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62
“武裝警察, 那是干啥的呀?”賀帥跟在付敞亮身后,揚著頭問。
“跟你爸爸差不多,但又跟你爸爸不太一樣,你爸爸是管治安糾紛的, 叔叔呢, 在縣里管的是森林、水電,能源這一類的犯罪問題, 你回家問問你爸就知道了?!备冻琳f。
他頭發(fā)長的時候, 餓的瘦巴巴的時候, 可看不出帥氣來,把頭發(fā)剔了, 換一身軍裝, 簡直英武帥氣極了, 超生覺得,付叔叔比爸爸還要帥氣。
“所以,你現(xiàn)在可以光明正大進(jìn)我們胡同了?”賀帥又問。
付敞亮笑了笑,沒說話。
超生看了又看, 還是覺得付叔叔實在太威武了點。
但她不知道的是,曾經(jīng), 就在她第一次去火車站的時候, 付敞亮已經(jīng)想好要去犯罪,要去搶劫,甚至去殺人了,就在看到超生的那一刻, 他還曾短暫的想過,這個孩子要是沒人要,就把她帶走,帶回家呢。
仿佛一場夢一樣,他居然,又重新穿上軍裝了。
而且,收獲了幾個小屁孩兒的崇拜,那感覺居然特別的好。
有一個公安的爸爸,還有一個武裝警察的叔,超生最先想到的是:“小帥哥哥,你們以后都不用再怕鮑啟剛啦,因為咱們現(xiàn)在有一個武警叔叔啦!”
陳月牙從罐頭廠出來,一看見付敞亮,左右一看,直接給了他一大腳:“你瘋了吧付敞亮,居然冒充武警?趕緊給我脫了這身皮,快一點!”
幾個崽崽愣住了:這么說,付叔叔是個假武警?
“嫂子,你干嘛啊,你別打,我是真武警,我們在縣委隔壁辦公,哎哎你別打,你聽我說,你去查一查,縣武裝警察中隊的隊長是不是叫付敞亮!”付敞亮說。
陳月牙還是不信,但是,付敞亮沒必要騙她吧。
他居然,從一個投機(jī)倒把犯,成了武警?
“月牙,你怎么在打軍人?你這是干嘛?當(dāng)兵的,你有對象沒,我給你介紹一個?”何向陽剛剛在罐頭廠門口看了一圈老炮兒,覺得跟程睡蓮正合適,回頭一看付敞亮這么個精神小伙,突然又覺得,這個更好,上前來搞存在感了。
付敞亮這人脾氣好嗎?
事實上,他的脾氣并不好,何向陽才拿手要去碰他,他突然刷的甩了把袖子,兩道兇狠的目光,把何向陽給盯住了。
“嫂子,這是我從北京給超生托人帶來的芭蕾珍珠膏,以后別讓她擦鴨蛋粉了,那個對孩子的皮膚不好,你留著,我先走了?!彼f完,轉(zhuǎn)身就走。
“你等等,我給你錢!”
“給錢?那算了,東西還我,我不給了!”付敞亮索性說。
“人不大你脾氣不小,你還是個解放軍嗎?好好跟我說,你到底怎么回事?”陳月牙又問。
“您就別問了,再見!”這家伙,說完,刷的一下,轉(zhuǎn)身就走!
陳月牙本來是準(zhǔn)備追付敞亮的,但就在這時,胡同口突然響起一陣吵架聲,而且,聽起來像賀親民的聲音。
“哎哎,賀晃,你這人可真夠不要臉的,當(dāng)初是誰說的,再來一次燕支胡同就是狗娘養(yǎng)的,你來干嘛?”這是賀親民的聲音。
一群孩子一聽,呼啦啦的全竄出去了。
因為賀親民向來是個吵不過就要打的,陳月牙當(dāng)然也趕出去了。
出來一看,呵,新鮮了,她居然看見公公賀晃站在胡同口,正給賀親民叉腰指著罵呢。
“賀親民,老子是你爹,你是我兒子,這胡同我想進(jìn)就進(jìn),你可不要攔著我,賀譯民呢,讓他給我滾出來?!辟R晃一手叉腰,指著賀親民的鼻子,唾沫橫飛的說。
賀親民手比他爹指的更高:“我二哥不在,就算他在,你胡同外頭找去,少進(jìn)燕支胡同?!?br/>
“我還偏進(jìn)不可,你要再堵著不讓我進(jìn),信不信我用大棍子抽你?”賀晃著說,棍子已經(jīng)掄起來了。
賀親民脾氣本來就沖,一看他爹掄起了棍子,找了根鋼管,掄著就要上。
但是,他才把鋼管掄起來,后面竄出個鄧翠蓮,一把就把賀親民攔腰給抱住了:“親民,嚇唬嚇唬就算了,不要上手,真把他打倒了,你得賠錢?!?br/>
賀親民不像老大那么老實,也沒有老二的滑頭,一個都是個暴性子,鄧翠蓮摟不住不說,陳月牙和劉玉娟倆個人一起上,三個女人才把這家伙給攔下來。
偏偏賀晃還嫌不夠亂的,伸著腦袋在那兒叫囂:“來啊賀親民,不砸一鋼管,你就是我孫子!”
這不是火上澆油嘛,賀親民剛剛給幾個女人攔住了,給他爹一竄和,就又想竄出去。
秦三多很快就趕來了,進(jìn)了胡同就在問:“誰又在吵吵,這是又發(fā)生什么事兒啦?”
賀晃急著進(jìn)胡同,但是,一問他發(fā)生什么事兒了,他又不說話,只是看著賀親民,氣的直哼哼。
秦三多認(rèn)識賀晃,因為賀晃在鋼廠原來也當(dāng)過領(lǐng)導(dǎo),上前先把他勸住了,然后說:“老領(lǐng)導(dǎo),您都一把歲數(shù)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說,要打起來?”
賀晃手指頭上下?lián)u晃著,正準(zhǔn)備要說什么,就見胡同口跑來一個女人,那不正是宋喻明?
“老賀,趕緊的,去醫(yī)院,咱家偉民躺醫(yī)院里了!”宋喻明哭著說。
賀偉民,賀晃和宋喻明生的小兒子,倆人的眼珠子,大寶貝,不是一直在北京嗎,咋就躺到醫(yī)院里了?
賀晃一聽小兒子住院了,鬧也不鬧了,棍子一扔,轉(zhuǎn)身就跑。
好一場鬧,老頭子居然就這么撤啦?
陳月牙端著幾個孩子摘來的槐花,進(jìn)了罐頭廠,跟鄧翠蓮倆準(zhǔn)備蒸槐花吃,也特別疑惑,咋公公好好兒的,突然就跑到胡同里鬧來啦?
超生在幫媽媽擼槐花,也覺得疑惑,好奇,賀晃那個看起來兇巴巴的爺爺,為什么對三叔那么的兇啊?
“賀晃就是看咱罐頭做的好,賣的好,犯紅眼病了。”賀親民說。
鄧翠蓮說:“那你就更不能打了,打開罐頭廠的門讓他看看,氣死他才好?!?br/>
“二哥,你回來啦,咋今天滿頭大汗的?”賀親民一抬頭,看賀譯民滿頭大汗的走了進(jìn)來。
超生已經(jīng)看到他屁股后面吊著一股子尾巴毛了:“爸爸,兔子!”
“你個小丫頭,眼睛可真尖?!辟R譯民說著,解開衣服,真是稀罕了,賀公安的褲腰上,串著一只兔子,兔子身上沒有血,顯然,還活著呢。
“爸爸,兔子哪來的呀,我能養(yǎng)它嗎?”超生問。
賀譯民低頭看著閨女,搖頭說:“行啊,但是,它給你養(yǎng)是不是太大了一點,爸把它給你變小一點,好不好?你先把眼睛閉上!”
“好啊好啊?!背⒖贪蜒劬﹂]上了。
圓圓的小臉蛋上紅紅嘴巴,眼睛閉的緊緊的。
賀譯民把活兔子丟給賀親民,示意他去剝皮,從兜里又掏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兔子來,放進(jìn)了超生懷里:“現(xiàn)在睜開眼睛吧,你的兔子變小了!”
小兔子又白,又可愛,軟軟的。
“哇,兔子變小之后,更可愛啦!”超生摸著綿乎乎的兔子說:“爸爸真棒,能讓兔子一會兒大一會兒小?!?br/>
“當(dāng)然,爸爸無所不能!”賀譯民吹牛不打草稿,撒謊不皺眉頭。
陳月牙剛剛拌好槐花,轉(zhuǎn)身往丈夫嘴里塞了一把剝發(fā)瓣兒的,甜甜的槐花核兒,悄聲問:“到底咋回事兒,你不是去上班了吧,咋還弄來一只兔子,還有,你爸跑咱們胡同來干啥,賀偉民到底咋啦?”
這一串的問題,也是賀親民倆口子想知道的。
曾經(jīng)說再進(jìn)胡同就是狗娘養(yǎng)的賀晃,好端端的,跑胡同里干啥?
賀親民正在宰兔子,賀譯民怕超生看到兔子被宰了要哭,示意他到后面的林子里宰兔子去,坐凳子上,也跟陳月牙一起擼槐花。
“賀偉民原來不是在北京談了個首鋼的女朋友,那陣子我爸和宋喻明天天四處吹,說賀偉民一畢業(yè)就能進(jìn)首鋼?”賀譯民語調(diào)緩緩的說。
“有這事兒,然后呢……”
“那女孩畢業(yè)的時候,家里給介紹了一家庭條件更好的對象,然后人家就跟偉民分手了,分手之后,人家怕偉民鬧,干脆找了關(guān)系,走了后門,就把偉民的檔案,打回咱們縣城了。”賀譯民又說。
聽起來,賀偉民有點凄慘啊。
“然后,賀晃跟宋喻明倆四處找關(guān)系,想把偉民安排到公安系統(tǒng),正好,就撥到我們派出所來實習(xí),而且,耿局專門打招呼,讓我?guī)е芘馨缸?,先來個試用期?!?br/>
所以,吃屎都要吃屎尖尖的賀晃兩口子,關(guān)系是真夠硬的,首鋼進(jìn)不去,就想把賀偉民弄來當(dāng)公安,賀偉民的命可真好,他二哥那么辛苦找來的工作,人家只需要躺著,就可以弄到啦?
“然后,今天我?guī)登?,把咱們清水縣跑了個遍,又把近郊的地方,勞改農(nóng)場,對面的山上,整個兒轉(zhuǎn)了一遍,畢竟我得看他夠不夠格當(dāng)個公安嘛。”賀譯民忍不住笑著說。
陳月牙邊聽邊笑,她大概知道了,賀晃今天來吵架,跟賀譯民暗暗使了壞肯定有關(guān)系。
“偉民的身體素質(zhì)太差了,你看,在山上我還逮了兩只兔子,偉民中午就走不動路了,到了下午,趁著我上廁所的功夫,跑了,跑回家去了?!?br/>
然后,回去跟賀晃告了個狀,于是賀晃就跑到燕支胡同來鬧了。
“賀偉民到底咋樣了?”陳月牙笑著問。
賀譯民也在笑:“醫(yī)院說是疲勞過度的肌肉溶解,估計很長一段時間他都甭想站起來?!?br/>
難怪宋喻明那么趾同氣昂的人都哭成那樣了,看來,賀偉民那個大寶貝,本來是可以憑借父母的人際關(guān)系躺贏的,可現(xiàn)在,他只能躺在醫(yī)院里了。
“你可真是夠壞的,不想要就不要唄,干嘛那么欺負(fù)賀偉民?”陳月牙笑著問。
賀譯民摘了枚槐花,輕輕丟在陳月牙鼻子上:“我是公安,面對的都是窮兇極惡的罪犯,要心不黑,不壞,怎么跟犯罪分子們斗法?”
得,他還有理了他。
“對了,付敞亮到底什么來路,他不是個倒?fàn)攩??居然進(jìn)武警中隊了?!标愒卵烙窒肫鹨患虑閬?。
這下,賀譯民也吃驚不?。骸罢娴??”
頓了一會兒,賀譯民又說:“武警大隊的大隊長是從北京調(diào)下來的,專門搞嚴(yán)打的,中隊也集體換了血,因為怕本地人嚴(yán)打的時候要出內(nèi)奸。付敞亮那家伙,我查不到他的檔案,但是耿局的猜想,他父親應(yīng)該是個大領(lǐng)導(dǎo)。”
“那會是好事兒嗎?”陳月牙又問。
賀譯民悶了一會兒才說:“付敞亮性格有問題,特別偏激,但既然是軍人,部隊會約束他的?!?br/>
領(lǐng)導(dǎo)的兒子投機(jī)倒把?
那也就難怪他能出手人參,還能給超生買那么好的擦臉油了。
就不知道,他父親到底是誰了。
一大家子,一大鍋子的槐花,還有一只燒好的,肥肥的大兔子,大家伙兒圍著一起吃。
吃東西的時候,賀德民清了清嗓音,就把自己在心里存了很久很久的,關(guān)于倆家人的大計劃給說了出來。
“咱們要在縣城里買房子,但是,只遷孩子們的戶口,我們的戶口不遷,老三,我和你們大嫂已經(jīng)商量定了,你們倆呢,啥想法?”
說起買房子,就又得說說,曾經(jīng)他們手里有著的那筆錢,那都是存的定期存款,存折都在男人手里握著,當(dāng)時賀德民計劃好的,就是要拿那筆錢在城里買房子,然后把幾個孩子的戶口全部遷進(jìn)城里,讓他們在城里讀書。
“買吧,但我怕我們看上的院子錢不夠呢,咋辦?”鄧翠蓮搗了一下劉玉娟,那意思還是想,要錢不夠,就要問陳月牙借錢的意思。
賀德民清了清嗓音:“男人們說話,老三媳婦就別吱聲兒了,要不然,你回家種地,我來這兒頂著干活,我要擦桌子抹碗,比你還干凈細(xì)致。”
鄧翠蓮心里其實早有看好的院子,但是,那個院子原來就3000塊,現(xiàn)在人家漲價了,變成3300了,而她家的存款,板上釘釘,就只有3000塊,她就想要那個院子嘛,委屈啊,家里沒有一個人支持她。
賀親民的想法很簡單:“咱們兄弟就住一塊兒,院子呢,大哥看,價錢大哥談,我不喜歡操這些心?!?br/>
“你讓我做主,我可就做主了,翠蓮那兒你勸勸,親兄弟明算賬,我把你們兄弟養(yǎng)大,沒想跟你們紅臉吵架,當(dāng)然,我也一心一意,只想咱們兄弟的日子過好?!辟R德民板著臉說。
大哥是好大哥,但是,也防鄧翠芝防的像賊一樣,就那3000塊的折子,賀親民一直交給賀德民管著,從來沒人讓鄧翠蓮沾手過。
要不然,鄧翠蓮早拿錢,用來給她弟弟娶媳婦兒了。
從罐頭廠出來,幾個小崽子就在罐頭廠的大門口逗小兔子玩。
“哥哥,我還想要只小獅子,還想要只小老斧,還要要一只……”
賀帥為防兔子要跑掉,正在給超生的兔子編籠子,其實已經(jīng)很煩了,聽她說的漫無邊際,就更頭疼了:“要那么多小動物干嘛?”
“開動物院呀!”超生說。
賀帥看兔子蹦蹦跳跳跑了,就替超生抓回來,再看它跑了,再替她抓回來,編籠子編的生無可戀。
鄧翠蓮靈機(jī)一動:超生這小丫頭,簡直就跟個小福星似的,她看好了那么漂亮一個院子,就想買那個院子,咋辦,不行明天帶著超生去賣罐頭吧。
她到時候拉上200罐罐頭,萬一超生能一下替她賣出去,她不就能賺100塊?
連著干上三天,她不就能賺來300塊?
想到這兒,回了房子,電燈一拉著,她呼吃呼吃的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拿著幾件特漂亮的,棉布衣服,就把陳月牙的門給敲開了。
“二嫂,看我這衣服漂亮不?”鄧翠蓮笑著說。
夏天到了,她給幾個孩子一人縫了一件圓領(lǐng)兒的汗衫,汗衫上,有的繡著小老虎,有的繡著小獅子,其中最小的一件簡直美翻了,因為上面全是動物,整個兒就是一個動物園。
這女人的繡功,簡直叫人甘拜下風(fēng)。
“你有事兒吧翠蓮,啥事兒,說?”陳月牙問。
鄧翠蓮努著嘴巴,咧嘴笑著說:“今兒,讓我?guī)е黄鹑ベu罐頭唄!”
讓她也感受一下,超生那眨巴眨巴眼睛,就能讓大人賺錢的大奇跡吧。
她現(xiàn)在就想傍著超生發(fā)大財。
超生可不知道,在三嬸嬸的眼里,自己是顆搖錢樹。
只知道自己一覺醒來,身上就能穿一個動物園了,三嬸嬸繡的一只只小動物栩栩如生,得,這日子簡直美翻了,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