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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勇很肯定告訴林安然，李亞文家最近就是在裝修，自己剛才去他家，到處一股子油漆味，聽說書房是裝修的重點，李書記的愛人董姨說，老頭子自己的字畫習(xí)作多了，想在書房里隔開一個小單間，專門存放書畫和供自己寫字作畫用。
    如果這鷹石圖是李亞文的，那么一個區(qū)委書記竟然能有這么貴重的畫作，并非好事。就算李亞文是處級正職，工資也不會超過千元，家里隨便一幅畫就價值將近二十萬，想想都覺得不妥。
    幸好自己當(dāng)初沒急著將這畫的真相告訴廖所長，否則一鬧騰起來，影響就大了去了。即便這畫的來路是光明磊落的，也總歸會變成流言，官場從不缺乏的就是流言，區(qū)委書記家失竊丟了一幅如此貴重的名畫，這爆炸性的新聞在那些沒事就上房揭瓦的干部嘴里，尤其是李亞文的政敵嘴里都不知道會傳成什么模樣，驚動了紀(jì)委可就麻煩大了，到時候還真就像一句老話說的：黃泥巴掉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林安然盤算著，如果這副鷹石圖真的是李亞文的，自己該怎么處置？想到這里，覺得血管里的血液奔流的速度都比往常快了一些。
    正想著，王勇忽然朝他擠眉弄眼，林安然轉(zhuǎn)過頭，看見飯店外的路邊停著一輛黑色的日產(chǎn)藍鳥轎車，從車上下來兩個年輕女孩。
    定睛一看，不是卓彤和鐘惠還有誰？
    平常卓彤出來，一般都是自己坐車，偶爾幾次是自己父親司機送的，坐的也是一輛黑色的普桑，這輛日產(chǎn)藍鳥倒是第一次見。
    下了車，卓彤四處張望，終于找到了環(huán)球大飯店的招牌，低頭往里瞧去，看到林安然和王勇在一張桌子邊上坐著，于是笑著朝他們揮手示意。
    藍鳥車的司機位置忽然下來一個男青年，三七頭，牛仔褲，紅色風(fēng)衣，矮胖個頭，亦步亦趨跟在倆姑娘后頭，邊走便陪著笑，卓彤似乎沒領(lǐng)情，冷著臉沒說話。
    王勇遠遠看著，說：“那小子是誰？好像很面熟……”
    林安然譏笑他：“你小子就這點像你媽，見誰都說面熟，你呀，見了哪個姑娘開場白不都是一句？”
    王勇問：“哪句？”
    林安然學(xué)著王勇的腔調(diào)：“靚女我看你怎么這么面熟呢？是不是我們見過？啊……讓我想想，對了對了，我們一定上輩子見過。”
    說罷，兩人哄堂大笑。
    “笑什么這么開心呀？”
    鐘惠一進門，就看到林安然倆哥們在傻笑，忍不住馬上追問。鐘惠是卓彤的同學(xué)，長著一張圓臉，眉如彎月，大眼汪汪，尤其是皮膚，想剝了殼的雞蛋，也是一個難得的美女，只是少了卓彤的恬靜斯文，一張嘴巴永遠像掃射中的機關(guān)槍，突突個沒完。
    林安然抬起頭說：“來了啊，坐吧。”招呼兩女孩子坐下，他看了看那個三七分頭的矮胖小子，目光轉(zhuǎn)向卓彤：“這位是……”
    卓彤掃了那人一眼，神色顯得有些厭煩，扭頭不吭聲。
    鐘惠倒一點不客氣：“劉小建，你怎么還沒走啊，不是說送到這里就走嗎？”
    矮胖小伙子好像沒聽見鐘惠的話，注意力倒集中在林安然身上，上下將林安然打量了個仔細，這才不咸不淡說：“啊，你就是那個退伍兵啊？”
    見來者不善，林安然不再搭話，轉(zhuǎn)頭對卓彤說：“你過幾天要走了，不在家收拾東西，到處亂跑干嘛？”昨晚卓彤曾說今天要應(yīng)付前來踐行的親戚，而且要收拾行李，沒空陪自己。
    沒等卓彤回答，鐘惠搶著說道：“我說林安然，你說這話有沒有良心啊。人家卓彤這幾天忙得不行，又要收拾東西又要和親朋好友什么的告別辭行，忙得昏頭轉(zhuǎn)向的還惦記著出來見你一面，才見面你就說這種不著調(diào)的話？忒沒良心了你。”
    一通搶白弄得林安然無言以對，原本卓彤出國，多少對倆人間的感情有些不負(fù)責(zé)，自己為了她放棄了在部隊里的大好前程，按道理是卓彤理虧才對，被鐘惠這么一說，倒像是卓彤占了理。
    林安然不習(xí)慣和女人拌嘴，只能笑笑不語。
    劉小建見沒人搭理自己，顯得有些惱火，見卓彤對著林安然一臉羞澀，兩眼含情，對自己卻愛理不理，只感覺胸腔里一道火在亂竄，燒得難受。哼了一聲，伸出手來重重拖過一張椅子，又撕了點桌上的餐紙擦來擦去，幾乎是捏著鼻子坐下來的。
    然后看了一眼坐在邊上的林安然說：“海濱路那邊新開了一家西雅圖咖啡廳，小彤，我們?nèi)ツ抢锖群瓤Х缺仍谶@里吃這些不衛(wèi)生的東西好多了。”
    卓彤臉色頓時冷下來：“要去你去，我不去。不是說好你送我們來就走嗎？你忙你的去吧。”
    劉小建涎著臉說：“也沒什么事，就是畢業(yè)分配的事情，剛才我給人事局李叔叔打了個電話，他會給我辦好手續(xù)的，現(xiàn)在我很有空。小彤，你待會去哪？剛才你不是說還有東西要買的嗎？我開車送你去。”
    卓彤不耐煩說：“謝謝了，我自己的事情不勞煩你。”說完把臉別過去。
    劉小建發(fā)現(xiàn)只要卓彤臉朝自己就肯定沒什么好顏色，對著林安然就一副含情脈脈模樣，胸中更是氣悶，越看林安然越不順眼，便有心擠兌他：“對了，你叫林安然是吧？退伍兵？回來多久了？安排沒有？”
    林安然明白劉小建絕對不是關(guān)心自己多問幾句，但自己光明磊落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便答道：“退伍回來快一年了，還沒分配呢，在等。”
    劉小建歪了歪嘴角冷笑說：“現(xiàn)在退伍兵可不好安排，這幾年到處都回來不少復(fù)退軍人，轉(zhuǎn)業(yè)干部更是一抓一大把，都安排不過來，退伍的我看更玄了，能撈著個分配算不錯了。”
    鐘惠知道李小建沒安好心，插嘴道：“人家安不安排關(guān)你什么事，你劉小建什么時候開始這么關(guān)心起別人的事情了？”
    劉小建攤攤手，一臉冤屈說：“我這不是好心問問嗎？既然是小彤的朋友，我關(guān)心一下也是應(yīng)該的，我們家跟小彤家可不是一般關(guān)系。”
    說完又笑瞇瞇轉(zhuǎn)向卓彤，討好道：“小彤你說是不是呀？你這朋友要真需要幫忙，我這就給我爸打個電話。”
    卓彤還是冷冷淡淡：“謝謝你關(guān)心，安然不需要幫忙。”
    她很清楚林安然的脾性，若肯輕易求人，自己早就幫忙了，哪輪到劉小建多嘴。對于自己而言，林安然身上那股子渾然天成的灑脫和傲氣也正是吸引她的一大原因。
    鐘惠卻沒那么客氣，譏諷道：“劉小建我說你至于嗎？我今天都聽你念叨你那個官爸爸八百遍了，張嘴你爸爸，閉嘴你爸爸，你不嫌煩，我都替你膩歪。不就是剛提了個副市長嗎？連常委都不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劉小建平常哪受過這樣的冤枉氣，但是他實在拿鐘惠沒轍，當(dāng)著卓彤的面更不好發(fā)作，鐘惠家的背景也不淺，壓根兒不怵他，加上天生快嘴一張，見到不順眼的就突突。
    劉家和卓家素來交好，卓彤的父親卓成和劉小建的父親劉大同是黨校青干班同期學(xué)生，又在同一個城市里工作，自然有些交情。
    劉小建想追求卓彤，卓劉兩家也早就知道，更有撮合的意思。沒曾想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卓彤對劉小建一直沒來電，見了面更是愛理不理，最近劉小建聽說卓彤和一個退伍兵攪合在一起，更是氣不打一處出，大有自己魚塘被別人釣了魚的惱火。
    一個退伍兵算什么東西，劉小建憤憤不平，論家世論條件哪樣可以和自己比？
    今天到他卓家串門，恰好卓彤要出去，好說歹要送卓彤，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一門子心思想會會到底是何方神圣敢跟自己叫板。
    結(jié)果乍一見面，劉小建感覺自己模樣上的確有些落差，林安然用一表人才來形容毫不過分，自己的身高在別人面前就屬于三等殘廢，不過想想自己父親的職位，到底還是有了些底氣——不就是模樣俊點么？能當(dāng)飯吃？
    被鐘惠搶白了一番，劉小建臉色灰了下來，半天沒吱聲，原本他打算出言相激，讓林安然自慚形穢，又或者暴跳如雷，正好讓他在卓彤面前丟臉。
    沒想到林安然只當(dāng)什么都沒聽到，一點沒生氣的意思，倒是鐘惠冷言冷語譏諷劉小建的時候，林安然在邊上微微笑著，一幅隔岸觀火的看戲姿態(tài)。
    林安然其實早看出來劉小建的那點心思，自己犯不著跟這種小人計較，劉小建要想追求卓彤，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可這又如何？你劉小建別說是副市長兒子，就算是省長的兒子，現(xiàn)在不也敗在我手里？
    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看待失敗者，林安然心態(tài)上就壓了劉小建一籌。
    卓彤不停找話題和林安然聊天，鐘惠和王勇也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唯有劉小建被晾在一邊，跟透明人似的。
    劉小建胸中鬼火燒，忍不住又說：“現(xiàn)在的復(fù)退軍人都想進機關(guān)，進好單位，可是真進去了，卻沒幾個能勝任工作的，整天就盯著自己的待遇，一個比一個素質(zhì)差。”
    這回林安然沒再忍讓劉小建，有些人往往不知道好歹，你不跟他計較他倒是嘚瑟起來，放下手里的啤酒杯說：“復(fù)退軍人素質(zhì)如何也總比一些靠裙帶關(guān)系不學(xué)無術(shù)進了單位的人要好，這種人擱現(xiàn)在叫做領(lǐng)導(dǎo)子女，擱在古時候就叫衙內(nèi)，欺男霸女的事情沒少干。”
    王勇見狀起哄：“我說安然你這同志怎么說話呢，卓彤和鐘惠好像也是領(lǐng)導(dǎo)子女啊，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是。”
    林安然說：“對對對，你看我這人嘴巴沒把個門兒，一不小心就滿嘴跑火車，這龍生九子也各有不同不是？你看這小兒子貔貅就蠻招人喜歡的，這大兒子赑屃嘛，模樣就像只龜，你說都是龍子龍孫，這差別怎么就這么大呢？”
    王勇呵呵一笑：“是嘛，承認(rèn)錯誤就是好同志，但是說錯就得罰酒！”
    “我向人民群眾低頭認(rèn)錯，我有罪，我認(rèn)罰。”
    林安然一臉夸張的誠懇，向王勇眾人舉了舉杯子，仰頭喝掉里頭的啤酒。
    卓彤和鐘惠兩人捂著嘴，笑得前俯后仰。
    劉小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唰一下站起來怒道：“你說誰呢！？”
    林安然壓根沒搭理劉小建，又對倆姑娘說：“我跟倆位美女說個笑話。我們區(qū)琵琶路有一家燉湯店聽說不錯，那里的土龜燉茯苓味道很正宗。就前幾天啊，我受不了王勇這廝的攛掇，就請他去了。到了那店里就點了兩盅茯苓燉龜，等半天老板才捧著兩盅湯出來，我兩正高興呢，以為可以大快朵頤了，沒想到這店老板站在店里大叫‘哪兩個是龜?shù)难剑俊覀z一聽就傻了，哪敢回答呀，誰答了誰就是龜唄！”
    卓彤頓時笑得花枝亂顫，王勇一口啤酒噴在桌子上，都笑瘋了。
    鐘惠上氣不接下氣說：“林安然，你下次也記得帶我去嘗嘗那里的龜湯啊……哎呀，笑死我了……真逗……”
    劉小建臉色早已成了爛豬肝，氣得渾身發(fā)抖，站了許久，恨恨一跺腳，轉(zhuǎn)身摔門而去。
    回到車上，劉小建覺得自己的胸口都要炸開了，坐了半天在緩過勁來，朝店里望去，林安然和兩個姑娘還在嘻嘻哈哈笑個沒完，心里越發(fā)怨恨。
    我讓你笑！我看你能笑多久！他心里忽然有了個惡毒的想法，想到這里，臉上忽然浮現(xiàn)出一絲陰沉的笑意，發(fā)動了車子一溜煙朝臨海區(qū)政府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