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歧路35
陶睿明在客廳徘徊了兩圈,將窗戶開到最大以便通風,又去書房找了瓶香水出來,對著邊邊角角好一通噴。</br> 他不喜歡煙味,以前陶先勇在家,都會專門去陽臺抽。</br> 陶睿明躡手躡腳地走到陶思悅門口,側(cè)著耳朵聽了會兒,沒聽見里面的動靜,抬手輕敲,用氣音試探叫道:“姐。你還醒著嗎?”</br> 陶思悅過了幾秒才道:“進來吧。”</br> 陶睿明將門小幅度地推開,露出半邊身體,站在外面沒進去。</br> 陶思悅沒有休息,只是半坐在床頭,抱著手臂恍惚思考。一頭中短發(fā)披散下來,垂落在肩膀,額前的幾縷碎發(fā)被風吹亂,卻顧不上整理。她語氣平淡地問:“你今天去哪里了?”</br> 陶睿明看著她憔悴的面容,話到了嘴邊一個咕嚕,不敢說出來,撒謊道:“在學校啊。”</br> 陶思悅定定看了他兩眼,沒有多問,緩緩將視線轉(zhuǎn)開。</br> 陶睿明躑躅不定,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半晌后,將門推開一點,走了進來,反手輕輕合上,問:“公司還好嗎?”</br> 陶思悅再次朝他看來,反問了一句:“你說呢?”</br> 陶睿明啞口無言。</br> 陶思悅說:“周六律師會過來談遺產(chǎn)的事情,我希望你那時候會在,否則光逸的股份落到誰手上,我不能保證。”</br> “我聽說好幾家合作方都暫停了跟光逸的合作。”陶睿明忐忑說出半句,聲音大了點,“是因為造謠爸爸的那篇文章吧!”</br> 陶思悅沉默,只是看著他的眼神逐漸生冷,像是變得毫無感情,又像是有某些極度復雜的情緒在拉扯。在漫長的對視后,低下了頭,竟然笑出聲來。</br> 陶睿明無端端生出種毛骨悚然的寒意,感覺有股冷氣在四肢跟后背流竄,他張了張嘴,皺著眉問:“消息肯定是何川舟泄露出去的。你真的不管嗎?”</br> 陶思悅問:“你猶猶豫豫的,就是想跟我說這些?”</br> 陶睿明的內(nèi)心充斥著巨大的迷惘跟不安,整個家庭仿佛只有他一個人在真的傷心。所有人都藏著他不知道的秘密,讓他覺得很陌生。</br> 陶睿明激動地道:“為什么?何川舟不會那么輕易放過我們的!爸爸死了以后,她肯定會變本加厲……”</br> 陶思悅冷冰冰地打斷了他:“所以你想做什么?”</br> 陶睿明愣了一下,確實沒想過要做什么,滿腦子都是何川舟的可惡。</br> “反正我們不能坐以待斃!”</br> 陶思悅深吸一口氣,身體前傾,注視著他的雙眼,嚴肅告誡道:“不要去招惹何川舟。不要在這種時候給自己惹麻煩。你昨天吃的教訓還不夠嗎?你真以為警察都好欺負?光逸的麻煩已經(jīng)夠多了,我不希望三天兩頭等來有關部門的審查。”</br> 她的外表跟性格都缺乏力量,即便生氣也輕聲細語的,只是一個個字咬得很重,說明她此刻已經(jīng)踩在耐心的邊緣。</br> 陶睿明想把今天韓松山的說辭轉(zhuǎn)述告訴她,陶思悅搖了搖頭,臉上是明顯的抗拒,煩躁地道:“你成熟一點。明天去學校上課,我知道你今天逃課了。”</br> 之后干脆躺了下去,表示自己要休息。</br> 陶睿明欲言又止,只好作罷。</br> ·</br> 何旭的案子與諸多犯罪案件相比,不是一起多么兇殘暴戾或手法高超的案子,感興趣的人不多。幾度秋涼的更新也一直特別緩慢。到目前接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寫了兩章。</br> 從文章內(nèi)容來看,他分明早就已經(jīng)做好調(diào)查,可以一次性寫完全部內(nèi)容,卻偏偏用像是折磨的方式,刻意拉長了戰(zhàn)線,一點點地往外拋餌。</br> 陶睿明覺得這人的用心很是險惡。</br> 他每天都會打開軟件,看一眼作者動態(tài)。令他出乎意料的是,這次只用了不到五天的時間,第三章內(nèi)容就更新了。</br> 這段進度里,幾度秋涼采訪了韓松山曾經(jīng)的幾位同事,向他們詢問韓松山的工作態(tài)度以及為人處世。</br> 跟韓松山預料的基本一致,得到的反饋都是負面的。</br> 一位從事新聞媒體工作三十幾年,當初也是負責引導韓松山適應工作的老前輩回憶道:“我以前覺得他很可惜。韓松山剛進我們公司時,我說句講良心的話,刻苦、踏實、勤奮,是個固執(zhí)追求真相的記者,也是個能吃得了苦的人。我們都想不到他后來居然會變成那個樣子,可能是受不了金錢的誘惑吧。”</br> “當時社會上有個傳聞,鬧得很兇,說是火車站的工作人員跟扒手狼狽為奸。他為了調(diào)查,春運期間在A市候車廳里蹲守了一個多星期,幫忙抓了好幾個小偷,還差點被一群外地的扒手圍在廁所打死。他花了功夫跟心力,可是寫出來的新聞卻沒人看,也沒人愿意相信……唉,其實我也能理解。”</br> “我記得他家庭條件比較貧困,他爸媽能供出一個大學生非常不容易。他在我們這里工作了三四年,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是個很有信仰的人,可是寫的文章沒什么流量,賺不到多少錢,相反吧,他的好些同學一個個轉(zhuǎn)投自媒體,工作比他輕松,錢賺得還比他多。他的職業(yè)操守既沒有給他帶來金錢,也沒有給他帶來聲望,慢慢的他心態(tài)就失衡了,人就變了。”</br> “他報道了好幾篇假新聞,給自己的私人賬號引流。最初只是一些小事情,比如哪一家人的生活比較困難,雙親殘疾,孩子上不起學什么的,借此引發(fā)公眾同情。后來膽子大起來,拿著搜集到的證據(jù)去找企業(yè)要封口費,或者收對家的錢報道一些摻水分的新聞。</br> “他很聰明,手段處理得非常隱晦,選的也都是一些比較安全的內(nèi)容,模棱兩可地誤導一下,剛開始我們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br> “后來得罪的人多了,有人較真,過去一一查證他的文章,打電話給我們舉報投訴,我們才知道發(fā)現(xiàn)這事,立即就把他開除了。”</br> 陶睿明有點動搖了,無法判斷韓松山是不是一個好人。</br> 在文章結尾,幾度秋涼問那個記者:“請問你知道他跟何某那起案子的關聯(lián)嗎?”</br> “知道的不是非常清楚。那時候他已經(jīng)被我們開除了,在網(wǎng)上自己弄了個賬號,還開了公司。不過他確實是有積極奔走,不停找同行打招呼,希望我們可以多刊登一些相關報道。有幾家本地報刊是同意了的。”</br> 幾度秋涼:“請問你們有追蹤了解過嗎?”</br> “肯定有調(diào)查的,但具體不好說。我們內(nèi)部也有比較大的分歧。”</br> 幾度秋涼:“具體是哪些方面的?你們的證據(jù)還留著嗎?”</br> “主要是后來發(fā)生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我覺得可能是調(diào)查方向沒找對。可惜也沒法兒繼續(xù)追查了。”</br> 文章寫到這里又一次結束。</br> 陶睿明忽如其來的一陣心慌,心臟極為猛烈地抽動了下,帶著血液在血管里急速涌流,深深兩個呼吸后才平復下來。</br> 他知道下一次更新應該就要說到他姐跟他爸了,用力盯著最后幾行字,像是要看出一個洞來,試圖透過簡短的文字琢磨出筆者的態(tài)度。</br> 陶睿明的記憶開始往回倒流,尋找各種被他遺漏的細節(jié)。</br> 可惜他當時還小,出事之后,被父母安置在鄉(xiāng)下由爺爺奶奶照顧。只記得某一天,氣勢洶洶的父母忽然回到家,將事情揭了過去,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br> 從那天開始,他母親變得沉默寡言,留在鄉(xiāng)下再也沒出去過。姐姐也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跟家人的關系變得極其疏離。父親的事業(yè)倒是開始蒸蒸日上,家里很快變得有錢,搬到了市區(qū)中心。</br> 陶睿明回憶到一半,手心傳來輕微的震動,是韓松山給他發(fā)來了網(wǎng)址鏈接。</br> 韓松山:“我沒有報道過假新聞,只做錯過一件事情,因為當時缺錢。我媽生病了,縣里的醫(yī)院查不出來,又沒錢轉(zhuǎn)去市里,我覺得自己很沒用。我臥底了一個多月,發(fā)現(xiàn)那家食品公司的材料有質(zhì)量問題,答應對方不報道,收了他們十萬塊錢。錢還沒捂熱,何旭就帶人把我給抓了,錢也被沒收。等調(diào)查結束,我媽身體已經(jīng)不行了,沒幾個月就死在家里。所以我確實恨何旭。”</br> 韓松山:“你可以信我,也可以信他,時間會證明一切。如果有需要,你再聯(lián)系我。”</br> 他如此坦然的態(tài)度,反而讓陶睿明徹底不知所措了。還沒打定主意,文章發(fā)表的第三天,評論區(qū)有人爆出了相關人員的真名。</br> 陶先勇、韓松山的大名相繼出現(xiàn),并伴隨著一些不堪入目的揣測。</br> 幾度秋涼應該有在管理評論區(qū),及時刪除了所有言論,可消息還是傳了出去。</br> 本地新聞板塊出現(xiàn)不少對陶先勇、韓松山的過往介紹,同時將多年前的舊報道翻找出來,一并進行對比。</br> 甚至光逸的分公司都陸續(xù)出現(xiàn)有人惡意鬧事的情況。陶思悅也不再出門,改成居家辦公。</br> 陶睿明很難相信這是一種巧合,幕后水軍的存在過于明顯。</br> 一切都跟韓松山說的一樣,事情在往更糟糕的方向迅猛發(fā)展。</br> 在當今社會,輿論是把過于鋒利的刀,隨遇而安,少有人能死里逃生。</br> 陶睿明越是細想,越覺得恐懼。</br> 當天下午,江照林給他打了個電話,說陶思悅身體不適,需要靜養(yǎng),暫時在醫(yī)院住一個星期,讓他過來探病時,不要跟陶思悅討論網(wǎng)上的事情。</br> 陶睿明猶豫再三,撥通了韓松山的號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