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癡迷書畫的區(qū)委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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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林安然不吭聲,王勇清楚說到他的痛處,于是安慰道:“其實你也不要太沮喪,女人么,都一樣。”
說到女人,王勇開始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眉飛色舞滔滔不絕。
林安然知道,若論在女人身上的經(jīng)驗,自己是比不了王勇。
王家是暴發(fā)戶,王勇身邊自然就不會缺少女人,在他身邊走馬燈一樣換的女朋友常常讓林安然有些眼花繚亂的感覺,自從自己回到濱海市這幾個月,暗地里作了個統(tǒng)計,王勇?lián)Q女友的速度是一月一換,比換衣服還頻繁。
王勇說:“你也別難過了。不就是一女人嗎?滿大街都是!俗話說得好啊,被子一蓋張曼玉,電燈一拉鐘楚紅,只要沒狐臭,天底下女人都一樣。男人嘛,就該以事業(yè)為重,有了事業(yè)有了鈔票,你還怕沒女人?”
林安然忍不住笑了笑:“你這歪理哪來的,咋那么難聽?”
王勇斜乜了他一眼,說:“要文雅點?好吧!就算卓彤真嫁給你,時間長了也會像張愛玲說的那樣——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你現(xiàn)在稀罕她,將來未必。”
林安然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什么時候成了文藝青年了?看了幾本張愛玲的書呀?”
王勇忽然低頭苦思,掰著手指數(shù)來數(shù)去,最后搖搖頭說:“這想不起來了……忘了是哪一任的女朋友了,一個幼兒園老師,老喜歡看些愛來愛去的小說,那時候為了追她,被迫也跟著讀了一些。”
林安然又笑道:“那么有品位的女孩子,你怎么不娶回家算了?就這么舍得給分了?”
王勇說:“這你就不懂了吧?我跟她尿不到一壺里去,我喜歡的東西她不喜歡,娶老婆吧,總得講點共同愛好不實?而且她家里也算半個書香門第,看我這老粗樣子不順眼,我也就不難為自己了。況且我一想到將來結(jié)婚了整天要陪著她看那些膩歪的情愛小說,我就無比恐懼,她家里人嫌棄我倒好,來個順?biāo)浦郏质忠膊皇俏业腻e,嘿嘿。”
說完拿起一只燒鵝腿啃了起來,含糊不清嘟囔:“就像你和卓彤,一開始我就不看好。竹門對竹門,木門對木門,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啥分量,人家胭脂馬是那么好騎的?”
林安然無言以對,他不得不承認(rèn)王勇說的是事實,自己這位發(fā)小永遠(yuǎn)是話糙理不糙。
卓彤出身高級干部家庭,爺爺是早年的南下干部,留過蘇;父親原本是濱海市一家直屬交通部的大國企的領(lǐng)導(dǎo),剛剛提拔到省城,官拜正廳;母親是知名的嶺南大學(xué)教授,往上還有個頂著青年企業(yè)家光環(huán)的哥哥。
自己雖說也算是干部家庭,不過此干部非彼干部。母親不過是臨海區(qū)政府的一個主任科員,雖然名義上也是國家干部,但是按照官場的規(guī)矩,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一個廳級一個才科級,論級別,論背景,跟人家卓彤家的老爹比起來可算得上天差地別。
兩人談戀愛以來,林安然去過一次卓彤家見家長。那次會面表面上風(fēng)平浪靜客客氣氣,但聰明的他還是嗅出了一絲異樣。卓家人根本看不上自己,覺得他完全配不上自己的女兒。
就連這次安排卓彤出國深造,恐怕也是卓家家長玩的把戲。表面上說是讓卓彤到出國浸浸洋墨水,多見見世面,實則想讓時間沖淡一切,讓空間拖垮兩人間的感情。
卓彤嘴里雖然還是海誓山盟,說再等她回來再續(xù)前緣云云,但林安然心里清楚,在那種國際學(xué)府里,世界各地的男人都有,從日本矬子到印度咖喱,從法國牛排到英國紳士,長得還行的卓彤放在那種地方,林安然說什么都不放心。
想得正入神,腰里的BP機(jī)忽然響了起來。
王勇放下手中的燒鵝腿,笑道:“該不是卓彤吧?”
林安然看了一下號碼,伸出手來說:“還真是,趕緊把你的水壺給我,復(fù)個機(jī)。”
九一年,濱海市剛開始開通模擬移動手機(jī),型號是摩托羅拉8900X,長方形,上面支棱著一根長長的天線,賣價兩萬六一臺。
許多濱海市剛剛發(fā)家致富的老板們幾乎人手一個,雖然比一塊板磚小不到哪去,可誰都愿意拿著這么個玩意到處晃蕩卻一點不嫌重,不到人多的地方絕不打電話,而且聲音還故意提高八度,生怕邊上人不知道自己在用手機(jī)打電話。
自從有了這大哥大電話,那些得益于好政策暴富的小老板們,吵起架來往往開口就是一句:“信不信老子一水壺砸死你!”
這成了濱海市一個民間笑話,也成了一句口頭禪,更讓這重達(dá)一斤多的大哥大電話有了個土外號——水壺。
王勇用餐巾紙揩了下油膩膩的手,從腰里抽出大哥大遞了過去:“短話短說啊,話費貴的要死。”
林安然邊按號碼邊調(diào)侃:“你小子窮得只剩下錢了,這電話費你還心疼?”
電話撥過去,那頭傳來卓彤的聲音:“安然,你在哪呀?”
林安然想也不想:“和王勇在大排檔吃燒鵝喝酒呢。”
卓彤說:“別喝太多了,酒傷身。”頓了一下又仿佛放心不下,“鐘惠在我家里呢,要不,我們來找你?”
林安然說:“現(xiàn)在來找我?我在大排檔呢,你來?”
卓彤很愛干凈,幾乎到了潔癖的地步,林安然帶她去過幾次大排檔,卓彤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了,碗筷用面巾紙擦了又擦,比醫(yī)院里的醫(yī)生消毒還仔細(xì)。
卓彤在電話里說:“不想讓我去我偏要去,是不是跟哪個美女在吃飯怕我去撞破好事了?”
林安然一向?qū)ψ客男〗闫鉀]什么轍,只好讓步:“你來吧你來吧,就在友誼路這邊,就是不知道你們家司機(jī)認(rèn)不認(rèn)得路。”
卓彤咯咯直笑:“你等著,我就來。”
掛了線,王勇接過電話直翻白眼:“真是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說誰誰就來。對了,她不是要出國了嗎?你小子怎么還跟她糾纏不清,依我看,早散了好,免得又空等一場,你還沒讓她害夠是吧?要不是這朵催命桃花,你現(xiàn)在都在陸院里讀書了。”
林安然沒搭理王勇,雖然他覺得王勇說得還是有點道理,但是卓彤又沒說分手,還口口聲聲讓自己再等幾年。說起來,卓彤也算是個單純的女孩子,一點沒看出家里人的用意,但自己一大老爺們總不能擋著人家前程,難道要告訴卓彤,這不過是她父母想分開倆人的一種手段而已?莫說卓彤會不會相信,自尊心極強(qiáng)的自己也說不出這種話來。
事到如今,林安然覺得自己還不算太糟,雖然放棄在中央警衛(wèi)團(tuán)提干的指標(biāo)在眼下看來有些可惜,當(dāng)初沖動的決定在如今顯得有些草率。
可是哪個少年不輕狂?誰年輕沒沖動過?
王勇忽然注意到林安然一直帶在身邊的畫卷,用報紙包了讓他看不見內(nèi)容,就像一根短短的搟面杖。
“這是什么玩意?”沒等林安然答應(yīng),王勇自顧自伸手拿起那卷畫軸,“從區(qū)府大院門口就一直見你帶著它,什么寶貝?”
林安然說:“拿來,別亂動,這玩意值錢著呢!”
見林安然這么說,王勇更是興趣盎然:“讓我看看就是,看把你急的。”說話間把畫軸展開,掃了幾眼,一臉茫然,顯然也沒看出什么道道來。
“不就是一只老鷹嗎?有什么了不起,我以為什么了不得的寶貝。”王勇見是一幅水墨畫,頓時興致大減,隨手卷了畫,又遞給林安然。
林安然心里暗笑,名家字畫這東西,還真得看落什么人手里,懂行的價值千金,不懂的廢紙一張,何衛(wèi)東要是知道昨晚長毛的旅行袋里搜出的這卷紙片那么值錢,恐怕下巴都要驚掉在地上。
王勇說:“你打算拿回家掛墻上?掛也掛駿馬圖啊,掛只老鷹有什么好看,而且這畫也太小了點。”
林安然小心把畫卷好,說:“這畫也不是我的,是一件贓物,昨晚抓了個毒品拆家,在他旅行包里發(fā)現(xiàn)的,據(jù)說這人之前在一裝修隊里給人干活,在我們區(qū)府大院一個干部家里給人裝修時候順手牽羊偷來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王勇眉頭一皺:“裝修?不會那么巧吧?”
林安然聽出話中有話,奇道:“什么那么巧?”
王勇?lián)狭藫夏X袋說:“之前……我不是去李亞文書記家里嗎?他家就在裝修……這畫……不會是他的吧?”
“李書記家在裝修?”林安然心頭微微一動。
李亞文這人雖然是基層干部出身,從偏遠(yuǎn)鎮(zhèn)的一般科員起家,但是一直鐘情于丹青繪畫一道,私下多次說過自己如果不是當(dāng)年家里窮沒錢上正經(jīng)的大學(xué),估計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書法家了。
臨海區(qū)官場上的人都知道,李書記對懂書法的干部青睞有加,據(jù)說他上任區(qū)委書記之后挑選秘書,原本從教育局和區(qū)委辦里找了幾個秀才過來供他選擇,這些都是臨海區(qū)里的秀才,論筆頭上的功力都不分伯仲,但是其中一個叫楊奇寫材料都用軟管毛筆寫標(biāo)題,李亞文一看他以往材料上的毛筆字標(biāo)題,當(dāng)場就拍了板。
楊奇從一個普通的科員一下子提拔成了區(qū)委辦副主任,成了李亞文的秘書,讓人艷羨不已。
當(dāng)秘書在官場上算是不錯的活兒,算得上是青云之路的捷徑。雖說伴君如伴虎,但同時也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機(jī)遇和倒霉同在,只要干好了,三五年后提一級,掛職到下面單位任正職,從此就算走上領(lǐng)導(dǎo)崗位了。
當(dāng)然也有沒干好的,這就顯得很悲催,領(lǐng)導(dǎo)看人往往很難改變固有印象,覺得你不行,你永遠(yuǎn)都不行,所謂一步錯則滿盤落索,被領(lǐng)導(dǎo)戳上諸如“不成熟”、“能力不怎樣”等等標(biāo)簽的干部從此便仕途黯淡,等你花費大量時間來證明自己,洗脫了那個標(biāo)簽,可年紀(jì)又往往過了提拔高升的黃金時段。
因此,給領(lǐng)導(dǎo)做秘書的有點自知之明,說俗點就是要知道自己能吃幾頭蒜。
楊奇升官的故事多少有點兒像逸聞。大凡官場上的事情,民間也好,體制內(nèi)的干部里也罷,最后總會衍生出不同版本。跟小時候玩的咬耳朵游戲一樣,越傳越穿越玄乎。
臨海區(qū)的干部們最后都選擇相信了楊奇是因為一手漂亮的毛筆字而獲得李亞文的青睞,將秘書的位置收入囊中,一時間區(qū)里干部學(xué)習(xí)書法畫畫的風(fēng)氣陡然成風(fēng),區(qū)府辦公大樓邊上的文具店里宣紙狼毫等物件一時旺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