街道,差點沒給嚇死在廁所里。
……
陳月牙當然是被秦三多喊去的。
“月牙,現(xiàn)在吧,咱們區(qū)政府有個特大難題,就是那個成衣廠,一則破舊,二則吧,廠里全是年青女工,沒工作干也就算了,天天找一幫待業(yè)青年們,一起耍流氓,前幾天武警抓了兩車,但是,流氓混混哪里能抓得完?現(xiàn)在縣委在嚴肅批評咱們區(qū),那個成衣廠也必須給清理掉,區(qū)里的意思呢,你是咱們區(qū)第一個私營廠長嘛,還賺了點錢,所以,咱們區(qū)里到時候給你優(yōu)惠條件,你出五千塊錢,把它買下來,這五千塊錢呢,政府一分不要,用來安置成衣廠的那幫職工們,咋樣?”秦三多說。
“秦主任,我接手罐頭廠之后掙的錢有多少,你也該知道吧?統(tǒng)共沒有2000塊,你現(xiàn)在讓我5000塊買個快破產(chǎn)的廠子,這不屬于強買強賣嗎?”陳月牙說。
“咱們區(qū)政府可以先給你掛著賬,成衣廠呢,雖然縣委沒有明確的命令,但是,我可以跟你這么說,要么你把它盤活,要么,到時候政府把它征走,我拍著胸膛跟你保證,你絕對不會吃虧,好不好?”秦三多又說。
五千塊吶!
陳月牙從去年做生意開始到現(xiàn)在,加上曾經(jīng)家里攢的錢,總共也就5500塊錢的存款,這要一抹子出去,買個爛廠子回來,她不又身無分文了?
“要我不想買呢?”陳月牙再問。
秦三多兩手叉著腰想了會兒,說:“你要真不想買,我們也不能為難你,但是你盡量考慮一下吧,月牙,政府是真不會虧待你的,而現(xiàn)在,全區(qū)唯一一個家里有點存款的人估計也就你了,就當給咱們區(qū)政府救個急,爭個光,好不好?”
“我再考慮一下。”陳月牙還是說。
是,從罐頭廠上,陳月牙深深嘗到了賺錢的甜頭,而且,在城里有罐頭廠那么大一塊地皮,都是一筆不菲的財富,畢竟你買一四合院都要三千塊,一個廠子才五千塊,簡直跟白送一樣。
但是,掏光家底兒買個瀕臨破產(chǎn)的廠子,有必要嗎?
心里這樣想著,剛從街道出來,陳月牙就碰見稀奇了。
她看見程睡蓮和何向陽倆一個扶著一個,正在往胡同里走。
這倆人看起來面色發(fā)青,臉色很不好的樣子。
一起共事了很長時間,陳月牙發(fā)現(xiàn)程睡蓮人悶悶的,但其實品型不錯,人也很踏實,在罐頭廠也一直工作的很好,但她向來身體挺好,咋今天看起來這么虛弱的?
“睡蓮,你咋啦,要不跟你媽坐下歇會兒?”陳月牙說。
程睡蓮從兜里掏了個香噴噴的奶香小面包出來,先遞給了何向陽,再給自己也掏了一枚,閉了會兒眼睛說:“沒事兒,我們好著呢,吃點面包補一補自己就好啦!”
何向陽也拍著自己的包說:“月牙,我倆沒事兒,這里頭有一罐奶粉呢,足夠我倆補身體的。”
謎之一笑,何向陽扶著程睡蓮,倆人吃著面包,并肩走了。
陳月牙依然很納悶啊,這倆人到底咋啦,看起來這個樣子?
正好超生在巷口等媽媽,因為自家這小閨女總有點說不來處,還總說自己是顆小人參嘛,陳月牙就問閨女:“超生,你看,你程阿姨和何奶奶的臉色特別不好,你能不能看出來,她們那是咋啦?”
超生現(xiàn)在有足夠的小人參須須,而且她對于別人的感應能力是非常好的,只要靈力放出去,總能感受到別人身體上的不舒服,或者痛苦。
小丫頭回頭看著慢悠悠的程春花和何向陽,盯了一會兒,低聲說:“媽媽,程阿姨和何奶奶的身體里,血變的特別特別少啦,所以她們才會特別累,要是血再少一點,她們就會暈過去喲?!?br/>
血?
何向陽和程睡蓮跑去賣血啦?
是,其實從五幾年開始,在清水縣本地,賣血一直特別盛行,而且,賣血,是人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能來大錢的唯一途徑。
就比如說,農(nóng)村的小伙子們想要蓋房娶媳婦兒,籌不到錢,咋辦?
賣血啊。
突然之間欠人錢了,或者孩子生病了,住不起院,咋辦?
賣血啊。
但何向陽和程睡蓮倆日子過的不算特別好吧,但也過得去,好端端兒的,這倆人賣的啥血?
莫非,她們急缺錢用,而且還是筆大錢?
正好這時候,鄧翠蓮鬼鬼祟祟的從公廁后面閃了出來,提著褲腰帶問陳月牙:“二嫂,街道叫你干啥?”
“想叫我把成衣廠買下來,咋啦?”陳月牙反問。
鄧翠蓮褲帶都沒系緊,兩眼一翻,直接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