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波瀾微驚
“不必多禮,烈兒,這是青家四小姐,青肆,比你小一歲。”瑜貴妃笑著朝青肆點了點頭,向邢烈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青肆,這是長平公主邢烈。”
青肆不出聲,只是微微頷首。
而長平公主的反應(yīng)就不那么矜持了,她將手上的棋子一丟,轉(zhuǎn)過身,先是打量了一下青肆,眼中多了一抹驚艷,“哦,就是那個書香門第青家,你們青家取名字也夠奇怪的,排名第幾名字就是幾,不是書香門第嗎?怎么這般取名?”
“公主所言極是,但我的名字不僅僅如此,“青肆”非“青四”,正所云“黛青借晚入清流,只肆瀟朗不似愁”,我另外幾位姐妹的名字,皆有典故。”青肆不卑不亢。
瑜貴妃一笑,目光中多了什么,“這典故從何而來?”
“我娘所作。”青肆道,她察覺到了瑜貴妃眼中的情緒,心下略疑惑,卻也沒有問。
“瀟朗?你看上去并不似這樣的人。”邢烈目光中有質(zhì)疑,她挑了挑眉,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你配不上這個名字。”
青肆面不改色,如果是曾經(jīng)的她,確實配不上,但現(xiàn)在,“公主好眼力,只是眼力再好,也無法看透一個人,如果不懂這一點,那么便是膚淺了。”
邢烈眼神微變,似乎,這個少女并不如那些世家閨秀一般柔弱嬌縱,她看向青肆的雙眼,澄澈,透明,平靜,甚至還隱隱有一些禪意,真叫人捉摸不透。
“好了,烈兒,這棋到了這一步,你也輸?shù)貌畈欢嗔耍日J(rèn)輸再和阿肆小敘。”瑜貴妃敲了敲棋盤,眼神瞥了一眼青肆,流過一絲深意。
邢烈猛地回頭看向棋盤,抬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不甘心啊,每次都是她輸,盡管她博覽群書,對許多名家棋譜也反復(fù)研究,一對上瑜貴妃,卻終是輸?shù)锰臁?br /> “不,這棋未了。”青肆出聲,盡管白棋幾乎將黑棋圍了個水泄不通,但突破口仍然存在,因此,她認(rèn)為勝負(fù)未定。
“既然如此,那阿肆便接替烈兒與我對弈。”瑜貴妃朝邢烈擺了擺手。
邢烈從羅漢床上下來,將青肆拉了上去,然后自己拉過一張?zhí)茨疽巫拢p手搭在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看向她們。
青肆不慌不忙地拾起一枚黑子,穩(wěn)穩(wěn)地放在一個突破的關(guān)鍵點上,瑜貴妃唇角微勾,毫無猶豫地落在了黑棋的前方,前后包抄,腹背受敵,青肆心中暗嘆,不愧是曾經(jīng)叱咤戰(zhàn)場的一代瑜王,下棋如行兵打仗,每一步都權(quán)衡利弊,青肆不懂行兵打仗,但她透析局勢的能力卻絕不輸瑜王,她又手執(zhí)一子,落在白棋邊陲,瑜妃眼中劃過一絲贊賞,這一次,她沒有立刻下子,而是觀察棋局,同時觀察青肆。
黑棋破綻不小,但青肆沒有破綻。
論實際心理年齡,青肆的心智成熟度甚至在瑜王之上,她根本不用刻意掩飾,平靜和從容,已然成為她的本能。
一來一往之中,青肆漸漸將破綻轉(zhuǎn)變成攻敵利刃,在邊陲的防線轉(zhuǎn)為攻線,硬生生地反擊回去,但瑜貴妃下棋并不簡單,她下棋有時不需要思考,有時思考良久,不過棋風(fēng)仍是綿密藏攻之勢,因此,青肆也沒有占到上風(fēng)。
最后一字落下,棋盤上黑白相爭,確實平分秋色。
“你的棋風(fēng)很有意思,可有師承?”瑜妃微微一笑,問道。
“師承靜慈庵的空云師太。”青肆道,要說對她影響最大的人,便是空云師太,她這一身的技藝甚至是控局之心,都是空云師太傳授的,十三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顧與指導(dǎo),在她心中,空云師太是她唯一的親人。
瑜妃聞言,了然道:“竟是空云師太,難怪,難怪。”
“青肆,你果真不凡。”邢烈此時眼中也沒了輕視,一臉贊賞地看著她,隨后又朝瑜貴妃說道,“我逗留太久了,也該回公主府了,下次一定能夠反敗為勝。”說罷,起身便幾個箭步離開了玉鸞宮。
青肆榮辱不驚,其實論下棋,邢色還要在瑜妃之上,那次在竹林中她并未如同今日一般全力以赴,而邢色也只是隨手下的,仿若本能一般,忽然,青肆想到了那日邢色說的,真誠...他說她不真誠難道是看出了她并未將那場對弈真誠對待嗎?那么,賭約又是什么呢?
忽地,一抹香味飄進(jìn)她的鼻子,瑜貴妃不知何時端了一碗羹置于她面前,她緩過神,接過,又聞了聞,醇香撲鼻,幾味藥物也是無毒補物,只是...這些藥物的功效似乎是起豐胸養(yǎng)顏的...青肆嘴角微僵,瑜貴妃為什么要給她喝豐胸的補湯?
“阿肆,這碗羹是本宮讓文娘特地給你煲的,旁人可是想喝也喝不著呢。”瑜妃笑著看著她,眼神里盡是期待,還有她看不懂的慈祥。
青肆心中升起一種難言的尷尬,文娘的名頭她自然知道,得文娘一湯,得圣寵三月的傳言她也早早聽過,但瑜貴妃給她喝這羹湯,究竟是什么意思?
盡管心中不情愿,可是在瑜貴妃殷切的目光下,她終究還是慢條斯理地,將這羹喝完了。
“彧王殿下到——”隨著宮人的尖細(xì)嗓音,一道白影踏進(jìn)了玉鸞宮,正是邢色。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平分秋色的棋盤,微微揚眉,再看向青肆,后者仍是一副平靜的模樣,卻正在喝一碗羹湯,聞了聞羹湯的香味,他不禁勾唇笑了笑,朝瑜貴妃道:“娘,你棋藝不見長啊。”
“少打趣你娘!”瑜妃莞爾一笑,見青肆喝完了羹,便道:“肆兒,你今兒便回去吧,本宮待會兒修書一封至青府,讓云嬤嬤到青府好生照顧你,把文娘送到青府來調(diào)養(yǎng)你的身子,你的身子太弱了。你將她送回府。”后一句是朝邢色說的。
“謝娘娘。”青肆行禮,心下卻是微怔,瑜貴妃都把文娘賜給了她,為何她如此重視她呢,“青肆告退。”
邢色面上的笑容根本收斂不住,道:“娘有心了。”隨后便與青肆一同出了玉鸞宮。
瑜貴妃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忽地神色一凝,眼底的光有些黯,有些深沉。
而青肆和邢色一前一后地走在皇宮里,邢色見青肆一直不語,腳下一動,一顆石子從他腳底飛至青肆腳前,她沒站穩(wěn),被那石子絆了一下,眼看著要倒下去。邢色優(yōu)雅地往前跨了一步,托住她的腰,溫柔而禮貌地問:“走路都這么不當(dāng)心,還是你這么想往我懷里靠嗎?”
青肆微怔,男子身上若有若無的茶香一直縈繞在她鼻間,溫?zé)岬臍饬鲃澾^她的耳貝,染上了淡淡的紅色,她的眼波,開始有了波瀾,“你放手。”
明明要賴的人是他,他卻說是她想占他便宜,等...等等...他真的松了手!...青肆腰間那只手忽然撤去,眼前是邢色略帶狡黠的俊顏,她不受控制地朝后栽去,“你...等我站穩(wěn)再放手也不遲...”
邢色伸手托住她的背,此時她基本上離地面只有幾寸的距離了,邢色不給她任何緩沖,伸出另一只手穿過她的膝蓋下,起身,直接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你放手。”青肆黛眉微皺,她心里既惱怒又無奈,但不知為何,竟有一點點欣喜。
“你不是說要等你站穩(wěn)才放手嗎,”邢色優(yōu)雅地一笑,抱著她一直朝宮門而去,一旁路過的太監(jiān)丫鬟都睜大了眼,有的甚至還愣在了原地。
青肆眉頭皺得緊了些,她雖不在意那些宮人的眼光,但那種心臟一緊一松的莫名顫動的感覺卻讓她有些發(fā)慌。這個男子,俊美無比,從容優(yōu)雅,清颯俊朗,卻又無恥至極,青肆從未見過如此無恥的男子,如此優(yōu)雅的色狼。
他偏偏鉆了她說話的空子,讓她百口難辯,分明他才是不懷好意的那一個,而她卻沒辦法拒絕他。
青肆不是沒想過用毒,可上一次的教訓(xùn)告訴她,她那點毒對他根本沒用。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重生以來,她都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手足無措過。邢止戈曾經(jīng)對她都是相敬如賓的,從來不曾像這樣抱過她,因為邢止戈在意旁人的眼色,怕被旁人說寵妻,可是邢色卻什么也不顧,隨心所欲,不問是非。
就像是,邢止戈把她當(dāng)成一朵花,種在花瓶里,在一邊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等到花枯萎了,他就將她丟棄,而邢色把她當(dāng)成煙花,笑著將她的光華肆意揮灑,也愿意擁抱她化作的冰冷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