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br>　　不到半刻,鄔顏從鋪子中出來，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中已然拿著四支樣式不同的銀簪。</br>　　搏一搏，木頭變銀子。</br>　　欣賞了會兒,鄔顏滿意地將簪子收起來，而后攏了攏袖口,擋住往衣裳里面吹的冷風(fēng)，抬腳往聚緣樓的方向走去。</br>　　聽胖子的意思，手底下的人找回來一種形似青蝦的物兒，外殼堅硬，顏色呈青黑色，前腿為兩個大鉗,姿態(tài)威風(fēng)凜凜，仿若水中大將軍。</br>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要的小龍蝦。</br>　　聚緣樓建在縣城最繁華的地方,高達三層,綠瓦高樓，隔著幾條街便能看到它的屋頂。</br>　　鄔顏到的時候,正巧飯菜剛端上來。</br>　　分兩個席位，男人一桌，女人一桌，中間用屏風(fēng)遮擋。</br>　　施母和周氏回來的早,處在這么個環(huán)境中，簡直是坐立難安,這會兒菜上來了,看看著滿桌的"奢靡"的是食物，眼珠子都要瞪出來。</br>　　“我了個老天爺,這得多少錢啊！”</br>　　周氏無措地扯了扯袖子：“娘,怎么給咱們上這么多道菜,是不是弄錯了？”</br>　　施母哎呦一聲：“八成是這樣！”</br>　　負責(zé)上菜的小二正巧聽見這句話，笑呵呵道：“老太太，太太請放心，這都是我們家少爺給你們點的菜，沒有上錯。”</br>　　“這，這王公子咋這么好心呢？”</br>　　“老太太還不知道嗎？我們家公子和貴公子是朋友呢。”</br>　　什么事情，只要與施傅興扯上關(guān)系，施母就覺得理所當(dāng)然。</br>　　比如此刻，她聽到小二的話，立刻就有了底氣，招呼周氏和鄔顏：“既然是三寶的朋友，咱們就領(lǐng)了這份心意！”</br>　　“這個烤鴨，這個芹菜雞蛋、還有這些、那個，都嘗嘗！”</br>　　周氏紅著臉夾菜，而鄔顏在施母和小二交談的時候就已經(jīng)夾起來一塊肉凍。</br>　　用帶皮的豬肉加花生米煮沸，放在寒冷的地方等它結(jié)成剔透的肉凍。</br>　　恰好咬到豬肉皮，非常有嚼勁，味兒咸咸的，正適合下飯。</br>　　其他的菜品，烤鴨肥而不膩，糖醋排骨酸甜可口，還有芹菜雞蛋這種家常菜，也都色香味俱佳。</br>　　總體來說，不愧是金城最好的酒樓，廚子的手藝屬于上等。</br>　　三人敞開了肚子吃，當(dāng)然主要是施母和周氏，鄔顏吃到七分飽便停下筷子，等另外兩人撐到腹部圓鼓，再也無法多一口，這才停下。</br>　　“嗝！”</br>　　施母毫無形象地打了個飽嗝，看著桌子上仍然剩下大半的食物，有些心疼：“你說，我能不能把剩下的菜帶走？”</br>　　這么多的菜，隨便哪樣拿回去，都是施家人沒有吃過的美味。</br>　　鄔顏點點頭：“讓小二幫我們打包，這么多，浪費了可惜。”</br>　　“嘿嘿嘿，老三家說的對！”</br>　　施母當(dāng)即和小二說了訴求，對方滿口答應(yīng)，并沒有露出鄙視的眼神。</br>　　很快，隔壁的男人也吃完飯，下人進來撤掉屏風(fēng)，然后給眾人泡上一壺?zé)岵瑁P(guān)門退下去。</br>　　雅間安靜下來，飯菜的味兒漸漸被熏香覆蓋。</br>　　鄔顏不知不覺被人推攘到施傅興的旁邊，兩人對視一眼，一個翻白眼，一個靜默無語。</br>　　施傅興看妻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模樣，抿了抿唇。</br>　　那邊，胖子王麟熱情地給鄔顏倒了一杯茶：“施娘子，東西都在這呢，什么時候去看？”</br>　　鄔顏看了看天色，估摸著做完后就能吃晚餐了，直接站起來：“現(xiàn)在吧。”</br>　　“得勒！”胖子高興地直拍手，期待了那么久的“比炒田螺還要好吃的小龍蝦”，他恨不得立刻就能嘗一口，“幾位先在這玩著，想吃什么想喝什么盡管和小二提，在下請客。”</br>　　眾人不是那些沒有眼神力的，知道胖子有事情，體貼地讓人去忙。</br>　　當(dāng)然，也有那沒有眼神力的。</br>　　“做什么去？”</br>　　鄔顏的手被人拉住，她回頭，對上施傅興一臉嚴肅的表情，淡淡道：“拜托王公子找了一樣?xùn)|西，如今找到了，讓我去看看。”</br>　　說完這話，她垂下眼眸看向兩人牽著的手。</br>　　施傅興臉色發(fā)紅，以前的他絕對不會在外和女人拉拉扯扯，但現(xiàn)在有袖子遮著，其他人看不見吧？</br>　　少年人學(xué)會了一個舊詞——掩耳盜鈴。</br>　　“正好無事，我也去看看。”</br>　　鄔顏淡然收回視線，沒說話。</br>　　于是施傅興默認自己可以跟著。</br>　　聚緣樓建的豪華，不僅前廳大，后廚的空間也非常大，進去后，空氣中彌漫著混雜的香味，如若不是剛吃過飯，恐怕會饞的肚子咕咕叫。</br>　　看見胖子領(lǐng)著人進來，廚子們規(guī)矩行禮：“少爺！”</br>　　“龍蝦呢，快把龍蝦拿來！”</br>　　眾人一聽，趕緊從角落那兒拖出來一個大木盆，里面裝著盈滿的某種東西，爪子挪動時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音，讓人頭皮發(fā)麻。</br>　　鄔顏定睛一看，欣然躍于面上，可不就是小龍蝦嘛！</br>　　“怎么樣？”胖子問。</br>　　鄔顏笑了笑，因在室內(nèi)，她將圍巾解開，露出一張滿園春色的笑容：“來，今天給你們做一道麻辣小龍蝦，絕對比炒田螺還要好吃！”</br>　　“呵呵呵，爺可終于等到了！”</br>　　后廚里其他廚子聽到這話，紛紛豎起耳朵，這就是少爺說的新菜式嗎？</br>　　還有這個漂亮的小娘子，難道是他們聚緣樓新聘的廚子？</br>　　其中里面最有權(quán)威的一個老廚子面露不滿：少東家凈是胡鬧，一個年輕人，怎么能擔(dān)得起大廚的位置！</br>　　可別是那沽名釣譽之輩！</br>　　……</br>　　不管其他人如何想象，鄔顏那邊已經(jīng)在施傅興不認同的眼神中，撩起袖子，準備做飯。</br>　　吃小龍蝦，最重要的就是要將小龍蝦清洗干凈。</br>　　大冬天的，盛著龍蝦的水又冰又涼，鄔顏的手指剛一沾，便冰得立刻收回，眉頭簇著，不愿意繼續(xù)動了。</br>　　一直悄悄注意的施傅興咳了咳。</br>　　胖子哎喲一聲：“施娘子，哪里用得著你親自動手，來來來，你們過來。”</br>　　于是幾個廚房打雜的幫工上前來，接過鄔顏的工作。</br>　　有人幫忙，事情便簡單多了，首先把木盤里的死蝦挑出來，死蝦有毒素，最好不要食用。</br>　　把頭掐掉，洗凈外表硬殼的沙土，然后抽掉蝦線。</br>　　處理小龍蝦的步驟是最麻煩的，因為鄔顏害怕臟，便讓聚緣樓的廚子們反復(fù)洗刷，最后確保沒有一絲污泥，這才進行下一步。</br>　　“公子，那個，小人們是不是要出去？”</br>　　廚子們遲疑了會兒，從中間推出來一人代替他們發(fā)聲。</br>　　每個廚子都有自己的獨門手藝，哪怕是他們，彼此之間都注意這點兒規(guī)矩，所以接下來的步驟，不是他們應(yīng)該參與的。</br>　　誰知道鄔顏直接拒絕：“不用，這道菜本來就是教給你們少爺?shù)摹！?lt;/br>　　瞬間，這些廚子們便不說出去了，東家喜歡的菜，就是不好吃他們也愿意學(xué)啊！</br>　　鄔顏自己親自掌廚，然后隨便指了兩個年輕點的學(xué)徒幫忙備料。</br>　　花椒、八角、干辣椒、青辣椒，以及蔥姜蒜，此外要炒出辣椒醬放在一旁。</br>　　起火熱油，鄔顏看著那師傅一點油一油的放，干脆直接接過來往鍋里倒了大半。</br>　　“炒小龍蝦要舍得放油。”</br>　　聚緣樓的老廚子看到后吹胡子瞪眼，放這么多油，炒出來的東西不健康！</br>　　鄔顏忙得很，沒有注意對方的目光，不過就算注意到也不會改變，小龍蝦屬于重油重鹽的食物，自然不能每天吃。</br>　　炒香醬料和備料，將之前洗凈的小龍蝦倒入鍋里，大力翻炒幾下，加黃酒、生抽。</br>　　炒至變色，再加入沒過小龍蝦的水，大火烹煮便可。</br>　　這時候，那股子嗆辣的味道就飄了出來，后廚的人一個個直打噴嚏，施傅興腸胃差，對辣.敏.感，幾次噴嚏后，再抬頭，眼圈已經(jīng)紅了。</br>　　眼看這味道要飄到前廳，學(xué)徒趕緊把窗戶打開通風(fēng)。</br>　　眾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br>　　之前的老廚子終于忍不住大喊：“這哪里是做飯，簡直是要拆家啊！”</br>　　如果單純用辛辣調(diào)料刺激食客的味蕾，哪里稱得上美食？！</br>　　咳咳，世風(fēng)日下！世風(fēng)日下啊！</br>　　旁邊聽到動靜的施傅興紅著眼，冷哼一聲道：“住嘴！”</br>　　老廚子：“……”</br>　　通風(fēng)后，嗆人的味道輕了些，至少可以繼續(xù)做飯了。</br>　　鄔顏面部不變地加大灶火，小龍蝦的湯汁咕嘟咕嘟冒泡泡，香味越來越濃，整個后廚都被小龍蝦的味沾染，甚至飄到了前廳那兒。</br>　　正在吃飯的食客只聞得一陣濃郁的香味，惹得口中.津.液不斷：“掌柜的，你們又出新菜了？這味道聞著實在香，趕快給我上一份！”</br>　　“沒錯，我們也要一份！”</br>　　“來兩份！”</br>　　掌柜的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同時咽下口水，他也不知道少東家在搞什么啊，只能道歉：“這個菜式還在研究中，等推出來后，必定邀大家前來品嘗！”</br>　　“嗐！這不是吊人胃口嘛！”</br>　　“呵呵，見諒見諒！”</br>　　前廳一陣噓聲。</br>　　掌柜的臉上笑呵呵，眼珠子一轉(zhuǎn)，突然道：“雖然這道菜還未出來，不過從今天開始，聚緣樓開始出售醬炒田螺、麻辣田螺，味道正宗，想要吃的客人現(xiàn)在就可以點菜了！”</br>　　短暫的寂靜后，聚緣樓傳出一陣巨大的哄鬧聲。</br>　　眾人開始搶著要炒田螺。</br>　　直把外面經(jīng)過的人嚇了一跳，一打聽，原來是那炒田螺又開始賣了。</br>　　說吃壞肚子？</br>　　呵呵，聚緣樓的廚子親自出手，所用材料都是新鮮的，怎么可能吃壞肚子！</br>　　一時間想吃田螺的人奔走相告，小龍蝦還未問世，就因為炒田螺讓聚緣樓的門檻踏爛了。</br>　　衙門后院，庚雙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推到地上：“為什么！為什么要幫她們！”</br>　　“小姐息怒！”翠竹跪在地上，崩起來的碎瓷碗劃傷她的臉頰，疼得倒吸口氣，她道，“小姐，不如請少爺幫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