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105章 番外三
當天下午, 沈行檢從美院學區(qū)回去,寢室里的幾個人已經下了課。
老大陳超平常這個時候一般都在后面小操場上約球,今天難得沒去, 跟寢室老幺林躍進靠在一塊兒,低著腦袋鬼鬼祟祟,見沈行檢回來,立馬一臉興奮地招手喊到:“哎老沈老沈快過來, 你當舅舅的可得上點兒心啊,馮天明這個臭不要臉的看上咱侄女兒了!”
沈行檢本來身心疲憊, 此時聽見他們的話, 脫衣服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他皺著眉頭走過去, 低頭看向學生論壇里頭、馮天明下午給姚小糖送花、一起吃飯的照片。
馮天明本人長得不錯, 母親又是學校國關教授, 一進學校就很受女生們歡迎。
但他研究生時期準備出國,這兩年一直沒想過談戀愛,怕到時候弄出個異地戀來,兩地揪心。這會兒, 他突然捧著一束花邀請姚小糖吃飯, 論壇里不少喜歡他的小姑娘見狀, 紛紛連聲哀嚎起來。
沈行檢低著腦袋不說話。
林躍進看熱鬧不嫌事大, 指著剛從馮天明桌上找出來的筆記本,還在那笑嘻嘻地說到:“他這想法可不是一天兩天啊, 顯然是有組織有紀律的圖謀不軌,多日蹲點,你看,他連咱小侄女兒平時幾點鐘去圖書館, 愛坐哪個位置都記得清清楚楚。”
沈行檢把桌上的本子一下掀翻在地上,重新穿上剛剛脫下的外衣,問他:“人呢。”
林躍進一臉茫然地抬起頭來:“什么人?”
陳超插嘴回答:“我知道,那廝現在在二食堂呢,我剛才打電話還讓他給我?guī)z炒面回來。”
沈行檢點了點頭,打開門轉身就往外走。
馮天明今天下午把姚小糖堵在他們實驗樓外頭,一束花遞上來,說什么都要請她一頓吃飯。
姚小糖年紀畢竟還小,第一次被人這么直白地追求,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乖乖跟人上食堂吃了個飯,回宿舍的時候還老老實實說了一聲謝謝。
馮天明自覺未來一片光明,一時心情雀躍,打老遠的看見沈行檢了,揮著胳膊,張嘴就喊:“嘿嘿,老沈老沈還沒吃飯吶?”
沈行檢此時臉上的神情相較馮天明來說,難看極了,他盯著馮天明也不說話,直到馮天明有些納悶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fā),沈行檢才突然開口問到:“你和姚小糖在一起了?”
馮天明低著腦袋咧嘴一樂,有些不好意思,“咳,正在積極努力地追求,不過也算是有譜了吧。”
沈行檢一個沒忍住,把人往后推了一把,憤怒地揚聲問到:“她才十五歲,你他媽是人嗎。”
馮天明被推了個踉蹌,見沈行檢不像是在開玩笑,一時心里也來了氣,扯著嘴巴,沒好氣地回答:“上了大學就是青年,法律都承認自由戀愛,今天我請她吃飯的時候她也挺開心的,怎么我就不是人了。”
沈行檢聽見馮天明的話,手里的拳頭越發(fā)握緊了一些,他邁步往前,把馮天明差點沒壓到后面的墻上,“你這算什么自由戀愛,你這就是趁著人家小姑娘不懂事進行哄騙。”
馮天明這會兒也不樂意了,二十多歲的男生平時一向經不起激,誰要是懷疑他鉆石般的真心,那更是在指著他的鼻子罵臭流氓,于是馮天明抬起胳膊一揮,張嘴也罵了起來:“關你他媽什么事兒啊,人家爹媽都沒說話,你個當舅舅的在這兒充什么道德衛(wèi)士。”
沈行檢本來心里憋著氣,被馮天明這么一說,更是控制不住直接上了手,用拳頭說話,兩三下就把馮天明打趴在地上。
沈倩接到學校那頭電話的時候,她剛剛吃完了飯,得知沈行檢跟同學打架進了醫(yī)院的消息,兩眼一黑,拿起衣服,開門就往車上走。
姚信和這會兒正好在家里,見狀也一起跟了上去。
他們到醫(yī)院的時候,馮天明的父親已經提前到了。
馮天明的父親在一合資券商當執(zhí)行總經理,跟姚信和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兩人見面互相打了個招呼,還挺客氣,彼此都覺得,二十郎當歲的男孩兒血氣方剛,偶爾有點摩擦上手打一架,也是常事。
可沈倩不這樣認為,她走到沈行檢的病床邊上坐下,看了一眼旁邊被沈行檢揍得手都打上石膏的馮天明,“嘿”的一聲就開口了:“你現在到底怎么回事啊?跟孟蕉談戀愛,現在又跟同學打架,你看你把人家小馮都打成什么樣了。”
馮天明本來還不怎么痛,但見自己未來“岳母”過來,二話不說,躺在床上就開始嗷嗷叫,受害者的悲慘形象躍然紙上。
沈行檢一臉冷漠地看他一眼,回答:“他說他要追糖糖。”
沈倩一聽這話,愣了。
她過去一直覺得姚小糖性格過于內向,成天只愛看書,十分擔心她的交際,如今得知她在大學里有優(yōu)秀的男孩子追求,一時高興得眉眼都彎了起來:“糖糖能交到朋友這是好事兒啊!”
馮天明這下眼睛也噌的一下亮起來,他從病床上一蹦而起,理直氣壯地說到:“是吧,沈老師,我今天請姚小糖同學吃飯,我說我以后還想經常跟她一起吃,她都壓根沒反對呢。”
沈行檢把自己病床上的枕頭猛地一下扔過去,差點打著馮天明的眼睛,咬著牙說到:“放你媽的屁,她那是沒聽懂!”
馮天明這下又委屈起來了,他望著沈倩,捂著自己的胳膊,可憐兮兮地喊:“沈老師您看吶,沈行檢就這樣欺負我,他今天跟瘋狗似的逮著我懟,我這么純潔真摯的感情,您說您這當媽的都沒意見,他擺什么當長輩的譜啊。”
沈倩于是皺著眉頭咳嗽一聲,也偏頭教育起來:“小檢你怎么回事,我知道你看著糖糖長大,聽說她有男孩子喜歡了心里有些失落,這當家長的心情我們都有,但她現在畢竟已經長大,得有自己的朋友圈,我看小馮這孩子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有什么矛盾咱們慢慢說,不能這么上手就兇人家。”
沈行檢聽見沈倩的話,低著腦袋還是不說話,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床單,臉上血色不佳。
馮天明見狀再接再厲,覺得自己有了“岳母”撐腰,立馬拐著胳膊湊過來,笑嘻嘻地討好,連稱呼都變了:“就是說嘛。小舅舅你就給我個機會吧,我以后肯定對姚小糖好,成年之前,絕對保持積極向上,純潔無暇的革命愛情,咱兩一個宿舍,您隨時監(jiān)督我,但凡姚小糖在我這兒受了丁點委屈,您扣著我往這兒揍,我一個字都不會跟您吭。”
沈行檢也不知把他的話聽沒聽進去,抬手忽然抓著馮天明的脖子往床上一壓,面無表情地威脅道:“姚小糖是我的,你要再惦記,我現在就弄死你。”
他這話一說完,不光是馮天明,就連一旁原本高高興興看“女婿”的沈倩也愣了。
她有些尷尬地笑上一聲,把馮天明送回自己的病床,拉上中間的門簾,低頭靠在沈行檢耳邊,呵斥道:“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么啊。”
沈行檢此刻終于放棄之前那些毫無作用的克制,腮幫咬得緊緊的,沉聲說到:“我喜歡姚小糖。”
沈倩皺了皺眉頭,覺得自己應該是猜錯了,扯著嘴角僵硬地笑笑,試圖岔開話題:“我知道啊,你從小就對她挺好的,你這小舅舅…”
沈行檢抬起頭來,打斷她接下來的話:“不,姐你別裝不知道,我喜歡她,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我打小沒喜歡過哪個姑娘,就這一個…”
他話還沒有說完,沈倩臉色突變,一個清脆的巴掌就猛地打了下來。
姚信和此時從門外進來,看見眼前的情形,眼神微微一凝。
沈倩從小對自己這個弟弟十分縱容,如果不是沒了辦法,絕對不會像這樣動手往他臉上招呼。
此時,她從床上站起來,也像是有一些后悔,不知如何面對兩人現下僵硬的氣氛,深吸一口氣,憋著嗓子里的抖動,搖頭說到:“沈行檢,我不明白你到底出了什么問題,會對一個你看著長大的小姑娘生出男女之情,我只知道,我是姚小糖的媽媽,我不可能讓她以后嫁給自己的親弟弟。”
說完話,她垂下自己紅起來的眼睛,轉身往病房外頭跑了出去。
沈行檢被沈倩一巴掌打得清醒,可他清醒的不是自己喜歡姚小糖這件事,他清醒的,是自己過去為什么要苦苦壓抑這份感情。
他只是喜歡了一個跟自己相處多年的女孩兒,就算他這份感情不被允許,可他得到的,也無非只是一個清脆的巴掌,而他為了姚小糖,還可以承受更多更多的巴掌。
所以此時沈行檢見姚信和進來,扯著嘴角笑了笑,開口便無比輕松地說到:“我姐剛才打的是這邊,姐夫你要打,就打這邊吧。”
姚信和手指繞著自己腕上的手表劃了一圈,挑眉回話:“我為什么要打你?男人有了自己喜歡的女人,這不可恥。”
沈行檢有些意外地抬起頭來,他呆呆傻傻地看著眼前的姚信和,有些不敢相信地問:“你…不反對…我喜歡姚小糖?”
姚信和略微皺了皺眉,像是不解極了:“你們既沒有血緣關系,也沒有利益的沖突。姚小糖雖然被我養(yǎng)大,但她父親對我有恩,當年被秦刻害死,處境艱難,現在秦刻沒了,她成年之后當然要歸還金家。你們兩的問題在我看來,連早戀也算不上。”
沈行檢難得聽見自己這個姐夫說出這樣俏皮話來,他把自己的拳頭松開又握緊,一時無顏,低著腦袋不說話了。
姚信和于是上前拍拍他的后背,低聲開口道:“不過,你的確應該反思自己的愚蠢,如果沒有你之前自作主張的妥協,梁德清的女兒不會那么肆無忌憚。”
說完,他把床頭的病人卡重新放正,平靜地告訴他:“明天上午我有三個小時時間,會帶你去梁德清家里,把你和他女兒的關系處理好,在這之后,你要怎么對待姚小糖,那是你的事,我也會在她成年之前,盡量盡到一個父親的義務。”
說完,他也不等沈行檢回話,徑直轉身離開了病房。
第二天是周末,姚信和借口公司有事,起了個大早。
沈行檢半路上了車,一起到梁德清家里的時候,梁嬌正巧從樓上走下來。
梁德清如今升遷在即,因為被姚信和抓著不少把柄,開門把人迎進家里,一行人走到后面的院子里坐下,顯得十分殷勤客氣。
梁德清平時混跡官場,與人虛與委蛇慣了,說話真假參半,十分無趣。
姚信和不愿把時間浪費在這樣的老狐貍身上,于是他連桌上的茶也沒有喝,把梁嬌喊過來,開口就讓沈行檢提了分手,然后,囑咐她下個星期把那些有關姚小糖的傳言自己處理干凈。
梁嬌沒有想到沈行檢居然會帶著家長找上門來,一時驚聲尖叫,像是發(fā)起瘋了的樣子,抓著旁邊桌上的水果刀就要往自己手腕上面割。
梁嬌的母親見狀立馬撲上前,把水果刀一把拍開,抱著梁嬌大聲嚎哭起來。
梁德清站在原地,看著眼前荒唐的一幕,顯然被自己這一對妻女弄得頗有些尷尬。
姚信和對此視若罔聞,起身帶著沈行檢離開。
梁嬌見自己的哭喊沒有結果,一蹬右腿,便厲聲威脅起來:“沈行檢,你要是敢跟我分手,我明天就去姚小糖的宿舍下面死,我讓她一輩子都忘不了我渾身是血的樣子,你們一輩子別想好過。”
沈行檢聽見她的話,腳步頓住,手里的拳頭一瞬間也握了起來。
整個院子里,只有姚信和的表現是平靜的,他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邁開步子往回走,抓住梁嬌的后頸,把她往旁邊一拉,按著她的腦袋猛地一下就扎進了旁邊梁德清養(yǎng)魚的陶瓷水缸里。
梁嬌母親此刻嚇破膽了,大喊起來:“你做什么!?你快放開我女兒,她有病,她有抑郁癥,你們不要這樣逼她!”
姚信和不為所動,他抓著梁嬌的腦袋拎起來,冷漠地看著她大口喘氣的樣子,沉聲問到:“梁小姐想死大可不必大費周章,我現在就能幫你。”
梁嬌此時渾身發(fā)抖,茫然地大口呼吸,意識已經有些模糊,好半天之后,害怕地搖了搖頭。
姚信和于是低笑一聲,又繼續(xù)把她的腦袋重新按進了水里。
梁嬌的母親此時眼看已經要暈厥過去,她拉扯著丈夫的衣服,哭著喊到:“德清,咱們女兒有病,她不能這么被嚇的。”
姚信和側頭看了那邊沉默的梁德清一眼,心中嗤笑一聲,重新把梁嬌拎起來,讓她的臉朝向梁德清,神情愉悅地說到:“梁夫人真有意思,你女兒的病,不是你當初為了嫁給梁局長,特地找老同學編出來的么。怎么,現在您都已經成了梁夫人,戲還出不來?還是您覺得,梁局長跟原配的兒子瘸了條腿,你的女兒也不好太過于身體健康?”
說完,他作勢又要把梁嬌壓進水里。
沒想梁嬌這下終于扛不住了,哭著大聲喊起來:“不要了,我不要沈行檢了,我不想死!”
姚信和平時沒有欺負女人的習慣,此時得到梁嬌的回話,便停下手里的動作,把她隨意往地上一扔,有些嫌惡地拍了拍手掌,一邊扣著袖上的扣子,一邊邁步往外走,若有所指的沉聲說道:“梁局長,專注仕途,也別忘了查一查自己的家里事,有些東西,前車之鑒,不能不防吶。”
說完,他也不準備多留,招呼沈行檢過來,轉身就帶著人離開。
沈行檢自打看見姚信和把梁嬌往水里按,整個人的神經就是緊繃的,他之前雖然也知道自己這個姐夫為人囂張肆意,可他不知道,這人強硬起來,竟然可以是這么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他坐回車里,低著腦袋,有一些顯而易見的失落,手指交握在一起,輕聲說到:“姐夫,我發(fā)現自己跟你一比,簡直就像一個無能的蠢貨,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跟你一樣,可以這么…這么…”
他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坐在原地,只能無奈地捶了捶下面的坐墊。
姚信和靠著后背,不回話,只是閉眼沉思,裝作沒聽見。
直到車子開到半路,路過沈倩喜歡的一家糕點店,姚信和讓林秘書下去買一盒帶回家,等林秘書關上車門,他才側過頭來,看了一眼沈行檢尚且青蔥稚嫩的臉,低聲說到:“弱肉強食向來是這個世界生存的法則。人性的憐憫讓強者愿意施舍給弱者一點兒看似原則的公平,但當弱者本身不尊重這個公平,那他也就沒必要被原則所庇護。玩意,永遠都是一個玩意,你不能讓它跳到你頭上來。”
說完,他用手指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繼續(xù)告訴沈行檢:“你現在只是遇見了一個梁嬌,等你以后進入社會,你還會遇見無數個梁嬌,經歷無數的誘惑,威逼,和妥協。人越強大,周圍的敵人越多,這是不可避免的。當你的實力足夠碾壓對方的時候,你可以毫無顧忌的直接將它們直接捏碎。但當你的實力無法匹配他們的時候,你就要學會徐徐圖之,而不是以犧牲自身利益的方式來成全大局。我不會每次幫你處理這樣繁瑣無意義的小事,從今天開始,我希望你能夠長大一些。”
沈行檢過去沒有跟姚信和交過心,他甚至沒有和自己親生父親交過心。
所以此刻,他坐在座位上,得到姚信和這樣一番話,臉上有些少見的動容,他低著腦袋,吸了吸鼻子,輕聲問到:“那姐夫,這一次,你為什么要幫我?”
姚信和目光望著窗外買完糕點回來的林秘書,手指輕敲自己的膝蓋,若無其事地回答:“因為昨天那個巴掌打在你臉上,疼的人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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