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浦雪之戰(zhàn)
畫面突然轉(zhuǎn)到一個洞穴,邢色躺在戰(zhàn)袍上,胸前纏著紗布,卻被鮮血一層一層染紅,他俊顏蒼白,唇角還有血跡,額頭上的密汗無一不顯他的痛苦。
他或許自己治療過,自己包扎過,自己掙扎過,可是他馬上要死了,貫穿劍傷,幾乎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肆兒...肆..肆兒...”他口里喃喃地喚道,低弱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敲擊著青肆的心,“阿肆...我不會死。”
值得嗎?為了她這樣一個女人,不干不凈,飽受非議,甚至不知道這份愛的女人,青肆真的很想問,他為什么要這樣愛一個女人而從來不說?
邢色開始咳血了,一口接著一口的鮮血從他嘴里噴出,蜿蜒地流到他的脖子上,再到他的耳朵里,一滴一滴落到了地上,一聲一聲的咳聲仿佛在壓抑著不甘于怒火。
青肆上前,想要抱住他,卻什么也觸及不到。
如果,早一點遇見你,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為什么她沒有先遇見他?為什么世上縱有千萬條路,卻沒有一條是她通向他的?
夢外,青肆的淚水流了滿臉。
翌日清晨,她醒來,太陽穴還在隱隱作痛,昨天那個近乎真實的夢在她心上狠狠地劃了一刀,她揉了揉眉心,想到昨日與他的那一幕幕,清澈的目光又復(fù)雜起來,漆黑的瞳孔仿佛望不到盡頭。
一連幾日,青肆照常去問候老夫人,照常去書院上課,照常繡女紅,照常讀《天草經(jīng)》,連青衫和側(cè)夫人以及九姨娘都回府了,青衫也時時尋她一起去賞花練舞,她卻覺得心頭空空的,缺了一塊。
在書院里,除了與劉君玥和呂憐之交好,邢止戈對她的琴藝贊不絕口,時時與她“偶遇”在書院的亭中,或是青府的菜園,與她研討琴藝。
對此,青肆心底毫無波瀾,邢止戈此刻再好,他將來也會變心,只有邢色,愛恨分明,始終如一。
“四妹,我再與琴塵夫子討說一下舞藝,你先去用膳吧。”青衫朝她溫柔一笑,青肆點頭,便先一步走開。
近日來,她與青衫來往頗多,而劉君玥與呂憐之不喜青衫,與青肆之間的關(guān)系也不那么親密,可青肆倒不覺得如何,左右不過是那些嫡出大小姐的自恃清高罷了。
“青肆姑娘,留步。”
一聲熟悉又陌生,透著驚艷與溫柔的冷峻男聲傳來。
青肆也不回頭,停下腳步,問道:“夫子可還有何事?”
又來了,邢止戈。
“你今天的那套指法與先朝白景琴圣的英和指法是同一套嗎?”邢止戈繞到她跟前,原來冰霜一樣冷漠的面容綻開了一絲溫和的笑意。
“是。”青肆垂了眼瞼,“有什么問題嗎?”
邢止戈則慣了她一如既往的平靜與淡然,忽生不虞,目光從她絕美的面龐落到白皙的脖頸,落到那三瓣梅花上,“你脖子上的胎記很美。”
胎記?青肆心中微動,上一世他這么問的時候,她答:“不是胎記。”然后在他的溫柔勸說下說出原委,誰知他不在乎,反而愛憐地?fù)嵛克K彩窃谀菚r愛上他的。
然而如今——
“謝夫子夸贊。”她答,側(cè)步越過他,“我該走了,告辭。”
這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邢止戈看著她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沉了下去。
青肆徑直朝玉膳堂走去,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了邢色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她的眉尾稍微顫了一下,已經(jīng),十天不曾見他。
他的傷怎么樣了?她不知道。
他近來在做什么?她不知道。
他是否又迷上了別的女子?她不知道。
“阿肆,你一個人?不如和我們一起去用膳?”劉君玥從另一條路與青肆相遇,呂憐之站在她的身邊,面上依舊笑如春花。
“你們先去吧,我等三姐。”青肆不卑不亢,平靜地婉拒了她們。
呂憐之溫柔一笑,“也好,下回再一起。”說罷與劉君玥一同離去。
青肆點點頭,突然手臂一緊,一道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四妹,久等了。”
青衫面上帶了歉然,眉宇間凝了一絲擔(dān)憂,她就怕她說“好”。
原來,她擔(dān)憂的是青肆離開她?
“三姐,走吧。”青肆偏頭微微一笑,“用膳去了。”
青府綺品齋。
“白裳,吩咐你做的事情怎么樣了”
白裳便是上次馬場伴她的丫鬟。
青伊的頭發(fā)仍然未生,她的頭上裹了厚厚的紗布,一雙美目里隱隱壓抑著怨毒之色。
白裳手里捧著一套烏黑的秀發(fā),恭敬地上前一步呈給青伊,“大小姐,這是奴婢紫蘇的頭發(fā),已經(jīng)按您的要求做成了發(fā)套,另外,紫蘇已經(jīng)配到了祠堂守?zé)袅恕!?br /> 她回想起來,心里仍是驚顫不已,雖然不知到自己原本還不錯的頭發(fā)為什么變得枯燥,紫蘇的反而變好了,但這樣的變化——太好了。
“不錯,你退下吧。”青伊揮走了白裳,她撫摸著那匹如綢緞般光滑的烏發(fā),勾唇一笑,端莊而美麗,然后,認(rèn)真地,戴上了發(fā)套,固定好。
紗布已被她扔在了地上,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頭秀發(fā)如初,美麗也如初。
青肆,青肆。
憑什么遭罪的不是你?
青伊壓抑住出門的欲望,她走到琴前,端坐,手腕輕抬,置于琴弦上,素手一撥,一曲柔婉的音樂淙淙流出。
不能因一個庶女便亂了分寸,這一次敗了,又如何?左右她還是青家堂堂正正的嫡女,即使邢止戈再欣賞青肆,也娶不了她。
正妃一定是她的。
黃昏鋪天,翰林書院的課程已經(jīng)結(jié)束,青肆和青衫在回府的馬車上笑談。
“四妹,之前你說騎射課彧王來代過課啊?”青衫面露緋紅,眼睛水亮。
青肆微怔,目光仍然清澈,仿佛有波光閃過,輕聲道:“是,代過一次。”
“那他是怎么教的啊?先射箭還是先騎馬?你和他說話了嗎?他笑起來是不是特別俊啊?”青衫一連串地問,眼底全是希冀的光。
青肆原本平靜的心湖,在她的發(fā)問下一點一點泛起了波瀾。
良久,她沒有說話。
“四妹,四妹,怎么了?不舒服嗎?”
青肆回過神,看向她關(guān)切的面容,心下微沉,問道:“三姐怎么問得這樣急?”
“早先...早先告訴過你了,”她羞紅了臉,“我鐘情他啊。”
“那三姐,你想嫁給他嗎?”青肆眼眸微垂,道。
“不可能的,我只是個庶女,再說了,燕齊有那么多的女子都喜歡彧王。”青衫面上劃過一絲落寞,“我只要能遠遠地看他一眼就好。”
青肆聞言,沉默不語。
“對了,四妹,我今天看到邢夫子與你聊天,你是不是很開心啊?”青衫沒有注意到青肆的變化,笑道。
邢夫子?邢止戈?
“嗯。”青肆隨口答道。
“四妹,你喜歡他什么啊?”
“琴藝高超,冷峻識禮,溫柔重情。”
青肆下意識地答,而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有這個壞習(xí)慣。
“可是彧王殿下更冷峻,更溫柔,更爾雅,雖然不知他琴藝如何,但肯定也很好呀!”
“那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她輕聲答道,目光如水般清澈。
車窗窗簾微微拂動,似乎有什么東西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