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救贖
第二天仍舊有宣傳,時間定在上午。
這部戲勢頭很猛,按公司的意思,不在于票房多少,只要能拿到獎項就行。
商隱這次沒來記者會,于秦朗倒不覺得意外。
他原本想仔細問問姜言瀾以前的事,不過他隱約也猜到,商隱不會再跟他透露什么。
快結(jié)束時,于秦朗在中途接到方沫的電話,說姜言瀾出車禍了。
于秦朗在后臺足足站了半分鐘,然后跟馮導(dǎo)打了招呼,趕去醫(yī)院。
等他到醫(yī)院門口,才發(fā)現(xiàn)許多記者圍堵在那里。
助理擔(dān)憂地看向車外:“秦朗哥,我們要不要等下再進去……”
于秦朗沉默幾秒:“你把車子停到后院,我從后門進去。”
助理搖頭道:“這會后門應(yīng)該也有狗仔蹲點。”
于秦朗想了想:“那就直接從正門進。”
助理不太贊同他這樣沖動,委婉勸道:“不然我們還是再等等……”
于秦朗眉頭微皺,似乎在考量。
助理還沒見過他如此焦急的樣子,知道勸不住他,也就沉默下來。
幸而這時方沫打電話給于秦朗,說來接他們。
車子掉頭,往另一個小門開去。
方沫帶他們從特殊通道上樓,道:“這里是軍區(qū)醫(yī)院,那些記者不敢硬闖的。”
于秦朗點點頭,問他:“言瀾怎么樣?”
方沫撇嘴,沒答他。
于秦朗語氣微微顫動:“很嚴重?”
見他緊張,方沫忙道:“不……秦朗哥,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說著推開病房門。
姜言瀾一條胳膊纏著繃帶,正站在窗戶前。
聽到聲音,他回過頭,看向于秦朗。
于秦朗和他對視。
姜言瀾笑起來。
看他這幅樣子,似乎傷得并不重。
于秦朗默默垂下眼。
他一聽姜言瀾出車禍,便不管不顧地跑過來。
但姜言瀾僅僅是胳膊受了點傷……
他頓了頓,讓自己冷靜下來,轉(zhuǎn)身想去開門。
姜言瀾見狀,忙叫住他:“阿朗。”
于秦朗停下腳,卻沒回頭:“你好好休息。”
姜言瀾道:“我……不是我讓小沫通知你的。”
于秦朗嗯一聲,道:“我出去問問醫(yī)生,看你傷勢嚴不嚴重。”
見他原來是關(guān)心自己,姜言瀾又高興起來,道:“我沒事!”
于秦朗轉(zhuǎn)頭看他。
姜言瀾放低聲音:“你陪我坐坐。”
于秦朗看他一會,嘆氣道:“如果不嚴重,就回家吧。”
姜言瀾應(yīng)了好,頓了下,道:“二弟那邊出事了。”
于秦朗驚訝道:“出事?”
昨天姜家二少才和他伴侶秦茂訂婚,只不過一個晚上,能出什么事?
姜言瀾點頭:“秦茂被綁架了。”
關(guān)于姜二少和他伴侶秦茂的事,于秦朗了解的并不多,但兩人曾分開過,他是知道的。
在他看來,姜二少和秦茂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現(xiàn)在卻又節(jié)外生枝,實在讓人沮喪。
他不免又想到自己和姜言瀾……
于秦朗怔愣了半晌,才緩聲道:“那回去吧,看看有什么可以幫忙的。”
姜言瀾點頭,停了幾秒,道:“阿朗,你也跟我回去,好不好?”
于秦朗沉默幾秒,道:“晚上還有一個通告。”
姜言瀾低下頭,忍不住嘀咕:“你總是這樣忙。”
聽上去有些怨懟,于秦朗不由神色復(fù)雜地看他。
姜言瀾卻笑起來,道:“算了,等你忙完這段時間再說吧。”
兩人剛要出病房,方沫突然敲門,道:“商少來了。”
商隱進來,上下打量姜言瀾:“我以為你撞到了腦袋。”
姜言瀾睨他:“沒撞到,你很失望?”
商隱暗暗松口氣,笑著打趣:“我是怕你撞傻了。”
姜言瀾哼道:“不好意思,我什么事也沒有。”
商隱淡淡掃過他纏著繃帶手臂,笑了下,不再跟他斗嘴。
他臉色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于秦朗卻瞧見他眼里有什么東西閃過,不由探究地盯住他。
商隱察覺到他目光,沖他微笑:“外面很多狗仔。”
于秦朗收回視線:“等下我們分開走。”
商隱道:“我和你一起。”
于秦朗看他一眼,沒表示反對。
姜言瀾這次竟然也沒出聲,默認了這個安排。
他知道于秦朗不會跟他回姜宅。
方沫在外面等他們,見他們出來,迎上去:“車子停在樓下。”
姜言瀾思索幾秒,道:“小沫你陪阿朗走。”
于秦朗道:“不用麻煩,你手臂受傷,不方便,讓小沫照顧你。”
姜言瀾嘴角彎了彎,緊緊望住他,眼睛亮晶晶的,閃著灼人的光。
于秦朗避開他視線,率先往前走。
經(jīng)過方沫時,他輕輕道:“照顧好大少爺。”
方沫只當(dāng)他是擔(dān)心姜言瀾,忙低聲應(yīng)了。
他沒看到于秦朗眼底那抹的決絕和悲傷。
下樓后,于秦朗坐進商隱的車子。
商隱提議和他一起走,他便猜到商隱有話跟他說。
只是車子一路開向城外,商隱卻始終沒有開口。
于秦朗看出這是通往市府的路,他忍了忍,終究沒打破沉默。
到地方后,商隱并不理他,徑直下車。
于秦朗想了想,也推開車門。
商隱抬頭望著那一片綿延的建筑,紅瓦白墻,依稀還是上個世紀末的舊模樣。
于秦朗站在他身側(cè),跟他一起陷入沉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商隱回過神,看向于秦朗,道:“你晚上還有通告?”
“嗯。”于秦朗答他。
商隱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在那片墻瓦上:“我明天回舊金山。”
昨天商隱就跟姜言瀾提過行程,所以于秦朗并不覺得意外。
他看商隱一眼,耐心地等對方繼續(xù)。
商隱嘆口氣,道:“我這輩子,總算知道什么叫求而不得。”
于秦朗微微訝異,商隱突然生發(fā)出感慨,他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商隱偏頭看他片刻,忽而道:“抱歉。”
于秦朗不解地對上他視線。
商隱低下頭,緩緩道:“我不該……言瀾現(xiàn)在喜歡的人是你……”
于秦朗面無表情地看他。
商隱又道:“雖然我不清楚你是否愛他,但看今天你緊張他的程度,證明你心里還是有他的。”
于秦朗沒說話。
商隱嘆息:“你們兩個人,好歹彼此心里都有對方,不像我……既然你們互相喜歡,為什么還要分開?”
于秦朗默了幾秒,道:“我相信你早知道原因。”
商隱哽了下,道:“今天上午和言瀾見面,他說他根本不喜歡那個叫簡啟的小明星。”
顯然姜言瀾并沒有說實話,他親口承認過對簡啟狠不下心。
于秦朗垂下眼:“他喜歡的。”
商隱張了張口。
于秦朗不等他說話,聲音突然冷下去:“你還提到一個叫阿離的人……”
商隱閉上嘴巴。
于秦朗看向他,道:“在你透露陸清離的事后,你覺得我還能跟姜言瀾在一起?”
商隱表情一滯,很快道:“那都過去了,言瀾現(xiàn)在只愛你。”
于秦朗笑了下:“萬一他恢復(fù)記憶呢?”
商隱啞然,片刻后,沉聲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失憶?”
于秦朗道:“猜的。”
商隱過了半晌,才嘆道:“是我不對……我昨天不該突兀地跟你說那番話……”
他并沒有否認姜言瀾失憶,大約于秦朗的猜測沒錯。
于秦朗心里清明,搖頭道:“有些真相是瞞不住的。”
商隱皺了皺眉,躊躇道:“那都是我胡說的。”
于秦朗笑笑:“是真是假,我還分辨得清楚。我知道事情肯定比想象的復(fù)雜,但我不想再去探究。”
商隱聞言,盯住他:“你……已經(jīng)做了決定?”
于秦朗靜默一會,道:“也許這是最好的方法。”
只有這樣,他才能避免自己再被姜言瀾傷害。
至于姜言瀾……
很多人都和他說,姜言瀾只喜歡他。
可是也許連姜言瀾自己都弄錯了對他的感情。
陸清離是怎么樣一個人,于秦朗不清楚。
但對姜言瀾來說,陸清離肯定很重要。
即使失憶,姜言瀾潛意識里還是保留了陸清離的影像。
——僅僅因為簡啟跟陸清離長得像,姜言瀾便沒法對簡啟狠心。
如果他恢復(fù)記憶,想起陸清離,又會是怎樣一種情景?
也許姜言瀾現(xiàn)在的確喜歡于秦朗,但姜言瀾內(nèi)心里,深愛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退一萬步講,就算姜言瀾這一輩子都不恢復(fù)記憶,又能如何?
和陸清離相像的人,必然不只簡啟一個,或許是樣貌,或許是神態(tài)……姜言瀾總會因為這些人,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于秦朗。
對于秦朗來說,無論姜言瀾是否憶起從前,都已經(jīng)不重要。
因為姜言瀾最愛的人,不會是于秦朗。
只是于秦朗深愛著姜言瀾,所以他也不愿意去找出真相,讓姜言瀾痛苦。
但他也做不到無欲無求地跟在姜言瀾身邊,忍受姜言瀾的反反復(fù)復(fù),都只是因為姜言瀾潛意識里有一個叫陸清離的人。
說他自私也好,怯弱也好,他現(xiàn)在不想再跟姜言瀾糾纏。
于秦朗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他。
他已經(jīng)顧不上別人的目光。
當(dāng)他聽到商隱那番話,細細思索那些沒來得及證實的真相時,他心里只比當(dāng)初離婚時更痛更難受。
兩人都沉默著,過了許久,于秦朗出聲道:“希望你能暫時替我隱瞞。”
商隱瞇起眼:“你離開,言瀾會難過。”
于秦朗輕輕一笑,道:“你們是他的至親、朋友,當(dāng)然想保護他,希望有一個人能救贖他。”
一句話讓商隱頓時失聲。
于秦朗仍舊笑著:“但我不是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