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歧路57
周拓行的行動力從來毋庸置疑,做完決定立即起身,準備回家拿電腦。</br> 何川舟不覺得他的線索能起多大作用。</br> 警方肯定已經嚴密排查過相關目標,可最后還是將調查重點放在王熠飛身上,就說明那些人沒有作案時間,或因各種原因被排除在案件之外。</br> 雖然她沒有參與,但是她相信同事的辦案能力,何況這次還有市局的支援。</br> 何川舟扶著額頭,阻攔道:“算了。”</br> 周拓行這次沒有聽她的勸告,只留下一句“我很快回來”,便順手關上了門。</br> 何川舟閉著眼睛發(fā)了會兒呆,隨后放空大腦躺到沙發(fā)上,不知不覺睡著了。</br> 這一覺睡得混亂而迷茫,比起真假難辨的虛妄幻想,更類似于一部定格動畫,由一連串不大流暢的畫面所組成。</br> 她的思維像一個破了個洞的巨大氣球,在壓力推動下飛射出毫無規(guī)律的曲線軌跡。理智知道一切都是真的,卻無力操控具體的動向。</br> 夢里她坐在大學的食堂,混在熙攘的人群中獨自吃飯,忽然收到王熠飛的短信,說他不想報志愿了,現(xiàn)在已經離開A市。</br> 何川舟給他打電話,只能聽到服務商提示的忙音。</br> 她正感到有些恐慌,又收到王熠飛給她發(fā)來的圖片。里面是各式各樣風格獨特的房子,王熠飛在世界的另一端,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敲出“喜歡”。</br> 之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里。</br> 一會兒站在廚房,看何旭端著炒鍋教她做菜。一會兒坐在冷清的客廳里,就著春晚的熱鬧慢吞吞地包餃子。</br> 一幕幕場景走馬燈一般飛速閃過,凌亂的光色交替間寫滿了隱晦的遺憾,等這場動蕩的夢境逐漸穩(wěn)定下來,她忽然意識到,王熠飛兩次離開,都沒跟她說過再見。</br> 她也在這念頭冒出來時陡然醒了過來。</br> 世界猶如被按下刷新鍵,一瞬匯攏的神智開始重新處理起大腦內部殘留的信息,細小的鍵盤敲擊聲中,何川舟睜開眼睛。</br> 視線先是模糊一片,有圓形的光斑在白霧中搖晃,她用力眨了兩次眼睛,才看清前方的背影跟倒懸的燈。</br> 周拓行聽見衣物的摩挲聲回過頭,露出電腦一半的屏幕,文檔上添加了各種紅色的標記,全是他剛才新補充的內容。</br> “你醒了?”周拓行聲音壓得很輕,像是怕驚擾到她的困意,“才1點多,你回房間繼續(xù)睡嗎?”</br> 何川舟用手臂擋住頭頂?shù)墓饩€,躺著沒動,周拓行見她還有些迷糊,不再跟她搭話,用手機跟記者發(fā)了幾條信息。</br> 何川舟等眼睛里的干澀褪去一點,坐起身,瞥向他的屏幕,看見上面密密麻麻的注腳,又腦袋發(fā)沉似地一偏,靠在他的背上。</br> 周拓行一下子僵住了,肩膀上的肌肉想放松,又無意識地繃緊,垂下手,低聲問:“怎么了?”</br> 夜燈掛在他的前方,他沒有辦法依靠影子來判斷何川舟此時的狀態(tài)。只能稍稍側過頭,透過余光里的殘缺畫面,看見何川舟盤著腿,將腦袋抵在他身上。</br> 何川舟身上的肌肉緊實而富有力量,手腕跟腳腕卻很纖細。過瘦的骨感總是給人以脆弱的錯覺,暴露出她不健康的生活作息。甚至容易給人創(chuàng)造出她有機可乘、受傷依賴等大膽的妄想。</br> 周拓行在猜測何川舟的想法這一塊上沒有太大的天賦,不過他覺得自己最近有所進步。他擅長的就是從差等生開始逆襲,報以足夠的耐心,補全多年遺漏的功課。</br> 于是他開始了自問自答:“我不走。不會離開。”</br> 他聽到何川舟忍俊不禁的笑聲,認為自己切中了正確答案。</br> 起碼他真實誠懇的回答不應該遭到無情的哄笑。</br> 果然何川舟從后面抱住了他。</br> 周拓行問:“你還睡嗎?”</br> 何川舟搖了搖頭。</br> 周拓行就把電腦搬到更近的地方,給她念自己剛才整理出的資料。</br> 經過記者朋友的協(xié)助,他將韓松山可查的過往經歷按照時間順序一一羅列下來,事無巨細,再刨除掉被警方調查過的目標,進行最終完善。</br> 他剛讀了不到三百字,何川舟突兀打斷他,說:“等一下,這個名字有點耳熟。”</br> 她坐正身形,招了下手,接過對方遞來的電腦,用鼠標選中相關文字,覺得這個叫“鄭秀枝”的人似曾相識,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見過。</br> 周拓行湊近查看,發(fā)現(xiàn)是個他根本沒注意到的人,只是記者提供的資料里寫了,他順手添加了名字。</br> “韓松山的初戀女友?”周拓行拿起手機翻找聊天記錄,“她跟韓松山是同村人,從小一起長大,不過沒上過大學。村里人說韓松山畢業(yè)后用冷暴力甩了她,她去A市找過一次,沒能順利復合,后來干脆留在城里打工,好幾年不回村,直到她父母死了才回來送葬。現(xiàn)在具體是什么情況,村里的老人也不清楚,年輕的就更不認識她了。”</br> 周拓行想了想,覺得這個介紹其實不大準確,鄭秀枝更適合“受害人”這個標簽:“說是青梅竹馬,我估計韓松山對她沒什么太深的感情。韓松山本來就極度自我,在那個年紀更是野心勃勃,對誰都不會付諸真心。雖然兩家都很窮,可鄭秀枝的父母拿他當親兒子,大學的學費也是她們家?guī)兔σ黄鸪龅模虼隧n松山才會對她假以辭色。等大學一畢業(yè),找到工作,不想有關聯(lián)了,就翻臉不認人。”m.</br> 何川舟一心二用地聽他說話,含糊應了句:“這樣嗎?”</br> “嗯,韓松山這人的桃花債不少。”周拓行說,“不過時間太久遠了,我覺得跟她有關的可能性不大。”</br> 何川舟身體后仰了些,松開手,反復檢索自己的記憶庫。</br> 能讓她有印象的名字,基本都涉及刑事案件,而無法迅速記起,說明已經有些年頭,或者不是主要人物。</br> 一張模糊的臉似隱似現(xiàn),可惜沒有照片能用來參考。</br> “而且,她那么多年都沒在韓松山身邊出現(xiàn)過,應該早就有自己的生活了。沒有意外的話,孩子都成年了吧。”周拓行拿過鼠標往下滑動,“不如韓松山以前交往過的幾個情人來得可疑。”</br> 他正要給何川舟譴責一下韓松山荒誕的情史,就見何川舟挑了下眉梢,表情中有種豁然開朗的領悟,自言自語地說:“我可能知道她是誰了。”</br> 因為兒子入獄,她幫對方處理過后事。經手的個人信息上有一欄,就寫著“鄭秀枝”這個名字。</br> 周拓行問:“你說誰?”</br> 何川舟沒答,續(xù)問道:“雨湖村里,有幾個叫鄭秀枝的人?”</br> 周拓行不知道,給記者發(fā)去詢問。大半夜的對方還在被迫熬夜,很快給了回復。</br> 周拓行直接將手機頁面轉給她看:“年齡相仿的應該只有這一個。他當時去詢問的時候,說起鄭秀枝,村里人都知道問的是她。”</br> 何川舟額側的青筋隨著心臟猛力的躍動暴突了下,仿佛已經摸到兇手隱約可尋的跡象,她捋清思路,掃一眼屏幕右上角的時間,拿出手機在群里發(fā)送一條信息。</br> 徐鈺很快跳出來回復:“何隊,還沒睡呢?黃哥剛剛去補覺了。這個鄭秀枝是誰啊?我要怎么查?她跟韓松山是什么關系?”</br> 邵知新作為熬鷹派的中流砥柱,深夜神出鬼沒:“何隊你從哪兒翻出來的人?我們這邊沒有聽說過,可以隨便查嗎?”</br> 何川舟說:“你只要查一下,鄭盡美是不是有過一個曾用名叫鄭秀枝,早前的戶口是不是在A市雨湖村。”</br> 徐鈺:“行。”</br> 過了十來分鐘,徐鈺回來了。</br> “是的。從雨湖村遷到A市南區(qū),曾用名鄭秀枝。誒……我沒記錯的話,鄭盡美不就是江平心戶口本上的那個監(jiān)護人嗎?她都死好幾年了,跟這案子沒關聯(lián)吧?何隊,三更半夜的,你不要這樣嚇我啊。”</br> 何川舟簡明扼要地說:“查一下鄭顯文。”</br> 邵知新打了一個問號,又跟了個卑微的表情。</br> 徐鈺不好意思地道:“何隊,能不能給個提示?我好跟他們打報告申請。”</br> 黃哥已經被手機震醒了,看完聊天記錄,嗓音嘶啞地接過話題:“鄭顯文?不就是那個國寶級大餅畫手嗎?你不提這名字我都快忘了,他出獄了嗎?他跟韓松山八竿子打不著啊。”</br> 何川舟說:“去年就出獄了。王高瞻不知道為什么正跟著他。”</br> 黃哥的腦子因困倦轉得極慢,數(shù)個名字艱難地冒出來,從王高瞻到江平心,再到鄭顯文,跟吐泡泡似地緩緩往水面飄。串聯(lián)起來的那一刻,才電光火石地一閃,從下而上的激靈將他從疲累中拽了出來。</br> 他從床上爬起來,抹了把臉,徹底醒了,驚呼道:“什么?你確定嗎?我們正要查這個,我現(xiàn)在發(fā)組里讓他們核實一下。”</br> 發(fā)完后他又切回聊天群追問:“這個,何隊啊,那鄭顯文跟韓松山有什么關系嗎?”</br> “鄭盡美跟韓松山呢?你為什么要從她這里問起?”</br> “鄭顯文有殺人動機嗎?他是怎么把韓松山叫出來的?”</br> “王熠飛又是怎么回事兒啊?這一個個的關系也太曲折了,怎么都那么神秘?居然能串到一塊兒。邪門啊!”</br> 他就是隨便問問。</br> 何川舟過了會兒才出現(xiàn),用輕描淡寫的語氣拋出個堪稱石破天驚的消息:“鄭盡美可能是韓松山的第一個女友。鄭顯文是不是他兒子不知道。你們自己查。”</br> 過了兩秒。</br> 最新消息是黃哥沒克制住的一聲臟話:“臥靠!”</br> 徐鈺擴大音量外放黃哥的語音條,聽完一遍又聽了一遍,一直瞅著天花板苦思不解,轉頭找邵知新求證:“咱們這個案子,何隊應該沒跟,對嗎?”</br> 邵知新摸了摸手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br> ……實話講,他也不是很敢打包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